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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司的牢獄是當世最密不透風的地方, 連老鼠都鉆不進去。
牢房裏打掃得幹凈簡潔，哪怕是死牢，也給足了體面。牢裏安寧, 空曠, 沒有任何聲響，也終日不見光。關在這裏的時間一久, 根本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呼哧一聲。
石壁兩側的燈被點燃, 火光照亮了一段路。
朱衣群忙沖到門口, 從狹小的窗口往外張望。
才半個多月的時間，他已經瘦脫了相, 顴骨吐出, 兩腮深深地陷了進去, 讀書人的清高風流早就丟的沒影了。
陸錫走在前面, 一身不染纖塵的雲錦, 比燈燭更要亮眼，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奇怪, 這樣一個清貴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可他偏就出現在此, 雙手負在身後，像在逛自家後院一樣悠哉。
陸錫身後還跟著一個荊釵布裙的年輕婦人。
朱衣群瞇眼看了許久，只覺得眼熟。
陸錫停在他的牢房面前, 看他這幅鬼樣子，笑了一下：“眼熟吧？”他招呼那位年輕婦人上前：“來, 認個人, 是不是他？”
那位婦人上前仔細打量了幾眼，低頭回道：“回大人, 就是他，沒錯。”
朱衣群忍不住問：“你是誰？”
那婦人退到了陸錫身後, 並不理會他。
陸錫開口道：“我在被解救的婦孺中好一番詢問，才選出這麽一個神志尚算正常的人，她有兩個兒子，一個七歲，一個三歲。你們把那個小的抱走了，只留下了大的。你們說，大的已經記事了，養不熟，帶回去是個麻煩，不如小的用起來順手……所以，你們在搜羅不記事的小孩子回去養，你們把孩子送去了哪裏？”
朱衣群：“我不知道……”
陸錫冰冷道：“你知道。”他說：“在回京t的路上，你的車裏曾爬進過一條蛇，劇毒，你一定還知道一些秘密，令那些人時刻惦記著殺你滅口。”
那條毒蛇……
朱衣群記得，他差點死了，是管姝出手將蛇釘死在車壁上，才救了他一命。
這事讓陸錫惱的很。
當時清平司和暗門的得力人手全都調到了公主身邊，以確保回京路上，公主不會再發生意外，以至於他在揚州捉襟見肘，手下幾乎沒什麽人可用，平白錯失了好多良機。
可也多虧公主這一失足，才把這樁陰謀薅出了水面，只能說是歪打正著，有得有失。
朱衣群萬念俱灰，道：“我確實還知道一些別的事，可告訴你們有什麽用呢，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終歸不過兩個下場，要麽處死，要麽終生關押。”
陸錫揮了揮手，命人將那婦人帶了出去。
他打開牢籠上的鐵索，走進來，問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嗎？”
朱衣群搖頭：“早就數不清了，幾天？還是十幾天？”
陸錫說：“第四天，子時了。”他環顧四周，道：“你瞧這裏多安靜，想睡就睡，沒有人來打擾，一覺醒來，飯食就在地上，一粥一飯一菜，還會給你茶，你可以靜心回顧自己的前半生，然後坦然等著這輩子走到頭。”
他說這話時又不像個年輕人了，身上那股清貴的氣質蕩然無存，明明年紀不大，嗓音卻像被風霜狠狠打磨過，倒是很適合在這種環境中輕訴。
朱衣群很想讓他多呆一會兒，多聽一會兒這樣的聲音。
陸錫轉頭望著他：“你還這麽年輕，也就三十不到吧，生命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頭啊，三十年？四十年？”
他越說越令人絕望。
陸錫笑了笑：“無論幾十年都沒有關系，對於清平司來說，只是多了張嘴吃飯而已，養得起。”
朱衣群道：“如此看來，還是死更痛快一些。”
陸錫道：“想法很好，可惜，你死不了。你現在清平司的地盤上，想死也得我們同意才行。”
