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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死,你也要讓我死得明明白白的。◎

梁招月沒想過, 餘渺真就如上回她來時兩人聊天說的那樣,將另外兩間房間都收拾出來給她用。

餘渺說:“一間臥室一間書房,我們要是加班了, 關起門互不打擾。”

望著屋裏裝置好的一切,梁招月心裏柔軟成一片,她說:“都給我住了, 到時叔叔阿姨過來看你住哪裏?”

“那還不簡單, 我來你房間睡, 他們睡我房間。”

梁招月忍不住說:“這樣的話, 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餘渺說:“放心,他們不怎麽過來, 以前也就是我在國外讀書他們放心不下才經常跑過去看我,如今都在國內了, 他們心安得很,回來這麽長時間都是我回去看他們。”

“那等我忙完這陣子的工作, 我和你回去看他們。”

“好, 我爸媽怪想你的,一直在念叨你。”

說了會話,兩人開始著手整理行李。

梁招月的東西分門別類歸納得格外清楚,是以沒怎麽花費時間便都整理好了。

餘渺說:“看不出來嗎?你歸納東西的速度比以前更有條理了。”

梁招月有一瞬的沈默。

餘渺撞了下她的手臂,說:“誇你還不開心,是我誇的不到位?”

梁招月搖搖頭,說:“我這招還是和他學的。”

那個他指的是誰, 不言而喻。

餘渺也跟著沈默了片刻,隨後假裝無事發生, 說:“那也挺好的不是, 最起碼還是有點收獲的。”

梁招月望著那行李箱, 抓了抓頭發,說:“可能剛分開,有些習慣我還沒來得及撇開。”

所以她處理事情的方式上多少帶了那個人的影子。

餘渺盤著腿面對她,笑著說:“你知道我每談完一段感情,我都和自己說什麽嗎?”

梁招月就著她的話問:“說什麽?”

“我每一回都在告訴我自己,很好,這次又學會了一樣東西。”她說,“如果一段感情必然以缺憾收尾,那自我鼓勵也是一種放過自己的方式。”

梁招月嗯了聲。

餘渺說:“好了,接下來想做什麽,你明天才上班吧?”

梁招月點點頭。

她說:“那就午睡休息下?待會五點多左右我帶你出去兜兜風,晚上我們出去吃大餐。”

梁招月問:“那得是我請客。”

餘渺說:“行,都聽你的。”

餘渺起身,然後彎腰朝她伸手。梁招月看著,笑著將手放到她手掌裏,說:“以後就拜托你啦。”

餘渺說:“換個詞,叫請多指教。”

梁招月忍住笑:“怎麽跟結婚誓詞似的。”

餘渺眨眨眼:“那也行,現在不婚族那麽多,以後我們倆就這麽湊合過了。”

梁招月抿著唇笑。

餘渺抱住她,說:“以後就在這邊好好住著,離你公司也近,等你結束杭城那邊的工作回來了,我們再去給你挑輛車。”

梁招月說:“那就是有車又有房了。”

“是啊,有沒有感覺提前完成了人生目標?”

還沒等梁招月回答,餘渺又說:“這還只是開始,以後我們招月可是要走花路的。”

梁招月說:“那走花路前,先把你送的那束鈴蘭花插在花瓶裏養著。”

說著,梁招月去折騰那花。

她的模樣實在認真,餘渺靠在旁邊的櫃子,說:“就這麽喜歡嗎?”

梁招月說:“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這花,還是這麽新鮮的。”

餘渺沒來由的喉嚨一澀。

一段談了一年多的感情,她竟然連她最喜歡的花都沒有收到過一次。

餘渺想,果然細節是能看出一個男人到底在不在意你的。就是因為不愛你,所以他連你喜歡什麽都吝嗇去了解,繼而制造驚喜滿足。

梁招月還在搗鼓那花,垂眸時,眉眼間寫滿了溫柔和歡喜。

餘渺走上前,從身後抱住她,說:“都過去了,以後有的是人送你花。”

