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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匿性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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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匿性橫位

何東勝送餘秋回知青點, 手裏頭還拎著那條前頭被她被踩在腳底下的大魚。

這一回在蘆葦蕩子裏頭夾到的大魚, 按照慣例統一交公,再由大隊進行二次分配。

一般情況下, 就是婦女隊長們組織能幹的婦女一塊兒腌好了然後曬幹等到過大節會餐的時候, 再拿出來給大家夥兒一塊兒吃。

但廣大社員同志們一致認定,這條大魚是奔著小秋大夫才上的船,所以他們得遵循大魚的本意,將魚分配給小秋大夫。

禾真嬸嬸還笑:“咱們楊樹灣的魚也認楊樹灣人嘞。上回田裏頭的大魚, 直接奔小胡會計懷裏去。這回蘆葦蕩子裏頭的魚,也沖著小秋大夫來呢。”

“那可不一樣。”寶珍母親在旁邊煞有介事, “小胡會計那個是金牡丹自帶了嫁妝,小秋大夫這可是人家送上門的聘禮。”

蘆葦蕩子裏頭的社員們笑得更加厲害了。

李紅兵更是扯著嗓子喊:“哎呀, 小秋大夫, 你果然是我們楊樹灣的媳婦兒。”

餘秋囧囧有神,果然這點兒事情是廣大人民群眾茶餘飯後最津津樂道的熱點。

何東勝看她吃癟的樣子, 樂不可支,到底又顧忌著小姑娘家的顏面。

他立刻回過頭呵斥李紅兵:“老師上的課聽懂了沒有?今兒晚上我就考你。”

李紅兵嚇得不輕,立刻慌慌張張地撐著船就要逃跑。他還指著蘆葦蕩子,煞有介事的大喊:“哎呀, 好一條大魚!”,試圖轉移眾人的註意力。

何東勝點著他的方向:“回頭再收拾你。”

轉過腦袋來,他又招呼餘秋, “走吧, 趕緊回去洗臉換衣裳, 不然腥味又得熏到你了。”

餘秋正嫌棄的不行了,聞聲立刻擡腳往知青點走。

何東勝在後面拎著大鯉魚,看她這副樣子,拼命憋笑。

憤怒的小秋大夫扭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幸災樂禍的家夥,明明是他沒有夾緊魚,她這個受害者還沒找他算賬呢。

何東勝趕緊收斂笑容,煞有介事地強調:“我這是為你高興呢,你前頭不是一直愁不曉得應該送韓曉生什麽禮物嚒。”

“是陳媛。”餘秋義正辭嚴地強調,她娘家人的身份堅決不能改。

何東勝趕緊順著她的意思:“對對對,是陳媛他們訂婚,你就送這條大鯉魚好了。你瞧瞧這可是紅鯉魚,又吉祥又喜慶,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餘秋有點兒犯愁:“這魚能養到元旦嗎?”

她到時候總不能送人家條死魚,兆頭實在太不好了。

吳奶奶端著盆出來,聽他們說話只覺得奇怪:“你把魚養到元旦做什麽?到時候肯定養瘦了。”

餘秋理所當然:“送給陳媛當訂婚禮物啊。”

胡奶奶放下手上的盆:“那可得趕緊收拾好了,腌了趁著太陽好曬成魚幹,不然到時候他們可來不及吃。”

餘秋大驚失色:“他們訂婚啦,難不成我拿鹹魚幹當賀禮?”

胡奶奶理所當然:“那可是,這鹹魚幹蒸飯吃可香了。他們起碼好幾天不用愁沒菜下飯吃。”

老人伸手接過大鯉魚,美滋滋地給餘秋報菜名,“正好,這清出來魚腸、魚子跟魚泡晚上能燒一大碗菜。今兒你們可是有口福咯。”

她空著的那只手拉住何東勝,“你別走,一塊兒吃飯。省得小胡吃個飯都不安生,又想著去找你說事。”

何東勝哭笑不得:“奶奶,我看小胡會計可真成了你親孫子了。”

瞧瞧這偏心的,分明他才是胡奶奶看著長大的人。

胡奶奶就是笑:“那今晚奶奶也偏心一回你。”

可惜,生產隊長顯然沒有被偏心的命。

胡奶奶的話剛落下,大路方向就響起焦急的腳步聲,伴隨著陳福順氣喘籲籲的喊叫:“小秋大夫!”

餘秋轉過頭去回應:“怎麽了?誰不舒服嗎?”

