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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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安樂宮裏，楚墨遲正在沐浴，言闕在一旁低頭回話：“殿下，處理好了。”
楚墨遲微微頷首，神色淡漠冷冷的說道：“知道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楚承熠坐在龍椅上，一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下頭實在是吵得他頭疼。
眉頭緊鎖的呵斥道：“夠了，吵得朕頭疼，嘰嘰喳喳的成何體統！”
“逆子業王不尊兄長，毆打太子，既已被廢，死就死了，還有何好吵的？”
楚墨遲則是面帶冷笑的默默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對於楚鈺的死，眾大臣說法不一，有人說事有蹊蹺，有人說受了五十大板熬不過去死了也很正常，還有的麽，無非是拐著彎說是他楚墨遲下毒手，不過是他下手，那又如何。
楚承熠的口吻又帶著些許怒氣道：“既已是庶人，那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退朝！”
眾大臣“……”
“恭送皇上。”
楚墨遲轉身離開，回到安樂宮，想了想便吩咐言闕道：“你去把江小公子接近宮裏來，如今本宮也不好隨意出宮。”
言闕聞言“是。”
江羨予此時正在家中練字，一早聽聞楚鈺死了的消息，到現在還有點不可置信，這字寫得歪歪倒倒，明顯寫字的人心思不在筆下。
文軒進屋對著他說道：“小公子，太子宮裏來人了，宣你即刻進宮。”
江羨予被文軒喚回了思緒，手中的筆尖輕微一斜，字更醜了…
他皺著眉放下手中的筆應聲：“知道了。”
江羨予下了馬車擡頭看了一眼面前高聳的宮門，攏了攏身上的白色披風，這才擡腳跟在言闕身後進了宮。
他覺得皇宮是真的特別大，整整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安樂宮，腿都給他走軟了。
一進去便見楚墨遲正專心致志的坐著看折子，言闕出聲提醒：“太子殿下，江小公子到了。”
楚墨遲聞言擡起眼簾，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看著眼前人笑著說：“來了，過來坐。”
江羨予卻不似那日在家中一般，掀開衣袍跪下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楚墨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彎腰扶過他的手說：“今日小公子倒是乖巧，起來吧。”
江羨予頷首低眉，太子這話說的，存心逗他玩兒呢。
他擡眸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太子殿下還是莫拿我開玩笑了。”
楚墨遲見他那張有點嬰兒肥的面容上帶著一絲紅潤，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笑出了聲，這模樣瞧著，著實可愛得緊。
對一旁的宮女吩咐道：“去拿些點心來，再上壺茶。”
兩人坐在一處，江羨予也不知對方叫自己進宮所為何事。
頓了頓開口問道：“太子殿下讓我進宮所為何事？
楚墨遲樂了，伸出手拿過糕點遞給他說道：“無事便不能找你？這是桂花糕，你嘗嘗可比外頭的好吃？”
江羨予是個愛吃之人，看著遞到自己眼前散發著淡淡香味的糕點，自是不會拒絕，道謝接過，輕輕咬了一口，口感溫熱，嘴裏充滿著米香味兒，還夾雜著桂花濃郁的香甜氣息，（是比外頭的好吃）。
楚墨遲一手撐著腦袋，面帶笑容的盯著他說：“合你口味嗎？”
江羨予點點頭，隨即又想到這是宮裏不比自己家中，又開口回答道：“很好吃，謝過太子殿下。”
楚墨遲見他有些約束，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等人都退下後，楚墨遲直言：“在我面前，不必端著，在家裏什麽樣，在我面前也保持原樣就行。”
江羨予聞言，低咳了兩聲，心想，（這人是裝也不裝了）目光投向他問道：“業王的事，殿下可是為了江家？”