朱衣群沈默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在抖，他也想維持體面，可他控制不住：“我也想啊……我也想爭取一個悔過的機會，可是蒼天不留我活路啊……出去一定會死，在牢裏有命活卻是生不如死……你跑來問這問那，你一點好處都不肯許給我，我憑什麽告訴你！四天了，才四天，你們清平司一天送八頓飯給我，我他娘的以為幾十個日夜過去了！”
陸錫看著他逐漸癲狂的樣子，牽起唇角冷笑了一下，道：“你難道不該嘗嘗監禁的滋味嗎？”
一天送八頓飯是故意的，為得就是混淆他的時間，清平司折磨人不一定要用刑，細水長流也能叫人生不如死。
陸錫道：“你不敢奢望有重獲自由的一天，因為你知道，你們的聖主一定會殺死你。”陸錫直視他的眼睛：“其實很簡單，讓我把他殺了，你自然就安全了。”
朱衣群不住的搖頭：“不，不可能，你做不到。”
陸錫道：“我能，你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
朱衣群逐漸冷靜下來：“你能給我的好處？”
陸錫道：“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獄卒進來給壁燈填上油蠟，火光一時不穩，搖晃出一片晦暗不明的影子。
朱衣群說：“他是紫微道主人，我們尊稱他為聖主，他搜羅了許多無父無母的孩子，養大成為他死心塌地的屬下，是他最忠心不二的利器。”
“多少年了？”陸錫問。
“十幾年了。”朱衣群答。
如此說來，最開始的那一批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
十幾年，紫微道，果然是意指九五。
朱衣群道：“我三年前開始為蔣永昌辦事，一開始還提心吊膽不敢太張揚，可揚州上下早已被他打點通了，就算是鬧大了動靜，也能悄無聲息的擺平，於是我們漸漸大膽起來。”
陸錫問：“揚州官場足有數十人，你們都是怎麽打點，怎麽擺平的？”
朱衣群答：“蔣大人設宴款待，能解決大半的問題，若是不行，丹陽縣主會出面宴請官員家眷，威懾加誘哄也就差不多了，如果還有人不知好歹，不出三日，必身遭橫禍。”
陸錫反覆詢問了許多細節，知道挖不出更多的東西，他站起身，道：“你馬上會得到一個更舒服的住處，我還會來找你的。”
朱衣群躬著肩背，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壁燈依次熄滅，陸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地牢的大門洞開，是一條朝上走的路。
一夜到了盡頭，天跡已經泛白了。
蘇錦書揉著眼睛醒來，忽然覺得清晨有些冷了。
盛夏馬上要過去了，蘇錦書擺著手指數了數，再過三日便是處暑，處暑第二日，是她的生辰。
公主的衣裳穿到一半，見她醒了，道：“我去請安，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蘇錦書詫異的擡起頭。
公主說這話時，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格外有幾分深意。
蘇錦書稍一思忖，點頭說好。
於是兩個宮娥上前伺候她穿衣。
許是因為見皇後是一件大事，宮娥特意給她選了一件很重的衣裳。
軟羅和錦緞一層一層的套上來，蘇錦書原本不習慣有人如此服侍，但這衣裳瞧著就不是她自己能穿上的，索性忍著別扭任人擺布。
宮娥蹲下身給她束腰。
蘇錦書低頭瞧著她靈活的手指像是在挽一朵花。
公主對著她噗嗤一笑：“你可真乖。”
蘇錦書看向她，道：“你也一樣的。”
她從未穿過如此華重的衣裳，粉彩的繡紋倒是很襯她的模樣，宮娥在她耳上戴了兩顆墜子，又用宮花挽起了一個覆雜的發髻。
宮娥讚道：“郡主這樣好看多了。”
蘇錦書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神發目，好看是好看，可這樣重的衣裳和頭飾壓著，她跑不起來了。
一想到還要走那麽遠的路去坤德殿，她看向公主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這過得都是什麽日子啊？
公主牽了她的手：“走吧。”
這小半個時辰的路，走到頭她幾乎憋不住喘，饒是她在鄉裏野慣了，也覺得受不住。她側頭看了一眼公主面色如常的臉，心下佩服，公主雖然養尊處優，但體力上一點不輸人。