陳福順跑得滿頭是汗,一張臉漲得通紅,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白子鄉,白子鄉有大肚子不好,求到咱們公社衛生院。他們說你回來了,又把電話打到大隊部。”

胡楊接了電話就趕緊招呼人過來找餘秋。

陳福順結結巴巴說不出大肚子究竟怎麽個不好法來。

餘秋也不敢耽擱,趕緊擡腳起身。

大肚子有危險,穩妥的方法當然是將大肚子直接轉運到條件更好的醫院中去。

但是因為交通極度不便利以及缺乏救護車與相應監護條件的緣故,現在讓大肚子轉院,風險系數反而更高。

大肚子動不了,就只能動醫生了。

何東勝看她往大路上走,也趕緊跟上:“我送你過去吧。”

縣裏頭安排的渡船已經開走了,這會兒要去白子鄉,只能他們自己撐船。

何東勝問老成根夫妻借了船,立刻竹蒿一點,小船順風順水的,在河裏頭走得飛快。

餘秋卻只覺得焦急,感覺時間被拉成了夕陽下的影子,長的叫人害怕。

幹慣了產科的人才知道什麽叫做瞬息萬變,躺在媽媽肚子裏頭的孩子,情況實在太難講了,上一秒鐘可能胎心還是好的,下一秒鐘寶寶就可能不行了。

白子鄉電話居然都已經打到紅星公社了,可想那大肚子的情況有多危急。

何東勝拼命地點竹蒿。小船仿佛跟太陽比賽似的,最後一道天光消失在地平線時,他撐著船抵達了白子鄉渡口。

江縣的衛生院基本上都臨水而建,一來是交通便利,二來生活也方便。

餘秋還是頭回上白子鄉,自不曾上過衛生院,不過何東勝倒是熟門熟路。

他停了船就直接帶路,也不怕船被人順手牽羊了。

兩人趕到衛生院,還沒有來得及抓個穿白大褂的人問清楚情況,就聽見前頭傳來哭泣的聲音:“兩個都要行不行?大的小的我們都想要。”

穿白大褂的女醫生滿臉焦急:“我也希望母子平安,可是現在娃娃生不下來。你看,就跟這條門似的,我站著能夠走出來,可是我如果躺在地上,怎麽滾也滾不下來。你們家的小二子就是這樣,橫在裏頭,我想辦法給他轉了,轉不過來,現在大人孩子都不好。”

餘秋趕緊沖上前詢問女醫生:“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餘秋看對方表情疑惑,趕緊自報家門:“我就是餘秋,你們衛生院打電話給我了。”

女醫生還沒說話,產房裏頭跑出個熟面孔,跟餘秋一塊兒在縣衛生院進修的赤腳醫生小吳直接朝餘秋喊:“你趕緊看看吧,不好了。”

餘秋也顧不上其他,立刻沖進去看情況。

接生臺上躺著個大肚子,面色慘白,顯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她旁邊的嬰兒車上躺著個小子,正在哇哇大哭。

接生臺前還站著個上了年紀的助產士,愁眉緊鎖,顯然焦急萬分。

餘秋上前看大肚子的時候,小吳趁機介紹情況:“這個媽媽懷的是雙胞胎,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

不過雙胎多半如此,能正兒八經熬到40周的幾乎沒有,基本上都是提前發動宮縮。

這個大肚子也35周了,生了就生了,沒必要做任何保胎治療。

可沒想到,她第一個孩子下來的順順當當,第二個孩子卻出現問題了,居然是個橫位。

橫著擺的扁擔出不了城門,助產士就想給她做內倒轉,將第二個寶寶轉成足位生下來。

這是一種風險系數極高的操作,容易導致產婦子宮破裂,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在餘秋穿越前,除非是條件極為艱苦的偏遠地區衛生院,完全不具備開剖腹產的條件,否則沒有接生人員會進行這個操作。

白子鄉衛生院差不多就是這個情況。

於是助產士跟大肚子以及家屬說了之後,就開始嘗試著進行足位內倒轉。

小吳在縣醫院進修的時候,就聽餘秋說過,她不鼓勵行足為內道轉術,因為風險系數太高。況且越是條件艱苦的地區,接生人員處理難產的機會越少,根本就沒辦法做到經驗豐富,在這種情況下,強行進行徒手操作,危險更高。

