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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箭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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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箭射……

三輔有螟,並州也必然難逃影響。

京兆、馮翊、扶風三地,在原本就還未從此前的欠收情況下緩過來的當口,肆虐的蝗蟲不得飽食,也便會隨即擴散到司州附近的幾州。

在劉宏統治期間,出現過的最重的一次蝗災,就擴散了七州的範圍。

綿延橫亙的太行山或許能阻斷大軍的入侵,卻擋不住這些入侵的蝗蟲。

要知山中草木可食,維系住這些越境的蝗蟲生機後,翻過山來的麥田就成為了它們掠奪的對象,也足以支撐它們擴散並州全境。

何況,如今還是夏日。

並州在司州的北邊是不錯,但也還沒有寒凍到能將飛蝗凍死的地步。

哪怕是最北邊的雲中雁門一帶,此時的氣候也尚算宜人。

飛蝗啊……

可一日飛行三百裏的飛蝗!

或許在這條消息送到並州高位官員案頭的時候,第一批從三輔擴散而來的蝗蟲也已經抵達並州境內了。

刺史張懿接到這消息的時候悚然一驚,喬琰也並不能免。

饒是她已經從種種跡象中看出了蝗災發生的必然性,在當真確切收到三輔蝗災的消息之時,她所感到的也並非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慨嘆,而是難言的緊迫感。

算起來,在樂平縣內對蝗災的防備絕對遠勝過並州境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就連在山田之下放養的鴨子都是為蝗災而準備的。

可樂平乃是喬琰收容人口,建立事業的基本盤,無論是在產業還是農事上她都在這一年中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她絕不容其中有失。

何況,這也是她頭一次應對蝗災。

那麽面對未知的東西而產生忐忑的情緒,著實也不能怪她。

她捏著手中的書信當即步出了房門。

在這信報中還有一件尤其荒唐可笑的事情。

歷來的天災大多需要找一個替罪羊,尤其是朝中三公位置上的,大多會以此人的免職來表示,天災的發生是因為有人處在不合適的位置上。

但或許是因為如今三公位上的早已經在互相的位置上輪換了不知道多少次,免無可免,更因為劉宏並不太樂意於維持天象與朝中有關的說法,總之他在此時做出的選擇是——

將從冀州牧職位調動回車騎將軍的皇甫嵩,以攻克北宮伯玉失利的罪名給免職,新任的車騎將軍張溫自京師出發前去平叛,同時隨軍的還有喬琰的一位相識。

正是鮑鴻。

鮑鴻因護送喬玄遺體抵達樂平,再替喬琰往京城中送上奏表的行動,也算是得了一點福祉,又因為替她送交禮物的緣故,混出了點眼緣,最後這出征涼州的副將差事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雖然還是個校尉,但能隨軍出征的校尉必然要比尋常的北軍校尉要權力高出不少。

鮑鴻因此覺得自己也算是欠了喬琰一個人情,便於京師出現蝗災、張溫替代皇甫嵩對陣涼州叛亂之時,派了個腿腳勤快的信使將信送到了樂平。

這信使前來的速度不慢,因而喬琰與張懿得到蝗災的消息不過前後腳而已。

若是真等到張懿通知各郡……

或許就遲了!

喬琰剛讓人酬謝了信使,在山中巡邏的褚燕就讓人來報,在南邊的山嶺之中意外發現了飛蝗蹤跡。

蝗蟲成蟲的飛行能力毋庸置疑,既已有抵達山嶺的,料來後續飛抵樂平的至多也不過是一兩日的時間而已。

喬琰一聽此事,當即著人喊來了手底下的人。

那樂平的地形模型也重新派上了用場,被她讓人扛了過來。

只是此時這模型之上,取代了原本標識的開墾山地範圍和山中可用之物位置的,是在縣中農田地帶的橫縱溝壑和龍骨翻車位置的標註。

這是一種曾被記載在《除蝗疏》中的“笨辦法”,但恰好因為龍骨翻車的存在而變成了一種相對可行的辦法。

“勞煩仲德先生從縣中開倉取糧,播撒於此前掘好的溝渠之中,間隔放置,如今未到收獲季節,成熟粟米比之莊稼更能誘蝗,長溝又在翻車之下,一旦聚集蝗蟲數量到達一定數量,立即打開翻車下槽灌水而入,將之活埋。”