皇後見今日兩人結伴來請安，顯得極為滿意。
這種微妙的情緒蘇錦書是感覺不到的，但公主明顯察覺到了。
公主暗嘆了一口氣，日前皇後那番話語，果然是提醒她帶人來請安。
清晨趕來坤德殿請安的，還有宮裏的妃嬪。
一屋子五六個貌美妃子品茶聊天，把蘇錦書看得眼花繚亂。
皇後一一為她介紹。
蘇錦書一拜一扣再一問安，牢牢的把每一個人的名號記在心裏。她尤其多看了幾眼婉妃，那是一個氣質不輸皇後的女人，淺笑著對她點頭致意。
皇後幾乎是立刻察覺到她的目光，笑著說：“記得當年，毓王出事的時候，婉妃不顧自己有孕在身，四處奔波打點，操碎了一顆心，借了沈家的力，才避開宮中耳目，混進內苑見到了先帝，替毓王陳明冤情。”
蘇錦書再次望向婉妃。
婉妃眉頭一簇，立刻又松了，笑道：“十多年過去了，小郡主不必困囿於上一輩的事兒，開開心心過好當下才最緊要。”
這裏人人都像戴了一張面具，讓人捉摸不透。
蘇錦書不知該說什麽，索性就不說，安靜的聽著。
宮裏娘娘們聊了半天，無非是吃了什麽，玩了什麽，再是一頓誇誇誇，比如公主出落的又漂亮了，哪個皇子又有出息了，還順便捎帶上她，說她教養好，一點也看不出是在鄉野裏長大的。
最後，婉妃說了句乏了，各位娘娘才放下茶盞，一個個告辭散了。
時間掐的剛剛好，皇上正是這個時候散朝，多年來，皇上已經習慣了到坤德殿用早膳。
往常，宮妃們很懂事，早早就回自己宮裏避著了，今日不同，皇上禦駕經過時，沈婕妤的宮裏恰好走出來一行人，各個手裏托著漆盤，高調走在宮道上。
皇上禦駕一停，喚人來問了一嘴。
上來的是個能說會道的女官，嗓音如流水一樣，道：“主子今在坤德殿見著了小郡主，第一次見面承了小郡主一拜，卻未曾準備，沒拿的出見面禮，主子心裏總覺得過不去，一回宮就選了些小玩意兒，命下官給郡主送去。”
皇上俯身問：“今晨郡主去請安了？”
女官搭了一聲是。
皇上擡手，示意起駕。
女官率人恭謹地退到一側。
蘇錦書回去脫掉了華重的t外裳，歇了一會兒，摸出那方八棱鏡，琢磨著要往外面的屋檐上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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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一聲。
石壁兩側的燈被點燃, 火光照亮了一段路。
朱衣群忙沖到門口, 從狹小的窗口往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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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錫走在前面, 一身不染纖塵的雲錦, 比燈燭更要亮眼，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奇怪, 這樣一個清貴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可他偏就出現在此, 雙手負在身後，像在逛自家後院一樣悠哉。
陸錫身後還跟著一個荊釵布裙的年輕婦人。
朱衣群瞇眼看了許久，只覺得眼熟。
陸錫停在他的牢房面前, 看他這幅鬼樣子，笑了一下：“眼熟吧？”他招呼那位年輕婦人上前：“來, 認個人, 是不是他？”
那位婦人上前仔細打量了幾眼，低頭回道：“回大人, 就是他，沒錯。”
朱衣群忍不住問：“你是誰？”
那婦人退到了陸錫身後, 並不理會他。
陸錫開口道：“我在被解救的婦孺中好一番詢問，才選出這麽一個神志尚算正常的人，她有兩個兒子，一個七歲，一個三歲。你們把那個小的抱走了，只留下了大的。你們說，大的已經記事了，養不熟，帶回去是個麻煩，不如小的用起來順手……所以，你們在搜羅不記事的小孩子回去養，你們把孩子送去了哪裏？”
朱衣群：“我不知道……”
陸錫冰冷道：“你知道。”他說：“在回京t的路上，你的車裏曾爬進過一條蛇，劇毒，你一定還知道一些秘密，令那些人時刻惦記著殺你滅口。”
那條毒蛇……
