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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朵淩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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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朵淩霄花

數日之後,鄭京熙買了一輛昂貴氣派的新車,人們眼中,這閑適優雅的生活好不愜意。

她原先同夏先生,何允凡,懷縝這些人走得近,那些老牌的名門大勢已去,又有更多新貴出了頭,她常常被人邀去參加宴會。

惠都的人知道她從安塔草原上來,身後並無背景,似乎因為她如今的價值,人人對她笑臉相迎。

路面飄散落葉,秋風乍起,一陣涼意襲來。鄭京熙這日回家時,在懷氏公館前遇到了懷縝。懷縝遣散了家中的數十名傭人,只留下安德一人。

多日不見,青年男人疲憊許多,眉眼四周是一片青黑,深邃的眼睛也少了往日的神采。

依舊不變的是,他身著西裝,笑得十分儒雅,和藹而親和。

“好久不見,鄭教授。”

鄭京熙聽見他的聲音,枯樹般的內心莫名升起一絲安穩與喜悅。

她望著懷縝身後的別墅,對懷縝說道:“最近怎麽樣了?”

“我很好。”懷縝停頓一下,又帶著惆悵道:“懷家逐漸敗落,前段時間賑濟災民,便只剩下了一具空殼子。我一人也無力覆興這偌大的財團,那些分布各地的小公司,我捐出一部分,還有一部分被別的大企業收購了。”

鄭京熙惋惜,卻笑著看他,“散盡家財,倒是輕松了。”

懷縝沒有說話,泰然一笑,沒有傷春悲秋,亦沒有怨天尤人。

人的情感極易傳染,鄭京熙竟也懷著平淡的心情過了好些日子。

從研究所出來,鄭京熙停住腳步。對面是敦河的司法部門,門口停了兩輛車。

帶著手銬的青年男人從車上下來。鄭京熙怔住,難以相信地後退幾步。

怎麽會是他。

但想了想最近的情況,似乎又應該是他。只是鄭京熙本希望這個局面永遠不會出現罷了。

夏先生的信,是她的後路,卻是夏先生自己的絕路。也許不止這一封信,夏先生相識的人,都活在他的庇佑之下。

所以江山易主,北方屍橫遍野,惠都卻並未如預想般血流成河。

這一天,鄭京熙破天荒地主動求見莫隆。

莫隆明顯知道她的來意,沒有阻攔,且讓人帶她去見夏先生。

森冷的牢房中,夏崢獨自坐在墻角,開門的聲音響起後,緩緩站起身來,隔著鐵門與她相望。夏崢潔白的襯衣上沾染了灰塵,浸染了鮮血,襯得整個人更加孤寂悲苦。

“京熙,我知道是你來了。”

鄭京熙輕聲回道:“夏先生,你受苦了。”

夏崢搖頭,“受苦的是那些無辜的人。”

他悲憫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姑娘,如同在看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京熙啊,別害怕。你回不了大草原,也不要來沾染這些齟齬,你只需要在你的領域做你應做的事。”

他已經為敦河的不少仁人志士安排了後路,他會送他們出國,幫他們隱藏身份,讓他們仍有一條活路。

現在,事已至此,他唯一擔憂的只有何允凡和鄭京熙。

何允凡是一個剛烈的姑娘,她總有自己的主張,有自己的選擇,他幹涉不了。

而鄭京熙終究是讓他感到萬分愧疚的人。鄭京熙是他的摯友,更是他寄予希望的人,他可以送走其他人,卻不會送走她。他希望鄭京熙,能活久一點,活到研究成功,活到太平盛世,活到放下一切。如今,他想,鄭京熙得不到自由,至少能窺見自由。

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伴隨著嘩啦啦的雨聲,夏崢看著這一方鐵籠,反倒笑出來。

鄭京熙滿懷惆悵,現在卻逐漸理解了,她也強撐著笑,“謝謝你,夏先生”。她知道,世間之事,因果難測,與其痛苦地掙紮,倒不如坦然地面對。

夏先生,曾經高朋滿座,後來大庇天下寒士。鄭京熙永遠不及他,也永遠敬他。時間已經過去許久,鄭京熙深鞠一躬,同夏先生訣別。

待到出了門,莫隆正站在外面會議室門口,見鄭京熙悵然若失,似笑非笑地感嘆一聲。

“還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啊。”

“呵。”鄭京熙嘲諷般地哂笑,好似身邊沒有旁人,只木訥地向前走去。

莫隆嗤笑,點燃手裏的煙,遠遠地看著鄭京熙的身影。

數日之後,鄭京熙以為過了此事,惠都便會太平幾天。

半月後的周日,秋風圍著她打轉兒,剛忙完研究,本就混亂的頭腦昏昏沈沈。她掀開半掩的玻璃窗,那緊緊纏繞著槐樹的淩霄花已經雕零,花期就這樣過了。

幾年前,她同夏先生何允凡便是在這槐樹與淩霄花纏繞的枝丫下相識。

那時,她初到惠都,意氣風發,常在各大學術大會上揮斥方遒。夏先生同何允凡一起接她去參加國宴,她同他們一見如故。

夏先生是一個胸懷文墨,自成風骨的人。他熱愛知識,也敬重讀書人,所以創辦了許多學校,供那些窮人的孩子讀書。

他那幾年兢兢業業,而她的愛人何允凡是女明星,何允凡會跟他一起開展各種活動,利用自己的名聲來為他們的事業提供助力。鄭京熙偶爾會來這幾所學校給孩子們上科學課。

夏先生總說,他們這些人,往往看不到敦河的角落裏,還有很多讀不起書,吃不飽飯的人。她敬重夏先生赤誠的靈魂。

秋風拂進來,屋內頓時多了幾分涼意。輕輕咳嗽了幾聲,喉嚨幹澀發癢,她咽下幾口溫水。

距莫隆進惠都已過了三月,上次出門時,她發覺何允凡近日不知去向,有關何允凡的廣告牌全都撤下。

她又一次去到何允凡的公館,這次,無人開門,只有緊閉的大門下飄零著幾朵幹枯的淩霄花。

何允凡曾說,淩霄花的花期足夠長,盛開時滿院芬芳,即便雕零,它的藤蔓依舊強勢。

它們死去,根骨卻深駐大地。

鄭京熙撿起幹枯的花朵,她不知道到底是哪裏發生了變化,她莫名恐慌。

“砰砰砰——”

遠處突然傳來幾聲巨響,她幾乎在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到了城郊的山腳下,鄭京熙撥開人群,中間是躺在血泊中的七人。血腥味充斥口鼻,她捂住口鼻,腹中翻湧。

人群圍著他們,她鼓起勇氣上前去看,被處決的幾人雙手被反綁,破碎的衣衫染成血紅。

她看清了他們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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