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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心底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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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心底的苦楚

柳桑寧有一瞬的猶豫,隨即卻摸到了她揣在身上的荷包,想著阿奴莉莉和阿克婭的囑托,便想著既然碰到了,不如就此給他。

於是趕緊追了上去。

王硯辭一路在小巷子裏穿梭,如腳下生風,柳桑寧一路小跑跟著,可跟了一段後,竟是將人跟丟了。

她停下四顧,早已找不到王硯辭的丁點身影。

柳桑寧微微有些喘氣,不由嘀咕:“平日裏他走路很是平穩端方,今日怎如疾風?莫不是出了什麽急事?”

柳桑寧心下有些擔憂,若王硯辭真遇上了什麽事兒,看在同僚的份上,她還是願意幫一把的。只是眼下人不見了,也只能作罷。

與此同時,一輛身形偏小的馬車在青灰色的巷子裏停下,車門打開,王硯辭從裏頭走了下來。他往前幾步,停在了一扇又熟悉又陌生的門前。

身旁長伍說道:“少爺,經過多方打聽確認,應當就是這座宅子了。只是這宅子的主人早已搬離長安回了老家。但這宅子說是想留給子孫,所以也並未處置掉。不過宅子主人留了鑰匙在長安親戚家中,咱們的人找上門說願意出高價買這宅子,想要先來看一看。若是事成到時候給她一筆銀子,那人便同意了。”

不僅同意了,還表示願意寫信回老家勸宅子主人將這宅子賣了。

“不過可惜,二十二年前,那親戚年歲還小,對當年那件事並不清楚。家中長輩又皆過世,連問的人都沒有。”長伍有些可惜地說道,“不過當年之事雖官府有意捂得嚴嚴實實,可這附近的百姓終歸還是有知曉內情的。雖被官府下令封口,但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

王硯辭盯著眼前這扇門,聽著長伍在自己耳邊嘮嘮叨叨,嘴唇抿成一條線。他雙眸裏翻湧著波濤情緒,像是深海裏突起的巨浪,有席卷一切的趨勢。

這會兒長伍已經掏出鑰匙將門上的鎖打開,隨著「哢嚓」一聲,長伍伸手將門推開,這宅子裏的景象便都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王硯辭在這一刻幾乎忘記了呼吸。

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回憶如走馬觀花,不斷地湧現在他的腦海裏。他狠狠咬著後槽牙,抿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眼睛卻憋得通紅。每往裏走一步,就離二十二年前的畫面更近一步。

他似乎都聞到了血腥味,耳邊有風呼嘯而過,風中好似卷夾著女人的哭泣與痛苦的呼喊。他已經許多年都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了,母親與姐姐留在他心中的聲音,竟都匯聚成了尖銳刺耳的喊叫。

一下一下,像是利刃紮進他的心裏。

這是一座一進的宅院,裏頭的院落不大,比起現如今王硯辭的宅邸顯得十分局促。長伍打小便跟著王硯辭住在王家主宅,見的都是豪門大院兒,見到眼前這樣的宅院模樣,不由有些吃驚。

這竟是少爺兒時在長安住的院子?也忒小了!

他看向王硯辭,卻見王硯辭好似已經神游到了另一個世界,對身邊的一切都頗有些不聞不問的架勢。長伍想同他說些什麽,卻見王硯辭忽然加快腳步,之後竟是跑了起來。

王硯辭沖到一間屋子前,用力推開了那屋子的房門!

房門被推得直接與固定的木架撞在一起,發出「砰」的一聲。這聲音將長伍都嚇了一跳,他見王硯辭情緒不對,趕緊跟了進去。

一進屋,便見王硯辭身形一晃,竟是有些站不住了。長伍嚇得不輕,趕緊上前一把攙扶住了自家少爺。他感覺到王硯辭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努力站穩,然後一步一步,朝著床邊走去。

淚水不知什麽時候從王硯辭的臉龐劃過,他哭得悄無聲息,眼裏悲戚中帶著滔天的恨意。他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床,突然大吼一聲,像是瘋了一般用力踹向了床沿。

“咚咚咚!”

一下一下,不像是在踹床,倒像是在殺人。長伍被王硯辭這副模樣嚇傻了似的,他當即楞了,便只覺得手中力道一松,再回過神來時,王硯辭已經站到了一旁的黑色木櫃前。

他顫抖著手將櫃門打開,卻看見有一只小手忽然伸出來一把拽住了他!那小手力大無窮,要將他拽進櫃子裏!

王硯辭奮力掙紮著,卻瞧見櫃子的角落,小孩兒的臉上滿是淚水與恐懼,正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少爺,少爺!”

