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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徐州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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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徐州請命

大概沒有人會在這樣的環境下聽到這句“別來無恙”,還能夠心平氣和地回上一句自己安好。

如果說東海麋氏船隊的出現已經讓劉備意識到,在此番徐州之戰中喬琰設下的天羅地網到底覆蓋了多大的範圍,分明是沒有給他留下任何一點退路的意思,此刻她本人的出現,則讓劉備感到了一種被命運擒獲的在劫難逃。

來得好快,也來得好生精準!

他朝著喬琰看了許久,直到隨著船隊的靠近對方的面容慢慢清晰,對方的弓箭手盡數將箭指向了他,她踩著穩健的腳步跨過搭建的木板橋走到他的面前,重新問出了這一句問好,劉備才緩緩平覆下了心緒,回出了一句“尚可”。

的確是數年不見了。

天下各方勢力的領袖能正面相見的情況少之又少,像是喬琰和曹操這般如此和諧的煮奶茶論英雄還能和平分開的,更是幾乎不可能存在,這麽一算,距離上一次劉備和喬琰的見面,居然已經快有六年了。

當年他還是隨同盧植一起參與到討董一戰中的成員,在那虎牢關下由關羽完成了斬殺華雄的任務,隨後與袁紹、曹操等人一道進軍於洛陽,和喬琰有過幾次短暫的會面。

今日重逢,卻是沙場對決,還是此等上天入地無門的困鎖處境,實難生出什麽故人相見的喜悅。

即便,按照盧植一度為漢靈帝所授意教習喬琰,他們兩人還得算是同門,他此刻心中也只有對於這位可怕對手的敬畏。

徐州戰局的出手果決,三線作戰,和扭轉戰局的一瞬反覆,在背後都透露著對方布局策劃的影子,而她的出現,則直接堵死了劉備最後的一條求生之路。

除了算無遺策,竟然沒有一個多餘的詞可以用來形容她。

但劉備又怎麽會知道,喬琰原本並未打算親自前來,不過是因為在告知了吳夫人,她在徐州會讓周瑜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時候,對方問了她一句“原本君侯打算親往,而今為小兒之死留於揚州,可會出現紕漏”,這才讓喬琰改變了決定。

孫策之死和揚州權柄的挪交,都完全按照她所希冀的方向發展,好像的確讓她有些疏忽大意了。

劉備是什麽人?

在家世貧微的早年間門就學之時,他便能得到同鄉的資助和中山馬商的財力支持。

在背景遠不能和其他各路英雄相提並論的情況下,他硬是闖蕩出了一番名聲資歷。

在屢屢瀕臨絕境的得失之間門,他又能以平常心看待,又逢兇化吉直到建立蜀漢。

若是在這場對劉備的追捕之中出現了任何一點錯漏,讓她將劉備給放跑了回去成為袁紹的助力,再倘若又有那樣的一場赤壁之戰,在時局天定之間門讓劉備找到了容身之處,那她又何必於數年前便令喬嵐喬亭在徐州攪弄風雲,以至今日有這樣的一出圍獵?

她這被系統點上去的氣運固然能讓她在橫跨秦嶺的時候毒蛇入鍋,能讓她在偷渡陰平道的時候並未遭到任何的險境,誰又知道會否在此刻失效,讓劉備逃出生天。

所以她必須親自北上,再進行一道攔截,確保萬無一失!

這道攔截,被她選在了海上。

魯肅和龐統北上瑯琊的消息早前就被賈詡送到了她的面前,這個安排等同於截斷了劉備一部分從陸路進入青州境內的希望。

豫州沛國在今年初的倒戈,或許能被劉備所接受,但在真正絕路的逃生之間門,人會下意識規避掉這條路的。

此外,有魯肅這個投敵的案例,倘若勝利在喬琰這一方,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這會更進一步削弱東海士族和下邳士族在劉備這裏的可信度。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

與關羽會合後走水路抵達青州境內!