梁招月輕輕捧著那低垂的花朵,似有若無地嗯了聲。

-

在深城稍作安頓,三天後,梁招月踏上前去杭城的飛機。

臨別前,餘渺說:“在那邊要是不開心給我打電話,我就算是再有急事都會飛過去的。”

不遠處,陸平三人正笑呵呵地往這裏瞧,梁招月朝他們看了一眼,又回頭和餘渺說:“不用太擔心我,到了那邊就是埋頭處理資料,工作都做不完,沒時間想其他的事的。”

“那就好,總之有事隨時聯系我。”

“好,你也是,你在這邊要是有什麽事也第一時間和我說,我立馬請假回來。”

坐在機艙內的時候,陸平很是感概:“你這朋友怎麽跟你爸媽似的,凡事替你操心。”

梁招月說:“我們從高中就認識了,認識了很多年。”

“我還有從開襠褲就開始認識的朋友呢,都沒像你這個朋友這樣的。”

“可能是我以前幫過她?”

陸平就好奇了:“這得是救命了吧,不然她對你也太好了。”

梁招月說:“差不多吧。”

那會兩人正讀高一,雖然是舍友,又是前後桌,但關系一般。

梁招月在人群中從來都是沈默的存在,誰談起她只能說這個人成績很好,人也長得很漂亮,但除此之外就沒其他評價了。她總是很忙,身影也總是匆匆。

而餘渺恰好相反,她性格開朗瀟灑,不計小節,和誰都能打成一片。

性格這麽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其實t平時的交集很少。

直到一個晚自習結束後的晚上。

那次梁招月照舊在教室學習到很晚,正當她收拾好書包準備關燈時,梭巡了一遍教室,隨即便就發現了趴在桌子上的餘渺。

以為她是睡著了,梁招月想了想,便過去叫她,這一喊她便發現餘渺整個人都在抖,而且嘴唇蒼白,額頭冒著冷汗。

梁招月問她沒事吧,餘渺說沒事,讓她先走,她趴一會就好了。

那會就快十一點了,梁招月放心不下,想攙扶她回宿舍,誰知餘渺連走的力氣都沒有,而且她額頭的汗冒得更加厲害了。

那時學校對於學生帶手機管得極嚴,梁招月問了還在教學樓的其他班的人,都沒有手機,無法,梁招月只好背著餘渺下樓。

當時他們的班級是在6樓。

年級越低,樓層越高。梁招月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那麽瘦弱的一個人,硬生生地將餘渺背到了一樓,再背到保安室求助。

事後回想起來,梁招月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次她發現的還算及時,餘渺的急性胃腸炎才沒有進一步嚴重。

也是自那次起,兩人的關系逐漸熟悉起來。

陸平聽完,說:“那是革命友誼了。”

梁招月說:“我只是幫了她那麽一次,後來就都是她幫的我了。”

“不能這麽比的,有人幫的一次抵得上後來的千萬次。”

“她也是這麽說的。”

陸平說:“人生能有這麽一個朋友陪著,也算值得了。”

梁招月說:“我也時常覺得認識她挺幸運的。”

“那可不,那天我們來深城,她在飯桌說的那些話,我都覺得這難道不是你父母應該做的事,她竟然就都幫你做了。嘖嘖,羨慕。”

也是因為這句話,抵達杭城時,梁招月撥通餘渺的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下榻的酒店後,又說:“我在這邊忙碌兩個月後,會回深城待半個月,到時周末我們回臨城看叔叔阿姨一趟?”

餘渺說:“我都可以,就是你會不會太趕了?”

“不會。”

“那行,等你回來我們自己開車回去一趟。”

那兩個月在杭城的工作強度,和過去的沒有任何差別,照舊是查不完的盡調資料以及和企業高層鬥智鬥勇。

任何一家計劃上市的企業,一旦上市輔導機構進駐企業內部開始進行盤查,總能查出各種各樣的陳年問題,而企業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更是不會將問題全盤托出,這時候就需要各中介機構和這些高層們來回折騰。

梁招月本就不善人員交際,那兩個月為了幾筆陳年舊賬,嘴皮子都跟著磨出來了,人更是瘦了一圈,以至於他們結束這邊的工作返回深城時,餘渺驚呼:“你這是去工作了還是去流放了?”

