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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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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自投羅網

“所以君侯對那王仲宣是如何安排的?”

郭嘉來找喬琰匯報工作的時候聽聞了這出情況,笑了半晌,因限酒規定頒布之前嚴禁他飲酒的郁悶心情都消散了不少。

眼看著長安民眾近來為那條新路一驚一乍的表現,他也難免想到自己剛來到樂平時候的情況。

當時的他對樂平來說還不能算是自己人,又因那地方的種種新奇物事都非他早前所見,他還幹出過把牙膏混在水裏直接吞下去的情況。

現如今長安城裏出現有人用刀劈砍水泥地,還是被喬琰刻意引導的,也不能算是什麽大問題。

但想到有人為了當年的目標,楞是寫出了一篇《神女送征賦》,趕在了這種恰到好處的時機前來投稿,還讓喬琰為了解決這篇文章合理出現在人前的難題,折騰出了一場征文活動,郭嘉就覺得怎麽想怎麽有意思。

尤其是聽聞王粲在被喬琰請來後,還當場拿出了她在八年前寫的策論,請她在其上題字,也不知道這種平生罕見的情況還會不會出現第二次,郭嘉更覺得有趣。

喬琰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這促狹鬼臉上的看好戲神情。

剛意識到王粲這個追星舉動的時候,喬琰還有那麽點卡殼,但大場面見得多了,如今下屬的攤子也鋪大了,一篇《神女送征賦》而已,也算不了什麽讓人手足無措之事。

頂多就是王粲要是真得了那前三名,可得瞞著點別人,少說什麽他是因為八年前那篇州牧封建論開始的追星行為,在今天放了個大招。

不然這個舉辦征文活動的意義就不大了。

最後橫看豎看,還是一出自吹自擂。

當然,若是要王粲自己說,他這也不全是戴著偶像濾鏡在看關中。

正如喬琰所知道的那樣,王粲更擅長的確實是寫實類文賦,因他過目不忘的天賦,讓他習慣性地觀察生活中的細枝末節,記錄旁人的言行。

所以這條長安新路的展示之中,他也在留神著周遭之人的表現,比起這條道路的材料如何的特殊,這條路是如何堅不可摧,喬侯麾下部從又有多精銳,都比不上他所見長安民眾的種種表現更讓他觸動。

尤其是那客舍掌櫃,見他身形消瘦便誤以為他這是在思念家鄉,因此食不下咽,便將自己的雞蛋分給了他半個,更是讓王粲有種天下禮樂尚在的直接印象。

是這些東西促成了他寫下這篇文章,而不全然是因為喬琰當年的高瞻遠矚與她所起到的楷模作用。

此時的王粲已經心滿意足地帶著留有樂平侯親筆的絹帛回返了客舍。

而此時的喬琰則朝著郭嘉回道:“我與仲宣說,他父親當年是何進大將軍府中的長史,如今他這個做兒子的便來我這大司馬府做個長史好了,說起來還得算是個兩代人的美名。”

這下輪到郭嘉木在原地了。

現在喬琰這大司馬府的長史,不是別人,就是他郭嘉。

若是要讓王粲擔任這個位置的話,豈不是要讓他退位讓賢了?

但一見喬琰這個忍俊不禁的表情他又陡然意識到,這就是句玩笑話。

“跟你說笑呢,當年的大將軍府和如今的大司馬府怎能算是同樣的情形,也自然不會將長史的位置交到別人手裏,我意在讓仲宣先為大司馬府府掾,暫時掌管文書之職。”

“近來長安新紙之事總還是需要有人為我分憂代勞的,不能將重任全都壓到昭姬一個人的頭上。等到十餘日後便讓他專門負責此事吧。往後的往來文書也有個代筆之人。”

郭嘉佯裝松了一口氣,這才坐到了喬琰的對面,“這樣也好。”