故而在喬琰決意親自前往追捕後,她將揚州這邊的政事留給了張昭,令黃蓋、程普等人各司其職,由典韋留守壽春,暫代監督之職,而後,調令新任豫章太守的吳景和孫策堂兄孫賁與她一道統帥荊州揚州水師北上。

將吳景和孫賁帶走,美其名曰增加水師勢力,實際上則是防止吳夫人所屬吳氏與孫氏聯手,重新占據揚州。

留下的孫策部從各有來路,聯合起來扶持孫權的機會,在孫策已有托孤詔令,揚州又隸屬於長安朝廷的情況下可能性不大。

不管這種舉措到底是否會有派上用場的可能,有備無患總是硬道理。

抽調走的這兩支,也並不影響其餘人等繼續警告山越勢力,和在她回來前確保吳郡四姓都安分待在牢裏。

起碼,在徐州平定前沒有問題。

徐州戰罷,手中兵力和將領有餘暇布置,揚州也就更不是問題。

事實證明,喬琰這個北上攔截的舉動並未出錯,她這一路順著海岸航行的隊伍剛抵達淮河界限,正好遇上了劉備和關羽會合,沒能被馬超和嚴顏攔截成功逃遁的情況。

聽聞陳珪在淮浦被擒,喬琰當即繼續行船,賭一把劉備走水路的可能性有增無減,這才有了這出海上狩獵,將這位鄴城朝廷冊封的徐州牧擒獲的勝果。

沒能繼續從陸上追擊得手的馬超是什麽心情,喬琰就懶得去關照了,最多就是看在他和嚴顏聯手成功留下了關羽大半人手、讓喬琰這出海上圍剿更加容易的份上,給他把那匹倒黴陣亡的汗血寶馬給補上。

現在要緊的還是如何處理劉備。

在押解著劉備和關羽等人行船南下至鹽瀆登岸後不久,她便令人前往射陽報信,賈詡也沒耽擱,幹脆親自前來見她,讓她獲知了淮陰那頭具體的戰況。

喬嵐和喬亭的勸說顯然是讓周瑜暫時認清了自己的位置,將這個誘餌的職責成功擔負了起來,最終造成的結果是劉備張飛的人馬幾乎全軍覆沒,不是戰死便是被俘,作為劉備左膀右臂的張飛戰死,關羽之子關平被俘虜。

“張飛死了……”喬琰敲著桌案心中思忖。

張飛之死對於眼下的局面來說既是好事,也可以說不是好事。

說是好事,因為這對喬嵐和喬亭來說,是父仇得報。

當年還想著從她們這對姐妹花身上撈到點好處的兗州喬氏,反正是絕不可能助力於她們達成這個報仇心願的,現在她們則是以自己的能力達成了這個結果。

聽到喬亭細心留神到軍陣之變,並令陳武及時截擊的時候,喬琰甚至還忍不住為她叫了聲好。

不過說這不是好事也沒錯。

作為坐到一方州牧位置的漢室宗親,對於大漢的意義是不同的。

劉焉、劉虞、劉表這些人和漢靈帝一脈的血緣關系遠近其實也很難分出個先後來。

喬琰若在此時誅殺劉備,雖在這建安四年的開端又手握上了收一州克一州的戰績,也難免要令她遭到不少非議,而這顯然不是在曹操和袁紹還在的時候她希望看到的場面。

但若不殺,張飛之死已註定成為她和劉備之間門難以消弭的仇怨。

或者說,劉備的漢室立場已經註定了他不可能為喬琰所用,現在只是又多了一個原因而已。

“不好用,不能用,殺不得,放不得,君侯是否正在為此感到擔憂?”賈詡開口問道。

雖然不太明白為何同樣是姓劉的,也同樣是州牧之名,喬琰對劉備的重視要遠比對劉表的重視得多——畢竟那荊州劉表早年間門也得算是單騎入荊州的豪傑人物,劉備在這幾年間門的表現也還遠沒到那等百折不撓的地步——但既然這是喬琰所想,身為臣屬的當然就該分憂。

喬琰回道:“我有個對他而言合適的去處,但不知要如何說才能令其發揮出更有意義的效果。”

賈詡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後回道:“那便請君侯先做出要殺他的表現吧,餘下的事情會有人替您往前推動的?”