楚墨遲揚了揚嘴角又湊近了一點，低聲對他說：“可以這麽說，不過更多的是為了你。”
江羨予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外，他確實沒想到，楚墨遲會直接出手做到這個地步，也太不可思議了些。
不過回想起楚墨遲前世的事，又覺得，沒什麽不對。
他只是很意外，楚墨遲居然真的會為了他，為了江家做到這個地步，可見，皇上也實在是很寵愛他這個兒子，死了一個皇子，就這麽輕飄飄的過去了，雖說楚鈺死前已經被貶，還真是…
江羨予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皇上對於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那對他們家呢？若是皇上高興，就加官晉爵，不高興呢？又隨便安個罪名抄家處死，雖說前世皇上死前都不曾對江家做過什麽，可帝王之心如此難測，今生的種種也和前世大不相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江家難保不會重蹈覆轍，阿爹辭官之事，還得落實才好。
楚墨遲見他有些失神，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頂，溫柔問道：“怎麽了？”
江羨予感受著頭上的觸感，回過神，擡起手捏住對方的手腕，目光真誠的看著楚墨遲問：“殿下覺得，我阿爹此時辭官，皇上會同意嗎？”
楚墨遲聞言疑惑不解：“為何？”
江羨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很感激殿下為江家所做之事，可君心難測，我實在是不願今生再發生相似的事情，我也知當今皇上並非小人，乃正人君子，可我賭不起，江家也賭不起，重活一世，我只想家裏人都平安。”
楚墨遲知他心裏後怕，也不再多說，只是側身上前擁住了他，感受著懷裏的人，身子也太單薄了些，擡手在江羨予的後背輕輕拍打了幾下，低聲說：“你放心，你且回家告訴將軍，若是想好了，明日上朝時，直接提出辭官之事即可，若是父皇不同意，我再私下與父皇聊聊。”
江羨予聞言，內心非常感動，原本微蹙的眉也放松了些，他輕輕退出懷抱，神情微舒，揚起嘴角說：“多謝殿下，作為回報，他日殿下繼位，我定會在殿下身後，俯首稱臣。”
楚墨遲收回手，臉上也泛起笑意，“好啊，那本太子就等著那一天。”
翌日。
江肆之在上朝時提出辭官，不出所料皇上果然沒同意，還發了好大一通火。
禦書房內。
江肆之脊背筆直的跪在地上，楚承熠坐在椅子上，憤怒的聲音問道：“江愛卿怎麽想的，這個時候提出辭官，朕還指望著你呢！”
江肆之一雙深邃幽暗的眸子淡然的望向椅上坐著的皇上，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幽幽道：“皇上恕罪，臣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
楚承熠冷笑一聲“呵”…接著又直言不諱地指出“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朕告訴你，想辭官門都沒有！”
江肆之“……”
“皇上您聽臣狡辯，不對，聽臣說，臣真的是力不從心了，您瞧我跪這一會兒，後背都出汗了。”
楚承熠瞪了他一眼，“說什麽朕也不會同意，你敢再提此事，朕就罰你抄一萬遍軍規。”滾下去吧。
江肆之唉聲嘆氣的走了…
等他回到家中告訴家裏人這個消息，江羨予皺著眉說道：“皇上怎麽如此執著於爹，又不是沒別的將軍了？”
江肆之嘆了口氣：“罷了，此路不通，再想辦法吧。”
江羨予又道：“要不兒子進宮去求求太子殿下，讓他去皇上面前勸一勸？”
“算了吧，一會兒別人還說咱們江家私底下與太子來往過密，今時今日他已經不是三皇子而是太子了，你說話做事可要註意分寸。”說完對著江羨予使了個眼色。
江羨予聞言臉色有些糾結（爹您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被太子惦記上了呢）嘴上也敷衍著：“爹說的對，那我回房練字了。”
白駒過隙，轉眼過去了七年。
被貶業王楚鈺死後的第二年，他的生母“伊妃”被打入了冷宮，罪名是給皇上下毒，好在及時被太子殿下發現，皇上才龍體未損。
皇上念在多年情分，饒了伊妃死罪，把她打入了冷宮，可那之後伊妃便瘋了…
而江肆之這些年在外領兵打仗，屢建軍功，被皇上封為鎮國將軍。
