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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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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結

這樣的情景, 蘇煙第一反應是逃離,哪有勇氣留在現場?

初夏晨間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將她面上的緋紅吹散了些, 不曾想陸行之非拽著她沒命解釋。

“夫人,你誤會了!”

“我的確叫你來看馬, 但不是看疾風和烏雅......我對天發誓, 疾風平時不這樣,今日是頭一回!”

“再說了, 疾風那玩意兒那麽大,萬一你被嚇著怎麽辦?”

“你放心,人沒有馬的大, 你無需恐懼。日後同I房時, 為夫會輕些, 爭取不把你弄傷......”

蘇煙頓住,近乎用一種驚恐的目光瞪向他。

她覺得自己不僅眼睛被汙壞, 耳朵也快要被汙壞。

他他他他......還想將她,弄,弄, 弄傷?

偏生陸行之完全不認為自己說錯話, 補充道,

“當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說我小,為夫在男人裏面也算是......哎,說了你也不信,那得看和誰比, 是吧?”

他停下追逐的步伐,指向身後一直悶聲看熱鬧的霍修染和紀沐塵,

“諾諾,就他們兩個,趕你夫君差一大截!”

霍修染,“......”

紀沐塵,“......”

過分了啊,哄老婆就哄老婆,不帶這樣打壓人。

傷自尊!

霍修染,“陸哥,你說這話太偏頗。你那是‘天賦異稟’,整個軍營裏也沒幾個。”

又看向紀沐塵,“至少兄弟比他強!”

紀沐塵一扇子打過來,“滾你的!我是技巧派,你個‘小童子’懂個毛!”

蘇煙深吸一口氣,趕緊捂住臊紅的耳朵。

......別別別,

你們都厲害!

求求了,回家躲被子裏再炫耀吧!

*

下榻苑的第四層用於招待北境國的貴賓。

北境國在上京有行苑,位於西街鬧市,距離郊外的皇家園林有一段路程。

為了方便參與百花宴,北境皇帶著親信暫居下榻苑。

奢華的廂房廳內,北境皇坐在軟椅上招待賓客。

皇後小產,前來參加百花宴的鄰國王孫貴族們自然會表示一二。

皇後身子不適,不便出來見客。

本就不是什麽喜事,賓客們也不會久留,簡單客套幾句後約北境皇下午狩獵場見。

待這一波賓客們散去,北境皇讓親信在外間廊下守著,對外說皇後需要休憩,今日不再接見友人。

沈重的黃花梨木門被合上。

北境皇行至裏間寢臥,攬住桌案旁習書法的北境皇後,

“委屈你了,還得再裝上幾日。”

北境皇後“小產”為假,糊弄永康帝為真。

那日在狩獵場,不過是故意撞在石凳上,做做樣子罷了。

北境皇後回眸,握住北境皇的手,笑道,“我無所謂。你看看你皇妹,急成什麽樣了?”

雕花窗畔,唐碗公主墊腳探出窗外,望向下榻苑一樓的籬笆墻。

她一只手吊著窗棱,一只手撐著桌案,半個身子懸在窗外,口中念念有詞,

“巳時都過了,怎麽還不來?”

北境皇後掩著帕子笑,北境皇倒是見怪不怪,沈聲道,

“規矩些。哪個公主像你這樣?毛毛躁躁的。”

唐碗公主回身,“可是我們來上京已經三日,我都沒和他說句話!”

最關鍵的是,她得在外人面前裝‘惡女’、見到陸哥得‘繞路走’、不然會‘挨揍’!

“水火不容”的關系下,她想要正常見上陸哥一次,得偷偷摸摸的!!

能不急麽?

正說著話,唐碗公主瞥到外頭院子裏走來幾道熟悉的身影,忙笑道,

“來啦來啦,快去開門!”

卻被北境皇攔下。

北境皇,“今時不同往日。你陸哥已經成家,你莫要再有非分之想。”

“還有,對少夫人客氣些。”

唐碗公主,“知道啦知道啦,”,又對窗畔的皇嫂說,“皇嫂,你替我勸勸皇兄,怎麽總是不相信人?”

說了多少次了,她對陸行之的愛慕早就煙消雲散啦。

北境的姑娘豪爽,拿得起放得下,絕非扭捏、惺惺作態之人!

北境皇後就笑,沒有說話。

樓下院子裏,蘇煙和陸行之並肩同行,霍修染和紀沐塵跟在兩人身後。

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既幼稚又較真,尤其是談到雄I性方面的能力,非得爭個你輸我贏。

若不是場地限制,霍修染和紀沐塵怕是會直接脫I了褲子比一比。

沒辦法,太汙了,陸行之捂著蘇煙的耳朵走了一路。

直到上了木質樓梯,陸行之才松開她。

北境國的侍衛領四人入內。

堪堪關上大門,唐碗公主雀躍著沖過來。不過,她不是奔向陸行之,而是親昵挽上蘇煙的胳膊。

“蘇姐姐,先前真是抱歉,你莫要和我置氣!”