喬琰挑了挑眉頭:“由你來做?”

賈詡回道:“那我可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多餘的心力。至於是誰,君侯心中其實也該當有數了。”

“我知道了,”她道:“那便不管劉玄德的情況,將其關押著就是,我們先掃尾徐州戰況!”

中軍的覆滅對於徐州北部勢力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

關羽這支隊伍留在胊縣的兵卒也隨著馬超和嚴顏的向北推進,毫無懸念地被攻破俘獲。

這樣一來,還剩下需要平定的勢力只有兩支了。

目前還身在徐州州府的王朗、趙昱等人,以及身在下邳的陳登陳到等人。

前者幾乎稱不上是喬琰的敵人,畢竟這偌大一個徐州州府郯縣隨著劉備的三路發兵應對南部勢力的北上,已經不剩下多少守衛了。

現在劉備被俘的消息也被喬琰令人送了過去,這樣一來,他們到底是引動袁紹的人南下馳援還是被喬琰攻破的速度更快,好像並沒有第二個答案。

與其負隅頑抗,甚至給徐州僅剩的二郡之一招來滅頂之災,還不如幹脆一點投敵,看在王朗除了是謀臣外還是經學大家,趙昱怎麽說也是個名士的份上,喬琰總不至於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當這份徐州請降的書簡被人送到喬琰手中的時候,另外的一封信也到了,正是下邳地界上的戰況。

陳登此人的本事倒是很對得起他在徐州的地位。

早前他和陳到支援夏丘的速度其實比張任張楊預料的還要快,在雙方交戰的第一時間門,他還依然令夏丘以偃旗息鼓的狀態示弱,直到在眼見對面松懈之時,這才悍然發動了攻勢。

若非張任這位益州武將的實力在此戰中被盡數展現,說不定張楊他們還真要吃個大虧。

在隨後的對峙中,他先後以障眼法增兵迷惑張楊這頭的哨探,又以他在徐州地界上興修水利積攢起的民心發動下邳民眾迎敵,更是將守城的戰術玩得花樣百出,總之,在龐統和孫觀這一支勢力到來前,始終是陳登占據著上風。

龐統還未抵達夏丘,便令張楊做出佯裝撤兵之舉,做出中路有變需要支援的假象,且令張楊不必刻意偽裝,只需要按照正常發揮的“佯裝”就行。

張楊不太理解龐統的意思,總之就是一邊慢吞吞地往東邊撤一邊留意著陳登的表現,隨後按照龐統所說北上而去。

在陳登的判斷之下,張楊此舉顯然是在屢次進攻夏丘無果之後,意圖用拙劣的辦法趁機進攻下一處縣城僮縣。

如能得手,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計劃,可以直接繞過夏丘這地方。

就是……執行這計劃的人稍微蠢了點。

陳登當即出兵,意圖在樓亭攔截張楊的隊伍,誰知道北面還埋伏著龐統和孫觀,直接將他堵死在了此地。

這幾乎是與中路那頭的交手同時發生的事情。

而後的情況便沒有懸念了。

無論是守禦設備還是府庫存糧,樓亭都遠不能跟陳登先前戍守的下邳相比,他對上的也不再是兩位武將組成的進攻隊伍,以至於在三日後還是被攻克了城關。

於是在喬琰接受了王朗趙昱等人的投降親自抵達郯縣的時候,陳登和陳到也被龐統等人押解了過來。

但讓喬琰聽下屬說起也覺格外好笑的是,龐統都沒覺得自己先說動了豫州沛國轉投曹操,順勢說降了魯肅,又在下邳擊敗了陳登,是什麽需要值得他吹噓的戰績,已算對得起君侯給他的鳳雛之名,倒是那投降過來的泰山賊臧霸挺覺得得意的。

