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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 無間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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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無間渡(二)

◎“不必,你太臟了。”◎

莊夭夭從不覺得自己有本事。

怨氣渦是借著“無間渡”形成的, 她在幻境中蠱惑人,憑的都是與生俱來的美色。

然而這一刻,當她看著阿織幾人越過火道闖入結界, 作為鬼的本能忽然被激發,源源不斷的怨氣從她眼中流瀉, 黑煙落地成海, 匯入她手裏的方形玉管。

玉管浮空而起, 竟能與洛纓手中的溯荒碎片相呼應。

溯荒的靈光與厲鬼的怨氣相撞, 經由管身融為一體,層層光漪蕩開,形成密密匝匝的網。

阿織一看這靈網便知道不好, 這是新的幻境!

與之前的怨氣渦不同,這個幻境有溯荒的加持, 真實無比, 它是莊夭夭死後最難消解的怨障。

密網兜頭壓下,周遭的景致已開始變化, 迷煙拔地而生,情急之下,阿織只來得及提醒:“破障!否則會被永遠困在裏面——”便陷在迷煙中,望不見其他人了。

……

等到迷煙漸漸消退, 阿織發現自己身處一條泥濘的窄巷,有人大喊一聲:“又有善人布施了!”

一群難民立刻踩著泥漿沖出巷子, 朝街口湧去。

阿織覺得她作為自己的意識開始消散,恍惚中,她似乎成了這裏的一片雲, 一縷風, 垂眼下望, 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沖在最前面,她發絲淩亂,臉頰臟汙,慌忙中,連草鞋都跑掉了,兇狠地擠開竹棚前圍堵的人群,從鍋裏搶過最後一個餿掉的饅頭。

阿織認出這個女子,她是莊夭夭。

這一年,她還是流離失所的難民。

莊夭夭得了饅頭,並不著急吃,她把饅頭揣進懷裏,謹慎地避開其他難民,找到一個無人的暗巷,這才把饅頭小心翼翼地捧出來。

饅頭還沒塞進嘴裏,她的手腕便被一人握住了,幾個帶著木棍的乞丐冷笑著看著她,什麽也不說,劈手搶過她的饅頭。

莊夭夭牙都快咬碎了,但她知道不能去爭,否則饅頭搶不回來,還要挨一頓毒打。可她三天沒吃東西,實在餓極了,再這麽下去,她真的快死了,等到乞丐走遠,她四下望去,發現墻根下有一灘泥水,她抿抿唇,見四周無人,心道吃個水飽也好,於是俯低身子,去舔那灘水。

剛舔了一會兒,水中映出一雙靴影。

莊夭夭移目往上看,一個穿著深灰綢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眼前,他的頭與下半張臉都被厚重的領巾包著,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

他鄙夷地看著她,問:“很餓?”

莊夭夭點點頭。

男子道:“跟我來吧。”

他們去了一家酒樓,酒樓的二樓有一間雅閣,兩名護衛守在閣外,莊夭夭在雅閣中,見到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琳瑯菜色,菜肴這麽香,她輕輕吸一口都覺得高興,她問:“給我的?”

男子微笑頷首。

莊夭夭於是不遲疑,在桌前坐下,她先是學著那些體面人,拿竹箸拈菜,後來她越吃越餓,幹脆把竹箸扔了,直接拿手抓,抓到什麽便是什麽,胡亂塞進嘴中,連味道都來不及嘗。

直到再也吃不下了,她才慢慢停了下來,心疼地望著剩下的菜肴,盼著自己能快些餓,餓了再吃一些。

灰衣男子遞給她一張擦手的布帕,笑問:“吃飽了?”

莊卻夭夭沒吭聲。

她垂眸坐了一會兒,忽然,她擡肘把嘴一揩,站起身,一下扯斷腰布,把衣裳脫了下來。

她天生美貌,不著寸縷的身上雖然有傷痕,但完好的地方,依舊瑩潤如玉。

灰衣男子挑起眉:“做什麽?”

“這不是你想的嗎?”莊夭夭道。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了。

她沒有家,生來流離失所,這麽多年,也有人願意施舍她,只是施舍都要付出代價。

代價何其殘忍,她不願意,拼命掙紮,那些人便把她的手腳綁起來,她如果咬人,他們便把她的嘴堵上。

這一次是她餓極了,自願跟來的,所以她自行脫了衣,想要早早了結。

“不必,你太臟了。”灰衣男子卻說。

言罷,他拍了拍手,門口的兩名護衛便把莊夭夭推去隔間。

隔間擱著浴桶和幹凈衣裳,莊夭夭洗好了,換了綾羅裙出來,身姿裊裊婷婷,已是人間罕見的美色。

灰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勾起她的下頜,說:“我看你雖是一個乞兒,倒也懂一些道理,得了我一飯之恩,該知道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山南城有一個新上任的縣令,你去接近他,幫我打探一點消息。”

方至此時,莊夭夭才聽出灰衣男子的口音很奇怪。

但他遮著臉,她沒發現他是胡人。

灰衣男子的真正身份,莊夭夭是很久之後才知道的,他是蒼眠山外,戎狄涼部的世子。

接近一個縣令,打聽一些消息罷了,莊夭夭覺得這是小事,一口答應下來,她只問:“那你以後還會給我東西吃嗎?”