這活埋二字一出,舉座皆驚。

要知道如今的人對蝗蟲的了解甚少,起碼在唐代以前,遇到蝗災過境,第一個想到的是天譴而不是蟲禍。

“山東大蝗,民祭且拜,坐視食苗不敢捕。”1

這便是此時的常態。

更有對蝗蟲敬畏有加的地方,甚至對蝗蟲有蝗神的稱呼。

起碼在唐太宗李世民帶頭吃蝗蟲,不避大臣勸阻的“恐有疾”之前,時人連捕撈蝗蟲的想法都沒有。

充其量也不過是如同喬琰此前書信於張懿的說法一般,是要想法子削弱蝗災的影響,而不是要在蝗蟲過境的時候將其捕捉。

但喬琰在樂平經營的一年作用顯著,已建立起了足夠的,尤其是那幾個跟隨她已久的,更毫不懷疑喬琰決斷的正確性。

至於被她頭一個吩咐做事的程立,更是個沒那麽多顧忌的人。

或者說,誰有可能會覺得飛蝗為神,程立都一定不會覺得。

他頷首回道:“我立刻帶人去做。此時飛蝗臨境還不多,能被誘捕的也難免較少,若放水有些浪費,我著人直接局部灌水掩埋就是。”

有了他開了這個頭,其他的也好安排了。

喬琰轉頭看向了另一邊,“元直,你讓人將薯蕷山田之下的鴨群於縣中各處分布圈養,只是不得讓其侵擾莊稼。”

徐福拱手領命。

鴨吃蝗蟲一事倒也不算是個秘密,若算起來的話,會吃蝗蟲的動物還有蛙類,但後者的養殖顯然不如前者容易。

這跟直接上手捕蝗不太一樣,喬琰也不太清楚這個時期的人對這種現象的解釋,或許是什麽蝗神獻祭給了鴨子神之類的,但聽起來好像也不太對勁。

總之能接受鴨吃蝗蟲,人吃鴨子的食物鏈就行。

這幾個月來,鴨蛋的產出也成為了黑山軍的一筆收入來源。

不過大約直到此時徐福才知道,喬琰養殖這批鴨子所為的,居然並不只是讓它們的糞便作為薯蕷田的肥料,還是在等著此時派上用場。

見徐福領命而去,她便點向了下一個名字:“褚燕,我之前讓黑山軍中婦孺開始著手制作的魚箔,你去負責收集起來,交給張牛角他們用於薯蕷田的防護。有多餘的也可以低價出售給縣民。”

魚箔也就是漁網,在古人記載的《捕蝗要訣》中,多以合網或者魚箔來完成對空中集群的蝗蟲做出捕捉,但弧形的合網在山地上操作不如那魚箔方便,故而喬琰此前讓人制作的多是魚箔。

若不捕撈而是防護,魚箔無疑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此外,如若蝗蟲不來的話,舊魚箔還可以用來制造楮皮紙,就算喬琰預判失誤,屯多了也不愁用不完。

褚燕當即應了個“唯”。

“此外——”

喬琰頓了頓,這才覆又說道:“我有意以縣中存糧兌換蝗蟲卵,總歸還有一月有餘就到秋收時節,這縣衙之中絕不會缺糧,但若蝗蟲過境產卵於縣中農田之間,漏網之魚於明年覆來,屆時反倒麻煩。”

這是以利誘之的兜底之法。

這一條條的指令下達,讓喬琰的心緒已經平覆下了不少,起碼她此前準備的東西實多,在這預料之中的意外面前,也不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何況這種種安排過後,除卻已經長在那兒了的套種豆類作物之外,還有最後一個殺手鐧。

