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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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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棚

院子裏突然傳來鐵片摩擦一般犀利的歌聲,哀怨又聽不出調數來。

眾人脊背一繃,齊刷刷閉了嘴,仔細辯別起聲音的來源來。

搜救犬最先作出了反應,毫不猶豫地拽著搜救隊長向坍塌的土坯房後身方向邁進,那是一個已經廢棄許久的豬棚。眾人趕到時,歌聲已經停止了。

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看到豬棚附近還有零星散落的食物殘渣,可能是之前送飯人掉落的。

一塊薄薄的大鐵板擋住了進入豬棚的路,挪開鐵板時與地面發出的尖銳摩擦聲令人煩躁不安。但也正是這難聽的聲音引起了豬棚內的一陣騷動。

豬棚裏分設著十幾個豬槽子,空氣中彌漫著惡臭的氣味。

饒是這裏曾經是養豬的地方,孟家搬離幾十年了,院子也荒廢了幾十年,惡臭味應該早就散去了——

只有一種可能,這裏一直都有生物生存。

許令儀只能得出“生物”這個猜測結論,畢竟她不敢想象如此簡陋破敗的環境如何能讓一個人生存下來。

鐵器摩擦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這次是慌亂撞擊的叮叮當當聲。

搜救犬一馬當先沖到了豬棚的角落裏,對著地上的一個大洞狂吠著。

搜救人員很快就在洞中發現了有人存活的跡象。然而看清洞內的景象時,還有年輕的隊員忍不住跑出來嘔吐。

許令儀上前查看,縱使她解剖屍體無數,但還是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排洩物混雜著食物殘渣散落得滿洞都是,一個形銷骨立的身影蜷縮在洞的陰暗角落裏,長發結成一塊一塊的擋住了臉龐。破爛的衣衫不能蔽體,四肢都被拴上了重重的鐵鏈。

或許是許久沒有見過這麽多人了,或許是被手電的強光刺激到,洞中人瑟縮著,發出嗚嗚的哀嚎聲。

一股無名的怒火直竄上許令儀的心頭,她哄著雙眼,對著梁阿爹歇斯底裏地咆哮著:“鑰匙呢!”

梁阿爹卻無能為力,他顫抖著回答:“我也不知道鑰匙在哪,這人不是我鎖上的。”

黃真的額角青筋暴起,他擡手就要向梁阿爹揮拳,被許令儀堪堪攔住了。

“沒關系,這個鐵鏈我們能切開,”救援隊長也在這時開口了,“為了這種人渣觸犯紀律,不值得。”

為了不嚇到洞中人,救援隊放棄了使用切割鉆,而是一點點尋找著鐵鏈鏈接的薄弱處來剪斷。救援難度陡增,但半個小時之後,還是將洞中人救了出來。

洞中人辨不出男女,整個身體瘦弱得已如同一具骷髏。黃真背著,估摸也就六十多斤。

救援的過程還算順利,但沒想到的是出村成了難事。

救援車輛即將到達村口的時候,突然湧來一群拿著鋤頭木棍的村民,叫囂著讓救援隊放人。

在救援隊亮明身份警察身份之後,為首的村民也不硬剛,突然躺在了路中間,擋住了救援車的去路。

剩下的村民也“訓練有素”地躺倒在地,只留一個人手裏端著手機,一邊錄像一邊說道:“大家來看看,警察野蠻執法,要從老百姓身上壓過去!”

因為是救援任務,警員都沒有申請配槍。如果此時強行拽開村民必然引起輿論風波。

許令儀卻從車上走下來,堅定地說道:“我知道是誰派你們來的!叫你們村長來,我只給兩個選擇,要麽把他爹還給他,要麽把洞裏的人還給他。讓他親口和我說!”

事發突然,村民被臨時叫來鬧事,自然沒有做過什麽預案。冷不防被許令儀一詐,全都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

她轉頭面對錄像的人:“作為村長,他一定知道阻攔警車的後果。我給他十分鐘時間趕過來,否則我就沒有耐心和他談條件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許令儀撥通了鄉裏的電話。村民們雖沒有什麽文化,但鄉裏能管著村裏的道理還是懂的,神色上也慢慢動搖了起來。

更深露重,幾個老年人躺在地上身體也吃不消,慢慢爬了起來,對著身邊的年輕人說道:“他家的事讓他家自己來解決吧。”

村長仍舊沒有露面,但匆匆趕來的是村長的弟弟。他眉頭有疤,腮露橫肉,站在車前對著躺在地上的眾人就是一頓父母問候。

“我大哥出差不在家,你們就給他惹事!警車你們都敢攔?不要命了!”

許令儀冷眼看著他拙劣的表演,待村民慢慢起身散去,她開口問道:“你大哥就是村長?”

男人皮笑肉不笑:“對。我大哥今天下午出差去縣裏開會了,聽說有村民鬧事,就叫我過來的。”

許令儀:“人在縣城裏,怎麽聽說的?聽誰說的?”

男人一楞:“就……我也不知道他聽誰說的。”

許令儀也不著急:“那我談的條件他也聽說了?”

男人皮糙肉厚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撓了撓腦袋:“聽說了,聽說了。姑娘,你是鄉裏的貴客,肯定是你說了算。”

鄉裏的貴客?許令儀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拿三百萬給自己鋪了一條路,否則今晚就要被踏碎屍骨都未可知。

她冷聲笑笑:“那他怎麽選的?要洞裏的人,還是他老爹?”

“我大哥真不知道我阿爹怎麽扯到這樁官司裏來的,但他囑咐我別把矛盾鬧大了,村裏的事情村裏就能解決,麻煩警察同志們個幹什麽?”

許令儀和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許令儀仍舊讓他自己說出口。

“說重點,你打算怎麽選?”

男人避開老爹的目光,斬釘截鐵地說道:“把洞裏的人給我吧。”

“警察從不與任何人談條件。”這是許令儀的學長、市公安局刑警隊隊長謝隱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現在,許令儀將這句話送給了攔路的男人。

她轉頭看向梁阿爹:“老人家,您雖然歲數大,但耳聰目明,他的意思您肯定聽得懂。您是棄子了。”

梁阿爹垂下腦袋,長長嘆了一口氣,嘴裏不住地呢喃著:“孽,孽,孽啊……兒女是前世的債,我就是來還債的。”

說到這,老人猛地擡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攔路的男人,蒼老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梁瑞!就算是前世欠你的,我這輩子也還完了!我不可能一輩子護著你!”

說罷,老人轉頭看向許令儀,下定決心說道:“開車!走!去警察局!他不讓路,就從他身上壓過去!”

許令儀當然不會與罪犯作談判,對於梁阿爹的激將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遠處的車燈與警鳴聲打破沈寂,迅速向救援車的方向趕來。鄉裏派人與警隊匯合前來支援,方才還頗有氣勢的梁瑞也明白了螳臂當車的無能為力。

他一雙豺狼般狠毒的小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老爹,咬著後槽牙說道:“老不死的,哪輪得到你多事?”

老人渾濁的眼角噙滿了淚水,他堅定地上了警車。

天空中突然炸起一聲沈悶的響雷,暴雨應聲而下。

警車漸行漸遠,梁阿爹靠在車窗上,試圖透過厚厚的雨幕回望路邊的兒子。

或許他還在路邊癡癡站著,或許他早已找地方躲雨去了。

黑暗裹挾不住人們向前的腳步,梁阿爹也明白,他沒有回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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