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顧綺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能夠看見她懷中冒出來的一點雪白的刀尖。顧綺嚇了一跳，但是對方是個人，並不是鬼, 只要是人，就比較容易對付。

尤其是對方朝她撲過來的時候，姿勢就不大準確，重心都有問題，顧綺探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而易舉就卸了她的刀，再踢出一腳把她絆倒在地上。下一瞬間, 顧綺擰著她的胳膊讓她背手在身後, 膝蓋頂著女人的後腰, 讓對方動彈不得。

“沈蜜？”貼近之後，顧綺仔細觀察了下她，才發現這人就是沈蜜。顧綺的聲音裏有些詫異，因為她根本沒料到，沈蜜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按理來說, 目前沈蜜應該在自己家裏。畢竟離之前顧綺幫她把鬼種驅散, 過去了也就十來天時間。

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大廈下面，顧綺都覺得離譜。看到顧綺這邊的情況, 旁邊停著的警車上的警察都下來了, 他們看得一清二楚，顧綺動手速度太快，還沒等他們解救無辜市民顧小姐, 就發現沈蜜已經被制服。

他們接了手把沈蜜從地上拎了起來, 沈蜜被接手過去的時候, 還口中喃喃自語：“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老公！不然他肯定沒事，一定會來找我的！他都說了，一定會來娶我的，他和我是三世的情緣！”

因為沈蜜說的這個話，顧綺都沒回賓館，環著雙臂一聲不吭就跟著沈蜜上了警車，然後往警察局一路急行。等到了地，顧綺先和楚警官申請了一下，想看看沈蜜到底是哪根弦搭錯了。楚警官那邊答應了下來，今天晚上事情太多，沈蜜又是涉嫌參與案件人員，楚警官有權調取她和渣男鬼的聊天記錄。

在看完之後，楚警官沒有給顧綺看，卻透露了一些情況。

“之後，那個放罪嫌疑鬼又和她進行了聊天，一開始她非常抗拒，但是很快，又被對方所蠱惑，到最後今天她來到這裏，就是想和他見面，說清楚他們兩之間的關系。但是還沒上去，就看到很多警車在，她意識到大事不好，對方很可能出事了……然後去附近購買了水果刀，才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

這些顧綺猜得到，只是沈蜜身上一點魂力的影子都沒有，到底為什麽能腦筋搭錯做出這樣的事情，她真的非常詫異。顧綺對沈蜜的印象特別深刻，因為沈蜜是自己救回來的，而後面的都是姜素言動的手。

別人幫忙的，和自己親自動手的，感覺都不一樣。

而且沈蜜還是這個事件裏的第一個被救的姑娘，而且她媽沈太太還給了不少小錢錢。對比起連一點小錢錢都沒出的其她姑娘，沈蜜天然就被區分了開來。所以顧綺對當時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她非常清楚地明白，沈蜜是一個多麽人間清醒的人，當時和她的寥寥幾句聊天中，就能大致看出她的性格。

“我能和她聊聊嗎？”顧綺對楚警官說出了這樣的請求，她實在很想知道，為什麽自己覺得非常人間情形的人會又進了渣男鬼的圈套，甚至連魂力都沒沾染，證明她並非是被渣男鬼的魂力所蠱惑。

楚警官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同意了：“你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後面她父母很快就能到，你不是我們體制內的人，按理來說是不可以單獨和她聊的。但你是醴豐市那邊來的特別顧問，也的確幫我們解決了這樁子事，所以才特別同意。”

顧綺點頭答應楚警官後面希望她能做到的保密協議，也同意由他在單向鏡後面實時查看具體情況。這之後，顧綺才進入了審訊室中。

審訊室的房間燈光不是很明亮，整體有點昏暗，光是進入這個房間整個人心情就會down好大一截。沈蜜就在這種房間裏，坐在中間的悔過椅上，雙手被銬在面前的小桌板上，整個人低著頭，長發散落，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蜜。”

聽到顧綺的聲音，沈蜜擡起了腦袋，讓顧綺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有些迷茫，有些疑惑，有些對顧綺的恨意……很多種感情夾雜在一起，讓顧綺心頭一緊。她拿了把椅子，坐在了沈蜜的對面，如果沈蜜沒有被拷住雙手，她們倆看上去就是好閨蜜，在面對面聊天。

顧綺問的第一句話，不是問沈蜜怎麽會跑到九雲市來，不是問沈蜜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不是問沈蜜為什麽會這麽恨她，而是非常直白的詢問：“你覺得你愛它嗎？”

沈蜜點了點頭，又頓了頓，那個字在喉嚨口猶豫了很久，沈蜜才說了出來：“愛。”

“即使它是個鬼？”

