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玉明的緩緩敘述, 一些當年不為人知的事情在顧綺面前展開。他說話有些費勁，說到一半還不由咳嗽了一會兒。

“顧青當初並不想讓你生下來，甚至想過打胎, 可林曼書那時候身體不好，如果把你打掉，她再也生不了孩子。後面的預產期比你出生時間要晚一個月，當時你父親都以為千年前的顧非失敗了，可沒想到林曼書早產，還是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將你生了下來，從那天開始, 知道千年前隱秘的道士就開始等待你長大那一天, 但有些不理智的人, 選擇對你進行進攻，想要在你還在繈褓的時候就將你扼殺掉。所以後來你父親拼盡全力，也要將你隱藏起來。”

“千年前，其實就有很多人在找姜素言這個五陰之人，可那時候大家都會把自己的命格八字藏得好好的，要不是姜素言及笄她媽把她的生辰八字送到道觀裏面算, 估計都發現不了姜素言。從古時就有古籍記載, 五陰之人活得越久，後續的災難就會越大。根據記載, 從沒有一個五陰之人活過成年, 而你，在父母親的庇佑下，現在已經過了二十歲。”

“你身體裏的魂力被封印, 在你這具軀殼裏掙紮, 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王玉明的眼中閃爍著瘋狂, 顧綺也明白過來，他為什麽會對自己說這麽多，因為他想看到的，就是顧綺體內的魂力破土而出的時候。

顧綺緊緊篡住了拳頭，她真的很想揍在王玉明那張臉上。

“你做這麽多，為的就是這個？”

“沒錯！”王玉明伸手拉過旁邊一個被蜘蛛附身的人，那是之前顧綺在樓下草坪碰到的小女孩，她被王玉明伸手拉在懷裏，但王玉明暫時沒有做出傷害她的動作，顧綺也知道，他並不打算傷害小女孩。

王玉明大笑著：“以你現在積攢的魂力，面對這麽多被附身的人，根本沒辦法應對下來，解除他們附身的魂力你都不夠。等你從別的鬼那裏獲得的魂力用完了，你就只能用自己的魂力！你的封印本來就松動了，若是使用自己的魂力，那封印會徹底壓制不住。”

他的目的非常明顯，這也是會把這麽多事情告訴顧綺的原因。他在這知無不言，目的就是將顧綺拖在這裏，讓她哪裏都去不了。

顧綺看著周圍這麽多的人，她知道王玉明沒在騙她，這是一場陽謀，只要顧綺跟著他來到這家第三精神病院就一腳踩進了他的陷阱裏面。顧綺做的所有事，都在王玉明的計劃之中。

“山洞裏的那些東西，也是故意讓我看的？”

王玉明笑了聲：“你確實和你父親很像，一樣聰明。你都看到了吧，那條裂縫，還有從陰間來的鬼。只要你不下陰間，遲早有一天會有更多陽間和陰間的裂縫，會有更多陰間的鬼從陰間裏面爬出來。你面前這些被蜘蛛附身的人，都是那只鬼和我的傑作。你多在人間一天，這樣的事情就會多發生一些。”

顧綺看著王玉明，她的雙眸倒影出王玉明宛若癲狂的模樣，她忍不住問：“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麽？”王玉明現在出現在她的面前，也直言不是姜素言的對手，他想要變成鬼的想法不可能實現，在他變成鬼的時候，姜素言就會直接吃了他。為了把她逼到這個份上，不惜以身做餌，到底是為了什麽？

剛才還癲狂的王玉明，在聽到她這個問題的時候，停下了笑容。王玉明靜靜站在那裏，他的背後是西邊的窗戶，面朝西邊沒有一丁點陽光漏進來。他平緩著呼吸，然後在顧綺的註視下慢慢單膝下跪，對著顧綺低頭抱拳：“請您赴死。”

這一刻，顧綺感覺腦袋一暈，腳下就踉蹌了一步，若不是姜素言扶住她，顧綺說不準要摔倒。

在下一瞬間，周圍其他人也跪了下來，被附身的他們口中呢喃出聲：“請您赴死。”

顧綺推開了姜素言的手，站直了身體：“你做這麽多，就是為了這個？”王玉明想幹得事情她怎麽都想不明白，明明怪談制作委員會那些分會長的目的都是為了在陰間獲得永生，但王玉明似乎並不是為了這個，或者說……是看不見在陰間永生的希望後，做出了別的選擇。

“這個，可是大義啊。人總要死的，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咳咳……”王玉明又咳嗽了幾聲，他放開手的時候，顧綺還看到了他手心滲漏出的點點鮮血：“我要做的，就是千年前顧非做的事情，有這份功績，哪怕是千年後，都會有人記得我。”

