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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花自向陽(41)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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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花自向陽(41)二更

花自向陽(41)

劉大夫來的很快, 頭發亂糟糟的,眼圈通紅,可一看見睜著眼的林誠儒, 他瞬間什麽疲憊都不見了,“林工……又見面了。”

“恍若隔世, 只當新相識。”林誠儒回應了一句,然後就又問說,“……莫不是做夢, 我怎麽瞧見仙子了?”

劉大夫急了, 還以為病人有了幻覺, 忙問:“仙子……什麽仙子?”他擡頭還去看天花板,“都看見什麽了……”吃毒蘑菇還能出現幻覺呢, 何況他們那個專業。誰知道他碰了什麽鬼東西。

卻不想林誠儒指了指他的邊上,“……那個……十數年如一日……一點都沒變的……必是仙子……”

劉大夫扭臉一看, 是已經哭的止不住的季安, “嗐!”這個林工, 嚇了我這一跳, 這才醒來, 就調侃老婆呢。

季安正哭著呢,噗的一笑,過去撲在他的身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桐桐就讓開地方,叫劉大夫從另一邊給檢查,人總歸是醒了,這是好事。

劉大夫給檢查了,就交代說:“……吃點清淡的,用紅棗熬些小米粥,吃點……能吃多少是多少。最近不要碰綠豆、茶之類的東西……現在不清楚是湯藥起了作用了?還是進口的藥起了作用了……”

林誠儒擡頭看了看掛瓶, 桐桐就忙道,“我爸是想問,掛的是什麽藥?”

劉大夫報了名字,桐桐看見林誠儒輕輕搖頭,他是搞化學的,這些年又長期被病痛折磨,任何一種用的藥他心裏都有數,也自然知道這種藥大致有什麽效果。

一聽名字,他就搖頭,這便是久病成醫。怎麽治他不知道,但什麽藥一定沒用,他卻很清楚。

桐桐就問說:“爸,您的意思是先停了掛針嗎?”

林誠儒累了,說不出話來,他微微點頭,朝女兒笑笑:對!既然無用,用了便是害,何苦再用?

桐桐‘嗯’了一聲,直接上手將針被拔了,然後用棉簽摁著針眼:“沒用就不掛了,熬人。”對腎的損傷太大了。

林誠儒瞧著那利落的動作,努力擡起手,桐桐一把抓住了,“您再睡一覺,睡起來就看見我大哥二哥了……飯也就好了,吃了飯再用藥……”

“好——”這一聲只有口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季安擡起頭去看,劉大夫擺手,“沒事,睡著了!都輕點,叫睡吧。”

桐桐便跟著劉大夫往出走,“您能幫我聯系徐靜善徐大夫嗎?我爸這種情況,是否要調整方子,加大劑量……”

“這孩子……我這正要去叫人請徐大夫,最多兩小時人就過來。”

那就好!

等再回病房的時候,就見季安站在病床邊上。走近一看,是林誠儒的手抓著季安的衣角,睡著了也沒松開。

那手的樣子,季安只用指肚輕輕的摩挲,卻不敢用力去觸碰。

桐桐從裏面退出來了,她給四爺打電話。

剛剛五點,看門的大爺才醒,就有電話進來。接起來是找尹禛的,這小子最近可真是紅火,一天到晚的電話,一半是找他的。

不過這個姑娘的聲音熟悉呀,只是聽著有些沙啞而已。

“等五分鐘,我給你叫去。”

沒在樓下喊,專門跑去敲門。四爺也沒洗臉,拉了衣服套上就去給回電話,這才知道醫院那邊有了起色,“需要什麽?我給送過去。”

“幫我找《本草經集註》以及相關的註釋類書籍……還有……幫我找一本晚唐李石等人編纂的相馬和醫馬的書,叫……《司牧安驥集》。”

相馬?醫馬?你要的這個……奇怪了些!《本草》各種經註這個可以理解,你弄的獸醫看的書,必須嗎?

桐桐左右看了看,見守著電話的人去洗漱去了,這才低聲道:“我需要……砒|霜入藥,但是自來這種的使用非常謹慎,很少有這方面的記載。但是,獸醫用砒|霜治療潰爛卻非常有經驗。”

軍中馬匹受傷,潰爛不愈,怎麽辦?這太常見了。獸醫醫馬,大部分就用的是砒|霜,雄黃等大|毒之物。

而且,動物的傷來源千奇百怪。有在戰場上被鐵器所傷的,有被別的動物咬傷的,有相互爭鬥撕咬造成的傷,有被植物剮蹭傷的,甚至有被老鼠所咬,然後潰爛無法治愈的。

戰場上的傷單一,但是被動物咬傷,或是有毒的植物剮蹭了,這些可都不是單一病毒。但結果都是一樣,不同程度的潰爛。有些表面看起來長好了,可其實內裏依舊腫著。

而用砒|霜它是不分你什麽毒的,反正就是這一片,你不是腐爛嗎?我統統給你殺死,好的也死,壞的也給殺死,最後得用手術的辦法,將周圍一片連帶的好肉一塊清除掉,再生肌,叫它重新長起來,這個過程很痛苦,甚至可以說很可怕,但是,在不知道他被什麽東西灼傷成那個樣子之後,這是唯一一個徹底治愈的法子。

