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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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29
雜亂紛雜的幻境。
過去的，現在的，還有找不到源頭的，莫名其妙的場景。有時候她看見這片土地的過去，某個瞬間，熟悉的身影從她面前一閃而過。
脫離幻境，需要殺死場景裏的鬼。
每次從幻境裏醒來，都像長時間溺水後，驟然從水面上探出頭來。窒息又恐懼。
大海撈針一樣，從無數個過去的碎片裏，尋找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時間節點。
她冷眼看著，看著自己步步逼近崩潰的邊緣。
她聽見了一陣電話鈴。
面前一臺白色的座機，聽筒上貼著紅紅綠綠的一排電話號碼。
她旁邊穿著白大褂的人，接起電話：
“你好，普外科。”
熒楞了楞，一時轉不過彎來。
這是醫院，她半年前實習的普外科。
身邊接電話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這裏是她的記憶嗎？
不對。
熒手裏提著刀，環視整個辦公室。
之前她進過空大學時期的記憶，那段記憶的所有者確定為空，而在那個幻境裏，過去的空被現在的空取代。
所以如果這裏是她的記憶，那麽她不可能看見過去的她自己。
這是誰的記憶？誰在記憶裏看見了她？
導師帶著一位師兄，還有年輕半歲的她在走廊上行色匆匆。
“車禍傷者，年齡十五歲，腹部臟器受損，伴有大出血。”
“年紀好小啊。”師兄感嘆。
血液滴滴答答，沿著推車上塑料膜的褶皺，一直滴到搶救室的地磚上。
一個小姑娘，面無生機，躺在急救推車上。
熒看見過去的自己皺了下眉，臉上出現不解的表情。
十五歲的小姑娘，渾身上下都是紅色，看起來就像一個新娘。
可是她才只有十五歲。
那時的她克制住心裏的不適，幫忙進行檢查。
小姑娘血肉模糊，鮮血和破損的組織，同鮮紅色的布料黏連在一起。她和一位急診的同學一起，用剪刀小心剪開擋住上設備的面料。
“這是出了車禍？”兩個調試設備的同事低聲說。
“她身上這深深淺淺的劃痕，不是刀傷是什麽？”
刀傷，小姑娘，新娘。
現在的熒突然意識到什麽，她轉頭看這位曾經的患者。
女孩子身上套著的那身紅裙，與現在她身上的幾乎完全一樣。這個小女孩，是恐怖村的祭品。
等等，所以一切的源頭，都可能是在這個節點發生的！
熒沖過去，但響起了另一陣急促的問話：
“熒，你怎麽了？”身邊突然有人問，熒下意識以為是在和自己說話，她擡頭。
擡頭，看見了過去用手腕頂住額頭的自己。
“沒事。”那時的她說，手裏的剪刀還沒放下，“可能剛才跑猛了，有點喘不上氣。”
話音剛落，剪刀哐當落地。
急診室一片手忙腳亂，同學和同事著急地架住暈倒的她。
熒低頭，看著因為獻祭瀕死的小姑娘。她註意到小姑娘的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自然地緊握成拳，食指僵硬伸出，直勾勾指著她的方向。
急救推車底下有一層不怎麽使用的隔板。
一只狐貍趴在上面，漆黑的眼睛盯著被同事扶到座椅上的熒。
沒有享受到祭品的狐貍，指定了下一個祭品。
熒記得那之後的事，更確切說，她記得那之後別人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搶救室裏突然昏迷，高燒不退，什麽辦法都沒有。
後來有一天，毫無征兆好了起來，但她的哥哥又失去了聯系。
30
錯過了。
她望著昏迷不醒的自己，砍在狐貍身上一刀，幻境隨之消散。
眼前出現了等在原地的女鬼。
她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錯過了十分關鍵的變故。
女鬼飄在她身邊，飄動的幅度可以看出來，她在擔心她。
“你……還可以嗎？……”
“沒關系。”
熒用衣服蒙住臉，她的聲音發烏。
“這些年哥哥都這樣過來了，現在就當是我逐漸理解他的世界。”
“……只是，晚了一些。”
她看見了破舊的村莊。
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煙味。
她站著，從某個高地俯瞰整個村子，身邊蹲著一個人，也低著頭，抽完一根，把煙頭隨意扔在地上。
太常見了，在無數個閃過的幻境裏。這個村莊無數次出現，幾乎成了絕大多數幻境的必備要素。
視野晃動，看向地上的火星，擡腳踩滅。
熒意識到是身體自己動了起來，這次她直接進入了某個人的視角。
“就說你們大學生事兒多，扔個煙頭而已，哪來的條條框框。”
抽煙的人說。
視角的主人沒有回應，只是低頭看自己的手機，點開屏幕的一瞬間，無數條信息湧了進來，那人點了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
“餵，媽。”
熒現在有實體的話，她肯定開始發抖。
因為激動，還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空的聲音。
“對不起，媽，這次出差太著急了，信號不好，沒來得及跟家裏說。”
助手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根，叼在嘴裏沒有點燃。
“出差。信號不好。”助手重覆空的話，嗤笑了一聲，隨手扔了手裏的煙盒。
難怪沒有點，這是最後一根了。
最後的什麽東西，總是會倍加珍惜。
