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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定論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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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定論國號

百姓念我,長者信我,下屬從我,不敢不受!

這便是喬琰給出的回答。

劉虞聽得清清楚楚,這十六個字的回應裏沒有接下這份重擔的惶恐,只有將責任一個個劃到自己面前的坦然。

而到底是不敢不受,還是順勢而為,在場之人都能看得明白。

但承接皇權的變革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落幕,或許對於大漢來說已經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百姓念我——

今日若無這些被引領號召起來的長安百姓表態,劉虞或許還不會將皇位交接得如此之快,這些原本的大漢朝臣也不會這樣清楚地看到,他們還固執把守著的這個大漢早已在數年間的磋磨裏失去了其在民眾心中備受擁躉的地位。

炎漢四百年傳承至今,那些陳腐弊病早已取代了其舊日強盛所帶來的歸屬感。

那些上位者謀劃著的利益甚至已將這些還在求生的百姓當做了一個可以被隨意操縱的符號。

他們為何不能在擺脫了麻木的處境後做出一個屬於自己的選擇呢?

喬琰是他們選擇出的結果,她也清楚地知道這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將推動她上位的頭號功臣記掛在了第一位。

長者信我——

這一句長者乃是對劉虞的回應。

在她將劉虞稱作長者而非陛下的那一刻,兩人的關系就已經在這一出權力交接裏完成了易位。

但或許這也正是這大漢江山以這等方式交托到喬琰手中的意義。

“長者”之稱讓她絕不會對劉虞的後路做出什麽不當的安排,即便不能再讓這位曾經做過天子的存在保留著一個新朝廷官場中的高位,更可能還是給他一個侯爵之位做山野閑人,對劉虞來說也該當算是一種善終。

而那一個“信”字裏,也正是對大漢傳承交接的讚許,也算是全了這大漢最後的顏面。

下屬從我——

今日各州平定,離不開這些對她效忠之人的貢獻。

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並不在長安,但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距離她最近的劉虞毫不懷疑,當喬琰接任天子之位的消息傳遞到各州之後,她能夠確保自己對下屬的動向和選擇都一清二楚,進而確保麾下的各州不會出現動亂。

這出倉促之間的交接絕不會是給鄴城朝廷的可乘之機,而恰恰是讓她麾下那些年輕將領文臣從此等激流之中穎脫而出的大好時機!

寥寥十六個字,在周遭的聲音裏每一個字都顯得如此清晰,好像一並清晰起來的也是這嶄新王朝的前路。

一度因為喬琰和劉虞的交接平定下來的周遭響動,在須臾間又重新回升,但這一次,這些人所發出的不再是那等充滿了不確定性的請願,不是對於劉協提出將玉璽交托給大司馬的疑慮重重,不是那等近乎於孤註一擲的發聲,而是一種激昂的慶祝聲響。

他們或許也知道,這天子位置的交替能有這樣的發展,並不只是因為他們對於劉協的問題作出了響應,還因為很多早已經在四方奠定的優勢。

但當這個新任天子是被他們托舉而上,又將“百姓念我”四字放在最前頭說出的那一刻,這些或高或低,放在天穹之下獨立存在顯得有幾分微弱的聲音,卻匯聚成了一股無法為人所忽視的力量!

盧植望著眼前的一幕,在心中本還有的幾分唏噓之色,都變成了眼見此情此景的動容。

誰能不因這樣的一幕而心生慨然呢?

可惜他的學生沒能看到這樣的場景。

但好像,對他來說,還將時間停留在大漢的天子手捧玉璽朝著紫宸殿而去的那一刻,是一種最好的收尾了。

而他的另一位學生,此刻已將那枚傳國玉璽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也將這大半天下的權柄,徹底握在手裏了。

當年的洛陽城中,喬玄過世的時候有想過會出現今日的場景嗎?

他會想到,他的孫女何止是成為了那接替他鎮守邊陲的大漢頂梁柱,也成為了這天下之主嗎?

