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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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
【第三十章】
葉茉初也是一楞, 阿姐竟然不認識嚴景知了。她以為阿姐只是忘事，沒想到竟然還忘人的。
那一瞬，葉茉初感慨萬分, 慶幸阿姐沒把她忘記，不然她要難受死。
慶幸之餘，又覺得甚是痛快, 真想拍手道一句“忘得好”。這種負心薄性的男人，就該忘了他。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阿姐既然忘了十五歲以後的事情, 那可不就是不認識嚴景知嘛。
見小姑娘不回答她, 只顧發呆, 葉青梧轉頭, 盯著嚴景知的臉，再次打量。
嚴景知存了一絲僥幸，攥緊手指提醒：“青兒，你好好看看我。”
葉青梧仔細看了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抱歉，我想不起來了。”
嚴景知望著葉青梧, 那張姝麗的臉還是那麽熟悉，可她看他的目光卻是那般陌生，沒有昔日的愛意，沒有被他傷了心的惱恨, 甚至都沒有這些日子以來那種一切看開的淡漠，一絲該有的情緒都沒有。
所以, 青兒這是徹底將他忘了？
這怎麽可能？她明明認得她妹妹, 認得多年不見的宸王，為何獨獨忘了他？
嚴景知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再沒了先前的沈穩，語氣急切：“青兒，我是景知，我是你的夫君嚴景知。”
葉青梧震驚不已，下意識看向葉茉初，小聲求證：“茉兒，這位郎君所說，可是真的？”
這種人盡皆知的事情沒必要瞞著阿姐，葉茉初點頭：“是，他是嚴景知，阿姐你五年前和他成的婚。”
望著面前完全陌生的男人，葉青梧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沈默了好一陣子，才十分客氣地說：“真對不住，我這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青兒、”嚴景知伸手就去握葉青梧的手，還想再說什麽。
葉青梧心中莫名抵觸，下意識躲開他的手。
葉茉初見狀，忙一指大夫，看向郁乘淵說道：“承淵哥哥，先讓大夫給我阿姐瞧瞧吧。”
“好。”郁乘淵溫和地應了一聲，側身讓開，讓常臨請來的兩位大夫上前。
嚴景知退後眾人身後，目光淩厲地看向秦大夫，用眼神詢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秦大夫自從進門，便一直躲在後頭，聽著前頭的對話，早已汗流浹背，此刻見嚴景知目帶殺意看向他，他腿肚子一軟，差點兒坐到地上。
但在眾人面前，他堅決不能露出什麽馬腳，他擡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滿眼困惑地搖頭，示意他也不知道。
嚴景知蹙眉，有心問幾句，可眼下人多，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只得暫時作罷，目光從秦大夫身上收回，越過眾人，靜靜看著葉青梧。
兩位大夫被找來時，只知道是給知府大人的夫人看診，到了才知道竟是宸王請他們來的，二人皆是惶恐不安。
此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恭敬又客氣地先後給葉青梧診了脈，又仔細詢問了一些問題，葉青梧一一答了，葉茉初在一旁時不時補充一些情況。
兩位大夫聽完，小聲商討過後，給出結論：“回宸王殿下，回嚴大人，嚴夫人忘卻往事這癥狀，乃是頭部遭受外力重擊，內裏受損所致。”
葉茉初搶先問：“那我阿姐如今這種情形，幾時能好？”
兩位大夫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尚未可知。”
