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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朵淩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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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朵淩霄花

懷縝送她離開那日,天朗氣清。路過何公館時,公館的裝潢已經換了風格,唯有纏繞在大門和樹木上的淩霄花藤又開滿了新一年的花朵。

由於她這段時間看起來老實,莫隆放松了對她的監視。繞了許多彎路,終於將莫隆的人甩開。

到達港口時,許久不見的安德,今日也在懷縝身邊。鄭京熙將她從窗臺上拿來的匕首遞給懷縝。

“懷先生,這是我父親生前送我防身用的匕首,我現在將它送給你,如果遇到壞人,你就用它保護自己。我也希望你,堅守本心。”

而我從此以後,只能做貪生怕死的小人。

懷縝接過匕首,略有調侃,“鄭老師,我記住了。”

鄭京熙笑著點頭,“我走了,我們後會有期。”

懷縝只是笑著,沒有說話,看著鄭京熙離去,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京熙,後會無期。

鄭京熙在敦河消失,莫隆發現後開始全境搜捕,可幾日後仍搜索無果。

懷縝這幾天出門了一趟,回來後便在家裏算著日子等待他們到來。鄭京熙離開的第三天,果不其然,大隊人馬來到懷縝的宅子,將他帶走。

昔日座上賓,今日階下囚。

約摸半月之後,懷縝拖著滿是傷痛的身體回到家裏。

他坐在庭院裏,看著從何允凡家中移栽過來的淩霄花藤,枝葉掉落。他憐憫地拾起幾朵掉落的淩霄花,小心翼翼地捧在自己懷裏。

傍晚時分,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落在院中,懷縝用一把精致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匕首刀柄上鑲嵌的幾顆晶瑩透亮的綠寶石,在餘暉中閃閃發光,最後染上了一層奪目的鮮紅。

鄭京熙是從電視新聞上知道這件事情的,她躺在一望無際草原上,大口喘著氣,目光呆滯。

草木幹枯,沒有星辰明月。

而他在破敗的院中,無人收屍,唯有淩霄花相伴。

遲來的痛意讓她全身顫抖,她咬著自己的食指關節,任憑痛苦在她身上碾過一遍又一遍。

草原上牛羊走過無數遍,炊煙裊裊,日月星辰,無人相依。

……

三年歲月一晃而過,鄭京熙從安塔鎮的集市上買回水果,人群密集,她擠過熙攘的人群,見到那些挺拔的身影時,如同大夢初醒。

她坐在車上時,看到遠處的草地上,一個小姑娘騎著馬,迎著夕陽馳騁而去。

時隔多年,她回到惠都,這裏似乎比起往日更繁華了。如今局勢更加穩定,北方的難民少了,不過薩爾的存在,始終是莫隆的心頭大患。

她重操舊業,莫隆甚至為她建立了一間新的實驗室。

休息時,她看見曾經的老宅已經拆除,建了嶄新的大樓。

現在惠都的達官貴人幾乎不認識她,但當她走到中心廣場時,忽然有人叫住她。

安德蒼老了許多,頭發花白,臉上起了很多皺紋,沒有了以前那犀利精神的眼神。

“鄭小姐,我來送一件東西。”

他將手中信封遞出去,“當年是我去背走他的,葬在了刑場附近的山上,刑場的花開得好,他應該很喜歡。”

鄭京熙錯愕,捏著那封信出神。

她念道:“京熙親啟”。又是這樣熟悉的幾個字啊。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它,短短的信裏訴盡衷腸。

“京熙,今日我是否能這樣叫你?往日因為所謂教養,只叫你鄭教授,我不想再這樣生疏了。

京熙,你不要覺得自己不值得我們的付出,從你在國外沖破重重阻礙回到敦河,再到你明知前路艱險依舊堅守信仰,我就知道你值得任何人的敬愛。

我們想要的太平盛世太過遙遠,敦河風雨飄搖,夏先生也曾試圖力挽狂瀾,但你的選擇沒有錯。只有讓民眾過得健康富足,敦河才能興盛起來。

你暗地裏資助那些學校和難民所,我都知道。你是一個心懷大義的人,這兩年來同你相識,讓我從曾經只求利益的商人逐漸懂得何為真正的價值。其實我年少時紈絝,可能你們並不知道。我開始收留難民,是從八年前你回到敦河接受采訪那天,你說你要國泰民安,你要風調雨順。京熙,你要相信你自己,無論最後結局如何,我們的人生都是值得的。

京熙,最後說說我吧。我後悔沒有在你剛回敦河就約你見面,讓我們相識遲了好多年。下一次,我們都做勇敢的人吧。京熙,我真的思念你。此生我終於再無牽掛,只願你順自己心意。”

長夜難明,以命點燈。鄭京熙緊緊捏著信,泣不成聲。她仰望緩緩垂臨的黑夜,星辰閃爍。不知它們能否將她的願望傳達。

爸爸媽媽,你們帶我走吧。懷縝,你帶我走吧。

帶我回家。

長夜漫漫,思念無聲。此後,鄭京熙耗盡所有的精力去做實驗。

兩年後。

那日,她從實驗室出來,所有人都滿懷期待。她笑著點頭,一瞬間,研究所的人歡呼雀躍。

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隨即,她命人邀請莫隆到實驗室檢驗成果。莫隆很是喜悅,轉身笑著對其他人說道:“我在惠都中心飯店訂了宴席,為鄭教授和諸位慶功。”

研究員們高興應下,鄭京熙笑道:“你們先去,我和莫先生在這裏等試劑送到總部。”

見研究員紛紛離開,護送試劑的軍車也已遠去,鄭京熙借實驗中發現了意外之喜的由頭,邀請莫隆留在實驗樓同她一起商討新的科研思路。

莫隆自然不會信她,帶了好幾個警衛在身邊,鄭京熙不過是笑笑,並無不滿的神色。

莫隆見狀倒是放心了不少,跟著她一起去實驗室。

在最裏間的實驗室裏,一排排試管裝滿了各種液體,每種液體都在燃燒。

鄭京熙眼中浮現一抹瘋狂,她笑道:“莫先生您看這些火,像不像血的顏色?”

趁所有人都在疑惑之際,她摁下了準備已久的遙控,最後看一眼這座埋葬罪惡的囚城,帶著滿心的歡喜與期待,輕聲道:“再見。”

巨大的爆炸聲驚到了所有人,身邊的警衛企圖護著莫隆離開,還未踏出一步,大塊大塊的混凝土砸下來,一時之間,實驗室內鮮血四濺。

擡手撫過懷中的鋼筆,鄭京熙的視線落在遠方,遙遠的山腳下,開滿了淩霄花。枝葉繁茂,根莖深駐土地,綿延不絕。

懷先生,我一生沈迷於科研,不信鬼神,但我仍舊希望我們會有來生。彼時,你來我的大草原,我們同夏先生一起,同何允凡一起,把酒言歡,當歌縱馬。

樓臺轟然傾塌,我親手埋葬我此生的光榮與夢想。刻骨的痛苦啃食我的血肉,鞭笞我的靈魂。

我向往太平盛世,也愛無拘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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