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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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花
兇獸好像眨眼間就變了個模樣，變化之快險些讓晏寧反應不過來。
有人比她反應更快。領隊幾人氣勢洶洶地走來，惡狠狠地兇少年，甚至要拿出鞭子抽打他。
鞭子被晏寧扯住了，自然也劃破了她的手心。鮮血滴答滴答地落下，沒入泥土地和少年的衣裳領口裏。
領隊道歉不止，晏寧嘆口氣：“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跪伏在地上的白貓少年身體顫抖。晏寧一步步逼近他，伸出手——
少年帶著哭音：“姐姐，別打我，我會聽話的。”
領隊暗暗唾罵了聲。晏寧恍若未聞，揪住少年的後衣領子，將他放回板車上。
在籠門即將關上的時候，她飛快地往他手裏塞了瓶外傷藥，在他耳邊道：“藏好了，這些可以分給其他受傷的異獸。”
麻布再次蓋上，黑暗再次籠罩了異獸們。
籠中少年握著藥品的手心緊了緊，思索了會，將藥品收好。
踏踏馬蹄聲再次響起，車馬繼續前進，晏寧腦中思緒飛轉。
她只知道按照阿眠所說，自己應當是要面對恐懼。但是現在這樣，怎麽看都不對勁。
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絕不會碰到如此年幼的玉澤。這個時間線，遠比她穿到修真界要早得多。
通關的條件，會是什麽呢？晏寧的目光緩緩投向木籠。
馬車停在禦獸宗門口後，很快有人從裏頭出來接應。交易、收貨、運送進禦獸塔，一路都有弟子護送，為首的自然是宗門長老。
這些人的面目皆是被迷霧籠罩住，晏寧並不能看清他們的臉，只能根據服飾分辨身份。她倒也跟著隊伍走順路進了禦獸塔。
這個時候的禦獸塔還不似後來的那麽陰森，明亮的光線從壁窗裏灑進來，一樓的大平層被眾數水滴狀幻境占據，排列舒適。
前頭的長老拿腰間的藥匙開了木籠，押著形態各異的異獸進了新的飼養地。其中不乏兇惡的小獸，啃咬人的皮膚。
這批異獸都是金丹以下修為，白貓少年除外。它們只能在押送人的手上留下淺痕，很快就被制服。
許是因為少年是唯一修成人形的異獸，他被留到了最後。
長老臨時因為急事被叫走，忙到怏怏的弟子走過來要抓他，白貓少年卻翻身一扭，抓住了晏寧的衣裳下擺。
他的尾巴也順勢纏上來，輕輕地掃著晏寧的腳踝，若即若離。
“這家夥，還認上人來了。押送的活交給你，沒問題吧？”對面的弟子擡高下巴對著晏寧
“……沒問題。”她面色一滯，很快應下。
晏寧倒也很想了解下現在的禦獸宗，順水推舟地進了水滴幻境。
說是幻境，更多的是模擬異獸自然生活狀態的擬態境。與外面的世界別無二致，唯有加上了束縛這一條，堪稱高級版牢籠。
不遠處有塊水池，天光倒映在水面上，風拂過時綠波蕩漾，浮花輕晃。
從水池旁路過時，晏寧不經意一瞥，看到了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她快速走近，借著亮如明鏡的水面，用力揉搓著自己的臉。眉目細長淩厲，與她原本的面貌差得遠。
幻境既然給她安了個全新的身份，是否玉澤也重新擁有了聞識？
他是否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呼喚聲從身後傳來：“姐姐，水好玩嗎？”
晏寧心中一涼，緩緩轉過身去，面色平靜如常。
少年依然沒收回貓耳朵和尾巴，破破爛爛的衣服只能簡單蔽體，看著是許多塊布料纏成的衣裳，還沾著幹掉的血跡。
滿頭銀發妖異而美麗，頭發下邊露出一截整齊的切痕。