長子江淮封威遠將軍，次子江萊封驍騎將軍，江藍封龍韜將軍。
然江肆之在一次戰場上被敵軍傷及心脈，身體遠不如從前，故而已經卸甲，由長子江淮接替了他的位置。
江羨予這幾年一直苦讀詩書，在十九歲時中了榜眼，入了翰林院。
夕陽西下，餘暉漸漸退卻，夜風還有點微熱，安樂宮內，搖曳的燭火輕輕晃動著，墻壁上映照著兩人交纏的身影。
殿內時不時傳來暧昧的聲音。
許久過後…
江羨予累癱著躺在床上，雙眼濕潤，眼尾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沒好氣的瞥了一樣趴在他身上的人，聲音嘶啞著說：“你快出去，我好累。”
楚墨遲親了親他的唇才退了出去，低頭看著他身上的紅痕，滿意的笑了笑。
江羨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身上，一張臉又浮上了緋色。作勢要拿腿踢人，楚墨遲先他一步捏住了他的腳腕。
輕聲哄道：“好了，阿予乖，為夫抱你去沐浴。”
江羨予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呼吸間還能聞到自己身上的玉蘭香味，身上酸痛的感覺令他皺了皺眉，嘴上小聲嘀咕著罵了句“禽獸”
回到家中，小侄兒還沒睡，見他回來了，擡著小短腿跑過來抱著他的腿來回晃悠“小叔，你怎麽才回來呀，圓圓好想你。”
江羨予笑了笑，彎下腰把他抱了起來，朝爹娘的院子方向走了過去，又輕聲問道：“圓圓有多想我啊？”
江傾圓已經四歲了，是他大哥江淮的小兒子，他抱在身上走了一段路，還挺累。
小人兒松開摟著他脖頸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有這麽這麽想你”說完又雙手摟回他的脖頸，怕掉下去。
江羨予被他這模樣萌了一臉，在他小臉上“波”的親了一口。
弄得圓圓咯咯直笑。
等兩人到院中，江肆之正在泡腳，見自己兒子回來了，開口說道：“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
江羨予頓了頓才回道：“太子殿下留我吃了晚膳。”
江母聞言走過來從他懷中接過圓圓，對他說道：“行了，給我抱，快回院裏休息，別累到了。”
江羨予點了點頭，松開手“那，爹娘，我回去休息了。”
江母面帶微笑催促他“快回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院子簡單洗漱一番後，江羨予躺在床上發呆，細細算來，他和楚墨遲在一起也已有三年了。
腦海裏又回憶起當初楚墨遲表明心意的情景，不由得好笑。
“阿予，從我回來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在表達自己心悅於你，從未隱瞞過心思，這你知道的吧？”
江羨予“嗯”了一聲，他一直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歡自己。
朝夕相處這幾年，楚墨遲對他的心思越來越濃烈，他還在想，這人什麽時候才會挑明。
他眼裏閃過一絲狡黠，故意問道：“殿下，怎麽了，突然說起這個？”
楚墨遲深吸一口氣，擡眸看向面前一臉壞笑的人，幽怨道：“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我快等不及了。”
江羨予眨眨眼，唇角微揚，聲音很低的答：“現在吧。”
在楚墨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江羨予突然墊起腳傾身吻了他，那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楚墨遲楞怔了片刻，隨即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聲音裏也充滿了愉悅：“我好高興，阿予，謝謝你。”
自從兩人確定關系後，楚墨遲就像是斷了風箏的線，只要有機會就會對他上下其手，對比，江羨予表示，真的把握不住，也頂不住。
想著往事，江羨予沒忍住輕笑了一聲，“睡覺。”
翌日
江羨予與楚墨遲在殿內對弈，眼看著要輸了，楚墨遲卻故意下錯，讓了他一子。
他撇了撇嘴“不下了，每次都是殿下贏。”
楚墨遲失笑，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裏把玩，哄他道“沒事，贏不了棋，我教你射箭？”