雖然明知道喬琰不會做出什麽隨意安排人事調動的舉動,但他琢磨了一下,如果真要讓他來寫的話,大概率寫不出王粲的這篇《神女送征賦》,最多寫個水泥的花式用法。

在這方面他還是得承認的,術業有專攻啊。

他感慨道:“所幸有王仲宣在,君侯可以發起這樣的活動,雖是以長安為題,但若無人珠玉在前,以示此比試之格調,有些人大概是不會下場的。”

這也正是為何喬琰要讓王粲在第三天的時候將那篇詩賦貼出來。

誰讓這釣魚上鉤,也得算是個技術活。

“行了,不談此事了。”喬琰道,“等仲宣來大司馬府入職後,讓他跟著你一道調養身體。”

就算沒有王粲的先一步出頭,昨日那場長安路展示,也足以讓有些人做出利弊的權衡,只不過是發酵的局面未必有這麽快而已,總的來說此時的進展還是在喬琰的掌握之中。

相較而言,更特殊的還是從袁耀口中透露出來的那個消息。

疑似袁紹次子袁熙抵達長安,來和田豐接頭,他們到底要如何利用好這個情況。

喬琰朝著郭嘉問道:“你說,該讓袁熙帶著什麽東西回返冀州呢?”

郭嘉笑道:“君侯這就已經確定,這並不是袁公路的公子在人群中看眼花了?”

喬琰挑了挑眉,“奉孝啊,若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將田豐的事跡給刊登在樂平月報上的想法還是你提出來的吧?”

當時郭嘉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恰逢喬琰與兗州喬氏之間撕破了臉皮。

作為彼時圍觀者的田豐並未意識到郭嘉提出這個想法的“險惡用心”,只當這真是稱職的下屬在安慰上司,卻哪裏會想到郭嘉這主意背後的謀算。

既然如此,現在真的將人引來了,好像也理所應當將這件事交給他來辦才對。

“我有一種直覺,來的人確實是袁熙。”喬琰篤定地說道:“所以這件事,就勞煩奉孝操辦了。”

此時身在客舍之中的袁熙打了個噴嚏,只覺有些背後發涼,卻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他穿著一身看起來並不起眼的衣服,從樓上走了下來,與前臺要一份晚膳送到自己的房中,在付飯錢的時候還聽到外頭的街道上有人正在談論起昨日之事。

他面上不由浮現出了幾分憂心忡忡之色。

他並不知道他的堂兄弟袁耀此時也身在長安城中,他更擔心的是父親的處境。

長安朝廷這邊從表現出的實力到風貌,都和鄴城朝廷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袁熙毫不懷疑,哪怕鄴城這邊忽然得到了什麽新奇稀有的物事,派出人手到長安炫耀,就如同去歲陽安長公主在鄴城所做的那樣,大概此地的輿論也不會被輕易攪和成一鍋粥。

再想到昨日的所見所聞,袁熙越發有種身負重任之感。

他已完全可以想象到,當這些消息傳遞到鄴城後,又會在那裏引發出多少波瀾。

在父親於爭奪豫州之戰中失去先機的局面下,這樣的發展是在雪上加霜。

讓袁熙越發為袁紹處境感到憂心的是,當他第二日行在長安街頭,準備和前幾日一般混到弘文館附近觀察田豐的時候,他忽然聽聞了個消息——

大司馬意圖以“長安”二字為題,向各方收集文稿墨筆,一為慶賀長安道路新成,二為測試這幾種新制成的紙張在留墨留色上的效果。

兩千張新紙被搬到了長安路的末尾,頃刻間又引起了一波圍觀。

說實話,這個第二條理由聽上去就像是湊數的。

喬琰作為制造這兩種紙張的一方,必定清楚這些新紙的表現力,再不濟的話,她那樂平書院中可以替她完成這個測試的人也不在少數了,實在沒有必要再假手他人。

所以總的來說還是為了第一個目的。

但兩項理由的存在,儼然是為一部分人找了個臺階下。

袁熙看著那兩沓紙,也有心想要去拿上幾張,以確保在回到冀州後能跟父親做出交代,可惜他緊跟著這些人湊上去看熱鬧後便得知,這紙張的領取需要實名。

他隨身帶著假身份的證明是不錯,但為了防止暴露身份,大概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前來領取紙張的人並沒有太多。

“或許是在觀望吧,”邊上有人說道,“領了紙總得寫些東西,這和在言談之間誇耀長安盛景還是有些不同的,真要付諸於筆墨了,可就表明立場了。”

“何況,誰又肯將自己的筆墨跟販夫走卒的放在一起較量呢?”