“我很喜歡你!你和陸哥形容得一樣漂亮!”

蘇煙已從陸行之口中提前知曉,知曉之前那些事乃故意做戲給外人看。

她溫婉一笑,算是回禮。

北境皇,“坐!我從北境帶了些胡瓜過來,我們邊吃邊聊!”

胡瓜是北境特有的一種瓜果,每年臘月開花、三月果熟,口感香甜。從前在漠北的時候,陸行之尤好這一口。

陸行之,“巧了,我帶了上京的桑葚酒和雪花糕,配上胡瓜正好!”

桑葚酒和雪花糕本是尋常之物,卻是北境沒有的。

物以稀為貴,北境皇念過許多次,說什麽時候來上京定要嘗嘗。

幾人說說笑笑圍著矮幾而坐。

本就是年齡相當的摯友,興致又相投,加之有段時日不見,大家夥總有說不完的話。

陸行之舉起酒盞,“丁婉兒的事感激不盡!”

北境皇,“陸兄客氣!若是還需我幫忙,盡管開口!”

當年北境國皇子爭權,尚還是三皇子的北境皇本沒有必勝的把握,多虧陸行之在背後推波助瀾、全力相助,北境皇適才順利登基。

也正是因為這段過去,北境皇和陸行之結下手足情誼。

幾人聊起過往,好不歡快。

說到當今朝堂形式,北境皇止了話頭,邀陸行之於茶室單獨小聚。

茶室裏,北境皇直言不諱。

“永康帝心思極沈,此次你公然幫竇氏,可謂明目張膽與他作對。”

“陸兄可有應對之策?”

北境皇深知陸行之是草原上的猛獸,重人情、講道義,可若是誰對他起了殺念,他亦不會坐以待斃。

朝臣應對帝王,素來只有死路一條。

除非......

陸行之垂下眼瞼,眸底剎那間湧起嗜血的猩光,卻是轉瞬即逝,懶懶散散地往後一仰,笑道,

“北境兄可願提點幾句?”

“你我之間,談不上提點,”北境皇湊近了,極小聲地說,“陸兄若是舉事,北境國定會傾囊相助!”

北境國雖比不上大京富饒、兵馬也不夠大京多,但抽調部分兵馬相助不成問題。

關於這一點,陸行之回京前,北境皇有提過,不過當時,陸行之無意爭權奪位,只想當個閑散的大將軍。

陸行之笑了,“依北境兄看,永康帝可是到了窮途末路、百姓怨聲載道的時刻?”

北境皇思索片刻,搖頭,“尚無”,

不怪天下人看不真切,永康帝慣會偽裝。

眼下群臣心有不滿、上京幾大勢力被打壓後起了另擇賢能的心思,但距離“窮途末路”還有一截。

楞了楞,驚喜道,“陸兄的意思是......”

“是的,”陸行之淺抿茶水,沒有否認他的野心,“天時地利人和,凡事總該有個由頭。”

這個由頭就是契機。

他在等,等他的契機。

*

廳堂裏,唐碗公主纏著蘇煙問了好些問題。

譬如,“你們大京的女子皮膚都這麽好麽?白白嫩嫩的,看著就想咬一口。”

“你和陸哥是怎麽認識的?他說你是他家的童養媳,五歲就同他定了娃娃親。可有此事?”

“還有,他說你很兇,讀國子監的時候經常揪他的耳朵、還總去夫子那兒告他的狀......”

......

蘇煙笑著一一回答。

她失憶了,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哪記得這些?

有關兩人的過去,她是從婢女們和寶兒的口中得知的,也就知道個大概,並不詳盡。

紀沐塵看向唐碗公主,“姑奶奶耶,你就饒了嫂子吧。問我,我最了解!”

唐碗公主不幹,瞪向紀沐塵,

“你慣會吹牛,說的話太誇張,本公主不信!”

紀沐塵,“......”

霍修染就哈哈大笑。

聊完陸行之,唐碗公主附到蘇煙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問,

“和你一起同臺表演的男子,他如何?”

蘇煙,“......聞兮?挺好的,是上京最受歡迎的男子。”

唐碗公主,“比陸哥還要受歡迎?”

那是自然,上京不同於北境,這邊的閨中女子多喜歡溫潤如玉的書生,像聞兮這種貌若謫仙、氣質出塵的才子,最遭女孩仰慕。

“那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這?