江羨予莫名有點心堵，下棋都贏不了，射箭就能贏了？
他起身撲到楚墨遲身上，我不要學，我想聽戲！
“你啊，慣會撒嬌”楚墨遲笑得寵溺，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羨予聞言咬了一口他的肩膀，聲音悶悶的“還不是你慣的，哥哥可是後悔了？”
楚墨遲環在他腰間的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起來，像條小狗一樣，這麽愛咬人。”
江羨予撒潑在他懷裏一個勁兒的亂拱，“我就咬，你有本事咬回來！”
楚墨遲眼尾帶著笑意，吩咐了一句“你們都下去，待會兒再進來伺候！”
宮女們聞言都退了出去…
楚墨遲低下眼簾看他“再亂拱，要起火了，小狗，”
江羨予擡起頭瞧他，一副我生氣了的模樣，“你都不哄我了！”
楚墨遲只覺得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愛，情不自禁低下頭吻了吻他。
親完才哄他“沒後悔，這輩子都不會，哥哥會永遠慣著小狗的。”
江羨予“哼”了一聲，以此來表達他的不滿。
楚墨遲抱起他往床邊走去，江羨予見狀如驚弓之鳥，在他懷裏晃蕩著雙腿，“我好了，我不生氣了，哥哥。”
楚墨遲充耳不聞把他放下，輕輕說了句，“是誰讓我哄他的？”我只是在聽從小狗的要求。說完便俯身吻他。
衣服散落了一地，楚墨遲笑著問他“我是誰？”
江羨予：哥哥～
“嗯？”楚墨遲又是狠狠一顛。
江羨予咬著唇，小聲叫“夫君…”
許久楚墨遲抱著他沐浴，問道“哄好了嗎？”
江羨予的手在水裏拍了拍，激起水花，楚墨遲低笑一聲，把人抱起放在自己跨上坐著，看來是還差點兒？
溫熱的水隨著楚墨遲的動作，一浪接一浪的往外撲…
江羨予累得不行，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小聲哭著求饒。可那力道卻一下比一下重！他有點討厭休沐了，這可比在翰林院累多了好麽！
“……”
在楚墨遲三十歲那年，他在宗室裏過繼了一個孩子，這輩子他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可他不在意那些，他只要有江羨予就夠了！
在父皇母後得知他和江羨予的事後，也是發了好大一通火，都以為他是心儀誰家的姑娘，沒曾想是江家的小公子，可帝後二人又拗不過，實在是沒辦法也只好答應了，打不得，罵不得，除了答應好像也別無他法了！
只是隨著皇帝年紀越來越大，而楚墨遲也不想繼位，故而幾人商量著讓他過繼一個孩子慢慢培養起來，為江山做打算。
楚墨遲回來的目的就只是想救江家，不讓老四繼位他做到了，救下江家他也做到了，父皇也沒有中毒，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早早撒手人寰，只要父皇活著，母後自然也不會死。
想要做的事都已經完成，那個皇位，他自然是不甚在意了，最初想要那個位置也只是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如今都平平安安的，他再去坐了那個位置，恐怕也難免會以蒼生為重，畢竟“在其位謀其職負其責盡其事。”避免發生取舍這種事，他還是直接過繼一個孩子，慢慢培養吧，畢竟他父皇現在還挺健康的，不著急。
某天，皇帝宣了楚墨遲去談話，他對皇帝說“父皇，江羨予永遠都是兒臣的首選，他從來都不是兒臣權衡利弊後的選擇！”
皇帝打趣他：你倒是不愛江山唯愛他，罷了，隨你們吧！
從那以後，朝堂上的大臣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的秘密，——“龍陽之好。”
“……”
在江羨予四十歲那年，新帝登基，楚墨遲帶著他去了一處山莊，兩人自此就一直住在那，偶爾才會回去看一看。
某日，江羨予說想吃炙烤羊肉，楚墨遲就去集市上買了一頭羊回來，傍晚，兩人坐在院子裏，吃著羊肉，喝著酒，賞著月。
月光灑在楚墨遲的臉上，他如今已經四十七了，可歲月的痕跡在他身上並不是很明顯，只是笑起來時，眼尾也有了些許皺紋，可江羨予覺得他的哥哥依舊很帥，依舊如初…
楚墨遲撇過頭瞧他，可是醉了？
江羨予搖搖頭，緩緩說道“這一生，我很慶幸能夠與你在一起！”