小吳現在在白子鄉衛生院進修幫忙,他見情況不妙,跟自己的代價老師說了聲,就撥電話上紅星公社衛生院。不曾想,陳敏告訴她,餘秋已經回楊樹灣了。

小吳立刻又將電話追到了楊樹灣。

她這通電話打的很有必要,因為助產士的內倒轉術失敗了。

產婦的骨盆條件只能說一般,雙胞胎雖然普遍較正常,胎兒更小,但是助產士幫她做內倒轉術的時候,她還是疼得差點暈過去。這畢竟是一個需要術者將手伸進宮腔裏頭進行的操作啊。

小吳看著餘秋:“你能不能幫忙試試?你的手小。”

剛才帶教她的助產士就抱怨,要是她們能夠有雙小手就好了。

餘秋直接放下聽筒,拒絕嘗試內倒轉術:“立即剖腹產,不要再做任何操作。”

她大概已經猜到了那內倒轉術失敗的原因,一個是產婦骨盆條件一般,另一個就是這兒根本沒有良好的麻醉條件。

為了讓產婦盡可能的配合,並且讓子宮松弛下來,接受內倒轉術的產婦應該打麻醉,直接吸入式麻醉就好。

可這正是荒謬的地方,不具備剖腹產條件的醫院,誰會打麻醉?這種情況下即使給大肚子杜.冷.丁鎮痛,效果也很糟糕。

“立即消毒。”餘秋吩咐小吳,“不要轉手術室了,她的子宮可能破了,寶寶也不好。”

小吳在縣醫院的時候看過廠房裏頭開剖腹產,倒是能夠反應過來。

她趕緊拿卵圓鉗夾起消毒紗布,給大肚子上到胸部下到大腿的區域進行消毒。

餘秋已經在助產士的幫助下穿上了兩層手術衣,她可沒耐心等小吳,她直接擡高了嗓門:“倒,把碘伏直接倒上去。”

等她慢吞吞的消毒完,肚子裏頭的孩子就徹底沒救了。

“靜脈通路全部開放。”餘秋說話又急又快。

她甚至來不及將手術刀片接到手術刀上,更加不可能等麻醉師到位。

她直接用血管鉗夾起刀片,在來不及把任何麻醉的情況下,生剖了產婦的肚子。

這聽上去極為不可思議,但是在產科,來不及打麻醉或者來不及等麻醉起效,就生剖的情況並不罕見。

餘秋所在的省人醫產科護士長,當年就是生剖。孩子下來情況不好,搶救的時候護士長,還急得直接在接生床上坐起了身,後來看到孩子能哭出來了,她才自己也哭了,疼的。

那會兒大家都忙著顧孩子,麻醉師也沒人從手術間跑過來,壓根就沒人給她打麻醉。

搶救完孩子麻醉師才想起來要給她推藥。

只有當媽媽的女人才能忍受這種痛苦。

可是這個大肚子的情況比當年的產科護士長更糟糕,她是橫位,而且羊水在助產士做經蔭道內倒轉術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流幹了。

所有的產科醫務人員都討厭碰上橫位,不僅是因為生不下來,還因為剖腹產也非常難做。

寶寶橫在肚子裏頭,即使子宮上下了切口,也還是一個很扁擔出城門的問題,需要手術人員抓住寶寶的腳,將小家夥拽出來,這也是一個內倒轉術。

羊水都要流幹了,宮腔內的環境無比艱澀,在沒辦法經過接口判斷胎足在哪個方向的情況下,手術人員必須得憑借自己的手感,判斷清楚寶寶的小手跟小腳,然後抓著腳,將孩子牽引出來。

一旦胎足牽錯成手,那可真是要命了。牽了寶寶的手,再塞回去很困難,一個是出口減小難以牽足,另外還會造成產傷。

偏偏寶寶在母親子宮裏頭已經窒息了,根本就不會留下充足的時間給手術醫生慢慢尋找。

更要命的是橫位不常見,縱然是匯集眾多疑難病例的省人醫,也不是每一個產科大夫都親手開過橫位剖腹產,尤其是急診手術。

甚至有的二線班醫生都沒有正兒八經處理過橫位,上臺手術的時候只能看著一線班大夫初生牛犢不怕虎,躍躍欲試地勇敢嘗試。

餘秋拼命讓自己靜下心來,判斷寶寶大拇指跟四指的區別。這是在沒有任何補助的條件下,她唯一能夠做的事。

麻醉醫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了。

為了實現廖主任手術不出衛生院的要求,他剛去縣醫院接受了三個禮拜的麻醉培訓,昨天晚上才回來的。這會兒倒成了救命稻草。

餘秋催促:“趕緊推麻藥,把人立刻放倒。”