姜晨幾個人在偷偷笑。

梁招月說:“沒有那麽嚴重,你就會誇大其詞。”

餘渺說:“要不上下稱,看看到底誰在逃避?”

梁招月自然不敢。

餘渺說:“不行,我請個阿姨,你公司離家近,除了早晚餐,中午你也回家吃。你先別反駁我,你要是這麽瘦和我回去,我爸媽還有得念叨你。”

梁招月說:“好,”又說,“你這樣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還有誰像我這麽關心你。”

梁招月就沈默了。

餘渺瞧著她的神情,說:“別和我說是那個誰。”

“不是他,是他的奶奶。以前每次我從杭城回來去看她老人家,她總是念叨我瘦了,然後叮囑阿姨一定要給我好好養養。”

“看不出來他奶奶倒是極好的。”

梁招月說:“是挺好的一位老人家。”

這兩個月在杭城工作的時候,有一個晚上她接到柳依棠打來的電話,剛接通的時候,那邊柳依棠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說,不小心摁錯電話了,又說沒有打擾到她工作吧。

其實有沒有撥錯,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梁招月說沒有,起身離開辦公桌走到窗戶前,說已經在酒店休息了,又問柳依棠最近身體好不好。

那通電話進行長達快一個小時,全程下來柳依棠都沒有說起周雲川的名字,只是在問她的工作和生活,幾乎是事無巨細地在問,像極了孫女在外忙碌,家裏老人惦記擔心。

電話結束的時候,柳依棠說,要是工作不忙了,等天氣暖和了來北城一趟,她說:“你這孩子忙起來我還不知道嗎,總是不按時吃飯,以前奶奶還能叮囑你看著你,以後……”

梁招月心裏很不是滋味,說:“謝謝奶奶關心。”

至於要不要去北城,她始終沒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餘渺聽她講完,說:“招月我知道你心軟,可是我覺得你沒有必要愧疚。你不和他家裏人有任何來往是你的自由。”

梁招月說:“她總讓我想起爺爺。”

餘渺便說:“這次回去我們去看看爺爺吧,我也好久沒去看他了。”

隔周周六,兩人從深城回北城。

考慮到開車要將近8個小時,她們選擇坐高鐵。

當高鐵停在臨城火車站,梁招月從車裏出來,自遠處拂來的風息吹在她的臉上,她有種久違的感覺。

餘渺說:“每次回來都是匆匆離開的吧?”

梁招月說:“還是你了解我。”

餘渺的父母住在臨城大學附近,出了火車站,兩人打車前往。

宋楠和俞嘉良那會正在家看電視,聽到開門聲,還以為是別人敲錯門了,開門見到兩人,頓時是又驚又喜。

反應過來後,忙將兩人迎進來,宋楠說:“你們倆怎麽突然回來了,應該提前打個電話的。”

梁招月笑著說:“渺渺說要給你們一個驚喜。”

宋楠不是很讚同:“還好我們今天在家,不在家你們不就要坐在門口等了。”

餘渺撇撇嘴。

不過兩人還是高興的,宋楠當即讓俞嘉良出去買些活的鮮貨回來。

那天中午的午餐格外豐盛,言談間,兩人知道梁招月現在也在深城工作了,宋楠和俞嘉良相視一眼,然後說宋楠說:“挺好的,以後你們在深城也算是有伴了。”又說,“招月你別和渺渺客氣,深城租房貴,那邊家裏大,你們就住一起,平時要是有個什麽事,還能及時幫上忙。”

梁招月說:“謝謝阿姨,我現在就和渺渺住一起。”

宋楠說:“那就好,你這孩子就是太客氣了,以後就別這樣了。”

吃過午飯,兩人稍作休息,下午四點多,梁招月回了趟家裏。

父親和他的妻女一年多以前就已經搬去新家了,如今這裏空蕩蕩的,梁招月站在門前待了一會,拿出鑰匙打開門。

她本以為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會是滿滿的灰塵,畢竟離她上一次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半年過去了,誰知,屋裏格外的幹凈,不見一絲灰塵,就像是有人經常過來打掃一般。

不止梁招月納悶,餘渺更是好奇:“你提前讓人打掃過?”

