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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萬裏扶搖(131)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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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萬裏扶搖(131)一更

萬裏扶搖(131)

五六十人, 廳堂裏有站著的,有坐著的。醜妮把家裏的凳子都搬來,也才是勉強的坐下。然後準備的待客的東西就嚴重不足。

想給每個人倒一杯茶水,上哪湊這麽多茶杯去。

醜妮急匆匆的去林府那邊拿茶碗, 少奶奶趕緊幫著歸置, 又問還缺什麽。

“那缺的可多了。”醜妮一樣樣的算, “沒想著來了那麽些人。”之前只按照七八個人準備的。伯爺說, 既然是代表,那就是三五個, 最多不超過十個人。

結果來了這麽些個, 這哪裏是代表喲?

黃蕙荃就笑, 可見這些人有多單純。跟伯府交往, 來一次, 叫大人記住你, 這是資本;來這麽些個, 金大人能記住誰?這都不是不會做官, 不懂做官的事, 這壓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在這一點上, 連自家孩子爹也不如。

醜妮都嘀咕:“自來沒見過這樣的。”感覺像是瞎起哄。

黃蕙荃低聲道:“越是這麽著的人,越是得尊重些,客氣些,周到些, 怎麽重視都不為過。”心裏怎麽想不重要, “態度一定得重視!且得把重視擺出來給人看。”

“是!少奶奶,記住了。”

黃蕙荃這才道,“你先過去!我叫槐花去幫你。缺了幹果水果……我這就叫兩位姑娘去采買。”

醜妮這才趕緊去了,“姑婆正在燒水, 只能在鍋裏煮茶……”泡是供不上的。

然後仲琴和季瑛就被抓去當差了,一個往幹果鋪子去,一個往鮮果鋪子去,只能加錢叫人家往府裏給送。

四爺一看這滿廳堂的人,只能笑道:“別分茶杯了,誰渴了自去倒!都別見外。”

一水的十七八到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馬上就都笑。

醜妮心說:金大人跟你們中這些年紀大的比起來,誰更年輕還真不好說。結果呢?還坐在這裏傻呵呵的笑呢!那些女大人們,其實也都年輕的很。

我家伯爺跟你們年歲也沒差多少,咋都這麽好意思呢。

她心裏不是很喜歡這些人,臉上卻笑著,把家裏剩下的幹果一一遞過去,“都先抓點……還有呢,別客氣。”

然後有人不要,有人象征性的抓一小撮,有的人呢,卻恨不能一把抓走半盤子。

這邊還沒分完呢,那邊仲琴就帶著幹果店的小廝回來,瓜子、花生、松子之類的,都是用布口袋買回來的。

然後用碗舀出來,三五個人堆裏放一個。

廳堂裏猛的進這麽一漂亮的大姑娘,都朝這邊看。

仲琴忙著呢,只矜持的點頭,接了槐花遞來的碗招呼這些人:“……慢待了!實在是不雅的很,見諒了。”

“沒有!沒有!給你們添麻煩了。”

坐在前面的那人一臉的驚喜:“姑娘,是你呀?”

仲琴擡頭一看,是幾日前在街上碰上的冒失鬼,她驚訝了一瞬,“巧啊!”

瞧見這人了,分了一半她就出去了,叫槐花自己弄,慢點就慢點吧。

回頭又跟季瑛去削水果,切塊,送了果盤進去。

反正得有半個時辰,什麽正事都沒說上。

季瑛還奇怪:“這些人不上學……來幹嘛來了?”

仲琴想起那天說的話,卻只搖頭:“不知道!”不是作為主家不好客,實在是這些不速之客失了分寸。

廳堂裏亂糟糟的,竊竊私語聲,小聲咀嚼聲,嗑瓜子聲,剝花生聲,這聲響,四爺能幹嘛?

行吧!你們不安靜,我也不言語。

誰坐的跟我近,我跟誰搭個話。

距離最近的是跟大姨子搭話的那個小夥子,方正的臉面,魁梧的身材,看衣飾家境該是殷實,但卻絕非官家子。

四爺就先搭話,“還沒問兄臺貴姓。”

“不敢!”這人忙道,“免貴姓李,李青山。”

“江南人士?”

“是!蘇杭人,家父是江南書院的先生,家祖也是。”

還沒問呢,自己就撂幹凈了,“書香門第,清貴世家,難怪公子看起來一身清氣。”

李青山便笑,“謝金大人誇獎,您過譽了。學生之前也考過兩次,未能到殿試……”

“不能以舉官論英雄。”四爺就道,“而今各種學堂都有,像是鋪設鐵軌,就有很多人擅長實務,一樣會被舉薦,只要在任上被人信服,就能被提拔。這樣的官員往往更有。因而,從百業,殊途同歸。”

李青山皺眉,他就問說:“如學生這般……擅經學,不擅格物,而今再學,是否晚了。”

這麽一問,周圍就靜了,遠處也靜了。這都是大家所關心的!