袁熙很想說,販夫走卒根本看不出這些紙張的妙用,又何來放在一起較量之說。

但想想這話中的道理倒是也對,這種劃分出三六九等的比鬥,總是要拿出個權威的評判標準來的。

只是,大概是因那獲勝者的詩賦可以抄錄於樂平月報之上隨之發行,對一些想要得到出頭機會的士子來說,依然是個不小的誘惑,還是陸續有人以名貼路引等物報名領紙。

轉變發生在這活動開辦的第三天。

一名貌不驚人,身形也瘦小的年輕人將自己的作品張貼在了詩文的評選區域,以自己的一篇辭賦驚動了觀望著的不少人。

神女送征賦之名頓時成為了眾人熱議的話題。

即便這篇辭賦的出現難免讓人覺得有討好之嫌,可在他們將目光移到作賦之人的名字上後,他們又頓時將這種評價給撤了回來。

這是王粲!

祖上出過兩代三公的山陽王氏子弟,雖然已沒有了顯赫的財力官威,但以王粲的身份,根本沒有必要說什麽違心的話。

何況按照如今文人的觀點,文章是能反映出文人臉面的。

這確實是一篇好賦!

他年紀雖輕,卻已經用這一篇辭賦直接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更證明了這場評選可以很有含金量,那他就更沒有必要去做這等有辱聲名之事。

所以即便王粲所做的,只是按照喬琰的安排將自己的文稿給貼到了征文的墻上,在他這個舉動之後,自負在辭賦上有跟他一較高下實力的,都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

到底是不是真能有這個相提並論的實力尚未可知,但誰讓有個說法叫做文無第一呢。

比如說,楊修就看到禰衡也在隨後領了紙,動起了筆。

此前禰衡還因為喬琰要推行禁酒令的事情,借著酒勁指桑罵槐,讓楊修得到了個當接待員的懲處,現在又咬著筆桿子斟酌用詞,真是讓楊修有些哭笑不得。

禰衡則很坦然地表示,他這是要以這種方式告訴王粲,要想獲得頭名,並不一定要通過這等神鬼志怪之說。

“那要通過什麽?”楊修問道。

他敏銳地意識到,以禰衡這種開口帶刺的家夥,居然沒在此時說王粲這是在行諂媚之道,好像是一個特殊的信號。

但這種發現就不用專門拿到禰衡面前來說道了。

禰衡翻了個白眼,“借物比興吧。”

楊修還想再問,他就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了。

而引發這場波瀾的還並不只是王粲的這份投稿。

在《神女送征賦》出現於長安街頭,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同一日,大約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有另外的一張紙被貼上了墻。

不是詩文組,而是書畫組。

那是一份以隸書所寫的長安賦,出自張昶的手筆。

雖因早前衛覬在喬琰的授意之下發起了對張芝和張昶的拜訪,又將張芝給請到了樂平任教,張昶的身上其實已經被打上了長安朝廷的標簽,但想到張猛這個跳出來嘗試劈砍地面的舉動,張昶自覺自己還是得將此事的後續影響給消弭下去,這才有了這樣一份作品。

這份辭賦在文學性上遠不如王粲所寫的那副,但這張隸書中的筆墨,卻實在是張昶的超常發揮,以至於和王粲的那一張作品形成了雙足鼎立的架勢。

不過在隨後,喬琰又找張昶聊了聊,說的還是張猛的事情。

“先生此舉意在替胞弟的口無遮攔而賠罪,我心中清楚,但誰又能真對一個人的人生全盤負責呢?”