涼部世子笑了,他說:“會。我的人會把你送去山南縣的凝香館,那裏的老鴇會教你一些東西,之後你會成為頭牌,從今以後衣食無憂。”

莊夭夭於是在凝香館住了下來。

大半年的時間,她果真過得衣食無憂。

她跟著老鴇費勁地學認了一些字,老鴇還想教她琵琶,教她長袖舞,說男人喜歡這些,但莊夭夭不想學,學技藝可太苦了,她覺得自己有美貌就足夠了。她只喜歡哼小曲,偶爾自己填一些艷俗的詞來唱,她就高興,她還喜歡踮著腳走戲步,甩著帕子在水臺子上走上一圈,人就像仙人一樣飄起來了。

那日,她就是邁著這樣的戲步,輕盈地走到梅松照跟前,奪過他的酒杯,柔柔地說:“縣令大人,少吃兩盞,酒吃多了難受,奴家可要心疼。”

梅松照就沒把持住,與她在廂房裏幾度春風。

誠然梅松照吃醉了,誠然那酒裏被老鴇下了藥,但那一夜顛倒溫柔,實在令人沈溺,梅松照的確動搖了,從此,他的心裏就多了一個人。

數日後,梅松照又來了凝香館。

這次他是清醒的,落寞的縣令站在妖嬈的妓子身前,低聲道:“那日忘了問,你叫……”

“夭夭。”莊夭夭說,“奴家夭夭。”

莊夭夭其實無名無姓,她流落多年,小時候,旁人喚她“小叫花”,長大一些,那些人又喊她“女叫花”,到了凝香館後,老鴇見她美貌,挖空腹中不多的墨水,想出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就叫夭夭吧。”

是以梅松照看著莊夭夭明媚的笑靨,心有戚戚焉,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莊夭夭後來知道梅松照的一些事,譬如他出生在宣都,父輩本是大官,後來犯了事,被貶來山南。他兒時苦讀,連中三元,進京後,本想為父輩翻案,沒想到得罪了皇帝,被打發來山南當縣令,此生出頭無望,從此消沈不已。又譬如梅松照有個青梅,叫洛纓,小他六歲,是山南城守將之女,洛纓與梅松照從小相互愛慕,早就定了娃娃親,那年梅松照被打發回山南當縣令,就與洛纓成了親。

莊夭夭其實挺不理解梅松照的。

在她眼裏,縣令已經是比天還大的官,她不理解他為何還要因此消沈,正如她不明白梅松照分明已經有了妻室,為何還要來妓館找她。

不過男人麽,很多都這樣,花養在家中,再美也是乏味的,非要在外尋一處溫柔鄉。

她其實談不上喜歡梅松照,可能是太早經歷了人世磨難,她覺得情愛都是虛無縹緲,只有眼前的一餐一飯,軟榻香衣是真實的,她無比珍惜眼前的日子,至少她不必再挨餓,不必受人欺辱,何況梅松照還是這樣一個俊朗公子。

於是她盡心盡力地在梅松照身下承歡,說一些不算真心的溫言軟語,趁著他吃醉,問幾個那個灰衣男人讓她問的問題,等到隔日天明,再把這些問題的答案說給灰衣男人在城中安插的眼線。

那夜梅松照又來了妓館,吃酒吃得半醉,廂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女子帶著幾個官兵闖了進來。

女子很好看,身量也高,明眸長眉,眉宇間有一股英氣。

這是莊夭夭第一次見到洛纓。

後來她知道,洛纓這年才十七歲,比她還小一些,但是她早早上了沙場,眸中有風霜,氣度十分沈著。

見到洛纓,梅松照瞬間酒醒,結巴道:“阿、阿纓……”

洛纓語氣平靜:“你說你喜歡上一個妓子,覺得她可憐,想要為她贖身,納她為妾,就是她麽?”

莊夭夭聽了這話,意外地看了梅松照一眼。

他要為她贖身,納她做妾?

風月場中幾度繾綣,她沒想到他會真的動了情。

再說她哪裏可憐了?

她眼下吃得好,穿得好,閑來無事還能唱小曲,可比從前過得好多了。

莊夭夭想,她才不要給人做妾,妾這個字,說著好聽,其實就是仆從,要受人約束的,根本不如妓館頭牌自由自在,可她又不能直說,不能讓梅松照覺得她不喜歡他。

莊夭夭忽然起了一個促狹心思,她佯裝生氣,道:“你要納我做妾?我可不做妾,要做,我就要做正牌夫人!”

整個妓館的人都楞住了。

一個妓子口出狂言,居然妄想做縣令夫人,真是天大的笑話。

梅松照也楞住了。

下一刻,卻是洛纓先動了,她上前揪住莊夭夭的手腕,直接把她往外拽。她的力氣大極了,莊夭夭根本無法掙脫,直到被拽出妓館,梅松照才追出去,倉惶道:“阿纓,你要帶夭夭去哪兒?一切都是我的錯,與她……”

不等他把話說完,洛纓摘下背上長戟,戟尖寒光指向他,她冷冷地說:“想保她的命,就閉嘴。”

洛纓是個果決的人,梅松照知道,他看過她是怎樣一刀斬下蠻敵的頭顱。

他不敢再攔了,他擔心傷害夭夭。

莊夭夭在馬車中睡了一覺,等到再醒來,她已經在城外的營地。

營地中的風沙很大,洛纓站在一個營帳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語氣凜冽無比:“山南關外軍情洩露,是不是你做的?”

莊夭夭聽了這話,眨了眨眼。

她忽然笑了:“哦,你是為了這個,才到凝香館拿我?”

作者有話說:

周一休息,周二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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