麻醉醫生慌慌張張,應聲推了藥。

不知道是不是產房多了大夫,讓產婦精神放松了些,餘秋總覺得她繃緊的肚子松弛了點兒,剛好叫自己抓到了寶寶的腳。

小秋大夫不敢耽誤,趕緊抓著胎足將孩子帶了出來。

小家夥一出來,所有人就知道不好。

他在母親肚子裏頭悶的時間太久了,渾身青紫,一動不動的,半點兒活泛氣都沒有。

餘秋清理了口鼻中的黏液,拼命地拍打孩子的足底,旁邊的助產士也幫忙刺激胎背。

這要是開了個刀,小東西還是死了,那就太不得勁了。

原本痛的死去活來都沒有掉一滴眼淚的產婦,這會兒聽說孩子下來不好,立刻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可真是夠嗆,原本就沒有做任何腸道準備的腸子直接往外頭鼓。

餘秋一邊大聲喊小吳拿鹽水大紗布蓋住手術切口,一邊厲聲呵斥產婦:“不許哭,我們現在沒空管你。”

她直接給毫無反應的小家夥做起了心肺覆蘇。直到給孩子也用了腎上腺素後,小家夥終於有了反應,小胳膊小腿動彈了起來,還哭出了聲音。

餘秋真想一屁股直接癱在地上,然而她能做的事趕緊重新換手術衣再度上臺,大肚子還沒人管呢。

這會兒唯一的優勢在於麻醉藥起效了,大肚子昏睡了過去。

有了這麽個重大利好的消息,汩汩往外頭冒的血,都不算什麽了。

餘秋按部就班地趕緊娩出胎盤,然後止血縫合子宮。其實抓著臍帶娩出胎盤的時候,她無比懷念陳敏。

小吳的臨床意識實在太缺乏了,縱使她不會開刀,但是看了那麽多臺剖腹產之後,她也最起碼應該知道一件事,孩子都出來了,子宮出血量明顯多的時候,肯定是盡快想辦法娩出胎盤啊,這樣才好做下一步的止血處理措施。

可惜小吳只會站在臺上,傻乎乎地看著一切,完全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餘秋知道自己苛責了,缺乏臨床經驗又基本上不具備相應知識的赤腳醫生,能夠硬著頭皮上臺充當一助就已經夠讓對方戰戰兢兢的了。

她嘆了口氣,感覺任重而道遠。有太多農村基層醫生必須得接受更多的培訓,否則根本沒有辦法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需求。

畢竟生病這種事情,不分高低貴賤,不是說有條件享受優質醫療服務的人才會生急重癥。沒條件進大醫院的人同樣會等著救命。

餘秋又是按摩子宮,又是打縮宮素,又是用麥角新堿,折騰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將產婦的出血止住。

等到縫完子宮下臺,她只覺得頭痛,非常擔心這位產婦會發生嚴重的感染。

因為摸著良心說,白子鄉衛生院產房的條件距離手術間的標準,還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況且產婦術中就發生了產後出血,產婦的抵抗力勢必跟著下降。

餘秋雖然從開刀的時候就預防性的用了青黴素,但她還是心驚膽戰。

產褥感染也是產婦死亡的高發因素,尤其是在抗生素有限的70年代。

她直接開了醫囑,要求密切觀察產婦體溫惡露情況,又直接給人連掛三天抗生素。

只希望這個時代的病菌還沒有身經百戰,青黴素用上去,效果可以立竿見影。

餘秋脫了手術衣,出產房門去跟家屬交代。雖然現在暫時是將母子倆的命搶回頭了,但是後續情況怎麽樣,她沒辦法打包票,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到時候醫生護士只能盡力而為。

家屬已經看過被抱出來的小二子,對於目前的情況很滿意。

至於以後怎麽樣?產婦的婆婆出奇的豁達:“哎呀,這個事情誰能打包票,就算是好好的娃娃,長到七八歲掉進河裏頭淹死的也有。現在能活下來就很好了。”

她反過來安慰餘秋,“大夫,你不要想那麽多,我們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的。我們曉得你們盡力了。”

餘秋頓時囧得無以覆加,這產房到底是什麽隔音條件啊?居然可以讓家屬聽到裏頭的聲音。

虧得她剛才沒有教育小吳,否則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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