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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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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果然是不能以常理來推斷他, 蘇錦書手指虛握了一下,根本使不上力氣。

她勉強只能發出幾個音節,也不知陸錫聽清了沒有。

“我要死了……”她說。

他要是把她勒死了, 他多半也得償命, 大家都活不成。

陸錫只記得在昏睡之前,與管姝奮力撕扯了一通, 差點兩敗俱傷, 剛一睜眼見到有人坐在面前便以為還是她, 趁其不備出手卻發現對方弱的不堪一擊。

他這才註意到面前女子異常嬌弱,仿佛一捏就要碎了。

他松開了鉗制。

蘇錦書伏在床榻邊上咳了好久才緩過一口氣, 回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陸錫揉了揉眉心, 看樣子是清醒了不少, 至少能認識人了。

“是我不好, 傷著了嗎?”

蘇錦書又白又細的頸前已經留下一道泛紫色的勒痕, 說話時嗓音都啞了:“你離我遠一點。”

陸錫在她身後動作了一陣,靠過來。

蘇錦書感覺頸間一陣冰涼, 是他給她塗了一層藥膏。

他知道她在生氣, 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昨天的發生的事朦朦朧朧有些印象。

他至今也沒分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他試探著問道:“昨日……”

蘇錦書把藥葫蘆搶過來,接道:“昨日你神志不清楚,做的那些事不能算數。”

陸錫心都涼了:“我做……做了?”

這人嘴怎麽忽然笨了起來, 蘇錦書莫名道:“你做什麽?都說了不作數!”

屋裏的鏡子昨日被打碎了,蘇錦書到處找不到鏡子, 只能憑著感覺在脖子上亂抹一氣。

陸錫盤膝坐在榻上, 合上雙目調息了一陣。

他現在才是真正清醒了,前些日子他渾渾噩噩, 理智時有時無,像是身陷幻境難以自拔, 眼前全是鬼魅幻影,他走不出來,只能與群魔共舞,癲狂,殺戮,渴血,獻祭……

此物之邪門真是超乎他的預想。

紫微道確實在用毒藥掌控屬下,但緩解毒發的法子並非是分下藥丸,而是定期把他們聚在一起,吸入燃香。

蘇錦書抹完了t藥,見陸錫悶著不說話,竟又湊了回來,問道:“你在想什麽?”

陸錫斜眼看過去,她白皙的頸子上那一道勒痕瞧著極紮眼。

真是沒心沒肺,記吃不記打,差點被勒死了也不知道怕。

蘇錦書又問:“你真的清醒了嗎?”

陸錫輕碰了碰她的傷,摸到了藥膏的黏膩。

她這會氣消了,也不再推拒了,反倒還關心起來:“你感覺怎樣?”

陸錫靠近她的後頸,道:“我記得這股靈犀香的味道,我對你做了什麽?”

他冷靜下來之後,沒有感到身體上的異樣,那便說明還沒做到那一步。

但靈犀香的餘韻在他的感官中久久不散,冒犯是一定發生過的。

蘇錦書道:“昨晚你壓了我好久,你還管我叫夫人。”

“夫人……”陸錫捉摸著這兩個字想發笑,曾經最心不甘情不願的稱呼如今竟別有味道。

蘇錦書戳了他一下:“成婚之前不能這麽叫,被人聽到了不好。”

陸錫點頭:“知道了。”

暫住毓王府是權宜之計,他也沒想到一醒來會是在這個地方。

他如今也顧不上別的,最首要的是進宮覆命。

他有些虛浮的下了地,道:“我去辦點事,你好好歇一歇,我這鬧了半天,害你跟著受累了。”

蘇錦書的語氣中不乏失望:“你這就要走啦?”

陸錫扶了一下門,出去了,揮手道:“別等我啊,不一定什麽時候回。”

蘇錦書覺得怪沒意思的,這家夥當初在蓮沼鎮時,有的是閑暇陪她鬧,這一回京城,反倒是有一堆忙不完的事,三天兩頭不見人影。

蘇錦書也只能安慰自己別求太多,大家都是有正事要辦的,不像她,成天閑在家裏,無所事事,逗貓玩鳥。

不過話說回來,她想,自己是不是也該找點事做了?

蘇錦書認真思索起這件事來,可事實上,她好像什麽也不會,琴棋書畫,她樣樣不通,好像一個朝生夕死的小蟲子,微不足道的過完這一生。

這樣是不行的。

她的娘親都還有一技之長呢,能驗的一手好屍。

蘇錦書開始細細思索,她能幹點什麽。

陸錫在晌午之後低調進宮,刻意避開了青雲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鬧。

他身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清平司早已呈報給了皇上。

皇上已經下旨讓心腹禦醫晚些時候去瞧一眼情況,沒想到他這竟就好了。

“怎麽回事?”皇上擰眉問道:“謹慎如你都著了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陸錫坐下道:“總要親眼看看裏面的情況才能下定論。”

皇上問:“所以究竟是什麽情況?”

陸錫便把打探到的情況和皇上細講了一遍。

“每月十六前去群玉館赴宴的人粗略一數,近百人。”陸錫道:“這還只是淮安,群玉館有十多家分館,沿江淮一帶分布,多建在富庶繁華的州府中。”

“底下人的命不當命,到哪都是這樣,成百上千的人每月都要趕去群玉館續命,也不見得真就是忠心不二,多半都是為了活命而奔波,上頭很少有大事派給他們做,日子一天一天也熬得沒盼頭。”

皇上道:“聽說你俘了一個人,殺了沒?”