他早年間門身在陶謙麾下,與其部從中的徐州士人格格不入,甚至在前往東海郡述職的時候,時常被人當做賊寇來看待。

陳登雖然不是其中的一員,但他是被徐州士人推崇備至的存在,便等同於是臧霸的對立面。

臧霸這麽一算,姑且不說他這一路來援令中路的戰況進展順遂,甚至俘獲了關平,他的下屬也給他添了不少戰功啊。

陳登的父親陳珪是被他的下屬在淮浦抓獲的,陳登被擒也有他下屬的一份功勞,四舍五入——

就是他自己擊敗了陳登。

若非投靠了喬琰,他哪裏能有這等翻身做主的機會。

這麽一看,他這個投降投的不是一般的劃算!

“所以君侯打算對他做出何種委任?”龐統問道。

臧霸這種性格,是能放心地將其用作下屬的,誰讓此人根本沒有成為更大範圍內統帥的野心。

但要如何用好他,卻不太容易。

首先很肯定的一點是,不能將他留在瑯琊郡了。

徐州既下,瑯琊郡就變成了和袁紹正面接觸的地盤,以臧霸的實力還不足以達成替喬琰戍守邊界的目標。

這個地方是肯定不能讓他待的。

一旦他受到更大的威脅,難保不會選擇倒戈相向。

喬琰回道:“讓他去揚州,告訴他,我很欣賞他的部從,但是他們此前沒有經歷過足夠的交戰,只是因為同鄉意氣的緣故到了他的手下。而跟隨陶謙平定徐州境內的黃巾,其實還不足以算作正式的交戰。所以我有意讓他們前往揚州和山越交手,磨礪他們的實力,同時會定期將樂平書院達到年限的學子派遣過去在他麾下參戰。”

“且讓我看看他能否在與山越的交手中拿出令我滿意的成果,也能否給我送去的這些潛力股提供一個發展的平臺。”

要將山越從山中找出,實在是個很費事的工作,交給她麾下的正規軍去做,也實在是太浪費人力了,尤其是考慮到還有各地的戍防任務的時候,這種持久戰裏的消耗更不是喬琰樂於見到的。

但巧的很,臧霸的出現無疑是填補了這種相對低端戰力的空缺,且在山越是揚州難以根治的弊病這種普遍說辭之下,這種委任對他來說簡直像是在高看於他。

吳郡四姓即將遭到的全面打擊,又讓揚州勢必不會是世家繁盛的地界,對臧霸來說也是個合適於生存的空間門。

在加入了樂平書院學子的演兵試煉後,臧霸的部從也可以被小範圍動兵的調派陸續瓦解,起碼不會引發聚斂兵卒過多的動亂。

簡直沒有比揚州更合適於他的地方了。

同樣身在此地的魯肅不由合掌一拍,“此法甚妙。”

自打魯肅轉投以來,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在龐統口中令他開啟眼界的大司馬本人,而喬琰的這第一個安排便令他不由眼前一亮。

“說到揚州便不免令人想到周公瑾此人,君侯對他又是如何考慮的?”賈詡隨即開口問道。

周瑜此刻並未在列,但在這場謀士之間門的會議之前,喬琰已經單獨找周瑜談了一次。

魯肅並不知道周瑜和喬琰之間門隔著個孫策之死,只當賈詡是在問喬琰,到底要如何安排周瑜這個作為誘餌立下大功的角色。

按說這也不算是什麽難事,可作為孫策在世之時的左膀右臂,周瑜若是繼續留在揚州且擔負重任,難免會成為下一任揚州牧的掣肘。

所以必須得給他找個合適的去處。

“這件事我已同公瑾說過了。”喬琰回道,“等徐州事畢後,我有意向天子奏請他為徐州刺史。”

徐州刺史?

