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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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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蘇錦書杏仁般圓潤的指甲輕輕劃過那一層薄薄的皮肉。

陸錫喉嚨一滑, 聲音變得低啞:“你殺過人嗎?”

蘇錦書乖乖回答:“我只殺過魚。”

陸錫道:“殺人其實跟殺魚一樣,你把他們當做魚就好了。”

蘇錦書不再抗拒,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她輕輕問:“你殺過人?”

他都表現的這麽明顯了, 這已經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陸錫果然點頭承認:“殺過。”

蘇錦書此時的心情竟然是好奇壓過了害怕。

若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壯漢站在她面前, 口稱自己是個殺人狂魔,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可如此一個神清氣正的人, 用一雙含情的桃花眼望著她,告訴她, 他殺過人。

蘇錦書心想, 一定是有緣由的, 有不得不殺的緣由。

她問:“你殺人的時候, 心裏怕嗎?”

陸錫道:“說來也巧, 我殺的第一個人,也是個拐子。”

他松開了蘇錦書的手, 讓她坐下, 講了個故事。

大約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時他更年輕,也更氣盛。淮州的知州借職務之便, 搜羅了許多女童養在府上,以滿足他骯臟見不得人的癖好。

此事被清平司查到了, 暗門派陸錫前去協助辦案。

從那畜生府上搜出的罪證簡直令人發指。

他命人專們拐騙一些嬌養的良家女童, 關在小竹屋裏馴養成他想要的樣子,供他淩辱玩弄。

一個個女童悄無聲息的死去, 屍體被扔進石臼中搗爛,混在花泥裏, 運出府中。

清平司在後山的泥濘中,冒雨尋到了一些骨骼的殘渣。

陸錫仍記得當時一路竄到頂的怒氣,無論如何靜坐念經,都無法冷靜下來。

所以,在那畜生試圖拘捕的時候,他沒有任何遲疑的出手,將其當場擊斃。

陸錫講述往事時,語氣淡淡的,情緒也沒什麽波動。

日久年深,如今的他也不似從前那般氣盛了,倘若再遇到諸如此類的事,他絕不會再怒氣沖沖的殺人,而是會波瀾不驚的讓對方生不如死。

蘇錦書蹭一下站了起來,攥著拳頭在他眼前揮過,道:“你這事幹得……太漂亮了!那種人渣就應該給他剁碎了才解恨。”

陸錫看t她的眼神更深沈了。

她就像是一張白紙,平攤在她的面前,任由他隨意在上面留下痕跡。

他徐徐圖之,嘗試著讓蘇錦書慢慢接受一個並不磊落的他。

可蘇錦書卻像潺潺河水一樣,寬和的接納了他的一切。

陸錫忽然慶幸,她生長在一個山清水秀的鎮子裏,盡管日子有時艱難,卻能得到山川撫慰。

山野裏鐘靈毓秀的風水,養成了她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夜幕一落下,二人便開始行動。

蘇錦書懷裏抱著一卷尋人的告示,陸錫手中提著一桶漿糊,他們走街串巷,忙到了三更時分,才貼完了全部告示,滿城都是他們留下的痕跡。

陸錫舉著木刷,敲了敲空桶:“收工。”

蘇錦書揉著肩膀:“怪累的……”

陸錫溫聲道:“可還走得動?我背背你?”

說完這話,他不等蘇錦書回答,先一步在她面前彎下了身。

蘇錦書拒絕的話卡在嘴邊,又吞回去了。

他都這麽主動了……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不是?

蘇錦書環視一圈,見左右無人,痛快的趴了上去。

陸錫托著她的腿彎,走在夜裏的小巷中。

有些人家門口掛著燈籠,照亮了一小段前路,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依偎在一起。

蘇錦書的目光落在那張牙舞爪的影子上,凝視了片刻,心想,若是到了要分別的那一刻,她大概是會不舍的。

她的手臂從陸錫的肩頭垂下,隨著他的步子,一蕩又一蕩,夏日的衣裳輕薄,半透的紗袖下,可見她纖巧的手腕。

這一雙手,別說是落在他的頸脈上,就算是沖破了胸膛一把擄住他的心臟,他大概也舍不得還擊。

蘇錦書趴在他耳邊叫了一聲:“陸錫。”

陸錫短促地“嗯”了一下。

蘇錦書道:“我不想去京城。”

陸錫問道:“你想去哪裏?”

蘇錦書道:“我想去看極地的雪和漠北的落日。”

陸錫沈默了一瞬,道:“你是自由的,想去哪裏盡管去吧。”

蘇錦書撚住了自己的袖口,聲音又輕了幾分:“可是我沒有路引,會被當成流民驅逐的,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呀?”

等他答覆的這一刻,她是緊張的,輕軟的袖子被攥出了皺,被陸錫瞧了個分明。

他反問道:“怎麽?你願意一路上都扮成我家娘子?”

