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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烈的報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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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烈的報覆

餘秋沒在船上吃晚飯, 她看著陳福順的爺爺奶奶將一份份燒好的飯菜, 放進木桶中, 然後由他們的孫子推去衛校。

兩位老人身上全是汗,衣服後面甚至結了一層鹽花子。那白花花的鹽粒, 被夕陽染上了紅,就像皮膚上沁出的血珠子。

餘秋嘴巴張了幾次,最後擠出來的話卻是:“小心點兒, 多備點兒冷水, 還有鹽開水,防止中暑。”

現在已經是傍晚, 都熱成這樣。中午的時候,這小小的船上,不知道要如何火燒火燎。那一份份飯菜就是這樣被做出來的。

他們是螻蟻,可是螻蟻也有求生的本能, 螻蟻也想要活下去。

餘秋的心情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沈重。她真恨不得能修改時間進度條,重新剪輯時光。

錯誤究竟還要持續多久啊?付出的慘痛教訓, 難道還不夠嗎?

陳大娘抹了把頭上的汗水, 笑著點頭,她還安慰了句小赤腳醫生:“這不算什麽, 小秋大夫。農村人哪有怕熱的道理, 那會兒上圩埂啊才真是在火裏頭烤呢。中午我們船在岸邊, 有樹蔭, 不熱的。”

餘秋心道, 整條河都跟煮開了的水似的, 要怎麽可能不熱。

她感覺自己沒辦法繼續待下去,她只能匆匆忙忙打了聲招呼,就趕緊往醫院趕。

何東勝走在她身旁,也不吭聲。

直到餘秋走出去有百把米遠的時候,她才冒了一句:“這麽多人的飯菜,油哪裏夠啊?”

她今天中午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醬燒茄子上泛著油花。

楊樹灣人自己做菜,可舍不得放這麽多油。

何東勝臉上浮出個笑來:“這會兒田鼠肉也挺肥的。我們從菜場要了豬肉皮抹鍋,然後將田鼠肉切成丁下鍋煸,再放菜進去炒。”

餘秋難以置信,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看何東勝:“你們哪兒來的這麽多田鼠?”

一天能夠捉幾只田鼠,打打牙祭就不錯了。田鼠生長也需要時間,又不會憑空冒出來。

何東勝慢悠悠的:“捉唄。”

當地人的傳統是秋收過後才挖田鼠洞。大夏天的,打田鼠主意的人少,就叫楊樹灣的人搶了先。

大隊書記組織了抓田鼠的好手,不僅僅是自己村子周圍的山頭,整個紅星公社,甚至整個大青山這一片連著的地方,但凡有田鼠出沒的場所他們都會直接動手。

挖田鼠洞,往洞裏頭灌水,用煙熏田鼠,眾人花樣百出。

何東勝興致勃勃:“鄭大爹還做了捕田鼠的好家夥。動作麻利的人一晚上能逮三四十只呢。”

餘秋有些憂愁:“人家沒意見嗎?你們跑到別的村子地頭上去抓田鼠。”

何東勝抿嘴笑,搖搖頭道:“只要不糟蹋別個的莊稼就沒事,我們這是滅四害呢。不然田鼠還要吃他們的糧食。”

餘秋還是憂慮:“你們這麽在醫院裏頭賣飯菜的話,叫人逮著了肯定會趕你們走的。”

何東勝臉上的笑容多了一些:“一鼠抵三雞,我們這是在給病人增加營養呢。營養跟不上,身體怎麽也好不起來呀。”

餘秋想到了小偉的哥哥,硬生生餓出來的肝硬化。還有消化內科的那些住院病人基本上都跟營養不良有著或多或少的關系。

連營養都得不到保證,還談什麽國民健康?

她沈默片刻,無聲地嘆了口氣:“你們要小心,萬一有什麽不好,寧可東西什麽的不要,千萬保住人才是真的。財帛動人心,當心有人打小報告。”

何東勝點點頭,安慰她道:“這也就是順手做的。我們主要的方向還是逮知了猴跟螞蝗賣給藥店。”

這個倒是誰都沒辦法找到話說,國家還鼓勵挖中藥材呢。

餘秋只奇怪:“他們敢抓螞蝗嗎?他們不怕螞蝗吸血?”