她此前自縣中耕農處收購來了幾小塊田地,又準允少了此處耕地的縣民在山中開墾對應面積的耕田。

這些在縣城外零星分布的農田上,在她的安排之下並未種植作物,而是早在數月前就已經搭建好了草廬。

又因近日來幾乎未下過雨,依然保持著足夠幹燥的狀態。

在入夜之前,她專程在這十來座草廬周遭來回盯著,確保周遭的雜草都已經清除殆盡,以免若有火自草廬中燃起,會波及到周遭的農田。

確保一切無誤,她才放心地退遠了些。

而在入夜之後,喬琰便在田壟上尋了塊石頭坐下,托腮看著遠處的草廬。

蝗蟲將至的消息雖然讓縣民不免恐慌,但蠟燭和燈油的價格擺在那裏,怎麽也不會出現那種秉燭未眠的情況。

從縣城到臨近的村寨,此時都處在一片漆黑之中,更因為今夜晦暗並無月色,越發顯出幾分黑沈來。

最為鮮明的便是那野外零星分布的火光。

篝火正是在草廬之中點燃的。

“喬侯對民生問題知之甚多,又能將其利用於實處,實是樂平之幸。”戲志才散漫地直接坐在了地上,開口說道。

喬琰朝著他在發出動靜的手上看去,這黑燈瞎火的倒也不難看出,這家夥還頗有些閑情逸致地又去打了壺酒。

既然還有心情喝酒,想來便是覺得眼下的情況還在掌握之中。

要不是如今的認知之中,人若吃了蝗蟲,必定會因冒犯神靈而沾染疾病,喬琰都想推薦他以酒配上烤蝗蟲了,想來應當滋味不差。

可惜她上手捕殺都已經是在做出格之事,在並非到極端饑荒的時節,提議通過吃蝗蟲來將其消滅的想法反而會讓她遭到不少阻力,可說是吃力不討好,便打消了這個算盤。

“祖父病逝之前曾經問過我,要如何做好一個縣侯。”喬琰看著遠處明滅的火光回道:“這就是我給他的答案。”

這是捕殺蝗蟲同樣極其行之有效的方法。

戲志才也同樣頗為看好這個方法是因為,但凡對蝗蟲的習性有些了解的人都不會忽視掉這個事實——

蝗蟲具有很明顯的趨光性。

這一點和飛蛾有點相似。

因此這一座座在夜間燃起了篝火的茅屋,正是一盞盞“捕蟲燈”。

即便此時抵達樂平的蝗蟲還並不太多,也並不影響其中的一部分在夜間只有這些光亮的情況下,會循著光前來抵達此處。

一部分的茅屋中引來的蝗蟲在附近盯梢的人看來尚少,便直接以魚箔前去封鎖茅屋門窗,以小網捕捉便是。

而引來蝗蟲多的,比如說在臨近山地的那一座——

此地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幾乎集聚了第一批抵達樂平的多數飛蝗,更因為屋中的少許粟米存放,而暫時停留在草廬之中。

等喬琰抵達的時候,負責看守此地的人因在計算上的本事稍微差了些,早有些數不明白了。

但總歸喬琰也沒有強求他將其計算明白。

她凝眸朝著那一點透出窗戶的篝火看去,擡手吩咐道:“點火。”