朱衣群記得，他差點死了，是管姝出手將蛇釘死在車壁上，才救了他一命。
這事讓陸錫惱的很。
當時清平司和暗門的得力人手全都調到了公主身邊，以確保回京路上，公主不會再發生意外，以至於他在揚州捉襟見肘，手下幾乎沒什麽人可用，平白錯失了好多良機。
可也多虧公主這一失足，才把這樁陰謀薅出了水面，只能說是歪打正著，有得有失。
朱衣群萬念俱灰，道：“我確實還知道一些別的事，可告訴你們有什麽用呢，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終歸不過兩個下場，要麽處死，要麽終生關押。”
陸錫揮了揮手，命人將那婦人帶了出去。
他打開牢籠上的鐵索，走進來，問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嗎？”
朱衣群搖頭：“早就數不清了，幾天？還是十幾天？”
陸錫說：“第四天，子時了。”他環顧四周，道：“你瞧這裏多安靜，想睡就睡，沒有人來打擾，一覺醒來，飯食就在地上，一粥一飯一菜，還會給你茶，你可以靜心回顧自己的前半生，然後坦然等著這輩子走到頭。”
他說這話時又不像個年輕人了，身上那股清貴的氣質蕩然無存，明明年紀不大，嗓音卻像被風霜狠狠打磨過，倒是很適合在這種環境中輕訴。
朱衣群很想讓他多呆一會兒，多聽一會兒這樣的聲音。
陸錫轉頭望著他：“你還這麽年輕，也就三十不到吧，生命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頭啊，三十年？四十年？”
他越說越令人絕望。
陸錫笑了笑：“無論幾十年都沒有關系，對於清平司來說，只是多了張嘴吃飯而已，養得起。”
朱衣群道：“如此看來，還是死更痛快一些。”
陸錫道：“想法很好，可惜，你死不了。你現在清平司的地盤上，想死也得我們同意才行。”
朱衣群沈默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在抖，他也想維持體面，可他控制不住：“我也想啊……我也想爭取一個悔過的機會，可是蒼天不留我活路啊……出去一定會死，在牢裏有命活卻是生不如死……你跑來問這問那，你一點好處都不肯許給我，我憑什麽告訴你！四天了，才四天，你們清平司一天送八頓飯給我，我他娘的以為幾十個日夜過去了！”
陸錫看著他逐漸癲狂的樣子，牽起唇角冷笑了一下，道：“你難道不該嘗嘗監禁的滋味嗎？”
一天送八頓飯是故意的，為得就是混淆他的時間，清平司折磨人不一定要用刑，細水長流也能叫人生不如死。
陸錫道：“你不敢奢望有重獲自由的一天，因為你知道，你們的聖主一定會殺死你。”陸錫直視他的眼睛：“其實很簡單，讓我把他殺了，你自然就安全了。”
朱衣群不住的搖頭：“不，不可能，你做不到。”
陸錫道：“我能，你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
朱衣群逐漸冷靜下來：“你能給我的好處？”
陸錫道：“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獄卒進來給壁燈填上油蠟，火光一時不穩，搖晃出一片晦暗不明的影子。
朱衣群說：“他是紫微道主人，我們尊稱他為聖主，他搜羅了許多無父無母的孩子，養大成為他死心塌地的屬下，是他最忠心不二的利器。”
“多少年了？”陸錫問。
“十幾年了。”朱衣群答。
如此說來，最開始的那一批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
十幾年，紫微道，果然是意指九五。
朱衣群道：“我三年前開始為蔣永昌辦事，一開始還提心吊膽不敢太張揚，可揚州上下早已被他打點通了，就算是鬧大了動靜，也能悄無聲息的擺平，於是我們漸漸大膽起來。”
陸錫問：“揚州官場足有數十人，你們都是怎麽打點，怎麽擺平的？”
朱衣群答：“蔣大人設宴款待，能解決大半的問題，若是不行，丹陽縣主會出面宴請官員家眷，威懾加誘哄也就差不多了，如果還有人不知好歹，不出三日，必身遭橫禍。”
陸錫反覆詢問了許多細節，知道挖不出更多的東西，他站起身，道：“你馬上會得到一個更舒服的住處，我還會來找你的。”