楚墨遲與他對視：“我又何嘗不是，很慶幸今生能夠與你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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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宮裏，楚墨遲正在沐浴，言闕在一旁低頭回話：“殿下，處理好了。”
楚墨遲微微頷首，神色淡漠冷冷的說道：“知道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楚承熠坐在龍椅上，一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下頭實在是吵得他頭疼。
眉頭緊鎖的呵斥道：“夠了，吵得朕頭疼，嘰嘰喳喳的成何體統！”
“逆子業王不尊兄長，毆打太子，既已被廢，死就死了，還有何好吵的？”
楚墨遲則是面帶冷笑的默默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對於楚鈺的死，眾大臣說法不一，有人說事有蹊蹺，有人說受了五十大板熬不過去死了也很正常，還有的麽，無非是拐著彎說是他楚墨遲下毒手，不過是他下手，那又如何。
楚承熠的口吻又帶著些許怒氣道：“既已是庶人，那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退朝！”
眾大臣“……”
“恭送皇上。”
楚墨遲轉身離開，回到安樂宮，想了想便吩咐言闕道：“你去把江小公子接近宮裏來，如今本宮也不好隨意出宮。”
言闕聞言“是。”
江羨予此時正在家中練字，一早聽聞楚鈺死了的消息，到現在還有點不可置信，這字寫得歪歪倒倒，明顯寫字的人心思不在筆下。
文軒進屋對著他說道：“小公子，太子宮裏來人了，宣你即刻進宮。”
江羨予被文軒喚回了思緒，手中的筆尖輕微一斜，字更醜了…
他皺著眉放下手中的筆應聲：“知道了。”
江羨予下了馬車擡頭看了一眼面前高聳的宮門，攏了攏身上的白色披風，這才擡腳跟在言闕身後進了宮。
他覺得皇宮是真的特別大，整整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安樂宮，腿都給他走軟了。
一進去便見楚墨遲正專心致志的坐著看折子，言闕出聲提醒：“太子殿下，江小公子到了。”
楚墨遲聞言擡起眼簾，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看著眼前人笑著說：“來了，過來坐。”
江羨予卻不似那日在家中一般，掀開衣袍跪下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楚墨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彎腰扶過他的手說：“今日小公子倒是乖巧，起來吧。”
江羨予頷首低眉，太子這話說的，存心逗他玩兒呢。
他擡眸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太子殿下還是莫拿我開玩笑了。”
楚墨遲見他那張有點嬰兒肥的面容上帶著一絲紅潤，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笑出了聲，這模樣瞧著，著實可愛得緊。
對一旁的宮女吩咐道：“去拿些點心來，再上壺茶。”
兩人坐在一處，江羨予也不知對方叫自己進宮所為何事。
頓了頓開口問道：“太子殿下讓我進宮所為何事？
楚墨遲樂了，伸出手拿過糕點遞給他說道：“無事便不能找你？這是桂花糕，你嘗嘗可比外頭的好吃？”
江羨予是個愛吃之人，看著遞到自己眼前散發著淡淡香味的糕點，自是不會拒絕，道謝接過，輕輕咬了一口，口感溫熱，嘴裏充滿著米香味兒，還夾雜著桂花濃郁的香甜氣息，（是比外頭的好吃）。
楚墨遲一手撐著腦袋，面帶笑容的盯著他說：“合你口味嗎？”
江羨予點點頭，隨即又想到這是宮裏不比自己家中，又開口回答道：“很好吃，謝過太子殿下。”
楚墨遲見他有些約束，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等人都退下後，楚墨遲直言：“在我面前，不必端著，在家裏什麽樣，在我面前也保持原樣就行。”
江羨予聞言，低咳了兩聲，心想，（這人是裝也不裝了）目光投向他問道：“業王的事，殿下可是為了江家？”
楚墨遲揚了揚嘴角又湊近了一點，低聲對他說：“可以這麽說，不過更多的是為了你。”