喬琰可沒打算因為張猛有幾分武力且是張奐的兒子就貿然啟用他。

她如今麾下並不缺將領,尤其不缺本事不夠卻自視甚高的將領。

更何況,張猛今年是三十又不是三歲,憑什麽還要讓一個年近六旬的兄長為他擔憂呢?

見張昶臉上尤有幾分糾結之色,喬琰道:“先生先不必想這麽多,且看看此番投稿中的優勝之人吧。反正令弟手臂的傷勢還需醫治,總之也得先安分幾日。”

張猛砍出去的那一刀造成的反震,並不是隨便放著兩日就能好的。

所以樊阿被喬琰從並州召來長安,要跟隨袁耀前往豫州之前,先給張猛診治了一番。

他現在還喝著那個多加了苦味的藥呢。

但怎麽說呢,比起嘴裏苦心裏也苦的張猛,可能還是袁熙的日子要更加難熬一些。

王粲的詩文與張昶的書法,引發了長安城中投稿熱潮的同時,也讓袁熙更加確信,父親面對的這個對手可能要比他所想象得更加可怕。

所以他已沒有那麽多耽擱的時間了。

好在他通過這些天來的觀察可以確認,田豐的表現並不像是個真在長安得到了高升的人該有的樣子。

他並不是不想回返鄴城向著父親報信,而是他的處境不允許他這麽做。

作為弘文館中的助手,他所得到的待遇是不低的。他已不再需要跟其他人擠著住在一個院落裏,而是可以有單獨的居所。

但在長安城這個重新恢覆秩序的帝都之中,內城之中的居所位置是很有限的。

所以在這樣的集中安排之後,田豐不得不面對這樣的一種處境——

往來出入弘文館都會有從事同一工作的同僚一並行動,且左鄰右舍全都是“自己人”。

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他有什麽異樣的舉動都能被看個明白。

頂多就是在回家的路上狀似無意地將目光投向東面,在同行之人問起的時候,便說自己是在思念身在冀州的家人。

但要跟隨在後頭的袁熙看來,這無疑是田豐身在喬營心在袁的表現。

那便可以找他!

讓袁熙不免慶幸的是,因近日裏的長安新路和文稿活動,暫留長安的文士多滯留在弘文館中交談,或是詩文唱和,或是落筆如飛,又或是評判已投來的新稿,這就讓他想要混入弘文館中尋田豐商議,變得不會太過醒目。

袁熙換了身文士打扮,隨同人流一道走了進去,趁著其他人未曾註意到他的舉動,連忙竄到了田豐的面前。

他還算聰明地沒一口叫破田豐的身份,而是按照父親告知他的那樣,小聲地喊了句“元先生”。

田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朝著他看來。

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讓他把手中的筆都給甩出去。

袁熙怎麽會在這裏?

田豐心中在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他確實在等著袁紹派出人手來聯絡他,但這個人可以是某個不起眼的下屬,卻絕不能是二公子!

這畢竟是袁紹的兒子!

他一把拉住了袁熙的手,急切說道:“走!我先帶你離開這裏。”

這弘文館中乃是魚龍混雜之地,難保就會有恰好見過袁熙的。

田豐把胡子做出了一番修剪,又在這半年間刻意吃富態了幾分,和原本的田豐有些不同,但若是他和袁熙站在一處,就特征明顯得多了。

因近來的風光景象,長安城對士人的吸引力大幅上升,只怕那些打著前來觀望旗號的,也只等限酒令的內容頒布,就會做出最後的選擇。

其中又難保有人想先行一步,尤其是那些河北士人。

拿下田豐和袁熙,誰又說不是一份功勞!

但還沒等田豐走出兩步,就見郭嘉恰好朝著他走了過來。

郭嘉打量了一眼兩人,問道:“你兒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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