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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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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

月圓也本該團圓美好, 可在這樣僻靜的院子裏,在這樣冷的月光下。

蘇錦書把殺心毫不遮掩的說給他聽,仿佛只是在講述一見稀疏平常的事。

陸錫本以為她是嫌煩, 要嚇唬一下長公主, 沒想到她竟想得這般深遠。

“你還真是……”陸錫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合適的詞:“真是有天賦。”

她這腦袋瓜子是如何在看到藥碗的那一瞬間就想到這一層的?

面對蘇錦書認真求知的目光。

陸錫道:“你的想法很好, 但是……很可惜, 時隔十六年之久, 再厲害的毒也都風幹了,也只是讓她受一點皮肉傷而已。”

那還真是可惜。

蘇錦書俯身將那些碎瓷都撿了起來, 用荷包收了。方才傷了長公主的那一片又碎了兩半, 蘇錦書也沒有遺落, 都找回來了。

過往的舊事知道的越多, 越是難過。

越是割舍不下那些牽絆。

蘇錦書系上了荷包的帶子。

陸錫忽然意識到, 這個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要心重。

沒有人會永遠天真,更t何況身處在這樣的汙雜的漩渦中。

陸錫腦門一緊, 只覺頭痛。

縱使長公主言語不遜在前, 蘇錦書這般直接傷人的舉動也是大大的不妥,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京裏可就又有談資了。

陸錫面上不顯, 道:“夜深了,回去吧。”

蘇錦書點點頭, 隨著陸錫走出殿外。

長公主的人早就吵鬧著離去了。

程嬤嬤和朝露臺的兩個小宮娥仍侯在外面。

月色亮堂, 蘇錦書一出門,便見墻根的土裏有什麽東西晃了她的眼, 停住腳步一看,是一片遺落在外面的碎瓷。

蘇錦書上前把它撿了起來, 裝進荷包收好。

陸錫走在前面,心裏還想著事情,沒能註意她在後頭窸窸窣窣搗鼓了什麽。

程嬤嬤看了一眼,沒說什麽。

陸錫走到半路,道:“當年,想害毓王的人很多,但想救他的人也不少,京中,還有宮裏,有很多人嘗試了很多辦法,有一位名叫善喜的宮女,已經有了周全的計劃,在最後關頭換掉毓王的毒酒,幫他搏最後一條生路,但很可惜,沒能做成。”

蘇錦書:“善喜?她如今怎樣了?”

陸錫道:“她當年就死了,因計劃敗露被殺死。”

又是一條人命。

當年像這樣被殺掉的不知還有多少,如今時過境遷,人們再談起當年事,已經情緒冷靜,不會有波動了。

蘇錦書心知,善喜是恩人,她應當為她痛一痛或者哭一哭。

可心裏卻冷的像一潭深水,只有輕輕一點漣漪。

陸錫道:“你傷人那般動作也太明顯了,下次要小心一點,看了那麽多話本,怎麽還不曉得關鍵是要背後動手呢?”

蘇錦書認真求問:“背後怎麽動手呢,我又近不了她的身?”

陸錫輕“嗯”了一聲,道:“你從此以後,再也別想近她的身了。”

蘇錦書沈默了一會兒,問:“長公主與我母親究竟有什麽過節,她為何如此恨?”

陸錫道:“她們年輕的時候確實不睦,不過,這上一輩人的故事,我也是聽來的,張燦瑢任少師時,你母親時常在宮裏走動,先帝和先皇後都很喜歡她,從按個時候起,長公主和她便常起爭執,漸漸地,你母親就不愛到宮裏了。”

蘇錦書道:“不會無緣無故起爭端的吧?總該有緣由的吧?”

陸錫道:“緣由都是一些小事,為了一盤點心,一張琴……總之,在長輩們看來,都是沒長大的孩子,小打小鬧而已。”

蘇錦書深有感觸:“小孩子心裏的想法總是不被在乎的。”

陸錫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再後來,她們長大了一些,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毓王想求娶你母親,長公主不願意,為此在與毓王大鬧了一通。”

蘇錦書聽得直皺眉:“我父母成親與她有什麽關系?鬧得哪門子脾氣?”

陸錫道:“因為你母親嫁入皇室之後,和她就是一家人了,她很厭惡。”

可這到底也沒說清楚是為什麽恨。

也許旁人看不明白,只有長公主自己心裏才最清楚始末。

到了朝露臺,陸錫忽然叫住她:“錦書。”

蘇錦書望向他:“嗯?”

陸錫很正經的告訴她:“如果你要做一件大事,一定要學會謀定而後動……世上沒有哪一件事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除非你賭運氣。不過……”他又笑了一下:“像我們這樣的人,從小倒黴到大,運氣一向是不靠譜的。”

“我懂你的意思。”蘇錦書說:“我下次一定。”

陸錫總覺得她這話似乎不怎麽走心。

蘇錦書今日心裏裝著事,也沒什麽心情和他糾纏,回望了他一眼,輕輕說了聲再見,便進殿了。

除了這麽大的事,陸錫知道自己今夜別想出宮,方才嘉慎長公主傷了之後,匆匆趕往太後的永樂宮告狀去了。

陸錫思忖了一番,往宸極殿方向走去。

蘇錦書回到朝露臺,多點了兩盞燈,坐在桌案前,將裝回來的碎瓷抖在漆盤上,耐心地拼湊起來。

汀芷見了,好奇道:“郡主還會這手藝呢?”