梁招月說:“沒有,我上一次回來是去年12月的時候,爺爺忌日我回來給他掃墓。”

臨城這邊的掃墓都選擇在冬至前後。

那次梁招月回來得太匆忙,上午回來的,晚上她就又回杭城了,根本沒來得及打掃。

餘渺開玩笑:“難道是有魔法?”

梁招月說:“你相信嗎?”

餘渺自然是不信的。

家裏已經打掃了,兩人也沒有事做,幹脆就去看梁招月的爺爺。

梁招月爺爺去世的時候,相關政策已經不允許土葬,如今爺爺被安排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墓園裏,知道梁招月大概有話和爺爺說,餘渺問過好後便說有個工作電話要打,先到外邊等。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梁招月只是看著爺爺的照片,一語未言。

直到她看見爺爺旁邊放著的一個小物件,拿起一看是微縮形的一個木雕景,一個老人一個書桌一壺酒。

雕刻人的手藝不錯,很栩栩如生的一幅風逸瀟灑圖。

梁招月看著,再看看旁邊立著的一束花,隨即又想到那麽幹凈的屋院,她什麽都明白了。

她將那個物件放回去,說:“爺爺,他來看過你吧。”

“之前我就想帶他來看你,你別笑我,我畢竟那麽喜歡他,是真的很想帶他過來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間,他也沒提起過,我就想著等我們感情再好些了再說。”

梁招月擠出一絲笑:“我也沒想到,我和他這麽快就結束了。以前您總和我說如果要找個人生活,要找個知心體己,懂得噓寒問暖的,那樣相處起來不會太累。我當時還說您太保守了,現在想想,是我太不懂事了,沒好好把您的話聽進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說:“但是我感覺是一件好事吧,他不算知冷知熱的人,但也沒那麽壞,至少從頭到尾他沒欺騙過我。”

她噎了下,小聲說:“我不是為他辯解,如果他沒來看過您,我就不說他了。不過我會和他說的,以後就不讓他來過來了。”

說過這些事,t梁招月開始說自己的近況:“我搬到深城工作了,和渺渺住一起。同事們都很好,工作有時忙有時閑,經常出差,以前還想著到處旅游看看風景無奈那時沒什麽錢,現在你孫女可出息了,能借出差到處看看呢。”

“您別擔心我,我一切都好,以後會更好的。以前太忙了,來回的機票費又貴,現在我有工作了,工資還可以,深城又離得近,以後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梁招月在墓園待到了傍晚時分,夕陽餘暉照下來的時候,她離開。

回去路上,餘渺說:“你還好吧?”

梁招月說:“挺好的。”又說,“明天去南普陀拜拜?”

餘渺頓時笑瞇瞇的:“我要去許願發財。”

“那我就許願我們一起發財?”

次日早上,得知兩人要去南普陀,宋楠和俞嘉良也加入。

在南普陀待了一早上,中午俞嘉良和宋楠帶他們到臨大餐廳吃飯。

吃完飯,夫妻倆送兩人去火車站。

進站前,宋楠抱了抱兩人,說:“以後有伴了,經常回來。下次再回來可不許搞突然襲擊,提前電話通知,爸媽好為你們倆準備大餐。”

兩人說好。

最後,宋楠塞給她們一人一個紅包,說:“只是為人父母的一點心意,錢不多,在外工作多疼惜自己。”

餘渺大概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被塞紅包了,反應平平,倒是梁招月整個人都紅了眼,被餘渺笑,俞嘉良拍了拍她一掌,餘渺瞪過去,又迎來一巴掌,梁招月看著就笑了,宋楠抱著她,說:“你的事渺渺和我說了,以後別和叔叔阿姨客氣,我們也只有渺渺一個孩子,如果以後你願意,就常常回來,我們隨時歡迎你。”