朱衣群躬著肩背，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壁燈依次熄滅，陸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地牢的大門洞開，是一條朝上走的路。
一夜到了盡頭，天跡已經泛白了。
蘇錦書揉著眼睛醒來，忽然覺得清晨有些冷了。
盛夏馬上要過去了，蘇錦書擺著手指數了數，再過三日便是處暑，處暑第二日，是她的生辰。
公主的衣裳穿到一半，見她醒了，道：“我去請安，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蘇錦書詫異的擡起頭。
公主說這話時，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格外有幾分深意。
蘇錦書稍一思忖，點頭說好。
於是兩個宮娥上前伺候她穿衣。
許是因為見皇後是一件大事，宮娥特意給她選了一件很重的衣裳。
軟羅和錦緞一層一層的套上來，蘇錦書原本不習慣有人如此服侍，但這衣裳瞧著就不是她自己能穿上的，索性忍著別扭任人擺布。
宮娥蹲下身給她束腰。
蘇錦書低頭瞧著她靈活的手指像是在挽一朵花。
公主對著她噗嗤一笑：“你可真乖。”
蘇錦書看向她，道：“你也一樣的。”
她從未穿過如此華重的衣裳，粉彩的繡紋倒是很襯她的模樣，宮娥在她耳上戴了兩顆墜子，又用宮花挽起了一個覆雜的發髻。
宮娥讚道：“郡主這樣好看多了。”
蘇錦書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神發目，好看是好看，可這樣重的衣裳和頭飾壓著，她跑不起來了。
一想到還要走那麽遠的路去坤德殿，她看向公主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這過得都是什麽日子啊？
公主牽了她的手：“走吧。”
這小半個時辰的路，走到頭她幾乎憋不住喘，饒是她在鄉裏野慣了，也覺得受不住。她側頭看了一眼公主面色如常的臉，心下佩服，公主雖然養尊處優，但體力上一點不輸人。
皇後見今日兩人結伴來請安，顯得極為滿意。
這種微妙的情緒蘇錦書是感覺不到的，但公主明顯察覺到了。
公主暗嘆了一口氣，日前皇後那番話語，果然是提醒她帶人來請安。
清晨趕來坤德殿請安的，還有宮裏的妃嬪。
一屋子五六個貌美妃子品茶聊天，把蘇錦書看得眼花繚亂。
皇後一一為她介紹。
蘇錦書一拜一扣再一問安，牢牢的把每一個人的名號記在心裏。她尤其多看了幾眼婉妃，那是一個氣質不輸皇後的女人，淺笑著對她點頭致意。
皇後幾乎是立刻察覺到她的目光，笑著說：“記得當年，毓王出事的時候，婉妃不顧自己有孕在身，四處奔波打點，操碎了一顆心，借了沈家的力，才避開宮中耳目，混進內苑見到了先帝，替毓王陳明冤情。”
蘇錦書再次望向婉妃。
婉妃眉頭一簇，立刻又松了，笑道：“十多年過去了，小郡主不必困囿於上一輩的事兒，開開心心過好當下才最緊要。”
這裏人人都像戴了一張面具，讓人捉摸不透。
蘇錦書不知該說什麽，索性就不說，安靜的聽著。
宮裏娘娘們聊了半天，無非是吃了什麽，玩了什麽，再是一頓誇誇誇，比如公主出落的又漂亮了，哪個皇子又有出息了，還順便捎帶上她，說她教養好，一點也看不出是在鄉野裏長大的。
最後，婉妃說了句乏了，各位娘娘才放下茶盞，一個個告辭散了。
時間掐的剛剛好，皇上正是這個時候散朝，多年來，皇上已經習慣了到坤德殿用早膳。
往常，宮妃們很懂事，早早就回自己宮裏避著了，今日不同，皇上禦駕經過時，沈婕妤的宮裏恰好走出來一行人，各個手裏托著漆盤，高調走在宮道上。
皇上禦駕一停，喚人來問了一嘴。
上來的是個能說會道的女官，嗓音如流水一樣，道：“主子今在坤德殿見著了小郡主，第一次見面承了小郡主一拜，卻未曾準備，沒拿的出見面禮，主子心裏總覺得過不去，一回宮就選了些小玩意兒，命下官給郡主送去。”
皇上俯身問：“今晨郡主去請安了？”
女官搭了一聲是。
皇上擡手，示意起駕。
女官率人恭謹地退到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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