她這指令下達的下一刻,當即便有人將手中點著的火把朝著那茅屋拋擲了過去。

火把上的火苗,頓時隨著幹枯茅草的燃燒而蔓延成了熊熊一團。

茅屋在燃燒的同時,也隨即快速倒塌了下來,根本沒給屋中聚集的蝗蟲以逃生的機會,故而它們也將隨著這茅屋一並燃燒殆盡。

隔著五百年的時間,喬琰很難想象當時大唐宰相姚崇在力主以焚燒之法捕殺蝗蟲的時候到底遭到了多少的阻力。

她只知道在這樂平縣內,因冬日的防寒之事,加上這個大漢朝廷敕封的樂平侯身份,她甚至不需要經由力排眾議這一步,實在是比姚崇所面臨的局面容易太多。

這種阻力也實在是不能怪將蝗蟲視為“蟲中之皇”的愚民,在這等艱難困苦的局面下,也沒人告訴他們面對天災也是能做出反抗的。

喬琰的眼底被那茅廬燃燒作的火光也映照成了赤紅一片,直到那茅草與木頭都被火舌吞噬了個徹底,才漸漸平覆下去了那種灼人光彩。

她指了指在旁圍觀的張楊說道:“此事我就交托給你了,此地的茅屋盡快重建,每日夜間點起篝火,如果出現此等數量的聚集,直接點火,不必向我索要指令。”

只要能夠確保不會波及到周遭的農田就行了。

“喬侯放心,絕不讓您失望。”張楊得了重托,立即朗聲應道。

雖然說他之前應對過的敵人都是關外的那些個胡人,但張楊想著,蝗蟲也沒什麽難的。

總歸就是找個窩給人引來一網打盡而已,再把那些個游走在外的單獨捕捉。

在對農田的破壞性上二者好像也沒太多區別。

借著此時已經有些微微發亮的天色,喬琰朝著張楊看去的時候,也不難看出他這種幹勁滿滿的架勢,但她怎麽看都覺得他好像在想著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過現在要緊的是將蝗災遏制在可控的範圍內,而不是自家下屬一個比一個清奇的腦回路。

即便有這些個吸引蝗蟲的光源,等到晨光徹底取代夜色的時候,喬琰還是在仔細巡視了一番薯蕷田的時候,發覺有些零星的被蝗蟲啃食的痕跡。

簡直充分表現了蝗蟲對肥厚葉片植物的愛好。

雖然田不是她親自種的,但東西總歸是長在她的領地內,她便很難不在此時生出心疼的情緒來。

但想想,樂平的準備已經足夠充裕,這薯蕷苗邊還有大豆苗間種,都最後是這般樣子,可想而知這真正遭到蝗災第一步打擊的三輔地帶,以及在樂平之外的並州他處到底是什麽樣子。

喬琰剛想到這裏,忽見陸苑領著幾位縣吏,牽馬整裝朝著她走來。

在朝著她行了一禮後,陸苑開口說道:“喬侯容稟,如今蝗災襲來,想來上黨不能幸免,喬侯既有意維護與陽曲郭氏的關系,也為在上黨立足,我既為樂平謁者,自然也該在此時前往長治一趟,不知可否準允。”

“你就算不說,我今日也得讓你去。”喬琰緊繃的面色松了松,雖還未見笑意,卻也不免對著她投來了讚許一眼。

這種外交時機的直覺無疑很符合喬琰對她這一定位的訴求。

“昨夜樂平已用實際證明以火誘蝗而後焚殺的方法可行,也一並告知他。若是……”

“若是郭太守猶豫於是否捕殺蝗蟲,你便告訴他,最遲後日,上面準允捕殺的指令必定抵達上黨。”

聽喬琰說得這般篤定,陸苑沒再多問,只再朝著她行了個禮後領著人一道翻山往長治而去。

喬琰目送她離去後又再度往臨近山嶺方向的薯蕷田走了一遭,確認損失尚在可控的範圍內後,折身返回了縣衙。

到此時,天已經徹底大亮。

但一夜忙碌過後,喬琰還不能休息。

先前最後提出的那條以糧食來兌換蝗蟲卵的方法,她讓秦俞去請教了幾位在樂平遭逢過幾次蝗災的老人,對蝗蟲卵的數量大略有了個估計,連夜制定了兌換的規則——

以一鬥蝗換一鬥粟,以一鬥蝗種換三鬥粟。

在她親筆將告示書寫出又加蓋上了樂平相與樂平侯的印信,交給了秦俞張貼出去後,她方才長舒了一口氣。

見她忙成了這個樣子,即便是時常有一堆問題的系統都沒敢出聲打擾她的工作。

雖然它還是有些奇怪,為什麽喬琰敢跟陸苑說,最遲後日指令必到上黨。

但還來不及趁機求個解惑,它就眼見喬琰躺去了床榻上,飛快陷入了夢鄉。

它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今天連鬧鐘都不用做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氣氛組,它決定保持沈默。

喬琰這一覺,直到睡到了傍晚時分才從連夜的安排下緩過神來。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她在起身整頓之後做出的第一件事是對著戲志才說道:

“勞駕先生替我起草一份請罪書。”

請罪?