梁招月怔住。

宋楠抱住她說:“人走的每一段行程都有它的存在意義,好與不好當下是不好定奪的,很多事要等好幾年過去了回頭再看才會能說值與不值,所以別想太多也別一直自責,往前看才是咱們該做的。”

梁招月趴在她的胸口,點點頭說:“謝謝阿姨。”

宋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姨真的很喜歡你,以後和渺渺經常回來,就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以後阿姨叔叔退休了,你再多回來看看我們,老人總是怕孤單的,就算是阿姨在和你交換以後了好不好。”

梁招月哽咽著點頭。

宋楠這才放開她,說:“回去一路小心,渺渺那孩子大大咧咧的,以後就拜托你幫忙阿姨多看著她點了。”

梁招月說:“阿姨,我會的。”

坐上高鐵,見梁招月雙眼紅彤彤的,餘渺說:“媽媽好討厭的,總喜歡說些膩人的話。”

梁招月笑她:“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以後跟我一起享這福好不好?”

話已至此,梁招月再聽不出其中的意思,那就真的是遲鈍了。

她靠在餘渺的肩膀處,說:“渺渺,謝謝你。”

餘渺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

回到深城,梁招月留沒兩天,又再次踏上杭城的飛機。

這次一呆又是兩個多月,因為是收尾階段,這次的工作安排比之前要更加緊張。第一版招股說明書出來的時候,梁招月已經不知道熬了幾個通宵了。

之後又熬了一周,第二版招股說明書出來,三家中介機構查缺補漏了三天,確定了最終的申報稿,他們返程。

回到深城,梁招月睡了一天一夜,精神才算好些。

也是這樣的一個傍晚,趁著餘渺下班還沒回來,她拿出手機,憑借著記憶輸入周雲川的號碼。

早在那晚從柳依棠住處離開,他送自己回酒店,梁招月上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刪了。

她自認不是個小氣的人,但對這個人,她一點都不大方得起來。

她刪得幹脆利落,是因為以後再也沒有聯系的必要了。

只是時隔四個多月,周雲川還是冒犯到她了。

過去哪怕是兩人感情最濃的時候,他一次也沒有提起要陪自己和臨城去看看爺爺。

當時她還淪陷在那場愛情裏,以為一切都還早,可以慢慢來,現在想想,從始至總這個人就沒想過要參與進她的生活半分。

她那麽喜歡他,尋求一切可能都要打聽知道他的過去,了解過去那個自己不曾觸及的他;反觀他,實在冷漠至極,從未想過了解以前的她,他好像就是一時起意,和她談了場戀愛而已。

就連要她高中的照片那次,都是因為她討要他的照片在前。

而現在,她都已經認命離開他了,要和他一刀兩斷,偏偏他又默默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他以為自己在做多麽高尚的一件事嗎?

他都那麽對她,竟然還有臉跑到爺爺面前,他難道就不覺得丟人嗎?

梁招月站在落地窗前,點下那串過去無數次默背的號碼。

-

手機鈴聲響起時,周雲川剛在費城的住處睡下沒多久。

這四個多月以來,他的工作狀態又恢覆早幾年前的忙碌。天天早出晚歸,四處出差。上一周可能他還在北城,下周他便飛往國外,與此同時,他的吃住再次全部在酒店解決了。

柳依棠實在看不下去,說過他兩次,他認真接受批評,至於更改,那是完全沒可能的。

那時柳依棠就會唉聲嘆氣,說:“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早幹嗎去了?”