他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緊握著：“這個送給你，也很好玩的。”
見晏寧沒有反應，少年緩緩打開拳頭，白凈的掌心裏躺著一株花。花瓣纖長飽滿，紅艷生香。
“是鳶尾花，姐姐喜歡嗎？”
對方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晏寧頂著細密的探視，垂下眼簾：“不要叫我姐姐，細算起來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大。”
異獸比尋常人類有更長的壽命，是以少年看著年齡不大，說不定已經比她多活了幾十年。
聞言他動作一頓，手僵直著。
晏寧走近了些，沒有去接那朵花，而是抓住了他的尾巴。
她順著少年的尾巴摸，深入厚重的絨毛中，摸出來光溜溜的藥瓶後，很快松開手：“你用過藥了？”
少年點頭，藥香隨著女修拔開瓶塞的動作逸散出來，他面上紅了又紅，邊點頭邊道：“姐姐這是做什麽……尾巴不可以亂摸……”
靈貓會在尾巴裏面藏東西的這一習慣，晏寧是在將玉澤當小貓養時發現的。她屢屢能從貓尾巴裏摸出些莫名丟失的東西，甚至是靈石。
“那你告訴我，這藥該怎麽用？”
玉澤面上一僵，他立刻低下頭去。耳朵抖露在外，暗示著主人想要躲藏的心情。
這瓶藥石散，乃是晏寧收來自用的，外塗時需要用溫水揉搓開，否則直接塗抹在傷口上，只會得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她曾經給玉澤用過這種藥，他不會不知道用法。
少年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恢覆如初，眼下便是最好的證明：他並非年幼的玉澤，而是和她一同進入了關卡的青年。
“姐姐在說什麽，我為何聽不懂？”
還在和她裝聊齋。晏寧不願與他虛與委蛇：“別裝了，我知道是你，玉澤。”
少年背倚著樹幹，尾巴在空中頗有好心情地晃來晃去。他習慣性地要裝成令人卸下心防的表情，神情半路舒張開來。
樹葉簌簌落下，夾雜著少年的輕笑聲：“寧寧好生聰明，我險些要撐不住了。”
她的挑戰關卡怎麽會和玉澤卷在一起，晏寧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你就沒想過，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見到我嗎？我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我只是旁觀……”
少年勾住她的衣袖，轉身將她按在粗壯的樹幹上，扼住她的手腕舉過頭頂，他的手背覆在其下墊住她的手。
即使是青澀的少年模樣，玉澤的身量依然略高於晏寧。他眸中清冷分明，旋即又染上些笑意：“我想的自然不如寧寧多。當下行樂便已知足。”
晏寧一時無言以對，不管他便只身出了擬態境。
望著女修離開的背影，玉澤收攏了掌心，那朵鳶尾花被捏碎，汁水四濺，染紅了他的手掌。
如同血霧般，模糊了他的視線。
……
禦獸宗不養閑人，恰逢異獸潮後宗門元氣大傷，人力急缺，自然也沒放過晏寧。
乍一聽到異獸潮時，晏寧心口一跳。正因為異獸潮中大量異獸死亡，才會有大批采購異獸的事情。
可惜她來得不是時候，異獸潮的戰場痕跡早已被清掃幹凈，禦獸宗上下也恢覆了正常運轉。
幻境中的她只是名普通弟子，沒有單獨開小竈的機會。她捧著飯碗在膳食堂吃飯，忍不住想：她所恐懼的事情難道就是上班？
看著飯桌旁空出來的位置，晏寧放下了碗，感到些許失落。
她要快些完成這裏的關卡任務見到阿眠。以及還得取回異獸煉丹爐的錄像，將其公之於眾。