可或許,即便他為大漢棟梁之臣,眼見今日時勢如此,也會感到欣慰的吧。

起碼這天下萬民,在將他們的大司馬奉迎上天子寶座的那一刻,有了活命希望了。

只希望她統轄天下之時還能有這等不忘初心的表現。

盧植的目光有一瞬和喬琰接觸,在本已有些晦暗的天色之下,這長安路上的街燈已經陸續點燃了起來,也將她看過來的眸光映照了個分明。

在其中自有一種不為外物所驚擾的沈著鎮定,雖有裹挾著幾分被長安百姓呼籲登基的喜悅,卻顯然並未因為此刻的這等場面而有所失態放縱。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很清楚什麽是牽絆住她的規則。

有這樣的一份自我約束在,就算她手執開疆拓土、鞭策天下的利刃,也絕不會讓自己成為權力的奴隸!

他此時該當做的,應當是親眼見證著她的騰飛臨空,而非是對未來有什麽胡亂的猜測。

他已隨即見到喬琰手托玉璽,朝著眼前歡騰的人群行了一禮。

這一禮不謝大漢天子,而謝天下蕓蕓眾生。

“我就是晚到了長安一日啊!”等蔡邕抵達長安後,耳聞盧植朝著他解釋的昨日之事,差點沒想往自己的臉上抽個巴掌。

這也真不能怪他有這等激動的情緒。

他的其中一項職業是做什麽?修史書的!

親眼見證的第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的差別,簡直不需要他多說了。

他竟然錯過了這樣的一個重要場面,將那兩任大漢天子一個傳玉璽一個傳皇位,長安民眾紛紛響應的場面都給錯過了,又哪裏還有機會再見到第二次!

就算太史令那頭會有對此次事件完整的記錄,以任鴻對喬琰的崇敬之心,也絕不會允許這份記錄中有任何一點細枝末節的空缺,蔡邕還是覺得,要是早知道有今日這樣的情況,他就應當在樂平的數年間將騎馬給學好。

倘若他能跟盧植一樣快馬飛馳而來,他就不會錯過這場面了。

盧植想了想,安慰道:“起碼你沒有錯過半月後的登基典禮吧……”

這也該當算是一件慶幸之事了。

蔡邕卻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半個月?是不是太快了?”

也難怪盧植會說他好歹沒有錯過登基典禮,若是這樣的時間,充其量也就是能讓喬琰登基的消息傳到各州地界上,但要讓這些鎮守於四方的將領還朝參禮,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這就難免會讓這出登基典禮少了不少參加之人。

“兩個原因吧,”盧植回道,“其一就是,眼下袁本初以為我長安這頭因內亂而對他們無暇顧及,揮兵進攻孟津、小平津和虎牢關,就連太行山隘口的軍隊也在蠢蠢欲動,意圖從中找到突破的機會。燁舒的意思是,攘外必先安內,先將這個天子名分徹底敲定,將新朝改立之事傳揚出去,正好打袁本初一個措手不及。”

“這話說得倒也對,”蔡邕頷首,“對前線士卒來說,這等交鋒若是這新朝建立的第一戰,他們能立下的戰功勢必能換來更大的回報,也合該更加拼死殺敵,以圖封賞。另一條呢?”

盧植嘆了口氣:“燁舒說,別看這長安城中的交接過度格外圓滿,但這天下間並非人人都有這等覺悟,就像是當年被她在平定涼州的過程中斬殺的漢陽四姓子弟和已被她送到夷洲的吳郡四姓一般,就算實力不足也還是要跳出來做出一番反對的。”

“她不介意有這樣的人存在,正好能讓她將這四方地界上的勢力再行梳理一遍,但在登基之前搞出這等流血事件稍有些不吉利,倒不如等到登基之後再說。”

半個月,恰好能給這些人一個接到消息和確認態度的時間,至於隨後是生是死,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覺悟了。

可別以為她對劉虞和劉協已打算一個封為安邑公一個封為山陽公,讓他們得到一個善終結果,就真能算是什麽好脾氣的仁善存在。

若是這王朝奠基需要用鮮血來立威,她一點也不介意讓自己原本就輝煌的戰績上再多添幾行履歷!

