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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人有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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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人有傻福

四個輪子的車跑得飛快, 兩條腿是遠遠難以望其項背的。都這會兒了, 還上哪兒找大卡車的身影去?

餘秋看著小周,一言難盡地詢問:“霍鐵柱上哪兒去了?”

小周如遭雷劈, 三魂少了兩魂半,聞聲也只遲鈍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餘秋額頭上青筋直跳,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二傻子:“你不知道你就讓二妮跟他走啊。”

小周已經開始啪啪啪啪的掉眼淚:“我就跟他說,走得越遠越好, 千萬不要被抓到。抓到了要上專政班, 交代怎麽走資派的。”

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一千個一萬個大大的後悔。

小秋大夫說的沒錯,那個霍鐵柱靠不住呢。二妮生病的時候,沒見他伸過頭影子。他老娘秋天死的,二妮可是上個月才出的院。這當中也沒見霍鐵柱過來看她。

人家不是怕老娘, 人家是在心裏頭撥著算盤珠子,人家才不會迎一個瘋子進門呢。

小周越想越害怕,嚎啕的愈發厲害。

餘秋嫌他煩, 一大老爺兒們,碰上事情就知道哭, 真是欠收拾。

小周抽抽噎噎:“二妮還沒好透啊, 二妮會發脾氣的。他會不會嫌棄二妮,路上就把二妮給丟了呀?”

這天寒地凍的, 那你就身上穿的什麽襖子, 連房間都沒系, 小秋大夫送她的手套也沒帶。在外頭凍上一夜, 說不定二妮連命都沒了。

小周越想越害怕,他的二妮哎,可是被他害死了。

餘秋看著面前的青年農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因為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小周關心的居然還是妻子的安危。他想的不是自己老婆跟人走了,他吃虧。

何東勝在邊上安慰小周:“別慌,霍鐵柱就是煩了二妮也不會今晚就趕人走。他開的車子也是公家的,肯定不能隨著他的心思到處瞎跑。咱們打聽打聽,看他下一步要去哪兒,再聯系那邊把人留下來,我們接二妮回家。”

小周眼睛裏頭立刻放出希望的光,瞧著比天上的星星還閃亮:“那趕緊聯系他的公家啊!”

他在紅星公社衛生院的時候,看過那個電話機匣子,嘿,好厲害,隔著那麽遠,對方還在縣城裏頭呢,那個匣子居然能通話。

可要問起霍鐵柱到底是給哪個公家開車子,小周又一問三不知。

天哪,這個二傻子到底是怎麽全須全尾活到現在的。只能說人間處處溫情在,大家的傻子總還是憐憫的。

何東勝看小周又要哭,趕緊再度安慰人:“明天早上再問吧,這大半夜的就是打電話過去,人家辦公室裏頭肯定也沒人接。”