“殺條黃鱔放血塗在竹筒中間,晚上放竹筒下水就行,早上再收回來,螞蝗就爬滿了。收回頭的竹筒統一放進大木桶裏了然後用開水燙死了曬幹。”何東勝笑,“又不讓他們伸手去捉,沒什麽可怕的。”

算起來這個輕松又簡便,比在大太陽底下幹活愜意多了。

這也是筆不小的進賬,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既然想掙錢,哪有不擔風險的道理。

餘秋嘆氣:“你也知道人為財死,你們要小心。”

何東勝笑容可掬:“你就管好你自己吧,年紀不大,心思不輕。”

餘秋下意識地想翻白眼,她閑的,她這不是害怕被株連嘛。

再說要不是看在那群小崽子的份上,要不是看在她家小田雨辛辛苦苦跟著過來上課的份上,看在她家秀秀又乖又懂事的份上,她才懶得管這閑事呢。

小秋大夫昂著脖子進了縣醫院,還沒有走到急診科,排隊掛號的隊伍裏頭,就響起一陣驚呼聲。

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姑娘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體抽搐了起來。

旁邊的人喊了起來:“哎喲餵,羊角風啊,這娃娃。”

“讓一讓,讓一讓。”急診護士跑出來,伸手捏住小孩的下巴,努力往裏頭塞紗布。

“不用塞。”餘秋跑過去,下意識地阻止護士,“他要是咬傷了舌頭已經咬傷了,再塞紗布也沒用。現在紗布放下去搞不好會堵塞他的呼吸道。”

護士已經輕而易舉地捏開了孩子的嘴巴,順手要將紗布塞進去。

餘秋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這好像不是癲癇發作。”

這小姑娘的抽搐主要是肌肉顫動,既沒有角弓反張,也不見上肢內收、前旋等表現,看上去不太像是癲癇發作。

餘秋看著孩子頸部出現的大塊的皮疹還有皮膚剝脫,忍不住心裏頭犯嘀咕,難道這小姑娘是 4S 綜合征,中樞神經系統感染?

她下意識地想要將孩子轉移到診療室內,好檢查孩子周身皮膚破損狀況,一般情況下,這種疾病導致的皮損是周身性質的。如果不盡快幹預治療,人體失去了最重要的健康免疫屏障皮膚,後果相當嚴重。

旁邊圍觀的人群還在議論:“哎喲,這麽小的年紀就有羊角風,真是作孽哦。”

孩子奶奶氣得夠嗆:“你才有羊角風呢,胡說八道什麽,我孫女兒好好的。”

地上躺著的孩子還在抽搐不止,顯然距離好好的標準相去甚遠。

周大夫已經聽到動靜,從急診室裏頭跑出來。見孩子抽了沒完,他趕緊推了針鎮定劑下去,可算先把人給緩下來了。

兒科的大夫接到了通知,將孩子轉移到病房住院。餘秋下意識地跟上,她想知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端端的就抽起來?肯定要有個原因啊。

高熱驚厥不像,孩子體溫還不到37攝氏度,摸著她身上的皮膚又濕又冷。

癲癇也不太像,既往無發病史,況且臨床表現也不太像典型的癲癇。

4s綜合癥也就是葡萄球菌燙傷樣皮膚綜合征,倒是常好發於小小孩,但一般這種皮膚破損多半從口唇周邊開始,局限在脖子上的倒是非常罕見。

另外就是4s綜合癥,發病前多半有上呼吸道感染的癥狀,扁桃體發炎。這個孩子沒有類似的病史。

餘秋跟到了兒科病房,兒科主任還沒有下班,立刻接手了這個孩子。他們暫時以抽搐原因待查為入院診斷,將孩子留院觀察。

餘秋倒是有心跟蹤這個病例,可她擡頭瞧墻上的鐘表。天吶,都已經快7:00了,她趕緊拔腳往婦產科病區跑。

她人剛出兒科病房,就迎頭撞上陳敏陪著護士抱著個小小孩來兒科。

這小孩從產科出院一個禮拜了。今天一早發起了高燒,家裏頭人又抱回頭給產科大夫看,龔大夫懷疑新生兒肺炎,讓轉到兒科治療。

陳敏看兒科主任們正圍著一個小姑娘忙碌,好奇的追問餘秋:“這是怎麽了呀?”