其實跟關羽刮骨療毒的辦法類似。演義中的故事當然是假的,但是《三國志》中,陳壽再是惜字如金,可還是用了一百多個字,寫關羽治傷的過程。

關羽不就是傷口表面愈合了,但是一到陰雨天就疼痛腫脹難忍。那就不如破開傷口,重新清理。

醫院的大夫一定給林誠儒也這麽做過,但是他們少了殺了周邊可能被侵染的好肉的這一部分,沒有阻斷汙染源,所以,哪怕你用刀清理的再幹凈,長起來之後依舊會覆發。

那就不如狠心一點,在傷口的外圍,再畫一個圓,連同可能侵染的一塊殺死,剔除掉,叫它長好,這才算是徹底好了。

但現在誰能提出這種辦法?誰敢提出這個辦法?

桐桐只能要書,從書中先找答案。對人……這方面實驗的不多,但是治馬,古代用了太多了。這好歹是個思路!

這麽想著,她又報了幾本書的名字,“急用。”

“好!”四爺應下了,“若是實在找不到,你給我一些內容,我幫你偽造一份假古籍。”

“這都不是失傳的東西……先找找看……”實在沒法子了,再偽造也不遲。

才掛了電話,就看見林楠和林楓大包小包的拎著進來了,她忙迎上去,“爸剛才醒了……”

真的?

兩人急匆匆的往裏面跑,桐桐緊著追,“又睡著了……慢著些。”

睡著和昏迷是不一樣的,昏迷了真就是人事不知,可睡著了……哪怕是深度睡眠,外界有點動靜,他還是會有反應的。

林楠看著爸爸拽著媽媽的衣角,再看看被拔掉的針管,他這才確定,人真的醒了。

人醒了,就都靜靜的守著吧。

直到接近晌午,太陽從窗戶照進來,照在林誠儒的臉上,他許是有些熱了,不安的動了動,然後醒了。

醒了先看向妻子,笑了笑,“還當……做夢呢!”說著,就看見一直沒收回來的手,“哎喲……我這個級別……上去了呀!勞煩咱們季團……親自給我……站崗。”

“貧嘴!”季安就笑,笑著卻又紅了眼圈,朝另一邊指了指,“看看……能認出來嗎?”

林誠儒這才看過來,三個孩子排排站,他先指桐桐:“……以前讀詩……常笑白居易……他說……若無夭折患,則有婚嫁牽……使我歸山計,應遲十五年……”

三個人都點頭,告訴他:我們都讀過這首詩。

這首詩是白居易在他女兒的周歲宴上寫的,白居易晚婚,四十才得一幼女,他說,孩子小怕她養不大,養大了牽掛她婚嫁。本來是可以早早的就什麽都不幹了,只歸山頤養,可還有幼女使他不能放心,想退休回家的念頭生生得推遲十五年。

林誠儒笑道:“……我現在……就怕不能再多幹幾年……我與他一樣……家有幼女未成年……”

說完,又看站的離他最近的,“林楓……”

“爸,您看錯了……我是林楠……”

林誠儒就笑,“你爸眼神是不太好……但只掃一眼就知道……我那大兒何等雄偉面貌……又豈是你這愚且魯之輩能比的?”

林楓沒憋住給笑出來了,這話若是小時候聽大概要跳腳的,現在卻能聽懂了。這是在說:愚且魯,便能無病無災到公卿。

他也半開玩笑的說,“您是太陽照著眼睛了,沒看清楚……”

“看清楚了……”林誠儒一臉的篤定,“何況,哪有太陽照眼睛……你大哥高大,已有……參天之勢……足以庇護為父不受……日曬雨淋之苦……”

林楓一邊掉眼淚一邊笑,“您欺弱怕硬……就會欺負我……巴結我大哥……”

林誠儒只笑,擡起手,拍了怕小兒子的手,這才伸手去拉大兒子,“……來……低低頭……淩雲之上太高……我看不見……”

林楠這才蹲下來,低著頭不敢叫弟弟妹妹看見他哭。

林誠儒的手放在兒子的頭上,一下一下的摩挲著:“……《詩經》上有言‘君子若如楠,則生而不凡’……”我家有楠,確生而不凡。

林楠的肩膀不住的聳動,驚喜之後,面對的又該是什麽呢?爸爸這些話,聽起來更像是遺言。

林楓覺得氣氛不對,就故意打岔:“爸,您跟我媽就是偏心!疼大哥,我大哥就是生而不凡。疼妹妹……妹妹就是桐,桐是什麽?是榮、是華,是能引鳳凰的。我呢?您跟我媽怎麽給取的名呢?”

林誠儒就笑,然後看著這個傻小子:“……楓,枝弱卻善搖……看似平平無奇,可遇霜則紅,越遇挫越見風骨……假以時日,必成一景……”

因而,記住這些話,不管遇到什麽,都需得坦然待之——包括為父的猝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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