空沒有在意助手的嘲笑，或者是他根本沒有聽見，他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這通電話上。
“嗯……好，熒現在沒事了就好。”
熒明白了，這段記憶發生在她搶救室昏迷之後。
她突然好想脫離他的身體，她想用自己的雙眼去看看，他現在是什麽表情。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助手找了片幹草坐下，他還是點了煙，看向坐在不遠處的空。
“我想知道，你會後悔嗎。”
“後悔什麽？”空問。
“這可就多了去了——”助手拉長聲音，想等那邊一個好奇的眼神，但空只是低頭回覆手機上的消息，助手吸了一口煙，自討沒趣但也繼續說了下去：
“太多了。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之間多少都存在競爭關系吧？比學習，比天賦，比特長，比興趣愛好。你和你妹妹從小不是這樣的嗎？如果你妹妹比你優秀，你就會成為親戚嘴裏不上進的那個，父母的壓力接著就跟過來……”
空終於擡頭，他皺眉看著助手，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麽？”
助手吸了一口煙，又呼出來，透過藍白色的煙霧，他深深看著空：
“你會後悔的吧，放棄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來抵消你妹妹身上的詛咒。等到死亡的那一天，你看著你妹妹活蹦亂跳，你卻在詛咒中耗盡生命，你會嫉妒她的吧？”
助手笑了：“雖然說，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空面無表情：
“這次回去之後，再到儀式開始的這段時間，沒事不要聯系我。”
“哎呀，你這個哥哥，對妹妹這麽好，對兄弟怎麽就這麽冷血呢。”
空站了起來，眼神裏有經過克制的不耐煩。
他說：“我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妹妹。”
他熄滅屏幕，手機屏關閉主界面後短暫亮了一下，顯示出屏保的圖片。
金色短發的少女，在秋天飄零的梧桐葉裏，回首對鏡頭展露笑容。
助手收回偷窺空屏幕的目光，他突然發出嘶的聲音，手指被煙頭燙到，他直接扔了剩下幾公分的煙，掉到幹草旁，被他踩滅了。
“我懂什麽叫兄弟，但我不懂什麽叫兄妹。”助手道，他反問空：
“你知道什麽叫正常的兄妹情嗎？”
空徹底冷了臉。他變臉的同時，幻境結束。
面前出現手機微弱的光。
熒跪坐在地上，借手機的光她看見了自己顫抖的手。
沾滿她哥哥鮮血的雙手。
“哥……”她低泣出聲，“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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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紛雜的幻境。
過去的，現在的，還有找不到源頭的，莫名其妙的場景。有時候她看見這片土地的過去，某個瞬間，熟悉的身影從她面前一閃而過。
脫離幻境，需要殺死場景裏的鬼。
每次從幻境裏醒來，都像長時間溺水後，驟然從水面上探出頭來。窒息又恐懼。
大海撈針一樣，從無數個過去的碎片裏，尋找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時間節點。
她冷眼看著，看著自己步步逼近崩潰的邊緣。
她聽見了一陣電話鈴。
面前一臺白色的座機，聽筒上貼著紅紅綠綠的一排電話號碼。
她旁邊穿著白大褂的人，接起電話：
“你好，普外科。”
熒楞了楞，一時轉不過彎來。
這是醫院，她半年前實習的普外科。
身邊接電話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這裏是她的記憶嗎？
不對。
熒手裏提著刀，環視整個辦公室。
之前她進過空大學時期的記憶，那段記憶的所有者確定為空，而在那個幻境裏，過去的空被現在的空取代。
所以如果這裏是她的記憶，那麽她不可能看見過去的她自己。
這是誰的記憶？誰在記憶裏看見了她？
導師帶著一位師兄，還有年輕半歲的她在走廊上行色匆匆。
“車禍傷者，年齡十五歲，腹部臟器受損，伴有大出血。”
“年紀好小啊。”師兄感嘆。
血液滴滴答答，沿著推車上塑料膜的褶皺，一直滴到搶救室的地磚上。
一個小姑娘，面無生機，躺在急救推車上。
熒看見過去的自己皺了下眉，臉上出現不解的表情。
十五歲的小姑娘，渾身上下都是紅色，看起來就像一個新娘。
可是她才只有十五歲。
那時的她克制住心裏的不適，幫忙進行檢查。
小姑娘血肉模糊，鮮血和破損的組織，同鮮紅色的布料黏連在一起。她和一位急診的同學一起，用剪刀小心剪開擋住上設備的面料。
“這是出了車禍？”兩個調試設備的同事低聲說。
“她身上這深深淺淺的劃痕，不是刀傷是什麽？”
刀傷，小姑娘，新娘。
現在的熒突然意識到什麽，她轉頭看這位曾經的患者。
女孩子身上套著的那身紅裙，與現在她身上的幾乎完全一樣。這個小女孩，是恐怖村的祭品。
等等，所以一切的源頭，都可能是在這個節點發生的！
熒沖過去，但響起了另一陣急促的問話：
“熒，你怎麽了？”身邊突然有人問，熒下意識以為是在和自己說話，她擡頭。
擡頭，看見了過去用手腕頂住額頭的自己。
“沒事。”那時的她說，手裏的剪刀還沒放下，“可能剛才跑猛了，有點喘不上氣。”
話音剛落，剪刀哐當落地。
急診室一片手忙腳亂，同學和同事著急地架住暈倒的她。