江羨予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外，他確實沒想到，楚墨遲會直接出手做到這個地步，也太不可思議了些。
不過回想起楚墨遲前世的事，又覺得，沒什麽不對。
他只是很意外，楚墨遲居然真的會為了他，為了江家做到這個地步，可見，皇上也實在是很寵愛他這個兒子，死了一個皇子，就這麽輕飄飄的過去了，雖說楚鈺死前已經被貶，還真是…
江羨予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皇上對於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那對他們家呢？若是皇上高興，就加官晉爵，不高興呢？又隨便安個罪名抄家處死，雖說前世皇上死前都不曾對江家做過什麽，可帝王之心如此難測，今生的種種也和前世大不相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江家難保不會重蹈覆轍，阿爹辭官之事，還得落實才好。
楚墨遲見他有些失神，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頂，溫柔問道：“怎麽了？”
江羨予感受著頭上的觸感，回過神，擡起手捏住對方的手腕，目光真誠的看著楚墨遲問：“殿下覺得，我阿爹此時辭官，皇上會同意嗎？”
楚墨遲聞言疑惑不解：“為何？”
江羨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很感激殿下為江家所做之事，可君心難測，我實在是不願今生再發生相似的事情，我也知當今皇上並非小人，乃正人君子，可我賭不起，江家也賭不起，重活一世，我只想家裏人都平安。”
楚墨遲知他心裏後怕，也不再多說，只是側身上前擁住了他，感受著懷裏的人，身子也太單薄了些，擡手在江羨予的後背輕輕拍打了幾下，低聲說：“你放心，你且回家告訴將軍，若是想好了，明日上朝時，直接提出辭官之事即可，若是父皇不同意，我再私下與父皇聊聊。”
江羨予聞言，內心非常感動，原本微蹙的眉也放松了些，他輕輕退出懷抱，神情微舒，揚起嘴角說：“多謝殿下，作為回報，他日殿下繼位，我定會在殿下身後，俯首稱臣。”
楚墨遲收回手，臉上也泛起笑意，“好啊，那本太子就等著那一天。”
翌日。
江肆之在上朝時提出辭官，不出所料皇上果然沒同意，還發了好大一通火。
禦書房內。
江肆之脊背筆直的跪在地上，楚承熠坐在椅子上，憤怒的聲音問道：“江愛卿怎麽想的，這個時候提出辭官，朕還指望著你呢！”
江肆之一雙深邃幽暗的眸子淡然的望向椅上坐著的皇上，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幽幽道：“皇上恕罪，臣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
楚承熠冷笑一聲“呵”…接著又直言不諱地指出“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朕告訴你，想辭官門都沒有！”
江肆之“……”
“皇上您聽臣狡辯，不對，聽臣說，臣真的是力不從心了，您瞧我跪這一會兒，後背都出汗了。”
楚承熠瞪了他一眼，“說什麽朕也不會同意，你敢再提此事，朕就罰你抄一萬遍軍規。”滾下去吧。
江肆之唉聲嘆氣的走了…
等他回到家中告訴家裏人這個消息，江羨予皺著眉說道：“皇上怎麽如此執著於爹，又不是沒別的將軍了？”
江肆之嘆了口氣：“罷了，此路不通，再想辦法吧。”
江羨予又道：“要不兒子進宮去求求太子殿下，讓他去皇上面前勸一勸？”
“算了吧，一會兒別人還說咱們江家私底下與太子來往過密，今時今日他已經不是三皇子而是太子了，你說話做事可要註意分寸。”說完對著江羨予使了個眼色。
江羨予聞言臉色有些糾結（爹您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被太子惦記上了呢）嘴上也敷衍著：“爹說的對，那我回房練字了。”
白駒過隙，轉眼過去了七年。
被貶業王楚鈺死後的第二年，他的生母“伊妃”被打入了冷宮，罪名是給皇上下毒，好在及時被太子殿下發現，皇上才龍體未損。
皇上念在多年情分，饒了伊妃死罪，把她打入了冷宮，可那之後伊妃便瘋了…
而江肆之這些年在外領兵打仗，屢建軍功，被皇上封為鎮國將軍。
長子江淮封威遠將軍，次子江萊封驍騎將軍，江藍封龍韜將軍。
