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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你走(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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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你走(捉蟲)

胡二姐蜷縮在角落裏, 大氣不敢喘一聲,活像只乖巧的鵪鶉。她不明白, 他們就是去看了趟小豬崽子,怎麽眼睛一眨老母雞成鴨,天上就掉下個餘秋的外公來。

這老爺子脾氣好大人好兇, 罵得餘教授跟何隊長都說不出來話。

不過也的確沒話可講, 他們虧心嘛。老爺子說的沒錯,他們已經害死了餘秋的媽,哪兒來的臉再坑了餘秋?

嗳,亂了,她媽的死好像跟餘教授也沒什麽關系。那會兒,餘教授還在蹲大牢呢。何隊長壓根就不認識他們呢。

嗐,那兇手到底是誰呢?

胡二姐越想越糊塗。

她偷偷看她媽,結果她媽微微低著頭,瞧不見臉上的神色。

她再悄悄看她弟弟, 結果她那個弟弟就像被點了穴道一樣, 整個人都變成木頭樁子了,一語不發。旁邊的小田老師則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樣,眼睛裏頭全是擔憂。

唉, 能不擔憂嗎?估計這回餘秋要跟小何隊長分道揚鑣了。其實小何隊長除了到今天也沒個正兒八經的國家身份以外,好像勉強也還湊合。

當然餘秋要是跟著她外公回去, 肯定能夠找到條件更好的。

就像自己外婆講的那樣, 找對象還是要門當戶對的。別聽外面說的怎樣, 就瞧瞧領導人們, 兩口子感情好的,那都是同一個家庭背景裏頭出來的。不然舌頭碰牙齒,疼得要死,根本過不到一塊去。

這話不能拿出去說,不過卻是外婆掏心窩子的壓箱話。胡二姐還是覺得很可以聽一聽的。

想到這一層,她看向何東勝的目光就充滿了同情。沒話講啦,她要是餘秋,她肯定擡腳走人了。

胡二姐又下意識地找同盟軍,希望獲得小夥伴的支持,她支起胳膊捅了捅旁邊的林斌。

結果林斌也變成了座不動如來,眼觀鼻鼻觀心,比老僧入定還置身事外。

蘇老先生怒氣沖沖地拽著餘秋就往外頭走。

什麽狗屁的歡送會,又是搞糖衣炮彈,就是欺負他外孫女兒跟女兒一樣心軟。

看看,他人剛到祠堂,就冒出一個什麽外孫女婿。想生米煮成熟飯啊?做夢!他們家是絕對不會認的。

外頭響起了汽車喇叭聲。蘇老先生通過自己關系找來的車子到了。

走,現在就走,帶著女兒的骨灰跟外孫女兒走。人走了就行,其他的什麽行李都不用。這裏的東西都沾滿了他女兒的鮮血,通通丟掉,一個都不拿。

“蘇老先生,您聽我說。”何東勝攔在了他們面前,滿臉懇切,“還請您尊重小秋的意願。”

蘇老先生勃然大怒,眼睛都要噴出火:“年輕人,我看你也人模人樣的,你但凡還有點兒兒郎的血性,都不應該做如此無恥之事。你有什麽臉面攔住我們?”

何東勝張開的胳膊卻不肯放下:“蘇老先生,我不是要攔,我是想請你給小秋做選擇的機會。我了解小秋,小秋不想走。這兒有她的事業。”

他眼睛看向餘秋,“假如小秋的人生目標是追求優渥舒適的生活,那她早就走了,她可以留在臺灣。很多人都想留下小秋的。就像您說的,她有技術,她就靠著這手好醫術,在哪兒都吃得開。但是小秋放不下自己的事業。外公,小秋之所以到現在沒開口,只是不忍心傷害您老人家,她也希望陪伴在你身旁盡孝。希望您也能夠體諒小秋的難處。”

蘇老先生冷笑:“我外孫女兒在哪兒都能當大夫,而且能夠當名揚世界的大夫。一座醫院而已,我不能給她蓋醫院嗎?我可以給她建世界上最先進的醫院!”