蘇錦書道:“會一點皮毛。”

她娘親的這手藝才叫真正的出神入化。

蘇錦書現在已經知道,她曾是毓王府的女仵作。

當真是了不起。

手邊一時找不到最合用的骨膠,蘇錦書取了一盞燈燭,用燭淚勉強湊合。

她做起這些事的時候很有耐心。

汀芷陪在一旁,只能靜靜地看著,不敢貿然動手幫忙。

這是一只琺瑯彩的杯子,花紋非常細致,蘇錦書拼到一半,認出這是纏枝蓮的紋樣。

汀芷勸道:“郡主仔細傷眼,明日再做吧。”

蘇錦書道:“費不了多少功夫,馬上就好了。”

粗略的拼湊很快就能做完。

在汀芷看來,這屬實是一件枯燥的事,她又多填了兩盞燈,坐著迷糊了一會兒,直到蘇錦書喚她:“汀芷,你來看。”

汀芷醒了醒神,定睛一瞧,杯子已經立在桌上了。

只是時隔多年,細微處缺損太多,怎麽也沒辦法恢覆如初。

但這也足以令人驚嘆了。

汀芷:“郡主好生厲害!”

蘇錦書卻蹙著眉,攤開手心。

她手上還有一塊瓷片,但這個杯子幾乎已拼湊完整。

多出來的這塊瓷片無論色彩還是花紋,都與這只杯子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何不同。

蘇錦書疑道:“奇怪?怎會有多出來的一片呢?”

汀芷也覺得奇,推進了燈,湊過來盯了好一會兒,道:“很相似,就算不是同一只杯子,也應該是同一個窯裏出來的,莫非這是一對杯子,還有另一只?”她指著杯上的一處,說:“郡主,你瞧瞧,這多出來的一塊,是不是這一處的花紋?”

蘇錦書仔細對比,是差不多一樣的。

這枚多出來的碎瓷上的銀飾也已泛黑。

蘇錦書將被子和碎片一收,說:“我再回去找找。”

汀芷攔道:“都這麽晚了,郡主等明日吧。”

蘇錦書搖頭道:“不行,我等不住。”

她必須即刻要去找,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否則這一夜都別想睡了。

蘇錦書披了一件厚衣裳,又從廊下勾了一盞風燈,走到門口了,忽然想起陸錫曾經的忠告。

——在宮裏,無論何時,都不能落了單。

她回頭問道:“汀芷,你去不去?”

汀芷有些怕,但宮裏伺候主子,一向容不得說不,她心下無奈,在廊下又指了兩個小監,一同跟著。

蘇錦書一路上心裏都在思索。

多出來的這一枚瓷片是在院中墻根撿到的,那個地方沒有鋪路,是一片泥土地,生了許多雜草,如果真藏了什麽,確實也不容易被發現。

蘇錦書其實並沒有意會到其中的深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大半夜折騰是為了什麽,她只是有一種很執拗的感覺,驅使著她務必要去搞清楚這一切。

到了暮雲臺,幾盞燈一起掛在庭院裏,蘇錦書提起了裙裾,也不嫌臟,貼著墻根在地裏翻找。

兩個小監想要上來幫忙,蘇錦書不用他們,把人都趕去了墻角站著。

汀芷見她就用手扒土,急壞了:“郡主,仔細傷著!”

蘇錦書充耳不聞,她心裏有自己的盤算,既然其中一塊碎片能露在外面被她撿到,那麽一定埋的不深。

暮雲臺就這麽大點的地方,全犁一遍也費不了多少事。

果然,她很快就在一株枯樹根下找到了東西。

蘇錦書難得靈光這麽一次,她自己都覺得可怕。

另一只琺瑯彩纏枝蓮的杯子。

但與她想象中的不同,這並不是一只徹底碎了的杯子,他的一大半還是完整的,只有一小半裂開破損,可能是經年風吹雨打的緣故,而並非人為。

蘇錦書提燈靠近,發現杯子下還有一條海棠色的絲帕。

這一只杯子,當年是被完整包在帕子中埋下的。

蘇錦書將帕子和杯子一起取了出來。

靜夜中,她帶來的一個小監忽然大聲呵斥:“那邊是什麽人?出來!”

蘇錦書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轉頭看去。

只見深深樹影中,也是一個太監打扮的人站在那兒,擺手笑道:“夜裏起夜,聽著有聲,過來瞧瞧,沒想到竟沖撞了貴人,該死該死……”

他站得有些遠,說完這幾句話便要退。

蘇錦書張口道:“你且等等——”

誰料那太監竟不聽吩咐,腿腳極為利索的溜了。

汀芷見狀啐道:“宮裏怎麽還有這樣沒規矩的人,是在哪做事的,瞧清楚了沒?”

兩個小監對視一眼,搖頭道:“又遠又黑,沒看t清模樣,也沒聽清是誰,估摸是哪個偏殿裏不起眼的糙人罷……管他是誰呢,沒驚著郡主就好。”

蘇錦書聽著這幾句話,遍身起了一層汗。

幸虧她帶了人來。

倘若今日她孤身來此,那太監悄無聲息的出現,指不定打算幹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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