“瘋子……”顧綺就說，自家千年前的老祖宗，一個外人怎麽會記得他的名字？他連自己千年前的祖宗名字都不知道，卻知道老顧家祖宗的名字。王玉明那樣，讓她在這一刻想起了姜素言記憶裏那幫道士的模樣，尤其是胡道長的樣子，他們都是真心覺得自己為了天下大義去做事情的。

“那道裂縫，在我的法術作用下，一直都沒有擴大，不然這整座山頭早就變成了死地；病院裏的這群病人，也是因為我的法術，才沒有被附身在他們身上的鬼害死，我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但是我發現了，我自己能做的事情對這世界而言還是太小，但顧綺，你不一樣！只要你進了陰間，平衡陰陽兩界，就會不同。你是唯一一個活到成年的五陰之人，你是不一樣的，只要你變成鬼，你會比姜素言還要強大！只要有你在陰間，說不定千年以後都不會有別的五陰之人！”

顧綺放棄去理解王玉明的想法，他根本就是個瘋子。顧綺張開嘴，她想讓姜素言把王玉明給抓住，然後交給警察局。

但是王玉明卻大笑出聲：“姜素言可以制住我一時，還能制住我一世嗎？你是想用老胡家的捆仙繩把我的魂力給捆住？顧綺，你不要太天真了，那是老胡家的法術，老道會的，我都會，捆不住我的。”

王玉明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著顧綺緊緊握住拳頭的樣子，呵呵冷笑：“還是說，你要讓姜素言殺了我？”

——讓姜素言殺了他？不……

王玉明提到這個方法的時候，顧綺就在心中拒絕了，她回頭看了看姜素言。這個被怨恨纏身的女人，當了千年的惡鬼，卻從沒有犯下過殺孽，她處理的，永遠都是鬼，而並非人類。顧綺看向對面的王玉明，從他的神情中，顧綺看到他的第二層陷阱。

顧綺並不知道如果鬼犯下殺孽會如何，但那並不是顧綺想要看到的。姜素言卻伸手握住了顧綺的手，在顧綺看向她的時候，姜素言說：“夫君，我可以的，沒關系，讓我來。”

——我可真是狡猾啊。

顧綺鄙夷著自己，同時搖了搖頭。她好像一直都是這麽狡猾，遇到什麽事情都有姜素言在，所以她可以放手，什麽都不管，每到關鍵時刻，都讓姜素言出手。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們是愛人，顧綺卻把所有重擔都壓在了姜素言身上。

“老婆，這次我自己來。”

顧綺將姜素言握著自己的那雙手給捋了下去，她往前走了點，她從背包裏掏出了自己用紙做的刀。在修士的手下，哪怕是紙做的刀刃，也是可以傷人的。顧綺擡起腳，往王玉明那走了過去。王玉明沒有一丁點反抗，他微笑著朝顧綺張開了手。

他本來就是要死的，對於他來說，死在顧綺手上是一個不錯的結局。而且他已經為顧綺布置好了陽謀，在他死後，顧綺還是得面臨第三精神病院的這堆爛攤子，因為這些被蜘蛛附身的人，所用的魂力根本不是他的，就是他死了也不能改變分毫，蜘蛛鬼又是個極度擅長隱藏的鬼，它已經去了陰間，除非顧綺選擇直接去陰間找蜘蛛鬼的麻煩，不然這群人就會繼續被附身。

不管顧綺是選擇自己去祛除這些被附身之人身上的魂力，還是選擇去陰間，都會如了王玉明的意。

怪談制作委員會那幫老家夥，最終還是沒能領略怪談制作委員會的精髓，這個協會在名字上就已經說明了一切，而顧綺，將會是他制作出來的，最成功的怪談。

而他，不僅完成了這世上最完美的傑作，還完成了天地的使命，將這天地的祭品成功送了下去，他死後，他的名字也會被其他修士記住。

對於王玉明來說，真正的死亡並非是生命的流逝，而是永遠被人忘記，只要有人記得他，他就還活著。

王玉明以這樣的心理慷慨赴死，對顧綺將紙刀捅入他身體的動作沒有任何抵抗。一個修士，想要殺人再簡單不過，不靠鬼都可以輕易用魂力將另一個人的魂力打散，顧綺做的也是如此。在王玉明毫無抵抗之下，顧綺的魂力輕而易舉把王玉明的魂力給撕碎。

可是顧綺看穿了他的心思，在王玉明面帶微笑倒下的時候，顧綺充滿諷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你覺得自己能夠永垂不朽？別開玩笑了，你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敢告訴別人，就算是死，你也是用‘王玉明’這個名字死的，而不是‘胡玉明’。我會進陰間，然後呢？我會成為在陰間永遠活著的鬼，而你，沒有任何人會記得你。”

王玉明驀地瞪大了眼睛，他用最後一口氣說著：“你胡說！”

卻被顧綺將紙刀狠狠捅入，顧綺的聲音太過平淡：“沒有胡說，從今天以後，沒有一個人會記住你。拜拜，王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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