何東勝聲音輕輕的:“可是要怎麽保證安全呢?513,如果再來一次1969年的513事件怎麽辦?”

祠堂裏頭的人大都臉上顯出茫然的神色。這個時代消息閉塞,國內的訊息尚且無法流通,更何況是外國的事情呢。

胡二姐更是直接用胳膊捅林斌:“513是什麽呀?”

小林大夫不動如山,絲毫沒有替她答疑解惑的意思。

胡二姐氣呼呼的:“就看你裝模作樣了,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林斌嫌這人吵,言簡意賅地冒出了兩個單詞:“Racial conflict。”

胡二姐滿臉茫然:“啥?”

林斌立刻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這都不知道?20多歲的人了,連秀秀都比不上吧。

種族沖突,馬來人與華人的種族沖突,持續了好幾個月,有好幾百華人被殺了。這事兒是1969年發生的。

餘秋的外公之所以當時沒有回國內找餘秋媽媽,恐怕還有一部分原因跟當時馬來西亞境內不太平相關。

說的再好也是人家的地盤,槍桿子不在華人手裏頭,人家要排華的時候,華人再有錢也腰桿子硬不起來。

胡二姐急了,她學的再差也輪不到林斌嫌棄她。她立刻氣呼呼地報出了一個單詞:“pneumonoultra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知道什麽意思嗎?拼一下試試呀?”

哼,簡單的英語詞匯算什麽呀?醫學英語才是動真格的呢。光這個單詞,她背了足足一個禮拜才背下來的呢。

林斌立刻扭過頭裝作沒聽見。

何東勝平視蘇老先生,目光滿是懇切:“外公,我不放心,我不敢讓小秋跟你回去。我害怕再來一次513,我害怕會跟1965年印尼的930事件一樣。”

胡二姐又顧不上嘲笑林斌了,再一次呈現出茫然的狀態。1965年930事件又是什麽呀?

林斌照樣不回答她,他當然知道答案,那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印尼軍方針對印尼公產黨的屠殺,足足有好幾十萬華人在這場持續了大半年的殺戮中喪命,還有好幾十萬人被抓了。

林斌甚至懷疑這是二戰後,人類歷史上最殘忍的集體屠殺事件。手段之令人發指,絲毫不遜色於希特勒對猶太人趕盡殺絕。

何東勝沒有放下阻攔的手,聲音輕輕的,每個字卻用清清楚楚:“比起階級矛盾,種族矛盾也毫不遜色。原住民與外來者的矛盾始終存在,一旦被挑起,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赤手空拳在強兵利劍前,又要如何全身而退呢?”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老人,“所以,外公,我不能讓小秋跟你走。”

蘇老先生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神色:“這兒安全嗎?我女兒是怎麽死的?你還想害死我外孫女兒嗎?”

趙二柱一直沒聽明白他們說的513、930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聽到有人要傷害小秋大夫的母親一樣害她時,楊樹灣的新任民兵隊隊長立刻拍著胸膛保證:“老爺子你放心,誰敢動小秋大夫,我們全楊樹灣人都不會答應的。”

旁邊人懵懵懂懂的,這會兒卻都反應過來,跟著打包票:“沒錯,除非從我們身上踩著過去。但凡我們還有一口氣,就沒人能懂小秋大夫。”

祠堂裏頭的氣氛終於熱鬧了一些,大家夥兒也找到了自己說話的聲音,一個接著一個爭先恐後地放狠話。竈臺上的火似乎也移到了祠堂中,燒的油鍋滾滾。到處都是熱辣辣的人間煙火氣。

二丫跟大寶更是揮舞著拳頭,信誓旦旦地保證:“打他,欺負小秋大夫,我們打他。”

蘇老先生卻不為所動:“那我外孫女兒為什麽會被折磨成那樣?我好好的外孫女兒還能再瘋幾回?”