沈蜜又沈默了一會兒，這個問題比起之前的更讓她難以啟齒，顧綺看到了她視線中的動搖，她好像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片刻之後，就變成了堅毅：“是的，就算他是個鬼，我也愛著他。”

老實說，從顧綺的視角來看，沈蜜並不一定真愛渣男鬼，她現在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在自我催眠。顧綺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你們認識才多久？它跟你談戀愛的時候還腳踩N條船，是個不折不扣的海王渣男，而且它並不愛你，它只想在你的肚子裏種下鬼種，等待瓜熟蒂落再把你們一家老小通通吃了。”

顧綺這段話說完，不知道戳到了沈蜜那根肺管子，她突然激動了起來，手腕活動似乎想要將鐐銬掙開，整個人身體前傾，想從悔過椅中出來。顧綺雖然坐得離她很近，但悔過椅如果那麽容易掙脫它就不叫悔過椅了，所以顧綺老神在在連動都沒動一下。

沈蜜的聲音帶著顫抖：“你胡說！他愛我的！他很愛我！”

顧綺了然，原來是自己這句話，戳到了沈蜜的肺管子。但實際上就是，渣男鬼一點都不愛沈蜜，只是把她當成了糧食，而且是即將待宰的那種。顧綺看著沈蜜的視線很平靜，她的臉上似乎擺上了一句話，那句話就是：你自己相信嗎？

沈蜜頹然的低下了頭，顧綺看到了有一串晶瑩的眼淚，掉落在了悔過椅的小桌板上，沈蜜的聲音更加顫抖，帶上了明顯的哭腔：“可是、可是他不愛我的話，就沒人愛我了啊……”顧綺楞了楞，她其實很想對沈蜜說，她的父母是愛她的，但這句話停在舌尖，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沈蜜也知道，她的父母是愛她的，只是那愛太小了，還是有選擇的。如果沈蜜沒辦法給她們家帶來所謂的臉面，父母就會對她非常失望。而和她比起來，她的弟弟才是父母最愛的那個。她的父母愛著她的弟弟，無關任何事物，只因為他是他們的兒子。

顧綺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裏，並不知道這種因為性別就被父母輕視的感覺是什麽滋味，但網上那麽多案例，她多多少少可以窺見一二。沈蜜缺愛，她非常缺愛，所以才會接二連三被渣男鬼小小的花招欺騙，她所求的不過是一份來自別人的愛。

“你以後，會遇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的。你非常優秀，我從你媽那看過你的資料，拋開一切不談，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這個鬼，不配讓你愛。未來一定會有一個男士，出現在你面前，帶給你全心全意的愛。”

顧綺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了這段話，沈蜜還有未來，沒必要這麽浪費在一個鬼身上。

沈蜜其實是明白的，顧綺一番話讓沈蜜腦袋動了下，最後還是沒擡起頭來，只是輕輕說了三個字：“那你呢？”

顧綺楞了下：“什麽？”

沈蜜擡起了頭，她雙眼裏感情覆雜到讓顧綺沒辦法明說她到底想要什麽，只聽見她顫抖的聲音：“你不是，也愛著一個鬼嗎？那天跟在你身邊的那只鬼，現在也在這間房間裏嗎？你們一人一鬼的關系，不也和我一樣嗎？你說未來我會遇到一個真心愛我的人，可你也會啊。你這麽漂亮，不管是男是女，都有很大可能為你傾倒，你也會遇到真心喜歡你、不顧一切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人，那時候，你會放棄身邊這只鬼嗎？”

“……”陷入沈默與動搖的人換成了顧綺：“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個關系。”過了很久，這句話才從顧綺的嘴裏冒出來。

回應她的是沈蜜的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那這句話，你自己相信嗎？”她把剛才顧綺用表情對給她的問句，又還給了顧綺：“我知道，你可能還處於一個比較朦朧的狀態，你有那麽一丁點喜歡她，但是又沒那麽喜歡，這是非常朦朧的好感。但是種子總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只要陷進去，就拔不出去了。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她。”

“而且我知道，她對你的心思也不簡單，那天她看我的眼神，都想直接把我生吞活剝，因為在她眼裏，我衣衫不整在你面前，就該死。”沈蜜是個心思非常細膩的人，姜素言對她的敵意她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那種敵意從何而來。

在她看來，顧綺和姜素言就是一對，她們表現得太明顯。

她知道有一句話，叫做智者不入愛河、愚者重蹈覆轍，但在愛這個字上，她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沈蜜看得出來，顧綺是一個和她一樣的人，一個特別缺愛的人。

寂寞久了，稍稍被別的東西、哪怕對方不是人給溫暖下，也會被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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