這就有點難為情了。

蘇錦書立刻想到了剛見過的昭明公主。

那樣一個姿容無雙的女孩都入不了他的眼,像她這種粗陋的小村姑怕是要更遭嫌棄。

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你別怕啊,我對你完全沒有愛慕之心的……我就是想問問,雖然知道你不太可能答應,但是萬一呢……”

蘇錦書越說聲音越小,也怕他一旦生氣了,把她從背上扔下來,於是轉手薅住了他的衣領。

陸錫差點被這平地一聲雷給轟暈了。

怎麽就完全沒有愛慕之心了?

他都還沒開口表明心跡呢,她這冷水潑得是不是有點著急?

本以為多日的相處,多少能卸下她一二分的心防,不料,這姑娘是心如堅冰,輕易捂不暖。

原來只是算計他的路引。

蘇錦書等了半天不見他回答。

他沒答應,但也沒生氣把她扔下,依然穩穩地背著她走在街上。

蘇錦書下巴擱在他的肩上,笑了一下,有些失落。

……到底不是同路人,終究要有一別的。

蘇錦書心情莫名郁悶,沒註意陸錫回客棧時繞了遠路,她閉上眼瞇了一會兒,忙了一天的疲憊卷上來,她竟就這麽睡著了。

直到陸錫把她背回客棧,放置在榻上,她都沒醒。

小荷花蜷在布袋裏睡著一整天,到了晚上便不困了,精神奕奕的要鬧。

陸錫一只手就把它軟綿綿的身體包住了,不許它往蘇錦書的身上爬。

小荷花嬌滴滴叫了一聲,陸錫低頭瞥了它一眼,滿含警告。

貓崽子頓時老實了。

陸錫坐在藤椅中閉目養神。

到了後半夜,一個人影子似的從房梁倒垂下來,在他耳邊喚了一聲:“主子。”

陸錫並不睜眼,應了一聲,道:“公主那邊都安排妥當了?”

此人正是管姝。

她與沈惻碰頭後,將揚州的情況交代清楚,又立馬趕了回來。

管姝回道:“沈惻的外祖是名醫世家,他替公主診了脈,說無恙,推測是被餵了一種致人昏睡的藥,卻不至傷及根本,他們已在回京的路上了。哦對,聖旨也到了,皇上得知你們尋得了毓王妃的遺骨和血脈,極為重視,連下了三道密令,命我們先將小郡主帶回京城,在抵京之前,切勿聲張。”

陸錫一凜,直起了身體:“皇上的密令中稱她是小郡主?”

管姝點頭:“是。”

三道密令中,最引人重視的,就是“小郡主”這三個字。

管姝道:“假如當年她沒有遺失民間,而是被接回京城養大,估計早就封郡主了。”

陸錫問:“三道密旨,皇上還說了什麽?”

管姝遲疑了一下,道:“還有幾句有的沒的,皇上問鄉野裏有沒有人欺負她?又問小郡主長得像毓王還是更像毓王妃?”

其實最後一道密令追來時,洋洋灑灑寫了一整頁紙,可以說是一封信了。

他們透過那一行行的字,都能感覺到皇上語無倫次的激奮。

當然,皇上還沒完全昏了頭,末了提了一句不必回信,一切事宜等回京在議。

陸錫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真是要命……猜到皇上會重視,沒料到會如此激動。”

管姝貼著他的耳朵道:“你要慘了,沈惻已經罵了你一路了。公主的身體不能耽擱,必須立即回京,可你把小郡主帶跑了,沈惻只能一個人回京請罪,你們這梁子結大了。”

她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陸錫見她還倒吊在梁上,出手狠狠拽了一下她的頭發。

管姝倒吸了一口涼氣,縮回到房頂上。

此時,床帷一撥,蘇錦書揉著眼睛鉆出來了,她踩著鞋到桌上找水喝,從他面前經過,目不斜視,咕噥噥灌下了一整杯水,又迷迷蒙蒙地鉆回了床上。

陸錫靜靜註視著她,沒出聲。

床帳中翻騰了一陣子,是她在整理被子。

她躺穩後,安靜了下來,不料,下一刻,又是呼的一聲,像是被子掀到了一邊,床帷被用力扯開,蘇錦書坐在床上,雙目清明,一雙眼精準的鎖住了他的位置。

陸錫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她剛被水潤澤過的雙唇,轉向窗外,道:“起太猛了小心頭暈。”

蘇錦書這才意識到,他們只要了一件客房,房中只有一張床,大大的不便。

而陸錫把床讓給了她,自己卻在椅子上湊合。

她又踩著鞋子下床,道:“我怎麽睡著了,你也不叫醒我,什麽時辰了。”

陸錫回答:“寅時了。”

蘇錦書道:“你是不是到現在沒合眼,我已經睡好了,你快去歇一會吧。”

陸錫沒應。

蘇錦書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強拉著他的袖子,半推半扯的把他弄到了床榻邊上,道:“明天我們要幹大事,你別逞強,快睡會。”

少女呆過的床帳中彌散一股若隱若現的清雅花香。

她身上的熏香白日時不明顯,夜裏卻開始大顯威風。

陸錫在其中浸染了一會兒,慢慢回味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直到他即將入夢時,一張模糊的臉在他眼前閃過,如葉落無聲,風過無痕,陸錫一掐手心,猛地睜開眼,按住了正欲離開的蘇錦書,問道:“你用的是什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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