陸錫說:“沒,我把香帶了出來,給他續了命,扔進清平司了。”

皇上道:“他擺你一道,你還救他?”

陸錫道:“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我要他心甘情願的投誠。”

皇上又問:“你此行在群玉館裏沒有驚動他們?”

陸錫搖了搖頭:“一切順利,群玉館的把守並不森嚴,也許是他們認為自己萬無一失吧。”

皇上坐在案前思量了一會兒,道:“你辦事很牢靠,先不要驚動,盡量一網打盡。”

陸錫道:“陛下請容臣再仔細謀劃一番。”

皇上點頭:“去吧。”

蘇錦書最近驟然安靜了下來,毓王府塵封已久的藏書閣被打開,蘇錦書舉著一盞燈,在書閣子裏穿行,倒還真找到了幾本勘驗屍體的書。

她向來不怕鬼神,更不畏懼死人。

蘇錦書斷了書回房,程嬤嬤整理桌案時看到,整個人呆站在原地楞了許久,蘇錦書以為她會問幾句,可她卻一言不發,只是照常整理,見屋裏用不著她,自又出去了。

汀芷倒是忍不住問道:“郡主怎麽要看這麽嚇人的東西?”

蘇錦書坐在床邊整理剛做好的新珠帳,道:“聽說抱養我的陳氏娘子曾是毓王府的仵作,我想知道這究竟是做些什麽。”

汀芷坐在繡凳上,笑道:“毓王府的女仵作啊,以前好像聽說過,那是個很厲害的人呢。”

蘇錦書來了精神:“怎麽說?”

汀芷道:“毓王府唯一的女仵作,人長得又很漂亮,自然會吸引許多人的註意,我十二歲進宮,在宮裏長大,聽那些嬤嬤們私下閑聊時提起過,那是個人美面冷的女子,幾乎沒人見她笑過,毓王曾經辦過幾個棘手的案子,有一回從山下找到了一具屍體,都被巨石碾碎成了爛泥,那女仵作到場卻面不改色,用了幾天的時間將碎屍拼湊還原,只是……後來是世人也不知她為何失蹤了,原來是隱姓埋名護著你呢。”

“她不笑嗎?”蘇錦書托著臉:“我記得娘親她很愛笑的,夏日裏蟲鳴吵鬧,我總睡不著,她會抱著我在席子上乘涼,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哼著歌謠哄我入睡。”

這是記憶中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起來總是令人傷感。

蘇錦書一直以來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

汀芷說:“這倒是與我聽說的不同了,不過那些事都太久遠了,毓王出事的時候,我也才剛蹣跚學步的年紀。”

蘇錦書不再說話,而是默默拿了那些書來看。

汀芷側頭看了一會兒,道:“郡主脖子上的痕跡淡了許多。”

蘇錦書端起鏡子一照,幾乎看不見了。

汀芷笑:“郡主你也是個奇人了,怎麽莫名其妙會被珠簾纏住脖子呢?”

那一日的事,沒有外人知道,她的院子裏外都被暗門守住了,一點風聲也傳不出去。蘇錦書對她們撒了一個漏洞百出的謊,只道是不小心被珠簾纏了脖子。

程嬤嬤信不信很難說,但汀芷沒多想。

蘇錦書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陸錫忙的像是紮根在了清平司,與沈惻同室而居,幾天幾夜都不見人影,蘇錦書一邊看著書,一邊打發時間,便也漸漸不太在意他的忙碌了。

直到又一場秋雨落下,蘇錦書接到了一張帖子,是陸家二夫人約她去晚香別院賞楓。

蘇錦書推開窗,望著外面雨打芭蕉的淒涼景,道:“這個時節,楓葉也已經掉光了吧,有什麽好賞的?”

汀芷又為她新作了一整櫃的新衣,問:“郡主去嗎?”

蘇錦書猶疑了半天:“去……也可以。”

汀芷道:“那我替郡主選一件衣裳吧。”

她在櫃子裏選了很久,搭了一套荔枝紅的衣裳,道:“秋深了,就該穿得艷一點,壓一壓這肅殺的意味。”

蘇錦書沒別的想法,隨便她說什麽是什麽,怪怪把衣裳穿上了,她撫著胸前的銀杏刺繡,道:“以後少做點衣裳吧,成箱成箱的太鋪張了。”

汀芷一邊幫她系帶子,一邊笑道:“哪有姑娘嫌衣裳多啊。”

今日出行,汀芷與她相處熟絡了許多,自然而然要隨身跟著。

馬車出城往晚香別院的方向而去,蘇錦書忽然想起一事:“他還不知道我要去見陸家二夫人吧。”蘇錦書掀開簾子,叫了一個小廝過來,吩咐道:“你去清平司找陸大人知會一聲。”

那小廝是個機靈的,腿腳也利索,應了一聲就跑去了。

汀芷見她似面有憂愁,奇道:“郡主怎麽了?”

蘇錦書擡手捂住了胸前,道:“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心裏不安。”

自從上次無意中聽到了陸家有關爵位承襲的那些算計,她便對那位陸二夫人起了幾分防備之意。

剛落了一場雨,山路泥濘,楓葉早已過了最美的時候。

顯然,宴無好宴。

等著她的,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還是與陸錫說一聲吧。”她道:“無論發生什麽,都要讓他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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