“其實需要準備的也就是各項禮器,服飾等物,但眼下還未開始春耕,這長安城中或許還有物資短缺,卻絕不缺人力。是來得及的。”

盧植又道:“再者說來,燁舒還有言,現如今的天下到底還未重歸一統,等將鄴城朝廷收歸麾下再重辦一場儀式也不遲。”

蔡邕聞言一笑,“等再過幾日便不能叫燁舒了。”

而該當叫做陛下了。

這一把舍予之火,最終卻取代了漢朝的烈焰。

蔡邕遙想當年還在樂平時候的場景,思緒有一瞬跳轉到了當年那出蝗災後喬琰從晉陽回返到樂平時候的場面。

或許這份為名請命之心,早在當年就有了回饋的征兆了。

“說起來,”蔡邕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問道,“眼下國號定了嗎?”

若按照規矩,便如同這大漢皇帝是以“漢王”身份為天子,便承襲了這個“漢”字,喬琰也該當以自己的封地為國號,不過,樂平這個地方到底還是不能跟漢中相比,且無論是樂還是平,好像都不適合作為這個名字。

“倘是以樂平縣為古晉地,該當以晉為國號?”

盧植回道:“不知道燁舒是怎麽想的,她說晉這個字若是單獨放著還可,要是作為國號的話多少有點不夠吉利。我本還問她說的不太吉利是不是在說那三家分晉之事,但她說又不是因為這個緣由。可惜我想再問,她也沒再多給出個理由。”

喬琰總不能說,她是因為考慮到了一下歷史上後世時候的情況。

雖說這東漢末年的三足鼎立最終以晉統一天下告終,但這個短暫的朝代幾乎要被人忘記它也得屬於大一統王朝的其中之一,又因後來的八王之亂走向衰頹,誘發出了隨後的胡虜南侵,五胡亂華。

衣冠南渡之後的東晉王朝也沒能恢覆舊土,直到隋朝時期才重新歸一。

若是在其他時候將這個名字用上也便罷了,在這東漢之後接續的朝代用這個名字,實在是有點微妙。

“若是以君侯的故裏睢陽來算,此地曾經歸屬於古宋國,隨後又被齊國所吞並包容,最終歸入秦土,要按這麽看的話,宋或者齊其實都解釋得通。”

喬琰斟酌這個朝代名號的時候喊上了蔡昭姬,在她托腮執筆看著面前的白紙之時,便聽到昭姬說道。

“宋就算了,也有點不太吉利。”

蔡昭姬看著喬琰半晌,也沒聽到她接著給出答案,意識到這大概率又是喬琰憑借著自己的喜好做出的選擇,可能就跟“晉”字不能用一樣,有著同樣的道理。

但作為行將成為天子的存在,她有著這樣的秘密也不算是什麽問題。

她又接著聽到喬琰說道:“其實宋和齊不在我的考慮範疇內還有個緣由,既然喬氏已經在我這裏從原本的梁國喬氏變成了樂平喬氏,我又何必再回頭去看這些曾經的故居之地呢?”

梁國喬氏早已和她之間劃清了界限,在她成為大司馬的時候這些人別想從她這裏得到一點沾親帶故的關系,現在也是同樣!

在她登基之後,真正能被稱為皇族的也只有被她分出去的那一支而已。

既然這份劃清界限的態度早在數年前就被她給傳遞了出去,那麽在國號上也實在不必給他們以任何的一點期望!