蘇煙遲疑了,想了想,還是說,“應該沒有。上次宴會上戶部尚書想要替他做媒,他婉拒過,說他暫且沒有成家的打算。”

唐碗公主低頭淺笑,面上浮現出一抹羞澀的紅暈。

她將袖中的字條藏緊。

那是她和聞兮的秘密。

*

幾個好朋友相約下午去狩獵場,等出了下榻苑的四樓,唐碗公主立即和蘇煙裝不熟,蹦跳著躲遠了些,還用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惡狠狠地瞪蘇煙。

到了狩獵場,男人們相繼上馬直奔山林。

蘇煙想起昨日陸行之手把手教她射I箭,不由懷念那種新奇的震撼感,勾了他的小拇指晃。

“夫君,帶上我一起吧。”

溫柔甜膩的聲線帶著幾分不同於往日的嬌I媚,那是他夢中才有的模樣。

水泠泠的眸子直楞楞地望著他,倒映出他嗪著的唇角和微彎的桃花眼。

他低下頭,握著她的手兒往懷裏帶,下巴磕在她的頭頂上,笑道,

“好。”

然,下一刻他便反悔了。

他松開她,往後退了一大步。

幽邃的眸剎那間閃過千萬種情緒,似掙I紮、似自責、似閃躲,總歸扭捏得不像話。

“還是罷了。有夫人在,我會分心。”

言罷也不管蘇煙怎麽想,徑直翻身上馬,只留給她一個落寞決然的背影在塵埃中飛馳。

蘇煙秀眉緊蹙,好半天沒回過神。

陳寶兒從馬場的另一頭追過來,神神秘秘地挽上蘇煙的胳膊,

“阿姐,那個唐碗公主肯定有貓膩。”

“她不是最喜歡打獵麽?”

“今次她居然沒去!一個人跑去竹園賞竹?你說怪不怪?”

真不是陳寶兒心思多,是她去竹園看聞兮,過來的路上恰巧碰到唐碗公主!

蘇煙笑了,“你以為就你喜歡聞兮呀?北境國的小公主說不定也迷上了呢?”

陳寶兒聳肩,沒有接話。

到了黃昏日落,男人們帶著狩獵的戰利品回來,交給膳房的宮人們。

陸行之打了四頭野鹿三頭野豬六只野獾、還有十幾只野兔,一回來就被鄰國的王孫貴族們調侃,說他一個人把野物都耗完了,簡直不給旁人活路。

陸行之就笑,在宮人端來的銅盆裏凈手後,擡手在蘇煙的頭頂揉了揉,

“沒辦法。夫人讓我爭氣,說不能給她丟面。”

宮人們在場地中間燃起篝火、支起翻滾的鐵架,大家圍著篝火分席而坐。

這是一張張典雅的梨花木桌,不大,長些的可容四到五人,短些的僅可容兩人。

太皇太後和太後都沒來,說吃不慣放了孜然的烤肉,實則是嫌篝火晚會鬧得太晚不得休憩;永康帝獨自一人坐在上首。

陸行之和蘇煙坐在最靠近永康帝的左手邊。

一個下午沒見,陸行之好像又恢覆成前幾日的“黏妻狂魔”,單臂攬過蘇煙,大半個身子懶懶散散靠在她身上。

席間觥籌交錯、推盞至謝,陸行之也只是禮貌應付、從不起身,大部分時候擁著蘇煙不撒手。

和下午分別時故意疏遠她的模樣全然不同。

蘇煙實在受不了他忽冷忽熱的親近,悄悄擰了他一把,

“夠了,正經些。”

他慕然一怔,似一個討不到糖吃的小男孩,眸底有顯而易見的失落,卻是一句話不說,離她遠了些,坐得筆直端正。

又拿起面前的琉璃酒盞,一杯接一杯灌著悶酒,偶有藏不住的嘆息聲。

蘇煙,“......”

至於麽?

她不就是說了句話麽?他有必要頹廢成這樣?

她扯了他的袖擺,示意他靠近些。

又附到他耳畔,小聲哄他。

奈何四周實在嘈雜,歡笑聲、劃拳猜酒聲、行令聲等此起彼伏,他沒聽清,側頭,

“......嗯?”

蘇煙只好大聲些,用手擋住兩人的耳朵,

“我說,回家——讓——你——抱——”

陸行之的耳廓就這樣紅了。

火紅色的篝火下,冷白的月光變成暖黃色,照在她身上,氤氳出一種朦朧的美。

那粉色的桃腮蹙著春天般的濃艷,不知是被火烤得發燙,還是胭脂染就的嬌怯,總之將他內心很多陰暗邪I惡的想法,一一撩撥。

他垂下眼,強行禁I錮心中的狂獸。

下一刻,他忽地起身,說他暫離片刻,走向一處僻靜的空曠的角落。

不遠,就在篝火晚宴的西北角、馬場的一方,遠離吵鬧的人群而已。

昏暗的銀輝下,他背對著人群而立,擡頭望向漆黑的夜,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一只手負在身後,另一只手舉著酒盞,寂寞蕭瑟的背影與喧囂熱鬧的人群格格不入,似是惆悵。

蘇煙擰眉,藏在桌下的手兒將絲帕擰得很緊。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陸行之有問題。

很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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