熒低頭，看著因為獻祭瀕死的小姑娘。她註意到小姑娘的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自然地緊握成拳，食指僵硬伸出，直勾勾指著她的方向。
急救推車底下有一層不怎麽使用的隔板。
一只狐貍趴在上面，漆黑的眼睛盯著被同事扶到座椅上的熒。
沒有享受到祭品的狐貍，指定了下一個祭品。
熒記得那之後的事，更確切說，她記得那之後別人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搶救室裏突然昏迷，高燒不退，什麽辦法都沒有。
後來有一天，毫無征兆好了起來，但她的哥哥又失去了聯系。
30
錯過了。
她望著昏迷不醒的自己，砍在狐貍身上一刀，幻境隨之消散。
眼前出現了等在原地的女鬼。
她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錯過了十分關鍵的變故。
女鬼飄在她身邊，飄動的幅度可以看出來，她在擔心她。
“你……還可以嗎？……”
“沒關系。”
熒用衣服蒙住臉，她的聲音發烏。
“這些年哥哥都這樣過來了，現在就當是我逐漸理解他的世界。”
“……只是，晚了一些。”
她看見了破舊的村莊。
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煙味。
她站著，從某個高地俯瞰整個村子，身邊蹲著一個人，也低著頭，抽完一根，把煙頭隨意扔在地上。
太常見了，在無數個閃過的幻境裏。這個村莊無數次出現，幾乎成了絕大多數幻境的必備要素。
視野晃動，看向地上的火星，擡腳踩滅。
熒意識到是身體自己動了起來，這次她直接進入了某個人的視角。
“就說你們大學生事兒多，扔個煙頭而已，哪來的條條框框。”
抽煙的人說。
視角的主人沒有回應，只是低頭看自己的手機，點開屏幕的一瞬間，無數條信息湧了進來，那人點了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
“餵，媽。”
熒現在有實體的話，她肯定開始發抖。
因為激動，還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空的聲音。
“對不起，媽，這次出差太著急了，信號不好，沒來得及跟家裏說。”
助手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根，叼在嘴裏沒有點燃。
“出差。信號不好。”助手重覆空的話，嗤笑了一聲，隨手扔了手裏的煙盒。
難怪沒有點，這是最後一根了。
最後的什麽東西，總是會倍加珍惜。
空沒有在意助手的嘲笑，或者是他根本沒有聽見，他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這通電話上。
“嗯……好，熒現在沒事了就好。”
熒明白了，這段記憶發生在她搶救室昏迷之後。
她突然好想脫離他的身體，她想用自己的雙眼去看看，他現在是什麽表情。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助手找了片幹草坐下，他還是點了煙，看向坐在不遠處的空。
“我想知道，你會後悔嗎。”
“後悔什麽？”空問。
“這可就多了去了——”助手拉長聲音，想等那邊一個好奇的眼神，但空只是低頭回覆手機上的消息，助手吸了一口煙，自討沒趣但也繼續說了下去：
“太多了。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之間多少都存在競爭關系吧？比學習，比天賦，比特長，比興趣愛好。你和你妹妹從小不是這樣的嗎？如果你妹妹比你優秀，你就會成為親戚嘴裏不上進的那個，父母的壓力接著就跟過來……”
空終於擡頭，他皺眉看著助手，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麽？”
助手吸了一口煙，又呼出來，透過藍白色的煙霧，他深深看著空：
“你會後悔的吧，放棄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來抵消你妹妹身上的詛咒。等到死亡的那一天，你看著你妹妹活蹦亂跳，你卻在詛咒中耗盡生命，你會嫉妒她的吧？”
助手笑了：“雖然說，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空面無表情：
“這次回去之後，再到儀式開始的這段時間，沒事不要聯系我。”
“哎呀，你這個哥哥，對妹妹這麽好，對兄弟怎麽就這麽冷血呢。”
空站了起來，眼神裏有經過克制的不耐煩。
他說：“我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妹妹。”
他熄滅屏幕，手機屏關閉主界面後短暫亮了一下，顯示出屏保的圖片。
金色短發的少女，在秋天飄零的梧桐葉裏，回首對鏡頭展露笑容。
助手收回偷窺空屏幕的目光，他突然發出嘶的聲音，手指被煙頭燙到，他直接扔了剩下幾公分的煙，掉到幹草旁，被他踩滅了。
“我懂什麽叫兄弟，但我不懂什麽叫兄妹。”助手道，他反問空：
“你知道什麽叫正常的兄妹情嗎？”
空徹底冷了臉。他變臉的同時，幻境結束。
面前出現手機微弱的光。
熒跪坐在地上，借手機的光她看見了自己顫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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