這一句話凍住了整個祠堂,連著鐵鍋下的火跟鐵鍋裏頭的油。

所有人都找不出話來講。

小秋大夫被逼瘋是在京裏頭發生的事。那些日子,她究竟遭遇了什麽?大家夥兒不知道也不敢問。身為底層老百姓的直覺告訴他們,那不是他們能夠觸碰的世界。

要是有造反派過來拖小秋大夫走,他們可以去拼命。可要是京裏頭來人,他們就束手無策了。別說京中了,就是部隊來解放軍,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秋大夫被帶走。

蘇老先生一手抓著拐杖,一手牽著餘秋:“走,外公帶你回家。”

何東勝臉上浮現出頹喪的茫然,這瞬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老人的問題。因為他清楚地明白老人說的沒錯,這問題已經完全超出了他能夠解決的範疇。

然而何東勝並不想離開,他仍然站在祖孫倆的面前,虛弱地想要阻止女友離開。他不想讓小秋走,因為那不是小秋想要的生活。

蘇老先生擡起了拐杖,毫不猶豫地抽在何東勝的腿上,那重重的一下,抽在何東勝身上,落在他母親心上。

何母立刻跑過來,一把抱住自己的兒子,眼淚簌簌往下掉:“老先生,我們家沒想高攀。兩個孩子是自己好上的,我們東勝沒做過對不起小秋的事,我們都喜歡小秋這孩子。”

她兒子怎麽就這麽命苦?好不容易相看上一個姑娘,卻還要生這麽多波折。

旁邊人大著膽子附和:“對呀,老爺子,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他倆真的挺好的,我們東勝是實在人。”

餘秋在心中嘆氣,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外頭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

韓朝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秋姐,快,那個臘梅自殺了,跳進了水裏頭。”

旁人不明所以,不知道臘梅又是什麽人。

寶珍卻跳了起來,滿臉焦急:“她怎麽會跳水呢?”

今兒可是大年三十,水面上能結冰的,跳下去不淹死也得凍死。

韓朝英的臉上全是糾結:“她跟她丈夫說了,她丈夫丟下人就走了。她媽抓著她丈夫吵架呢,就聽見撲通一聲,她人跳水裏頭去了。”

大冬天的,臘月凍死牛,人跳下水之後,一開始因為身上穿著的棉襖輕飄飄的還能浮在水上。等到棉襖吸飽了水,整個人就跟秤砣一樣直接往底下掉,仿佛下頭有個水猴子真在抓著人一樣。

她媽急得大喊大叫,拍著大腿喊救命。她男人就在旁邊看著,也不知道是嚇到了還是不會水,完全沒反應。

幸虧當時有班船過來了。船上的水手是好把式,而且人也善良。大冬天的,人家二話不講,直接跳下去把人救了上來。

人上來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瞧著跟死了一樣。好在渡船的員工都受過溺水急救培訓,幾個人輪流做心肺覆蘇,楞是把人又從鬼門關拖回來了。

他們曉得這情況太危險,趕緊七手八腳將人就近送進了醫院。剛好在路上叫韓朝英給碰上了。

韓朝英直覺這病人棘手,害怕值班醫生應對不了,就趕緊跑過來找餘秋了。

餘秋也顧不上其他,立刻擡腳告辭:“外公我得過去看看她,這姑娘很可憐,我怕她還會自殺。”

也許是自殺這兩個字觸動了老人,蘇老先生居然松開了手。

餘秋立馬往前頭奔。自殺病人最害怕的是什麽呀?最怕病人還會再自殺。

醫生可以想方設法將人從鬼門關裏頭拖回頭,可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家要是打定了主意尋死,救了100次,他還有第101次。

臘梅躺在病床上,面色仍是青白交錯。病房裏頭沒有空調,只有電熱取暖器發著源源不斷的熱氣。然而這熱氣像是隔著紗蒙著霧,怎麽都沒辦法真正溫暖到這姑娘的心。

臘梅的母親正在拍著腿破口大罵,罵女婿心狠,女兒掉進水裏頭了,女婿居然一聲不吭跑了。罵女兒命苦,居然攤上這麽個孬種,碰上一點兒事情就翻臉不認人。罵老天爺不長眼睛,為什麽非要折磨他們家?他們一輩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偏偏攤上這種事。

做母親的人罵的極為大聲,幾個沒辦法出院的病人跟陪床家屬都跑過來看動靜,不時發出指指點點的聲音。唉,還真是怪是年年有,居然有人看著是個姑娘,實際上卻是個小子。這算什麽呀?二椅子?