按照門規，私自殺害異獸者當去戒律堂領罰。再不濟，掌門也不會放任不管。
堂外傳來喧鬧聲，她索性拿起佩劍出了膳食堂。沈甸甸的劍拿在手裏也沒有不適應的感覺，自然地做防護狀。
莫不是出現了什麽危險，得斬除怪物才能擊碎幻境？
外頭的禦獸宗弟子急匆匆地亂竄。晏寧攔住一名女弟子：“請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女弟子唇色發白，急哄哄道：“異獸潮才過沒多久，又有異獸要沖出封鎖了，再不跑命都沒了！”
語罷她卷著晏寧一起往禦獸塔反方向跑，到了很遠的山腳下才停住。晏寧臉不紅氣不喘，那名女弟子倒是累得氣喘籲籲。
女弟子羨慕地看過來：“你身體真好，修為一定很高吧？”
“倒也沒有，擅長跑罷了。”
晏寧眸中掠過一絲不自然。她很快將註意力投向遠處的禦獸塔，心想難不成還有第二次餘潮。
鬧聲很快平息，宗門長老散布消息，口耳相傳到晏寧這兒，她不禁皺起了眉。
不是餘潮，而是異獸發了瘋。異獸暴動的跡象竟然這麽早便出現了。
禦獸塔塵封已久的地牢再度開啟，凡是有暴動跡象的異獸，都被關押進地牢嚴加束縛看管。
她若沒看錯，玉澤現在的修為不過才金丹，剛能化成人形。便是在地牢裏數十年如一日地關著，修為可謂是突飛猛進。
森森地牢內，黑暗吞噬著異獸的身形。晏寧隱身略過眾多牢籠，直奔玉澤。
她知道對方正是虛弱時候，進入籠內，看到少年倒在地上，用貓尾緊緊地蜷住自己。
鮮血慢慢地從他的耳、鼻、眼、嘴滲出，瓷白的皮膚混合著赤色，蜿蜒的血跡留下盛開的鳶尾花。
“這就是你要享的樂嗎？”
恐懼海、面對恐懼……晏寧閉上眼睛，不讓自己去看那觸目驚心的畫面。
如此也就沒什麽說不通的了。玉澤與她同在一個關卡，這個關卡分明就是他的噩夢——被人關押，囚於牢籠，溺於恐懼海的噩夢。
眼睛看不見，對外界的感知要更加敏銳些。有只手攀上了她的鞋面，如同溺水的人緊緊纏住浮木。
不知他從哪裏來的力氣，就著這根浮木站起身，雙臂無力地搭在她肩上。晏寧瞬間就想將他抖落，她也確實那樣做了。
“聞不到，什麽都聞不到……”淚珠如斷線的珠子，從少年的眼角滾落，連綿不斷的苦澀滲進舌尖。
他無法用貓薄荷的氣息療愈此時的苦痛，只能生生忍著精神海被撕扯開的陣痛。徹底的、瘋狂的撕扯，使他止不住地流淚。
聞不到？晏寧睜眼，看著被推開只能靠著欄桿的玉澤：“你……那你是如何認出……”
她下意識地以為玉澤換了具年少些的身體，聞識自然也恢覆正常。卻沒想到幻境還挺真實地保留了這一缺陷。
“是因為你我之間的契約嗎？又或是你所說的精神烙印？我之後會想辦法解開。”
這絕非虛言，晏寧早就有了這種打算，只是這解法需得再尋。
少年帶著哭腔的嗓音極為醉人，他顫聲溢出斷斷續續的話：“不是……都不是……精神印記早就在契約落成時自動消弭了，我也無法通過契約反向約束主人。”
他先前一時逞嘴上功夫，如今倒什麽都顧忌不上了。
“寧寧的眼神、聲音、說話時的小習慣，我記在心裏，多少世都不會忘，一見便知道是你。”
“我能認出來的……”
他的話語聲明明極輕，落在晏寧耳中，卻如春日驚雷。她心中湧起覆雜的情緒，又意識到一件事情。
破除幻境的關鍵，在於玉澤。沈迷舊夢的人不醒來，這個幻境就還會繼續。
“寧寧想施展的那些抱負，現在也能落地生根，且這暴動癥剛剛開始，要好治得多……”
晏寧出言打斷他，語氣異常平靜：“這是你的舊夢，我無法改變過去。”
玉澤的語調急促：“不會的……這不是夢，你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怎麽可能是夢！”