這個理由勉勉強強說服了小周。失魂落魄的青年農民,腳上跟踩了棉花似的深一腳淺一腳綴在兩人身後往外頭走。

不跟著他們,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上哪兒去。

外頭的民兵隊長還在抓狂,沒有車子他要怎麽上城裏頭?上不了城,他又該如何解決自己吞進肚子裏頭的水銀。

一幫子手下在旁邊積極的出主意。

有的說應該吞韭菜,古時候大戶人家吞金自殺,郎中都是讓吞韭菜,好裹住金器直接拉出來。

也有的說應該喝金汁,從來中毒都是喝金汁,吐出來就萬事大吉了。

這兩個辦法顯然前者更合民兵隊長的意,只寒冬臘月,哪兒來的韭菜?無奈之下,農村基層領導幹部只能退而求其次,喝金汁。

總歸保命要緊。

金汁這玩意兒無論日夜,只要經過五谷輪回道場的運化,總能源源不斷的供應。

若君不信,直接扭頭進衛生院的公共廁所,黃金萬兩從不斷貨。

餘秋他們離開衛生院的時候,只聽見一陣嘔吐的聲音,那臭味兒真是熏死人。

餘秋捏著鼻子,十分擔心,那水銀原本在民兵隊長的肚子裏頭安安穩穩,只要等著自己拉出來就好。

可是經過這番劇烈的嘔吐,說不定玻璃渣子反而會劃破了消化道,水銀進入血液系統,造成中毒。

不過這些就跟她沒關系了,牛不喝水強按頭,該交代的她都已經交代了,臭老九醫生沒資格指導他如何治病。

大卡車開走了,三人只能靠著自己的兩條腿,吭哧吭哧走到蘆葦蕩,然後撐船回楊樹灣。

等天亮,他們再打電話給李偉民,想辦法找到霍鐵柱工作單位的聯系方式。既然霍鐵柱跟二妮是青梅竹馬,那二妮娘家起碼知道霍鐵柱到底在哪兒上班。

到時候聯系到單位,問清楚霍鐵柱的行車路線,那就好過去找人了。

小周坐上船,人也是呆呆的,就抱著兩條腿,蜷縮在角落裏頭,一句話都不說。

餘秋看著這倒黴孩子,心裏頭真是不曉得說什麽好。

大約只有傻子才會對感情這麽執著,一根筋似的,撞了南墻也不曉得回頭。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甚至可以不求回報。聰明人才幹不出來這樣的傻事呢。

何東勝生怕她再說小周,這家夥已經愧疚得要跳河了,萬一被刺激了,這寒冬臘月的下水可真是要人命。

他趕緊在中間小心翼翼地幫小周說好話:“他也是急壞了,他們大隊呀,那些人臟著呢,個個都是周扒皮。前幾年,他們大隊有個人鬧肚子,又不識字,隨手就拿了張紙擦屁股,結果是鴻保書,那人當天從臺上被拖回家就沒氣了。”

對付大老爺們都如此心狠手辣,作賤個無依無靠的小媳婦,還不是駕輕就熟。

餘秋嘆氣:“我才懶得說他嘛,我只是覺得,有的時候碰上傻子,才是最幸運的事。”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覆巢之下,有多少人能夠做到不離不棄?像廖主任家的陳招娣,像吳二妮碰上小周,那都是他們的幸運。

何東勝聽了她的話,只覺得好笑:“你怎麽小小年紀,看待問題這麽悲觀啊。夫妻本是一體一心,互相扶持,那是理所當然。”

餘秋反唇相譏:“我看到的更多是夫妻反目,互相檢舉揭發,恨不得對方死。死了還要害怕沾了一身腥。”

何東勝笑得眉眼彎彎:“那是因為他們自私,本來就自私,縱使不是夫妻,對著自己的父母親人他們也能做出同樣的事。人心要是不壞,不管再艱難,總還能扶持著互相走下去。你別因為這個不敢找對象,該找還是找的。”

餘秋立刻傲嬌起來:“我還小呢,找什麽對象?”

穿越就是這點好,裝嫩都毫無心理負擔,這才過完15歲生日的小姑娘,有大把青春可以揮霍呢。

她斜眼看何東勝,似笑非笑:“倒是你,該愁怎麽找媳婦了吧?我看你媽可愁了,一直讓幫忙介紹呢。”

何東勝也昂起腦袋:“我不急,國家提倡晚婚晚育,先立業後成家,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餘秋從鼻孔裏頭輕輕地撲出一口氣,呵,年輕人。

船上裝了半船沙子,又多了個大小夥子,小船吃重,在水裏頭晃晃蕩蕩,緩緩往前走。

冬天的夜晚可真寂靜,萬物無聲,只聽見竹蒿點在水裏頭發出的嘩嘩聲響。

何東勝好奇地問餘秋:“你想找個什麽樣的人家呀?寡母不行嗎?其實單有個婆婆不一定難相處,說不定人家還把你當閨女疼呢。”

餘秋一本正經:“我跟你說寡母家庭那是最不受歡迎的選擇。你想啊,當媽的一輩子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兒子,那肯定全部註意力都擺在孩子的身上。這以後媳婦嫁進門,妥妥的外人,還得跟婆婆搶丈夫,要多辛苦就有多辛苦。”

她安慰了一句何東勝,“不過這個是要分人的,我看你媽就很明事理,也不拘著你,就想著什麽時候抱孫子。”

說到後面,她忍不住笑了,她上輩子奶奶去世的早,父母又跟她沒關系,除了一個導師會催一催以外,她基本上沒有被催婚的煩惱。

可憐她的一幫同事朋友們,為了防催婚,那可真是百寶使盡,無所不用其極。

何東勝看她幸災樂禍的模樣,沒好氣道:“你們等著吧,有你一天呢!”