“想學……什麽時候都不晚。但是呢,更多的人是有家室拖累。一則,父母年邁,盼著子女成家;二則,成婚之後若是只就學而不當差,除非家中資助,否則怕是也難以為繼。因此,選適合自己的,未嘗不是一條合適的路。若是心有餘力,或可有其他的嘗試。”

眾人就笑,這個戳那個,那個戳這個。這裏面大都沒成親,一說起來還都會害羞,相互打趣。

李青山就又問:“儒家經學……乃聖人經註,傳承不衰,常用常新。而近幾年,格物之學興起,儒家便不得重用。而今,學生現在思量的是格物之學興起之後,於新明而言,是利是弊。”

來送果盤的季瑛看了拎著茶水過來的仲琴一眼:這人說的是什麽話?為什麽這麽說,格物哪裏不好了,為何要有這個質疑?質疑就算了,為何要當著金大人的面說這樣的質疑。他怕不是忘了,金大人是靠什麽立身的。

仲琴攔住季瑛,先別進去,聽聽裏面怎麽說。

李青山坐端正了,聲音也變的激昂,他問說:“諸位,立國之本是什麽?”

不等眾人回答,他便回答道:“立本之本,乃是崇尚禮義。禮義當先,不尚權謀;立國之本,在於人心不在技藝。不才以為,若新明是一艘舟艦,那麽,忠信是甲胄,禮義是幹櫓。因而,我也認為,儒家為體,格物為用。儒學為尊,格物次之,此不能亂。”

說著,就又道,“正如對那些小報補充律法以約束,這一點我尤其不能理解。小報所行,非君子所為。儒家教化百姓,教百姓知禮。於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此乃為人的行為準則。

而小報呢?窺伺他人行蹤,此為非禮;偷聽他人言談,此為非禮;擅自將他人私事公之於眾,此為非禮。如此非禮之事大行其道,正是近些年儒家教化被格物所取代的弊端呈現。

對此朝廷沒有重視儒家教化,而是選用了法家!認為當以法約束之。諸位,德為先,法為後。以法約束,此乃底線。可若是儒家教化人人受益,都以德行為先,觸法者幾何?而違法者又有幾何?

因而,以法約束小報之行,看似合理,但其實違背的是‘禮義’!若違背禮義,便違背了聖人教化,不符合立國之本,則國將不國!”

話音一落,裏面掌聲雷動。

季瑛揉了揉腦袋,看仲琴:姐,你聽懂了嗎?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反正就是,他拋出了一個觀點,引經據典了證實了他的觀點。那違背他的觀點的,就是錯的。

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就是哪裏怪怪的。

但不得不說,“這人口才還怪好的!出口成章,自成邏輯。”

仲琴擺手,“別言語,聽著。”

果然,掌聲之後,裏面就傳來金大人的聲音,金大人就說,“《論語》中,有一篇,諸位一定都讀過。孔子到衛國去,冉有為他駕車。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子曰,‘富之’。冉有又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子曰,‘教之’。”

季瑛點頭,這是論語裏的原話。

庶,是庶民的意思。

孔子感嘆衛國的人口真多,學生冉有就問說,這麽多人,該怎麽辦呢?孔子回答說,要叫這些人都富起來。冉有又問,富起來之後呢?又該怎麽治理呢?孔子說,要教化他們。

就聽金大人的聲音又傳來,“那麽聖人表達了什麽意思呢?聖人認為一個國家的先決條件,一定是有足夠多的庶民,即人口;其次,便是叫百姓富裕起來;再次,當不為生計而發愁的時候,他們才會受教。庶、富、教,這是三個必須的條件,且順序不能亂。對此,諸位有異議嗎?”

沒有!這是聖人的原話。

“那我再一問,我們現在有足夠多的人口了嗎?”

有了!新明自立國之初,推廣各種作物,提升糧食產量,輕徭薄賦,使得生民休養生息,繁衍人口極多。

四爺就豎起一根手指,“所以,朝廷做到了第一點——庶!有足夠多的庶民。”

是!

“那麽,朝廷要做的第二點便是富!叫百姓富足起來。工,可將農耕中富裕的人口利用起來,叫農人有更多的耕地,叫有手藝的人能靠著手藝養家糊口,這算不算是富民的途徑呢?”

當然!

“富民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在沒有富裕起來,達到人人受教化的前提下,那秩序便不要了嗎?此時,先以法鎮之,錯了嗎?”

“…………”好像也沒錯。

四爺就攤手,“教不可或缺!像是諸位,都是受了教化之人,那麽前提是,諸位一定是家境尚可,能一直受教化。朝廷難道沒教化嗎?蒙童免費啟蒙,這便是教化。如果朝廷足夠富裕,那麽每個人從一出生,朝廷便能給予一視同仁的教化……但這不是現在能做到的。

而這位李姓兄臺所言,儒為體,格物為用,有理!但這不是分人群,將人分為儒生和格物生。這麽分是不對的!

儒,該被每個人接納,它打造塑造的是德、是心,是性!而格物是工具。

就如同,數千年前刀耕火種,而現在牛耕遍地一樣。儒家傳承了千年,鑄就了精氣神,這是不變的!工具不斷革新,這是一直在變的。我們當以儒家修內,卻也當以格物修外。內外兼修,此方為一個德行高尚,且於國於民有用之人。”

話音一落,又是掌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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