為何請罪?

樂平所在之地,稍起一點的蝗災苗頭,經由昨日加上夜間的一番安排,幾乎已經被她給按了下去。

而對隨後可能持續的蝗蟲風暴——

山地薯蕷田間有大豆間種保護,又有龍骨翻車灌溉溝渠,如今其餘阻斷蝗蟲繁衍和肆虐的手段也已經盡數下達了下去,樂平何罪之有?

再者說來,喬琰是樂平侯而不是樂平相,若非要為蝗災臨門而請罪的話也不應該是喬琰去,而應當是程立去。

甚至於,她還得算是有功才對。

畢竟若非她要收購豌豆,令上黨其餘各地在田壟之間間隔種植了豌豆,這些莊稼所遭到的第一波打擊必定要比現在嚴重。

她未曾對龍骨翻車灌溉效果的藏私,也必然會讓郭缊太守的轄地和晉陽王氏的地盤面臨的情況沒有那般險惡。

但戲志才緊跟喬琰快步而出看見的,是她一把抓起了掛在院中墻上的短弓和箭囊,叫上了典韋和褚燕,連帶著一批游俠侍從,直入馬廄牽出了坐騎。

而後翻身上馬直往縣城外而去。

這一番行動一氣呵成,毫無一點拖泥帶水的遲疑。

還不等她這位縣中真正的主持者起身的消息傳達到縣國中所有官員的耳中,她早已經出了城去了。

唯獨留下的吩咐就是讓褚燕原本負責的收集漁網工作交給張牛角。

僅此而已。

“戲先生,為何……”趙雲不太明白,為何喬琰此番並未帶上他。

他看得分明,在喬琰策馬而去的時候,旁人或許未必明白她的意圖,戲志才卻一定想明白了。

否則他必定不會如此刻一般在臉上浮現出恍然之色。

而倘若趙雲沒有看錯的話,在這恍然的神情背後,絕不是什麽擔憂,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欣賞與沸騰的情緒。

“別多問了,立刻做出追趕未及的樣子,而後折返回去協助仲德除蝗。”

戲志才闔目沈思了片刻,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又已經是平日裏那一派玩世不恭,“我去替喬侯寫請罪書。”

在她摘下那弓箭的一剎,戲志才便將她這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給想明白了。

請什麽罪?請的是刺殺刺史之罪!

也或許這不應該叫做刺殺。

而應該叫做——

因那刺史德不配位,不聽良言,導致今日並州各地的災禍,必然要比本可處在的情形更重的情況下,年少的縣侯出於義憤而行越軌之舉。

以喬琰行事分寸,這絕不會是一出見血的刺殺,但這份請罪書必然要寫。

其目的也並不在請罪。

就像喬琰要的也不是這位汝南袁氏門生消失在她所在的並州地界上。

在她領著這一眾在職位上和樂平縣衙無關的人撞開了州府大門的時候,聞聲趕來的刺史張懿剛要脫口而出一句“放肆”,卻眼見這年不過十一歲的縣侯擡起了手。

她為人簇擁而來,張懿哪裏會留意到,在她的手中竟然還持著一張短弓。

在州府內的護衛也不曾料到,這位並州地界上的縣侯闖入州府已是離奇之事,現在還帶著這樣的武器。

這幾個月內為了鍛煉臂力而頻頻練習的射箭之術,在此時得到了展現的機會。

她擰著眉頭又覆疾行而前的兩步裏,引弓搭箭將這支羽箭射出的動作堪稱一句行雲流水。

二十步範圍的箭靶以她如今的箭術不會落空,這支羽箭在這樣近的距離下也同樣沒有走偏的可能!