他聽聽也就過了,繼續照常奔波,像是個瘋狂旋轉的陀螺,一旦停下來,那他這個人大概也是廢了。

他一直不敢停下來,也不知道停下來了又該怎麽辦。

以前太忙了中途停下來休息時,家裏還有個人在等他,那個人不止會等他,還會輕聲責怪他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之後便是勒令他不能再這麽忙了,必須適當休息,好好吃飯。

怕他吃不好飯,她還會堅持在家等他回來再用餐。

那時他才知道,她是多麽倔犟,卻又多麽心軟的一個人。

為了他,不惜拿自己的身體來和他做抗衡。

她也是單純。

她確實單純。

抗衡的方式便是等。

第一次等不及,那就等第二次,等到他低頭乖乖定點回家,她就舒服了,那時她就笑瞇瞇地讓阿姨熱菜,然後兩人共進晚餐。

周雲川想,那大概是他這麽多年以來,過得最舒服的一段時間。

往後這種舒服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

梁招月離開北城的第二個月,他第一次生病住院。

是急性胃炎,再嚴重一些就是胃出血了。

柳依棠匆匆趕來,看他虛弱地躺在床上,當即就拿棍子敲他。他奶奶下手也是重,敲得他骨頭實在疼,疼到最後,他說想聽聽她的聲音。

從小到大,除了小時候父母鬧離婚那次,他求過奶奶幫幫母親遠離父親,之後他再沒求過奶奶任何一件事。

柳依棠當即就流淚了,他這位從年輕強到老年的奶奶,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

她第一次罵他,卻又在罵完之後,撥通了梁招月的電話。

那通電話講了長達一個小時,奶奶開的免提,方便他聽,但是又不想讓他聽得太清,奶奶是拿到一旁講的。

柳依棠很會說話,一個小時,她沒有一句是講的廢話,將梁招月這兩個月的情況問得明明白白。

周雲川聽得吃力,卻也覺得身體好受了些。

通話結束後,柳依棠問他,後悔了嗎?後悔當初就這麽放她走了嗎?

周雲川沒有答。

之後身體轉好,他去了趟臨城,這座梁招月從小生活長大的城市。

當年江柏幫她處理房子的事時,通過她同意覆制過一把鑰匙,說是為了方便讓人上門保養房屋。

後來房屋自然是每年都有人上門幫忙打掃養護。

他去的那次,沒敢進門,只敢在門外看著,之後他又去墓園看了她爺爺。照片上的老人家慈眉善目的,梁招月的眉眼像極了他,他看著那個老人,心想,這就是梁招月所說的,骨子裏充滿浪漫,翻著古書為她找尋名字的老人。

可惜的是,老人早早離去,獨留她一人繼續匍匐前進生活。

後來,她又不太幸運遇上了他。

那次,周雲川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在臨城留了一周。

他照著江柏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順著那些信息將她在這邊的生活軌跡全部走了一遍。

其實,他不該是一個人去找尋她的生活軌跡的。

倘若時間再往後退,那該是她帶著他一起走才對。

離開臨城後,周雲川又再次投進繁忙緊湊的工作中,直到這次深夜時刻,手機忽然響起。

他沒少在這麽晚的時間接到過工作電話。

坐在床上靠了一會,他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機,正要接通,甫一看見上面的備註。

他徑直楞住。

是梁招月打來的。

時隔四個多月,他的手機再次跳出她的名字。

周雲川不知道她為何聯系自己,但他多少猜到這通電話的來意,一定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

事實也是如此。

電話接通後,t她第一句就是:“把我家裏的鑰匙還我吧。”

周雲川想,她是發現自己去過臨城了。

隨後她的第二句話便是:“以後別去打擾我爺爺了。”

她說的是打擾。

周雲川擡手摁了摁太陽穴。

梁招月又說:“我們已經這樣了,以後就沒必要來往了,我已經退出你的生活了,請你也體面些,不要事情搞得那麽難看。”

周雲川喉嚨實在澀得厲害:“什麽是體面?好聚好散?”

她說是,“我們在北城已經談好一切了,就沒必要將這些事繼續蔓延到臨城去了。”怕說得還不夠難聽,她又說,“周雲川,那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最後一個家了,我不想動,請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賣掉它。”

最難的時候她都沒動過這個念頭,不然那時她也不會那麽愉快地答應和他協議結婚。

可這話聽在周雲川耳朵裏卻是刺耳極了。

在她那裏,他就是這麽個不堪的貨色,她竟然都用了‘逼’這個字。

周雲川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他記得知道她找來費城時,他把帶回這裏,那晚他們相擁而眠,何其親密。可現在又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她卻打來這麽一通電話,要將他永永遠遠拒之門外,再無任何一絲聯系的可能。

周雲川說:“梁招月,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十惡不赦嗎?”