餘秋搖頭晃腦袋,跟二丫似的得意洋洋,她才不愁呢。說不定她哪天一覺醒過來,就又穿越回了2019年。

小船靠了岸。何東勝先送餘秋跟小周去知青點暫且安下。

船上還有沙子呢,他自己要找人過來幫忙趕緊把沙運下來,還要趁著天黑,再去蘆葦蕩子裏頭拖兩回沙,不然天亮叫人看到了不好。

一時半會兒,他沒辦法回家休息,只能讓小周跟著胡楊先湊合一晚上。

胡奶奶年紀大了覺少,又擔心餘秋在外頭,晚上根本沒睡踏實。

這會兒聽到聲音,她立刻提著手電筒出門,招呼餘秋:“來家啦,趕緊泡個熱水腳,快點上床睡覺。餓不餓?我給你打個糖心蛋。”

餘秋趕緊擺手:“奶奶你睡覺,胡楊在嗎?他回來睡覺了嗎?”

胡奶奶嘴上應答著,手電筒照亮了小周的臉,頓時驚訝不已:“這是?”

何東勝三言兩語解釋了事情的緣由:“他先在咱們這兒歇一晚,明兒再說。”

胡奶奶最聽不得小孩子遭罪,看這娃娃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趕緊領著人往後面山洞走:“你妥妥地放寬心吧,明兒一定能把二妮找回來。你聽我的,我這雙眼睛啊看得清清楚楚,你們的姻緣線長著呢,這麽早是斷不了的。”

她好說歹說,總算把小周勸進去睡覺了。胡楊白擔了軍二代的名頭,生活小節上極度不講究,被窩裏又多了個大小夥子,他居然也只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嗯了一句,繼續打著小呼嚕,歡快地睡覺。

“累呢!”胡奶奶憐愛地看著孩子,“昨晚上忙了半宿,這也才睡下去沒多久。”

小周一聲不吭地爬上床,鉆進被窩裏頭就開始睡覺。

可是等餘秋回到自己的山洞裏,她躺在床上,卻聽見隔壁傳來壓抑的哭聲。

那個瞧這沒肝沒肺的二楞子,正哭得傷心。

餘秋嘆了口氣,翻了個身,閉著眼睛沈沈地睡去了。哭也沒用,萬事等天亮再說。

第二天一大早,胡楊聽說了小周的事,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趕緊帶著人往大隊部去。

江湖包打聽李偉民倒是消息靈通,壓根就不用經過二妮的父親就摸清楚了霍鐵柱的單位。

他們當然不敢說霍鐵柱帶走了人家的小媳婦,只撒謊強調有包重要的資料丟在了霍鐵柱的大卡車上,得趕緊找到人,省得他不知道直接把那破包給丟了。

對方單位接電話的人倒是積極,然而今天是禮拜天啊,負責安排司機具體出行任務的人休息了,調度本子也叫鎖進了抽屜裏,他也不知道霍鐵柱到底要去哪兒。

小周嘴巴一癟,又要掉眼淚。

餘秋皺眉:“哭個屁,人不在單位,肯定在家裏,咱們上他家找不就行了?”