餘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其實非常擔憂,如果不能盡早明確診斷的話,很有可能會耽誤治療。

兒科醫生接手了新生兒肺炎患者,兩個實習的小赤腳大夫跟著護士回婦產科病區。

她們剛走到護士站附近,就聽到病房裏頭傳來一聲淒厲的喊叫,伴隨著男人的怒吼:“我不活了!你也別想活。”

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病房裏頭又傳來一聲慘烈的喊叫。

餘秋跟陳敏下意識地跑到病房邊上看情況,剛到病房門口,她倆就迎頭撞上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來。

那男人身穿軍裝,手持匕.首。燈光下,刀身上染滿了鮮紅的液體,鮮血沿著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陳敏兩眼一翻,直接軟軟地癱倒在地上。餘秋下意識地伸手扶自己的同伴,也同樣跪在了病房的地面上。

她的情況並不比陳敏好到哪兒去,她被嚇傻了。原來面對手持利刃的兇徒時,她的反應是這樣啊。

渾身的血都往腦袋上湧,四肢不停地直打哆嗦,別說是沖出去見義勇為阻止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就是擡起眼睛直面對方發出呵斥,她也做不到。

餘秋嘴唇顫抖著跟陳敏抱在一起,眼睜睜目送程芬的丈夫,那個年輕的士兵,一步一步地走出病房。

他手持利刃,鮮血淋漓,眼睛鮮紅,面孔猙獰,仿佛從煉獄中走出的索命使者。

餘秋的兩條腿抖得厲害,她聽見自己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她毫不懷疑殺紅了眼的男人會直接一刀捅向她們。

反正已經動了手,為什麽要停下來呢?殺一個不虧本,殺兩個是賺了。

餘秋感覺自己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烈地抖動著,可是她完全沒有辦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她真的被眼前的軍人嚇到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面無表情地穿過她們,直接走出婦產科病區大門。

他手上抓著的那把匕首,還在滴血,像是在提醒人們,他正走在一條血路上。

直到那濃郁的血腥味鉆入餘秋的鼻孔中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血,哪兒來的血?

同樣嚇傻了的值班護士跟兩個赤腳大夫立刻沖進了病房當中。

這原本是整個婦產科病區,條件最好的雙人間,但隔壁床的病人,今天下午出院了,現在床位還空著。

整個病房裏頭只剩下程芬。

年輕的女病人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

她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了一半,穿著的病號服已經讓鮮紅色的液體浸透了。她的手搭在肚子上,可惜沒用,鮮血還是從她的指縫間流淌出來,沿著床單,像漏雨一樣落在地上。

不可能是傷口崩開,程芬術後恢覆情況一直不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兩天她就可以拆線走人了。

沒想到她還是沒有挨到安安穩穩出院的那一天。

那濃郁的血腥味提醒的眾人,她受了嚴重的刀傷。

陳敏眼睛一翻,再次坐倒在地上,嘴裏頭反覆念叨著:“媽呀,他殺了人。”

“快開放靜脈通路。”餘秋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按照急性大失血的原則處理。”

值班醫生龔大夫也聽到消息從產房裏頭跑出來,驚得嗓子都喊啞了:“快,通知外科過來搶救刀傷病人。”

四條靜脈通路全都開放了,水掛上去的時候,普外科大夫跑過來了。還檢查什麽?什麽都來不及檢查了,直接拖上手術臺開始剖腹探查。

餘秋嚴重懷疑程芬丈夫的這一刀,傷到了妻子的大血管。因為從發現刀傷到人進手術室,他們總共只花了一刻鐘不到的時間,可護士都已經測不到血壓了。

手術室的護士急著找人抽血,這個病人必須得馬上輸血。沒上臺的外科醫生則在到處找家屬,病人開刀要有人簽字呀。

整個手術間亂成一團,伴隨著其他手術病人家屬的哭喊聲,簡直讓人頭痛欲裂。

餘秋跟陳敏呆呆地站在手術室的外頭,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對。

她們早就猜測到,如果程芬的丈夫知道事情真相的話,十之八.九會鬧得不可開交。

可她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位年輕的軍人會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來處理這件事。

有什麽不能好好說呢?殺人償命,就算妻子出軌在先,也沒有理由他殺了人還能全身而退。

就算要報覆,也不用采用如此慘烈的手段吧。簡直可以說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誰也落不到好。

陳敏渾身直打哆嗦,抱著餘秋的胳膊小聲追問:“你說,他會不會還去殺別人啊?”

都說奸夫淫.婦,沒有理由只殺了淫.婦,而不找奸夫算賬啊。

武松替武大郎報仇的時候,可是連潘金蓮跟西門慶,還有那個王婆一並宰了的。

餘秋驚恐地瞪大眼睛,媽呀,這事完全可能。他既然已經捅了一個人,真沒理由放過另外一個。

兩人對視一眼,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拔腳就朝樓下跑。

不行,他們得趕緊通知人攔住程芬的丈夫。不然到後面他殺急了眼,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樁人命案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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