不過說到梁國喬氏,喬琰便有點忍不住想笑了。

早前他們和那壽張王氏合謀,將對曹操的控訴給發到了鄴城。

別說當時這點小心思就已經被袁紹麾下的謀士看了個清楚,就說因喬琰的威懾緊逼,袁紹和曹操之間的結盟關系已越發密切,置身其中的梁國喬氏便當真是個裏外不是人的尷尬局面。

喬琰這邊他們算是得罪透了,還被人從潼關地界上扔了出來,與喬琰為敵之人也沒將他們當做是什麽心腹臣子,甚至覺得這群人在眼力和能力上都得算是差勁得很,說是在夾縫裏生存也不為過。

在這個時候,若是他們聽聞了喬琰在長安登基稱帝的消息,又會是何種想法呢?

大概和袁紹反應的精彩程度會不相上下吧……

但喬琰轉念一想,這兩方無論是哪一方的表現都不是她能親眼看到的,與其在這裏揣測,還不如繼續思忖她該當以何為國號之事。

若縱觀這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國號命名,除卻以地名來命名之外,還有一種便是以其釋義來說。

譬如說元朝的這個“元”字,有一種說法便是易經開篇的那句“大哉乾元”的含義。

她能否也效仿此法,給出一個答案呢?

若是這個答案還能有著延續前朝規則,又避開晉、宋這些微妙字眼,那便更好了。

蔡昭姬眼見喬琰沈思了片刻,忽然眸光一亮。

她此前的種種猶豫表現,並不影響她此刻在提筆書寫之際的篤定。

這筆走龍蛇的姿態與她當日在長安新路上題字的模樣分明有幾分相似。

不過當時是為那條新路命名,而今日,則是為這一個誕生在她手中的王朝。

在毛筆落定的那一刻,蔡昭姬看清了這個被喬琰寫在了紙上的字。

那是一個“雍”字。

喬琰開口說道:“昔年盧公教我念《尚書》,在其中堯典之中有一句話我記憶猶新,說的是——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我如今代漢而立,必當以此為目標,方對得起這出改朝換代。”

百姓昭明,協和萬邦!

這八個字從喬琰口中說出的那一刻,明明此刻她們的面前並沒有這些長安城中為之呼和響應的百姓,也沒有將其說得有若口號一般語意激揚,蔡昭姬便是從中聽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振奮之意。

喬琰又已接著說了下去:“上古九州之中,如今已不存雍州之名,但古雍州所在正在關中,我既為關中民意推舉而上,又有漢天子於長安讓位獻璽,以此為號倒也合乎規則。”

“若非要解釋的話倒是那麽一二條理由。”喬琰望著面前的這個“雍”字,接著說道:“昔年我在與梁國喬氏脫離關系的時候,曾經和劉伯安說過一件事,梁國喬氏的這個喬字,乃是因黃帝葬於喬山,其後人為之守靈,改姓為喬,傳承至今。喬山地處於那子午嶺之上,乃是古雍州和古並州的分界,以雍為號,倒也算是不忘根本。”

“昔者又有讖言,說這黃帝後裔的姬姓周王朝,乃是鳳凰鳴於岐而翔於雍,所謂鳳翔於雍,倒也與今日景象吻合了。”

當年的洛陽鼎中觀中,許子將給了她一句“雛鳳有清聲”的評價,而如今,她已大權在握,即將登臨皇位,早非這雛鳳的稚嫩,而是這翔空之鳳游翺九天!

鳳翔於雍,正合其意!

這四條理由擺在面前,讓這個四平八穩的“雍”字在這張樸素的白紙上已隱約有了政通人和的征兆,更有了一種騰飛升空的灑脫。

蔡昭姬回道:“雍天下之國,徙兩周之疆,實是好字。”

在她話音剛落之際,她便看到喬琰又隨即提筆,在這個“雍”字下方又寫下了兩個字。

她一邊寫一邊說道:“既是從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這話中來的,那麽這個年號也便來上一出有始有終吧。”

“定為——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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