臘梅卻像是什麽都聽不到一樣,她兩只眼睛珠子動也不動,整個人毫無活氣,簡直讓人懷疑躺在床上的其實是個人偶,而不是大活人。

護士一路小跑著過來,手裏頭拿著大毛巾,幫臘梅裹起頭。現在沒有那種小型的吹風機,她頭發濕漉漉的,要是不裹上毛巾盡快吸幹,會受涼的。

餘秋走進病房,原本正破口大罵的臘梅母親,一見到她人就立刻癱坐在地上,拍著腿嚎啕大哭:“我命苦唉,我命苦。”

哭著哭著,她整個人像喘不過氣來一樣,眼睛睜得大大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護士這樣的情況見多了,立刻拿了個紙袋子套在她口鼻上,重覆吸入二氧化碳後,她的換氣過度綜合癥很快就緩解下來。

餘秋過去攙扶她起身,安慰了她一句:“你現在哭也沒有用,還是想想這件事情要怎麽解決吧。我看你一個人好像也做不了主,不如把你丈夫也叫過來。還有你女婿,他跟你女兒現在還是夫妻關系,他應該過來。”

臘梅的母親哭得更傷心了,鼻涕眼淚糊成了一團:“那個畜生,那個畜生跑得鬼影子都沒有了,哪裏還肯伸頭啊?”

“他不伸頭,你就找他們大隊給你們做主。”餘秋滿臉嚴肅,“這個事情他必須得出面。臘梅是他老婆,他有這個義務。”

從法律關系來講,臘梅的丈夫跟她是關系最親近的人。要是有什麽事情,她丈夫不到面,後面無論發生什麽,都有可能會扯皮裹筋。

就沖著妻子落水,做丈夫的不僅不施救,反而直接擡腳跑了這件事,就能看出這男的不地道。不管怎麽講,老話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在這種時候丟下人不管的呢。

不地道的家屬就是潛在的炸彈,不管臘梅後面怎麽樣,他都有可能會伸出頭來找醫院的麻煩。

臘梅的母親抹著眼淚去護士站給大隊打電話了。她得找人過來,她一個人處理不了。

餘秋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既恨鐵不成鋼,又說不出的心痛。

一個人的眼界與她的生活息息相關。

假如一個女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三從四德,那當她被丈夫拋棄之後,她想不開要輕生,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更何況她剛剛被查出來身體跟人家不一樣,她的世界已經搖搖欲墜。丈夫的拋棄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餘秋嘆了口氣,走到了臘梅的床邊。她看著這個不幸的姑娘,半晌只冒出一句:“人除了是男人女人之外,最重要的是,人是人。人這個身份就已經能夠做很多事,與性別無關的事。

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都不分男女,醫生也一樣。我們每天所做的事與性別相關的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比重。就算是最重要的生育,在人的生命旅途當中,也沒有想象的那麽重要。

我認識很多沒有生育的人,他們都很出色。因為除了生兒育女以外,他們還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

你看,我們的總理夫妻沒有孩子,但他們仍然生活的很幸福。我的老師沒有結婚,可同樣的,她是非常厲害的醫生,人人都尊重她。

你生而跟別人不一樣,對你來說是重大的打擊。但同樣的,你要看到生活中有很多更加不幸的人,他們腿瘸了,眼睛瞎了,耳朵聾了,不能走,不能看,不能聽這個世界。跟他們比起來,你又是幸運的。”

臘梅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餘秋的話。其實這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了她自己,沒有誰會真的理解她的痛苦。

餘秋伸手,隔著毛巾輕輕地摸了下她的頭:“好了,那我現在要給你做體格檢查。你配合點兒。”