“是夢，就該醒來了。你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若我偏要勉強呢？”少年的嗓音如叮咚泉水，清澈幹凈，透著點不容拒絕的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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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被晏寧扯住了，自然也劃破了她的手心。鮮血滴答滴答地落下，沒入泥土地和少年的衣裳領口裏。
領隊道歉不止，晏寧嘆口氣：“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跪伏在地上的白貓少年身體顫抖。晏寧一步步逼近他，伸出手——
少年帶著哭音：“姐姐，別打我，我會聽話的。”
領隊暗暗唾罵了聲。晏寧恍若未聞，揪住少年的後衣領子，將他放回板車上。
在籠門即將關上的時候，她飛快地往他手裏塞了瓶外傷藥，在他耳邊道：“藏好了，這些可以分給其他受傷的異獸。”
麻布再次蓋上，黑暗再次籠罩了異獸們。
籠中少年握著藥品的手心緊了緊，思索了會，將藥品收好。
踏踏馬蹄聲再次響起，車馬繼續前進，晏寧腦中思緒飛轉。
她只知道按照阿眠所說，自己應當是要面對恐懼。但是現在這樣，怎麽看都不對勁。
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絕不會碰到如此年幼的玉澤。這個時間線，遠比她穿到修真界要早得多。
通關的條件，會是什麽呢？晏寧的目光緩緩投向木籠。
馬車停在禦獸宗門口後，很快有人從裏頭出來接應。交易、收貨、運送進禦獸塔，一路都有弟子護送，為首的自然是宗門長老。
這些人的面目皆是被迷霧籠罩住，晏寧並不能看清他們的臉，只能根據服飾分辨身份。她倒也跟著隊伍走順路進了禦獸塔。
這個時候的禦獸塔還不似後來的那麽陰森，明亮的光線從壁窗裏灑進來，一樓的大平層被眾數水滴狀幻境占據，排列舒適。
前頭的長老拿腰間的藥匙開了木籠，押著形態各異的異獸進了新的飼養地。其中不乏兇惡的小獸，啃咬人的皮膚。
這批異獸都是金丹以下修為，白貓少年除外。它們只能在押送人的手上留下淺痕，很快就被制服。
許是因為少年是唯一修成人形的異獸，他被留到了最後。
長老臨時因為急事被叫走，忙到怏怏的弟子走過來要抓他，白貓少年卻翻身一扭，抓住了晏寧的衣裳下擺。
他的尾巴也順勢纏上來，輕輕地掃著晏寧的腳踝，若即若離。
“這家夥，還認上人來了。押送的活交給你，沒問題吧？”對面的弟子擡高下巴對著晏寧
“……沒問題。”她面色一滯，很快應下。
晏寧倒也很想了解下現在的禦獸宗，順水推舟地進了水滴幻境。
說是幻境，更多的是模擬異獸自然生活狀態的擬態境。與外面的世界別無二致，唯有加上了束縛這一條，堪稱高級版牢籠。
不遠處有塊水池，天光倒映在水面上，風拂過時綠波蕩漾，浮花輕晃。
從水池旁路過時，晏寧不經意一瞥，看到了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她快速走近，借著亮如明鏡的水面，用力揉搓著自己的臉。眉目細長淩厲，與她原本的面貌差得遠。
幻境既然給她安了個全新的身份，是否玉澤也重新擁有了聞識？
他是否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呼喚聲從身後傳來：“姐姐，水好玩嗎？”
晏寧心中一涼，緩緩轉過身去，面色平靜如常。
少年依然沒收回貓耳朵和尾巴，破破爛爛的衣服只能簡單蔽體，看著是許多塊布料纏成的衣裳，還沾著幹掉的血跡。
滿頭銀發妖異而美麗，頭發下邊露出一截整齊的切痕。