長伍用力抱住王硯辭,這才阻止他往櫃子裏鉆。王硯辭隱約聽到還有叫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忽然一松,再定睛看去,櫃子裏空無一人,哪裏還有什麽小孩?

王硯辭清醒過來,額角滲出細細的汗珠。長伍見他不再掙紮,頓時松了口氣,又見他雙眼清明,便知他已經從魘中清醒過來。

長伍心有餘悸,小聲詢問:“少爺,你方才怎麽了?”

“我方才……看到了我自己。”過了許久王硯辭才開了口。

長伍一楞:“啊?”自己?怎麽會看到自己呢?

王硯辭指了指櫃子的角落:“那個時候,我就是被阿娘鎖在櫃子裏躲起來。阿娘讓我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聲,要等著阿耶回來救我。我從門縫裏看到了一切,可我捂著嘴不敢吱聲,我牢牢記得阿娘的囑托,不論如何都不能開口說話。”

“那一年,我六歲。”

長伍聽得鼻頭發酸,眼眶也不由紅了起來。他無法想象,六歲的少爺是如何在目睹了那些對他來說無比殘忍的畫面後,還能堅韌地記住母親的囑托。

他更不知道,少爺在被救出來後,又如何面對這一切。

長伍開口,有些哽咽:“我聽府中人說過,少爺兒時被郎主從寺中接回家裏時,有接近一年都沒有開口說過話。如今想想,少爺不過是稚童,又如何能經受此種打擊?”

“那個畜生的臉我雖未瞧見,可他的身形,他的聲音,還有他脖頸之下後背上的紋樣,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王硯辭說著話時,聲音都有些抖。那不是恐懼,是憤怒。

他看向長伍:“只要他出現,我定能揪出他!”

長伍是相信王硯辭有這樣的本事的,他道:“此前少爺上書,讓當年臣服大雍後前往大雍的附屬國此次再派出當年的使臣,以表達願與大雍長治久安,聖人不是同意了嗎?”

王硯辭聽到長伍的話,眉眼間的神色才緩和了一些。

長伍繼續道:“這些年咱們的人已經都打聽過,當年那些番邦使臣只有十餘人過世,其他都還健在,此次聖人有令,附屬國的國君不想得罪聖人必定會將他們派來。那些已逝之人咱們的人也去查了,身上並無紋樣。”

換句話說,當年那個做下惡事的畜生還尚在人間。

“只要他活著,我便定要給我阿娘阿姊討個公道,也好叫我阿耶泉下有知,能閉上眼。”王硯辭聲音低沈,猶如地獄爬出的修羅惡鬼,讓身旁的長伍都不由打了個寒戰。

想到二十二年前的慘案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可之後卻又像是秋風掃落葉似的幾乎是在短短時間內就再無人提及,所有人都三緘其口,以至於後來年紀小些的根本就不知道……可想而知,其中朝廷的手筆有多大。

長伍忍不住提醒道:“少爺,這話切不可在外提及,你的身份若是被人知曉,可就麻煩了。”

王硯辭收拾好表情,點頭道:“我自有分寸。如今我是世家王家的王硯辭,也只是王硯辭。”

說到這兒,他輕輕嘆了口氣,道:“阿耶阿娘這些年待我很好,我也不可叫他們擔憂。”

長伍明白,他嘴裏的「阿耶阿娘」乃是王家族長與族長之妻。這些年族長夫人謝氏一直不知道王族長帶回去的兒子並非她親生的兒子,一直將王硯辭當自己親兒子在養。這麽多年下來,在王硯辭心中他們也早已經是他的父母了。

若不是王硯辭需要培養自己的人手,長伍覺得或許自己也不會知曉少爺的真實身份。畢竟這些年來,就連郎主都以為少爺忘卻了兒時之事,早已不記得他非王家人了。

長伍在心中嘆了口氣,只盼著太後千秋宴後,一切事情都能了解,他的少爺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樣生活,不再讓自己困在仇恨裏。

王硯辭這會兒徹底冷靜下來,便在這屋子裏細細查看起來。仔細看了一圈後,他說道:“這兒當年宅子主人已經全部洗刷過一遍,什麽痕跡都不覆存在了。”

“那這宅子咱們還要嗎?”長伍問道。

王硯辭果斷道:“既沒了痕跡便不需要了。你叫人給筆銀子給這宅子主人的親戚,就說是沒看上。但是辛苦她行了方便,算作給她的辛苦錢。”