溺水的病人被送過來,接診大夫首先考慮的肯定是溺水問題,其他的恐怕顧不上。

但實際上在人落水的過程中,她也有可能會受到其他傷害,比方說擦傷或者骨折之類的。甚至在獲救過程中,她被人拖拽著也有可能會發生脫臼。

因為病人現在一心求死,所以對於疼痛之類的反應表現不明顯,接診醫生很容易就漏掉這些關鍵點。

韓朝英趕緊掀開蓋在臘梅身上的被子,配合著餘秋一塊兒過來做全身體格檢查。

值班醫生也誠惶誠恐地跑過來了。他的確沒有顧上做全身檢查,他光忙著給臘梅保溫,註意觀察她的溺水情況了。

餘秋仔仔細細地做了心肺聽診,又觀察她四肢的活動情況,最後重點看腳。因為冬天患者身上衣服穿的多,加上是落水,施加在她身體其他部位的力道很容易被緩沖掉。唯獨雙腳不同,落水的時候,臘梅的鞋子掉了,她的腳除了凍傷之外,也有可能會撞到石頭上,造成骨折。

只不過單憑肉眼觀察是難以判斷骨折的,最好的方法還是拍個片子確認一下。

餘秋找了推車要送臘梅去x光片室的時候,一直不吭聲的姑娘突然間緊緊抓住她的手,像是在拽救命稻草一樣,滿眼可見的熱望:“大夫,你幫我造個小娃娃放進我肚子裏頭吧。大夫我知道的,你可以讓懷不了孕的人懷孕。”

餘秋看著這雙年輕而充滿渴望的眼睛,只能殘忍地打消她的奢望:“我們先解決其他問題好不好?”

“我沒有其他問題!”年輕的病人突然間擡高了聲音,大喊大叫,“我唯一的問題就是生不了娃娃。只要我能生娃娃,我丈夫就不會不要我了。你讓我生娃娃,我生了娃娃就好了。”

餘秋被她攥得死緊,手都痛了。

韓朝英跟寶珍趕緊過來幫忙,試圖想讓她冷靜下來。臘梅卻不管不顧地拼命喊叫,完全不理會勸說,也徹底聽不進去解釋。

強烈的精神刺激讓她選擇封閉自己的思想,她將所有的問題都簡單化為一件事,就是她生不了孩子。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她面前的所有麻煩都迎刃而解。

她不願意接受事實,也就是男人永遠沒辦法生孩子。所謂變性移植子宮,從生理學的角度來講,她生下的仍然不是自己的孩子。

兩個精子是沒辦法變成受精卵的,男男生子不可能。

臘梅又喊又叫,他們幾個醫生護士齊齊上陣都沒辦法勸住她。餘秋不得不決定給她用鎮靜劑,防止她在情緒激動中會再一次自殺或者是傷到自己。

護士聽了醫囑,趕緊去執行。他還沒出病房,就迎頭撞上個頭發花白的男人。

那農民打扮的老人怒氣沖沖上前,一巴掌打在臘梅的臉上,厲聲呵斥:“吵什麽吵?還嫌不夠丟人嗎?”

餘秋伸手想要推開他,臘梅的母親跟在後面跑了進來,趕緊解釋:“大夫,這是我家老頭子。”

她剛打完電話,她丈夫就尋上門來了。今天大年三十,本來講好的看了病,妻子跟女兒就立刻回家的。結果天都發灰了,兩人還是不露面。

老頭子在家裏頭等得不耐煩,就上醫院尋人來了。剛見著人,妻子就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哭訴自家的不幸。

老頭子聽了半天,總算明白過來,自家的小女兒不是姑娘,而是個小子。

他先是發懵,然後突然間意識到一件事,他有兒子了。他原本三個姑娘,現在是兩個姑娘一個兒子。

有兒子了,還給人家當什麽媳婦?當然是自家討媳婦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哎呀,真是老天爺看眼睛,可算是沒讓他家絕了後。

老頭子立刻沖進了病房,滿臉熱切地看著餘秋:“大夫,那我兒子做了那個手術以後,後面還能討老婆生孩子的吧?”

餘秋傻眼了,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眼下算是個什麽情況?

患者求她想辦法讓自己懷孕,好跟丈夫生個孩子。

患者的父親想的卻是趕緊讓小女兒變成兒子,好討老婆生孩子,傳宗接代。

說到底,也算是殊途同歸,他們每個人關心的都是孩子。好像患者本人反而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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