他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緊握著：“這個送給你，也很好玩的。”
見晏寧沒有反應，少年緩緩打開拳頭，白凈的掌心裏躺著一株花。花瓣纖長飽滿，紅艷生香。
“是鳶尾花，姐姐喜歡嗎？”
對方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晏寧頂著細密的探視，垂下眼簾：“不要叫我姐姐，細算起來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大。”
異獸比尋常人類有更長的壽命，是以少年看著年齡不大，說不定已經比她多活了幾十年。
聞言他動作一頓，手僵直著。
晏寧走近了些，沒有去接那朵花，而是抓住了他的尾巴。
她順著少年的尾巴摸，深入厚重的絨毛中，摸出來光溜溜的藥瓶後，很快松開手：“你用過藥了？”
少年點頭，藥香隨著女修拔開瓶塞的動作逸散出來，他面上紅了又紅，邊點頭邊道：“姐姐這是做什麽……尾巴不可以亂摸……”
靈貓會在尾巴裏面藏東西的這一習慣，晏寧是在將玉澤當小貓養時發現的。她屢屢能從貓尾巴裏摸出些莫名丟失的東西，甚至是靈石。
“那你告訴我，這藥該怎麽用？”
玉澤面上一僵，他立刻低下頭去。耳朵抖露在外，暗示著主人想要躲藏的心情。
這瓶藥石散，乃是晏寧收來自用的，外塗時需要用溫水揉搓開，否則直接塗抹在傷口上，只會得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她曾經給玉澤用過這種藥，他不會不知道用法。
少年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恢覆如初，眼下便是最好的證明：他並非年幼的玉澤，而是和她一同進入了關卡的青年。
“姐姐在說什麽，我為何聽不懂？”
還在和她裝聊齋。晏寧不願與他虛與委蛇：“別裝了，我知道是你，玉澤。”
少年背倚著樹幹，尾巴在空中頗有好心情地晃來晃去。他習慣性地要裝成令人卸下心防的表情，神情半路舒張開來。
樹葉簌簌落下，夾雜著少年的輕笑聲：“寧寧好生聰明，我險些要撐不住了。”
她的挑戰關卡怎麽會和玉澤卷在一起，晏寧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你就沒想過，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見到我嗎？我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我只是旁觀……”
少年勾住她的衣袖，轉身將她按在粗壯的樹幹上，扼住她的手腕舉過頭頂，他的手背覆在其下墊住她的手。
即使是青澀的少年模樣，玉澤的身量依然略高於晏寧。他眸中清冷分明，旋即又染上些笑意：“我想的自然不如寧寧多。當下行樂便已知足。”
晏寧一時無言以對，不管他便只身出了擬態境。
望著女修離開的背影，玉澤收攏了掌心，那朵鳶尾花被捏碎，汁水四濺，染紅了他的手掌。
如同血霧般，模糊了他的視線。
……
禦獸宗不養閑人，恰逢異獸潮後宗門元氣大傷，人力急缺，自然也沒放過晏寧。
乍一聽到異獸潮時，晏寧心口一跳。正因為異獸潮中大量異獸死亡，才會有大批采購異獸的事情。
可惜她來得不是時候，異獸潮的戰場痕跡早已被清掃幹凈，禦獸宗上下也恢覆了正常運轉。
幻境中的她只是名普通弟子，沒有單獨開小竈的機會。她捧著飯碗在膳食堂吃飯，忍不住想：她所恐懼的事情難道就是上班？
看著飯桌旁空出來的位置，晏寧放下了碗，感到些許失落。
她要快些完成這裏的關卡任務見到阿眠。以及還得取回異獸煉丹爐的錄像，將其公之於眾。
按照門規，私自殺害異獸者當去戒律堂領罰。再不濟，掌門也不會放任不管。