這話一出,就算前有喬琰和孫策的例子,魯肅還是不由為之一驚。

可他旋即便聽喬琰說道:“此番淮陰會戰,周公瑾於曠野之上與張翼德和劉玄德相持,一直堅持到四方人員到位,軍陣轉圜自有章法;昔年孫伯符於揚州征討,周公瑾為其籌謀支援,堪稱內政外務精通。徐州乃四戰之地,地勢平曠,若需有一人在此坐鎮調度,周公瑾為首選之人。”

“在其任下調度的將領我也會另行安排,何況,不是還有你魯子敬嗎?”

“我?”魯肅愕然地指了指自己。

喬琰神情從容地回道:“你魯子敬看得清臧宣高的態度,難道看不清你自己的實力?徐州既下,你總該升遷才對,我看著主簿之位對你來說實在是有些屈就了,倒不如試一試徐州別駕的位置。”

“周瑜雖自數年前便開始插手徐州南部之事,但若要論起對徐州的了解,還是需有徐州人士在側相助。還是說……你魯子敬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本事?”

魯肅拂袖起身,朝著喬琰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激將法這東西,君侯便不必用了,您既對我有此等信心,我自然敢接下這個位置!”

“好!”喬琰應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她不會對魯肅說的是,徐州刺史這個特殊的位置交給周瑜,既是對周瑜的考驗也是對其他各州拋出的誘餌。

可一個太過明顯的帶毒誘餌,在喬琰屢屢行事出人意表的情況下,反而最不容易讓人咬勾。

而這種心理暗示,也恰恰是對徐州的一種保護。

這樣一來,徐州這裏真正剩下的大問題也就只剩下一件了。

魯肅試探性地問道:“敢問……君侯對劉使君準備如何處理?”

自建安元年六月裏的徐州之變,到如今也已有三年多的時間門了。

劉備在徐州境內的種種舉措,雖不能和喬琰在關中與其餘各州所做的相提並論,但已算是難得的賢明之人所為。

如果說讓魯肅遲疑於是否要投敵的原因刪減到只剩下一個,那便只有可能是劉備。

他眼下被俘,權柄被剝奪,到底要面對一個何種後果?

喬琰嘆了口氣,“從才幹和人品的角度來說,我很欣賞他。徐州北部這幾年間門登記在冊的信息我都一一翻閱了過去,不難看出他是個做實事的人,最難得的是他早年間門的貧寒經歷讓他的眼睛還看得到下頭的民眾,和陳元龍配合,堪稱政令通達,但——”

這一個“但”字一出,魯肅已敏銳得意識到,喬琰絕不可能對劉備從輕處理了。

“他與張翼德情同手足,而張翼德已於此戰中身故,若我將劉玄德送交中央,令其憑借著資歷重新有升遷為一方大員的機會,參與此戰的將士士卒真能因為此人心性仁慈便毫無憂懼之心嗎?”

“去歲我進取幽州,陳兵幽冀邊界,袁本初依然固守偽朝,自恃州郡在握。若不殺一謀逆之重臣,我以何震懾此人及其下屬?”

“劉玄德若為庸才,縱其歸山無妨,可他若不是,又難以說降,我為何要留其性命以為後患?”

這三問後,喬琰擡手止住了魯肅意圖開口的話茬,“你不必與我說什麽你的想法能發生轉變,或許劉玄德也能。他若真有投效長安朝廷之心,早該看在他恩師盧公的面子上投誠而來,絕不必等到此刻!”

“傳訊州郡,三日後,殺叛賊亂黨於郯縣州府之前,以儆效尤!”

“你就沒阻止一二?”王朗聽著魯肅轉述了喬琰所說的三個理由,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幾句乍聽有理,再一聽總有哪裏不太對。

但不管這理由是否站得住腳,有一個更要緊的原因,讓喬琰絕不能在此時殺劉備。

劉備有徐州的民心!