長伍應下,決定回去就立即遣人去辦。

等回到府邸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

府中的燈籠都已經點燃,倒是照得整個宅中燈火通明,很有家的溫馨。但只有住在裏頭的人知曉,這樣偌大的宅院與相同大小的宅院人家相比,裏面住著的人少得可憐。自王硯辭入長安的這十二年來,府上便一直只有他一個主子,連個侍妾都不曾有。除了他這個主子,便是伺候的奴仆。

而奴仆也不算多,但因著伺候的主子只有一位,也算得上夠用了。西邊的院落裏,倒是偶爾會有人居住,大約是主子的幕僚門生一類的,因著不許底下人過問和靠近,奴仆們也不大清楚。

王硯辭從馬車上下來,便從暗處有候著的人上前,身上穿著的竟是王硯辭的衣裳。乍一看身形與王硯辭也十分接近,若只看個背影,還真是與他無二樣。

那人跟在王硯辭身邊,壓低聲音道:“路上倒是沒遇上什麽旁的人,只有一位小娘子似乎將屬下認成了主子,跟了一段路,但很快就被屬下甩開了。”

“小娘子?”王硯辭腳步一頓,“哪個小娘子?”

這位卻是不認識柳桑寧的,於是只搖頭說:“不認識,但屬下瞥過一眼,她身上穿著的好似是鴻臚寺的吏員服。”

能穿鴻臚寺吏員服的女娘只有一位,王硯辭頓時便知道那是誰。

“沒叫她瞧出破綻來吧?”長伍也知道了那是誰,立即有些緊張詢問。

下屬搖頭:“沒,她一直與屬下有段距離,並未看見過屬下的正臉。”

其實這人不僅背影像,若是只草草看一眼側臉,也會覺得與王硯辭極相似。當初王硯辭培養他時,便有意讓他模仿自己,就是為了某一日或許能用上。

王硯辭道:“沒發現便好,你先下去將衣裳換了。”頓了下,他又道,“那女娘乃是此次考入鴻臚寺的像胥,如今就住在隔壁的百官齋。你這段時日便不要靠近東院,免得叫她認出來。”

“是!”

下屬應下後便立即離開,王硯辭則繼續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當初來到這所宅子,一眼就瞧中了東院,於是將東院做了自己的起居室。這些年下來,府中各處都已經變成了他喜愛的模樣,他的東院尤是。

長伍見王硯辭去過當年賃住的宅院後情緒便一直有些低落,心思一轉,便想著去膳房親盯著廚娘做幾道王硯辭的家鄉菜來。

於是兩人半途分開,只餘王硯辭自個兒往東院走去。他回到起居室,換下身上的衣裳,換了身在家中穿的常服。又覺得屋子裏有些悶,便到院中走一走,不知不覺竟又走到了亭臺處。

亭臺裏還放著他的那架古琴,只是今日他無心撫琴。

正發著呆,他忽地聽見有人喚他。

“王大人?”

聲音輕輕柔柔,像是一片鵝毛拂過心口。王硯辭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朝著圍墻處看去。果然就瞧見柳桑寧從圍墻那頭探出半個腦袋來。

她瞧著像是踩在什麽東西上,王硯辭忍不住想,今日竟是沒有爬樹。

然後就見柳桑寧扭扭捏捏,躊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那個……我平日裏其實不會爬墻的,我今日就是有東西給你。”

這話說完,柳桑寧自己都忍不住心虛,臉頰微紅。

王硯辭眉頭一挑,隨即便邁步朝圍墻邊走去,他看向圍墻上露出來的小臉:“何物要給我?”

柳桑寧便伸出手,努力將手越過圍墻遞向王硯辭。王硯辭定睛瞧去,竟是一個荷包。針腳綿密,一看就是女工好手所制。

王硯辭有些呆住,柳桑寧居然繡荷包送給他?她這是何意?

短短時間內,王硯辭只覺得自己腦袋裏一片漿糊,一時間居然不知該如何應對。正在他絞盡腦汁想說辭時,就聽到柳桑寧道:“這是今日阿奴莉莉與阿克婭帶來的謝禮,她們今日離開長安回呼羅珊了,特來拜謝你我。她們二人親手繡了兩個荷包,一個給我,一個托我給你。”

說完這句,柳桑寧又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想著還是立即給你才是。”

王硯辭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竟覺得有些失落。但這種失落只有短短的瞬間,他並未放在心上。

“松手吧。”

王硯辭一擡手,便接住了荷包。他低頭看了眼荷包,沖柳桑寧頷首:“她們有心了,實則不必如此。既無他事,我先回房了。”

“等等!”柳桑寧叫住他,表情看起來很是糾結,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似的。王硯辭也不急,只靜靜看著她。

於是就見柳桑寧憋了半天,總算是憋出一句:“王大人,你可是遇著了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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