堂外傳來喧鬧聲，她索性拿起佩劍出了膳食堂。沈甸甸的劍拿在手裏也沒有不適應的感覺，自然地做防護狀。
莫不是出現了什麽危險，得斬除怪物才能擊碎幻境？
外頭的禦獸宗弟子急匆匆地亂竄。晏寧攔住一名女弟子：“請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女弟子唇色發白，急哄哄道：“異獸潮才過沒多久，又有異獸要沖出封鎖了，再不跑命都沒了！”
語罷她卷著晏寧一起往禦獸塔反方向跑，到了很遠的山腳下才停住。晏寧臉不紅氣不喘，那名女弟子倒是累得氣喘籲籲。
女弟子羨慕地看過來：“你身體真好，修為一定很高吧？”
“倒也沒有，擅長跑罷了。”
晏寧眸中掠過一絲不自然。她很快將註意力投向遠處的禦獸塔，心想難不成還有第二次餘潮。
鬧聲很快平息，宗門長老散布消息，口耳相傳到晏寧這兒，她不禁皺起了眉。
不是餘潮，而是異獸發了瘋。異獸暴動的跡象竟然這麽早便出現了。
禦獸塔塵封已久的地牢再度開啟，凡是有暴動跡象的異獸，都被關押進地牢嚴加束縛看管。
她若沒看錯，玉澤現在的修為不過才金丹，剛能化成人形。便是在地牢裏數十年如一日地關著，修為可謂是突飛猛進。
森森地牢內，黑暗吞噬著異獸的身形。晏寧隱身略過眾多牢籠，直奔玉澤。
她知道對方正是虛弱時候，進入籠內，看到少年倒在地上，用貓尾緊緊地蜷住自己。
鮮血慢慢地從他的耳、鼻、眼、嘴滲出，瓷白的皮膚混合著赤色，蜿蜒的血跡留下盛開的鳶尾花。
“這就是你要享的樂嗎？”
恐懼海、面對恐懼……晏寧閉上眼睛，不讓自己去看那觸目驚心的畫面。
如此也就沒什麽說不通的了。玉澤與她同在一個關卡，這個關卡分明就是他的噩夢——被人關押，囚於牢籠，溺於恐懼海的噩夢。
眼睛看不見，對外界的感知要更加敏銳些。有只手攀上了她的鞋面，如同溺水的人緊緊纏住浮木。
不知他從哪裏來的力氣，就著這根浮木站起身，雙臂無力地搭在她肩上。晏寧瞬間就想將他抖落，她也確實那樣做了。
“聞不到，什麽都聞不到……”淚珠如斷線的珠子，從少年的眼角滾落，連綿不斷的苦澀滲進舌尖。
他無法用貓薄荷的氣息療愈此時的苦痛，只能生生忍著精神海被撕扯開的陣痛。徹底的、瘋狂的撕扯，使他止不住地流淚。
聞不到？晏寧睜眼，看著被推開只能靠著欄桿的玉澤：“你……那你是如何認出……”
她下意識地以為玉澤換了具年少些的身體，聞識自然也恢覆正常。卻沒想到幻境還挺真實地保留了這一缺陷。
“是因為你我之間的契約嗎？又或是你所說的精神烙印？我之後會想辦法解開。”
這絕非虛言，晏寧早就有了這種打算，只是這解法需得再尋。
少年帶著哭腔的嗓音極為醉人，他顫聲溢出斷斷續續的話：“不是……都不是……精神印記早就在契約落成時自動消弭了，我也無法通過契約反向約束主人。”
他先前一時逞嘴上功夫，如今倒什麽都顧忌不上了。
“寧寧的眼神、聲音、說話時的小習慣，我記在心裏，多少世都不會忘，一見便知道是你。”
“我能認出來的……”
他的話語聲明明極輕，落在晏寧耳中，卻如春日驚雷。她心中湧起覆雜的情緒，又意識到一件事情。
破除幻境的關鍵，在於玉澤。沈迷舊夢的人不醒來，這個幻境就還會繼續。
“寧寧想施展的那些抱負，現在也能落地生根，且這暴動癥剛剛開始，要好治得多……”
晏寧出言打斷他，語氣異常平靜：“這是你的舊夢，我無法改變過去。”
玉澤的語調急促：“不會的……這不是夢，你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怎麽可能是夢！”
“是夢，就該醒來了。你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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