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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3.秦時風韻(20)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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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3.秦時風韻(20)一更

秦時風韻(20)

大宴結束, 大王醉酒,眾人散去,嬴柱左右看看,將桐桐和嬴政往前一推, 他自己帶人轉身出宮了。

桐桐:“……”

嬴政看看走的極快且再不回頭的祖父, 再看看在榻上鼾聲如雷的曾祖, 扭臉看阿姊:祖父之意,留宿宮中?

宮中並未有留人之意, 大王酩酊, 未曾開口。

滿殿宮婢,盡皆低頭。桐桐與大王近侍相互對視,頗覺尷尬。

桐桐幹脆拉了嬴政, 兩人在榻邊暫歇。一日騎射狩獵, 回來烹肉參宴,人早已困頓。暮色起, 大殿裏火燭高燃。

有風自窗欞吹來, 正舒服愜意。

嬴政年歲尚小,才跪坐下便困意上湧。他先是往榻上一靠,便迷糊起來。睡的不舒服, 他自尋舒服的所在。

塌矮寬大,一挪二挪,睡上去了,躺於曾祖腳邊, 酣然入夢。

近侍看這位女君,女君起身,原以為會叫醒小公子,誰知道她拉了絨毯給蓋於小公子身上。她自己則將跪坐之裘席, 一塊一塊的緊挨著鋪在一起,從榻上拿了衾被,往裘席上那麽一躺,衾被一蓋,打著哈欠睡去了。

大殿裏只有大王的打鼾之聲,小公子與女君睡的格外踏實安靜。

嬴稷七十四的老者了,便是醉酒,兩個時辰也便醒了。一睜眼,腳一動,邊上一軟乎乎的人,擡頭一看,小兒酣眠,四仰八叉。

他坐起身來,床榻之下還有一個。這個倒是睡的規整,就這麽蜷縮著。

可大殿外一有響動,這女君就先摸腰間,而後睜開眼一瞥,無虞之後眼睛一閉,轉眼便又能睡去。

這般警覺,他倒是不好起來了。再往下一躺,似是還能再睡一覺。

迷迷糊糊之間,外面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

桐桐蹭的一下子坐起來,摸腰間的匕首。

嬴稷睜眼:“莫慌,急奏而已。”

桐桐忙要起身,嬴稷擺手:“睡!睡你的……”他好生憂慮,“便是百姓之家,亦求新婦碩大而娟,雖不能娟,碩大些也是好的。”

這半夜三更的,人正睡的迷糊,還要被調侃,嫌棄她長的不娟麗就算了,為何還不能長的高壯一些。

為了至少看起來足夠的碩大,她打著哈欠往下一躺:“曾祖勿憂,兒之後必如彘一般作息食用,不日必將碩大。”

嬴稷止不住又笑:這小女娃格外有趣。

他笑意還在,扭臉一看,腳邊的小兒醒了,睜著眼迷離的看著。他才要打趣,急奏便至:燕趙開戰。

看完,他見小兒一臉好奇,便遞給他。

嬴政接過去看了,依舊是一臉懵懂。

嬴稷這才起身,赤腳朝大殿裏放置輿圖的地方走去。

嬴政一骨碌爬起來,跟著過去:這張羊皮拼湊起來的輿圖這般大。

嬴稷將手往下一擺,便有宮人上前,將輿圖取下來,平整的鋪在大殿裏。

嬴政站在邊上,需得探著身子去看。

嬴稷便笑,指著輿圖,說這小兒:“踩上去!”

嬴政擡頭看了嬴稷一眼,從曾祖的眼裏,他看到了堅定與希翼,他毫不猶豫的擡起腳,一腳踩在了輿圖上,在上面一步一步的走著。

韓國、趙國、魏國、楚國、燕國、齊國,一步一踩,盡皆都在腳下。

嬴稷笑了,看著小兒,“燕趙何在?”

嬴政朝後退了一步,用腳點了點燕國,再點了點趙國,“燕趙接壤。”

嬴稷點頭:“燕國相國栗腹為燕王使臣,攜五百金前往趙國為趙王賀壽。歸國後便告訴燕王,趙國青壯死於長平之戰,所剩男丁尚未長成,此為攻趙之大好時機。”

桐桐睜眼默默的聽著,並沒有發出響動。

嬴政問說:“燕國上將軍樂毅亦主戰?”

嬴稷眼睛瞬間便亮了:栗腹為燕國丞相,文臣;樂毅為燕國上將軍,曾為燕國打下過七十餘座城池。是否為戰,是否可戰,自然得問上將軍。

這麽想著,他怔怔的出神,帶著幾分悵然。

良久,他才收斂心神,朝嬴政搖頭:“樂毅認為,趙乃四面強敵之國,百姓無論老幼婦孺,深谙戰爭之道,不可與之為戰。”

嬴政‘嗯’了一聲,此言亦有理。

“燕國群臣,盡皆從燕王之意……唯有大夫|將渠認為,此舉無禮,不吉,不當為戰。”

嬴政:“……”此人之勸諫之道,聽聽而已,不足以說服燕王。

嬴稷就笑道:“燕趙之間,此戰不可避免。”

嬴政再朝後退一步,問:“曾祖夜半對輿圖,是要出兵燕趙麽?”

嬴稷反問:“正兒以為呢?”