然江肆之在一次戰場上被敵軍傷及心脈，身體遠不如從前，故而已經卸甲，由長子江淮接替了他的位置。
江羨予這幾年一直苦讀詩書，在十九歲時中了榜眼，入了翰林院。
夕陽西下，餘暉漸漸退卻，夜風還有點微熱，安樂宮內，搖曳的燭火輕輕晃動著，墻壁上映照著兩人交纏的身影。
殿內時不時傳來暧昧的聲音。
許久過後…
江羨予累癱著躺在床上，雙眼濕潤，眼尾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沒好氣的瞥了一樣趴在他身上的人，聲音嘶啞著說：“你快出去，我好累。”
楚墨遲親了親他的唇才退了出去，低頭看著他身上的紅痕，滿意的笑了笑。
江羨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身上，一張臉又浮上了緋色。作勢要拿腿踢人，楚墨遲先他一步捏住了他的腳腕。
輕聲哄道：“好了，阿予乖，為夫抱你去沐浴。”
江羨予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呼吸間還能聞到自己身上的玉蘭香味，身上酸痛的感覺令他皺了皺眉，嘴上小聲嘀咕著罵了句“禽獸”
回到家中，小侄兒還沒睡，見他回來了，擡著小短腿跑過來抱著他的腿來回晃悠“小叔，你怎麽才回來呀，圓圓好想你。”
江羨予笑了笑，彎下腰把他抱了起來，朝爹娘的院子方向走了過去，又輕聲問道：“圓圓有多想我啊？”
江傾圓已經四歲了，是他大哥江淮的小兒子，他抱在身上走了一段路，還挺累。
小人兒松開摟著他脖頸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有這麽這麽想你”說完又雙手摟回他的脖頸，怕掉下去。
江羨予被他這模樣萌了一臉，在他小臉上“波”的親了一口。
弄得圓圓咯咯直笑。
等兩人到院中，江肆之正在泡腳，見自己兒子回來了，開口說道：“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
江羨予頓了頓才回道：“太子殿下留我吃了晚膳。”
江母聞言走過來從他懷中接過圓圓，對他說道：“行了，給我抱，快回院裏休息，別累到了。”
江羨予點了點頭，松開手“那，爹娘，我回去休息了。”
江母面帶微笑催促他“快回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院子簡單洗漱一番後，江羨予躺在床上發呆，細細算來，他和楚墨遲在一起也已有三年了。
腦海裏又回憶起當初楚墨遲表明心意的情景，不由得好笑。
“阿予，從我回來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在表達自己心悅於你，從未隱瞞過心思，這你知道的吧？”
江羨予“嗯”了一聲，他一直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歡自己。
朝夕相處這幾年，楚墨遲對他的心思越來越濃烈，他還在想，這人什麽時候才會挑明。
他眼裏閃過一絲狡黠，故意問道：“殿下，怎麽了，突然說起這個？”
楚墨遲深吸一口氣，擡眸看向面前一臉壞笑的人，幽怨道：“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我快等不及了。”
江羨予眨眨眼，唇角微揚，聲音很低的答：“現在吧。”
在楚墨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江羨予突然墊起腳傾身吻了他，那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楚墨遲楞怔了片刻，隨即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聲音裏也充滿了愉悅：“我好高興，阿予，謝謝你。”
自從兩人確定關系後，楚墨遲就像是斷了風箏的線，只要有機會就會對他上下其手，對比，江羨予表示，真的把握不住，也頂不住。
想著往事，江羨予沒忍住輕笑了一聲，“睡覺。”
翌日
江羨予與楚墨遲在殿內對弈，眼看著要輸了，楚墨遲卻故意下錯，讓了他一子。
他撇了撇嘴“不下了，每次都是殿下贏。”
楚墨遲失笑，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裏把玩，哄他道“沒事，贏不了棋，我教你射箭？”
江羨予莫名有點心堵，下棋都贏不了，射箭就能贏了？
他起身撲到楚墨遲身上，我不要學，我想聽戲！