叫她罵了一通,蔫巴巴的青年農民總算打起了精神,趕緊跟著往渡口去。

餘秋總覺得這孩子做事不靠譜,一定要跟著。

兩人剛行到渡口邊上,還沒有等來客船,就先瞧見一輛大卡車。

餘秋先是稀奇,大隊書記好大的手筆,拖拉機還不夠,居然弄來了大卡車拖東西,照這架勢,沒兩天磚窯就能氣好,澡堂子也能蓋上。

等到那卡車靠近了,餘秋才咂摸著覺得車子有點兒眼熟。

她正要問小周這輛是不是霍鐵柱開的大卡車?昨晚上天黑,她也沒留心車牌號碼什麽的。

卡車窗戶裏頭先伸出個腦袋來,廖主任中氣十足,沖著餘秋喊:“小秋同志,不是我批評你,你也太不負責了,怎麽能夠讓病人到處亂跑呢?”

車子停在了渡口邊上,廖主任拉著眼睛含著兩泡淚的二妮下來,可憐的小媳婦懷中還抱著她的兔籠子,惴惴不安地嘀咕:“兔子餓了,要吃草。”

餘秋風中淩亂,這是個什麽組合?廖主任怎麽跟二妮湊到一塊了?媽呀,二妮當初可是差點兒直接咬掉了廖主任脖子上的一塊肉。

對了,霍鐵柱呢?二妮在這兒,車子也在這兒,霍鐵柱人跑到哪兒去了?

餘秋看著駕駛座上那張鼻青眼腫的臉,完全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媽呀,這人是霍鐵柱嗎?簡直是重度家暴的受害者,在醫院都難以看到如此淒涼的臉。

廖主任怒氣沖沖:“就是這小子,你怎麽能讓病人被拐走呢。幸虧我在路上看到動靜不對,這才把人攔下來了。不然還不知道他要把人拐到哪兒去呢!”

霍鐵柱心裏頭真是一萬個委屈:“我不是拐子,我正正經經帶著人走的。”

他就是路上看到有人賣豆腐花,擔心吳二妮肚子餓,給她下去買早飯的。

結果他在回過頭,就發現二妮跑下車了。

吳二妮抱緊了懷中的籠子,模樣又可憐又委屈:“兔子餓了。”

她要帶兔子去吃草,不能吃沾露水的草,要吃幹草。

吳二妮慌慌張張地找幹草,霍鐵柱在後頭追。恰好碰上廖主任的小轎車出了故障,司機在路上修理,叫革委會主任看清楚了前頭強搶民女。

這還得了?!天都要亮了,居然還有人敢做這種事。

廖主任對於這個咬了自己一口的女瘋子印象深刻,當然知道後頭跟著的那個小夥子不是她男人。

領導立刻攔住了霍鐵柱,問他們是什麽關系。

霍鐵柱也是心虛,看對方幹部打扮,以為是小周他們村裏頭的幹部出來追人了,於是毫不猶豫地撒謊說二妮是他媳婦。

呵!果然是拐賣大姑娘小媳婦的。廖主任當機立斷,立刻抓下這個人口販子。

嘿!這家夥居然還敢反抗?直接胖揍一頓,讓他老實了為止。

於是倒黴的霍鐵柱就挨了一頓拳打腳踢,模樣兒好不淒涼。

廖主任要帶著霍鐵柱回縣裏頭審問,看他後面還有沒有□□集團。

只一個吳二妮叫格委會幹部頭痛,這家夥腦袋瓜子還不清白呀,壓根說不清楚自己的家庭住址。

廖主任又擔心她犯起病來,再給自己脖子來一口,於是幹脆打包將人丟到楊樹灣來了。

反正這是赤腳大夫的病人,治沒治好都是她的責任。現在人犯病被拐出來了,那自然還得還給餘秋。

廖主任的小轎車壞了,那不是問題。霍鐵柱的卡車不是好的嗎?那就由霍鐵柱開著卡車把人送過來。

餘秋看著臉上跟開了染料鋪子似的卡車司機,感覺這倒黴家夥時運實在不濟,居然還得自己開車進大牢。

她再看著已經屁顛顛領著吳二妮帶小兔子去吃草的小周,頓時忍不住磨牙,媽呀,這世上果然還是傻人有傻福。

這個二楞子,從頭到尾都是人家替他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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