嬴政仰起頭:“祖父與父親議事,多提休養生息。連年征戰,民生雕敝……正以為,此事不得不慮。”

嬴稷便笑了,往輿圖上一坐,問說:“若寡人堅持出兵……”

嬴政皺眉,也跟著坐下來,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嬴稷眼裏溢出笑意:“你祖父,你父親,說的都對!連年征戰,民生艱難。大秦為天下公敵,此時,便如老虎有恙,稍露疲態,便會他國群起而攻之。燕趙交兵,此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事,我大秦若袖手旁觀,一味觀望,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大秦身有痹癥,他們有機可乘?”

嬴政懂了:惑敵!

嬴稷拍了拍輿圖上的燕趙兩國:“一則,出兵壓境,做出隨時出兵的姿態;二則,送國書於燕國國君。若燕國可割讓二城予大秦,大秦便借兵援燕,蕩平趙國。三則,放消息給趙國,令趙國對我大秦出兵援燕深信不疑。”

嬴政便不由的撫掌,眼睛亮閃閃的。

嬴稷心中大暢,起身拉這小兒,“來!帶你看個好物。”

諾!

去另一邊側殿,嬴稷路過桐桐,用腳尖輕輕碰了碰桐桐:“醜兒,醒了便來,瞧瞧。”

桐桐:“……”躺著挺舒服的。她起身,裹著衾被跟了過去。

側殿裏是用石頭搭建的模型,樣子十分恢弘。

桐桐瞧著竟是覺得眼熟,這像是都江堰。

嬴稷站在這景盤邊上,看嬴政:“這裏原是蜀國,寡人的父親秦惠王於六十五年前,滅了蜀國。蜀王身死,蜀太子出逃被捉。惠王任命蜀太子為蜀侯,將蜀國設為蜀郡。”

桐桐點頭,這說的是嬴駟。嬴駟平巴蜀,為了治理蜀國,將原蜀國太子冊封為侯,派大臣為相國,協理蜀郡。

嬴稷看著景盤,語氣平靜,“六十年前,相國陳莊殺蜀侯欲自立。那時,大秦政權交疊,寡人之父惠王薨逝,次年我兄秦武王登基為王,派甘茂為將,誅殺陳莊平叛。”

桐桐聽懂了這話,一國打下來容易,治理難!蜀國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只怕想治理好,非一代之能。

“二十年前,公子贏輝不服管教,寡人將其流放屬地做郡守,下令三年不得返秦。不想,同一年,贏輝起兵叛秦,寡人命司馬錯討伐叛軍,誅殺黨羽二十七人,再次平定叛亂。此次之後,寡人廢黜蜀國國號,將其納入大秦郡縣。”

桐桐:“……”所以,別管是大臣還是宗室之人都一樣,該叛亂一樣叛亂。鞭長莫及之時,屬地之國,而今之策便行不通了。

嬴稷提的其實是制度的問題,他想說:根據滅蜀之後的治理經驗來說,分封制度,分區域化的管理行不通。

那像是他二十年前所做的,將其納入大秦郡縣,中央集權的管理,效果如何呢?

嬴稷牽著嬴政的手,指著景盤模型:“其一,移秦民萬家於蜀……”

桐桐心說,所以,數千年過去了,每逢吞並,第一步想到的都是移民。中原與巴蜀融合,這便是基礎。

“其二,修建城池堡壘,鹽鐵收官,市張列肆……”

意思是,得打破原來舊有的,市場開張,酒肆飯肆重新整頓,鹽鐵等等收歸朝廷所有……也就是說,在經濟上得有所革新。

桐桐點頭,屬國原屬於奴隸制工場,而大秦的‘市’和‘肆’屬個人工商業,必能被百姓所擁護。

嬴稷說到這裏,就看著嬴政笑:“百姓不反秦,秦需得一視同仁,待百姓一般無二。巴蜀之地,水患頻發,寡人派李冰為郡守,治水以安民。此堰若成,蜀地必為天府之國。蜀地富,使民安,亦使國富。自此,蜀地可為大秦之補給保障。”

說著,他的手就放在景盤上,細細的摩挲:“營造此堰,民工人力耗費無數,寡人深知此苦。然,一旦功成,則福澤後世子孫。為萬代子孫計,寡人以為,當為!”

桐桐:“……”始皇帝當年修萬裏長城耗費民工人力無數,是否也是想到了他的先祖,想到了地蜀,想到了都江堰。

為抵異族侵擾,福澤於子孫萬代。為萬代子孫計,他亦是認為——當為!

她默默的退出去了,躺在裘席上繼續睡去了,留下那一老一小,圍著都江堰,小聲的說著話。

這一夜,再大的動靜她也沒再驚醒。

她夢見了都江堰,她看見了川蜀的繁華,看見後世確實因它而得利!

她夢見了長城內外,看見了烽火狼煙,看見了無數英雄縱橫馳騁……

世人皆稱始皇帝修長城勞民傷財,卻忘了:長城修築是從西周開始的,若不然,何來烽火戲諸侯?春秋戰國,諸國爭霸,彼此相互防禦,各國盡修長城。

是始皇帝統一天下之後,將諸國的長城銜接起來。

他銜接的是長城,是諸侯國彼此割裂的版圖,是大一統不可再分割的疆域!

直到明朝,依舊在修繕長城,此為重要的軍事防禦設施!

這一夜,她夢見戴著冠冕,手持長劍,俯瞰眾生的嬴政:非議也罷,誹謗也罷,偉人也罷,暴君也罷……這都是他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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