“你啊，慣會撒嬌”楚墨遲笑得寵溺，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羨予聞言咬了一口他的肩膀，聲音悶悶的“還不是你慣的，哥哥可是後悔了？”
楚墨遲環在他腰間的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起來，像條小狗一樣，這麽愛咬人。”
江羨予撒潑在他懷裏一個勁兒的亂拱，“我就咬，你有本事咬回來！”
楚墨遲眼尾帶著笑意，吩咐了一句“你們都下去，待會兒再進來伺候！”
宮女們聞言都退了出去…
楚墨遲低下眼簾看他“再亂拱，要起火了，小狗，”
江羨予擡起頭瞧他，一副我生氣了的模樣，“你都不哄我了！”
楚墨遲只覺得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愛，情不自禁低下頭吻了吻他。
親完才哄他“沒後悔，這輩子都不會，哥哥會永遠慣著小狗的。”
江羨予“哼”了一聲，以此來表達他的不滿。
楚墨遲抱起他往床邊走去，江羨予見狀如驚弓之鳥，在他懷裏晃蕩著雙腿，“我好了，我不生氣了，哥哥。”
楚墨遲充耳不聞把他放下，輕輕說了句，“是誰讓我哄他的？”我只是在聽從小狗的要求。說完便俯身吻他。
衣服散落了一地，楚墨遲笑著問他“我是誰？”
江羨予：哥哥～
“嗯？”楚墨遲又是狠狠一顛。
江羨予咬著唇，小聲叫“夫君…”
許久楚墨遲抱著他沐浴，問道“哄好了嗎？”
江羨予的手在水裏拍了拍，激起水花，楚墨遲低笑一聲，把人抱起放在自己跨上坐著，看來是還差點兒？
溫熱的水隨著楚墨遲的動作，一浪接一浪的往外撲…
江羨予累得不行，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小聲哭著求饒。可那力道卻一下比一下重！他有點討厭休沐了，這可比在翰林院累多了好麽！
“……”
在楚墨遲三十歲那年，他在宗室裏過繼了一個孩子，這輩子他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可他不在意那些，他只要有江羨予就夠了！
在父皇母後得知他和江羨予的事後，也是發了好大一通火，都以為他是心儀誰家的姑娘，沒曾想是江家的小公子，可帝後二人又拗不過，實在是沒辦法也只好答應了，打不得，罵不得，除了答應好像也別無他法了！
只是隨著皇帝年紀越來越大，而楚墨遲也不想繼位，故而幾人商量著讓他過繼一個孩子慢慢培養起來，為江山做打算。
楚墨遲回來的目的就只是想救江家，不讓老四繼位他做到了，救下江家他也做到了，父皇也沒有中毒，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早早撒手人寰，只要父皇活著，母後自然也不會死。
想要做的事都已經完成，那個皇位，他自然是不甚在意了，最初想要那個位置也只是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如今都平平安安的，他再去坐了那個位置，恐怕也難免會以蒼生為重，畢竟“在其位謀其職負其責盡其事。”避免發生取舍這種事，他還是直接過繼一個孩子，慢慢培養吧，畢竟他父皇現在還挺健康的，不著急。
某天，皇帝宣了楚墨遲去談話，他對皇帝說“父皇，江羨予永遠都是兒臣的首選，他從來都不是兒臣權衡利弊後的選擇！”
皇帝打趣他：你倒是不愛江山唯愛他，罷了，隨你們吧！
從那以後，朝堂上的大臣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的秘密，——“龍陽之好。”
“……”
在江羨予四十歲那年，新帝登基，楚墨遲帶著他去了一處山莊，兩人自此就一直住在那，偶爾才會回去看一看。
某日，江羨予說想吃炙烤羊肉，楚墨遲就去集市上買了一頭羊回來，傍晚，兩人坐在院子裏，吃著羊肉，喝著酒，賞著月。
月光灑在楚墨遲的臉上，他如今已經四十七了，可歲月的痕跡在他身上並不是很明顯，只是笑起來時，眼尾也有了些許皺紋，可江羨予覺得他的哥哥依舊很帥，依舊如初…
楚墨遲撇過頭瞧他，可是醉了？
江羨予搖搖頭，緩緩說道“這一生，我很慶幸能夠與你在一起！”
楚墨遲與他對視：“我又何嘗不是，很慶幸今生能夠與你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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