這一箭徑直貫穿了張懿頭頂的官帽,甚至因為這一瞬間爆發的沖擊力,將這頂原本就沒有系緊的冠冕給擊飛了出去!

張懿臉色刷得就白了下去。

但在那冠冕落地的聲響傳來的剎那,他陡然反應過來,這一箭過後他人還活著,只是與死亡擦肩而過而已。

可還不等他從這種由恐懼引發的心跳過速中緩過勁來,他就看到面前的喬琰重新舉起了弓,弓上第二支箭的冷光映入了他的眼中。

若是喬琰只一人犯上僭越便也罷了——

不,不對,以縣侯身份到底誰是上誰是下還未必有定論,至多也不過是說她膽敢對朝廷官員出手,有悖律法。

偏偏她還是帶著人來的。

帶著的人裏沒有一個身著樂平縣的官服,而更像是喬琰收攏的私兵,在行動之間透著一股悍然匪氣。

以典韋和褚燕為首,這一夥人光是從氣勢上就將他這邊的人給對比了個徹底。

張懿格外痛恨自己為何要在半月之前同意張遼的申請,讓他跑去了雁門執行那暗中支持騫曼,同時迎戰寇邊魁頭的建議,否則有那除賊少年在側,此時也不至於出現這樣明顯的對比。

尤其是典韋這一看就很能打的壯漢……

他放眼這州府中的官吏,儼然沒有一個能跟他在身板上相媲美的!

但在此時的人群中,氣場最為奪目的無疑還是喬琰。

弓在手中,箭在弦上,連帶著她整個人異常銳利的目光一道,形成了一種驚人的威懾力。

以至於明明被人打上門,還更加占理的張懿,居然都免不了在此時微微瑟縮了一剎。

可他又陡然意識到,他有什麽好躲的!

喬琰既然只敢射向他的官帽而不是他本人,便意味著她再如何張揚跋扈,也只敢做出此等仿佛脅迫的舉動而已。

他當即挺起了胸膛揚聲喝問道:“樂平侯竟要誅殺朝廷官吏嗎?”

然而在他找回了幾分膽魄,意圖搶回了主動權的狀態下,他卻絲毫也沒從喬琰的臉上看出任何的理虧之色,只看到她將箭尖緩緩下壓,從原本對準他頭顱的狀態變成了對準他的心口。

在這變化中她的氣勢的沒有任何的收斂,反而因為更加清晰地露出了面容,而足以讓人看清這雙眼睛中氤氳的風暴之色。

在這樣的神容之下,即便她開口之時再如何語氣平靜,也難改變她話中的劍拔弩張。

“先時我曾上奏表於州府,天有大旱,易生蝗災,若致力於旱田灌溉,提早防備,總好過措手不及。”

“州府不允。”

這州府不允四字一出,圍繞在張懿身邊的護衛都不由面面相覷。

他們本以為樂平侯是無故冒犯,可見張懿並未反駁喬琰此話,好像在這兩人的比較中還真是喬琰更讓人覺得有理些。

還不等張懿給自己想出一個辯駁的理由來,他便聽到喬琰繼續說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如今蝗災臨門,州府無能,唯有喬琰暫代要務,先平民生,再請使君恕罪。”

要不是此時為箭所指,張懿簡直想要破口大罵,喬琰行此無端之事,光是向他請罪有什麽用。

可他旋即就見在喬琰號令之下,這些跟她一樣膽大妄為的家夥蜂擁而前地將他身邊的護衛都給擒拿了下來,更是將他也給按倒在了地上。

這支並未射出的箭又指向了他的頭頂。

只是此時的箭並未搭在弓弦之上,弓弦已收,箭握手中,唯獨不改的是其中的凜然銳氣。

而更讓張懿覺得再未有此事能有今日屈辱的,是他的腰間印綬被人給扯了下來,交到了喬琰的右手之中。

她將印綬握緊,一字一句地說道:“使君大可放心,蝗災一平,我必向天子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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