她極平淡地嗯了聲,說:“是的,你在我心裏不止十惡不赦,你更是毀壞我所有美好幻想的人。”

周雲川不語。

梁招月再次出聲:“周雲川,我這麽說,你滿意了嗎?我這麽說了,你能不能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已經離開北城了,我已經退讓了這麽多步,如果你對我有一絲愧疚,你可不可為我退一步?”

周雲川閉上眼,嘴角浮出一絲苦笑:“你在拜托我嗎?”

梁招月說:“不是拜托,你就當我是在求你吧。”

周雲川隱隱作痛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記憶中,母親向父親第一次提出離婚時,也說過這樣一摸一樣的話。

柳依棠的話終於印證,他不想成為父親,卻又在一步步朝他這個最憎惡的人靠近。

周雲川低頭,望著地上的月光。

寒冷幽寂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極一個個光怪陸離的破碎世界。

他捏緊手機,說:“為什麽離婚?”

梁招月的聲音很輕:“這個問題我當時不是回答過你了嗎?”

“你自己信嗎?”

“那你信嗎?”

周雲川第一次覺得痛苦,他說:“婚也離了,所有的都如你所願了,這一次你能不能讓我如願一次?”

他說:“就算是死,你也要讓我死得明明白白。”

聽筒裏傳來梁招月的笑聲,她說:“你真的不明白嗎?如果你真的不明白,我這一年多付出的感情那才真的是不明不白。”

隨後,她說:“不要再去我的家了,你沒這個資格進去,我的爺爺你也沒資格去看。他老人家一輩子兢兢業業,從未做過一件錯事,他善良了一輩子,我不想他在另外一個世界還要因為我這不懂事的孫女,讓人擾了清夢。”

說完,梁招月就把這通電話掛了。

周雲川看著通話記錄上的名字,再看那通話時長記錄,13分鐘。

這恐怕是離婚至今的四個多月裏,他們講過的最長一通電話了。

周雲川深吸了一口氣,點下那串號碼,妄想撥通。

隨即一道冰冷的機械女聲響起。

他被梁招月拉黑了。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拉黑他了。

早在她要離開北城那天,她就拉黑他所有的聯系方式。如若不是發現這點,那天早上在機場,他沒必要用江柏的微信給她發消息。

周雲川想,一定是夜太黑,他聽力出現問題了。

她將他拉出黑名單為的就是讓他滾出她的世界,然後再次將他拖進黑名單,她絕不是這麽這麽意氣用事的人。

這次他等了兩分鐘,然後再次點下那串備註。

不出意外,這次又是那道熟悉的機械女聲響起。

再一次提醒他,他確實被梁招月拉黑了。

他閉上眼,撐在桌上的手一點點縮緊,可是無濟於事,胸中積了團怒火,在他的身體四處亂竄,沒個準確的去處。

這樣寧靜、本該好好休息的一個深夜,梁招月卻打來這麽一通電話。

周雲川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抓起桌上的手機,用力一擲。

手機被重重砸在墻上,落地後,是機身分裂破碎的聲音。

同時跟著四分五裂的還有掛在墻上的一幅畫。

碎渣子賤了一地,月光照在那些渣子上面,折射出絲絲光芒。

每一條光芒都像是對他的嘲笑。

至於那一地的殘骸,就是他此刻破碎的心臟。

可惜,這次再沒有一個梁梁招月願意上前,就那麽小心翼翼地蹲下,親手而又溫柔地將那碎片一片片拾起,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將一片片縫補。

這一次,他真的只是一個人了。

這樣長,這樣寒冷又寂靜的一個夜晚。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一個叫梁招月的人,願意一次次上前敲開他的門,笑瞇瞇地說,我能進來嗎?

這一刻,他終於不得不承認。

他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

作者有話說:

手機:周雲川你清高你了不起,拿我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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