準確的說,徐州北部的民心!

正如喬琰在跟魯肅說起對劉備的那兩句誇讚的時候所說的那樣,劉備雖為州牧,卻並不像是尋常的上位者一般將眼睛長在頭頂上。

三年多的時間門足夠一個人在此地培養出根基,尤其是對劉備這等腳踏實地的人物來說。

淮河戰線的屢屢對峙,並不影響劉備和陳登依然妥帖地處理著徐州的民生事務,讓他成為繼陶謙之後為徐州北部民眾所認可的徐州牧。

他是不是叛賊,對這些百姓來說根本不重要。

若忽然被告知要將劉備處死,無疑會激起民憤的!

這對於剛奪取了徐州的她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我是這麽說的……但是君侯說她自有想法。”

自有想法?

王朗一拍大腿,有想法也別在這種關鍵時候啊。

就算現在徐州易主的戰報還沒送達鄴城朝廷,也難保不會被人尋到可乘之機打上門來。

要麽就趁著交戰之際直接殺人了事,要麽就直接將人扣押送走,無論是哪一種,都好過她這番以示懲戒的奪命。

王朗的擔心是對的,幾乎是在欲殺劉備的決斷下達於東海郡各縣的第二日,郯縣的周遭就已聚攏了數千民眾。

這些眾人口中紛雜的話語,在最後只匯聚出了一句話——

劉使君不能死,他是個稱職的州牧啊!

正因為這個緣故,即便明知找上這位徐州的新主或許會給他們惹來天大的麻煩,他們也依然選擇了聚攏來到此地。

耳聞這些消息傳到她的面前,喬琰的眉頭都沒動一下,照舊和賈詡商討著徐州各地的駐兵安排,看得一旁的魯肅和龐統等人都暗讚了一聲她的心性。

可這種冷處理的方式非但沒有讓這些為劉備請命的聲音消失,反而讓距離郯縣更遠地方的人也趕來了此地,順著這縣城的城墻將此地圍堵了個水洩不通,唯獨留下了一條供給行人和車馬通行的路。

這些徐州民眾選擇了一個對他們來說最直觀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態度:若是人少的聲音還不足以被聽到,那就聲音更大一些!

莫非這還不足以挽回劉使君的生命嗎?

從這兩方朝廷對立的角度,劉使君確實站在了錯誤的一方,可他是從沒有對不起徐州的。

那麽為何不能將他救上一救呢?

在這些請命之人的群情激昂中,他們並未註意到,一輛疾行的馬車便是在此時抵達了此地,朝著州府而去。

而車剛一停穩,便有一衣著樸素的老者從車中跳了下來,直奔正好因民眾鬧事而從州府出門的喬琰奔去。

那老者似乎是跑得急了,直接將一只鞋子給跑丟了出去。但他並未在此時停下腳步,而是繼續朝著自己的目標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這一路行來匆匆,在他面上的風塵仆仆之色混合著焦躁的表情,讓他顯得無比的狼狽可憐。

他一把抓住了喬琰的手,連粗氣都來不及喘,便已用另一只袖子半掩著面容,出聲嚎道:“燁舒,手下留情啊!元嘆與那揚州之變有何關聯,你且罰他便是,可切莫傷他性命!”

能對喬琰稱呼“燁舒”的,在方今這世上本沒有幾個,眼前之人不是蔡邕又是誰。

但在這一刻,喬琰做的並不是攙扶起這位“嚎哭”的長者,做出什麽安慰的舉動,而是將手緩緩地抽了出來,隨即往後退了一步。

在那張素來運籌帷幄,只讓人覺得遠比她年紀冷靜成熟的面容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種傷痛悲憤之色。

她靜靜地看著蔡邕許久,方才用一種沈重至極的語氣開口問道:“蔡公,連您也要在此時逼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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