葉茉初又問：“那兩位大夫能治嗎？”
兩人連忙推拒：“老朽等才疏學淺，還請另請高明。”
人身上最為覆雜的便是頭，若是尋常人家之人，他們尚可試上一試，可這位病患不光是知府大人的夫人，還和宸王殿下關系匪淺，若是一個治不好，後果怕是十分嚴重。他們都是有家室之人，萬萬不敢拿性命去冒險。
見二人如此說，葉茉初以為葉青梧病情嚴重，心中頓時難過起來。
可又擔心葉青梧也為此難過，便握緊她的手，“阿姐別擔心，天底下那麽多醫術精湛的大夫，總能治好的。”
見小姑娘眼眶通紅還故作輕松安慰她，葉青梧反倒笑了：“阿姐不急，那些忘了的事，回頭茉兒講給我聽。”
葉茉初重重點頭：“好，還有夏櫻和春梔，我們一起講給阿姐聽。”
姐妹二人說著話，郁乘淵看向兀自出神的嚴景知：“嚴大人，青梧昨日用藥的藥方在何處。”
嚴景知回神，從懷裏掏出一個方子，雙手遞到郁乘淵面前：“宸王殿下請過目。”
郁乘淵接過，順手遞給兩位大夫，二人接過，查看一番後：“此方精妙。”
同在徽州行醫，幾人也都相識，二人欽佩地朝秦大夫拱了拱手。
秦大夫強行扯出一抹笑容，拱手還禮。
郁乘淵仔細觀察幾人神情，當看到秦大夫那一頭汗水，和疑似發虛的雙腿時，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見兩個大夫也看不出新的花樣來，葉茉初便看向郁乘淵：“我想和我阿姐說說話。”
郁乘淵點頭說好，招呼眾人出去，嚴景知想留下和葉青梧說幾句話，就見葉青梧看都沒看他，徑直拉著葉茉初的手，姐妹二人輕聲說起話來，他站在原地，腳步踟躕。
郁乘淵看著他：“嚴大人，來日方長，她們姐妹許久未見，不如讓她們先敘敘舊。”
嚴景知說好，跟著一起往外走。
待眾人出去，葉青梧拉著葉茉初：“快與阿姐說說，我是怎樣嫁給嚴景知的。”
葉茉初小臉嚴肅，吩咐：“冬蘭，你去門口守著，別讓嚴家任何人靠近。”
冬蘭應是，轉身出門，對一直候在門口的姜婆子和兩個丫鬟說：“我們家兩位姑娘要歇息，勞煩幾位走遠些。”
這話說的不甚客氣，可姜婆子卻笑了笑，點頭說好，帶著兩個丫鬟走遠了。
聽到外頭沒了動靜，葉茉初拉著葉青梧，將葉青梧和嚴景知從訂婚到成親的經過，言簡意賅說了一遍。
葉青梧靜靜聽著，等葉茉初講完，仍舊覺得十分驚奇：“如此人生大事，我竟毫無印象。”
葉茉初哼了一聲：“那才好呢。”
葉青梧突然想起什麽來，神色有些緊張：“成婚這麽多年，我可有孩子？”
葉茉初忙搖頭：“沒有。”
葉青梧莫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不然要是和一個陌生男人有了孩子，想想就怪別扭的。”
原先葉茉初也為阿姐遲遲沒有孩子而著急過，眼下她竟十分慶幸阿姐沒有孩子，心道說不定是天意。
葉青梧想起先前嚴景知對她的關切不似作偽，問：“嚴景知有沒有為子嗣一事為難我？”
一說這個，葉茉初就來氣：“阿姐，他納了四房小妾，還和他表妹馮清琬無媒茍合，鬧出了孩子。”
葉青梧震驚：“這我都能忍？”
葉茉初搖頭：“阿姐你沒有忍，你至今不曾喝他表妹敬的茶，你還想和他和離來著，只是他們嚴家不肯放人。”
葉青梧皺眉：“鬧到要和離的地步了，可見這什麽嚴景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葉茉初瘋狂點頭：“阿姐說的對，這回你讓夏櫻回京……”
葉茉初把夏櫻回京始末，以及夏櫻和她說的阿姐在嚴家這麽多年的生活，沒有絲毫隱瞞，也沒有添油加醋，全都一五一十說給葉青梧。
葉茉初說完，淚盈於睫：“阿姐，嚴景知不是良配，嚴家也不是什麽好人家，如今你忘了事，可千萬不要被他給蒙騙了去。”
嚴景知看著就是個城府深沈的，如今又是那樣一番和阿姐恩愛有加的做派，她真的擔心阿姐被他給哄騙了。
葉青梧聽完，面色緊繃：“茉兒放心，你阿姐只是忘了事，還不傻。”
葉茉初哽咽著又問：“那阿姐你要和他和離嗎？”
葉青梧點頭：“和離。”
她雖然不記得這些年的事，但她信茉兒。
按照茉兒所說，她既早已有了和離打算，那便是這嚴家對不起她。
如今她又把她和嚴景知之間所有的事都忘得一幹二凈，那此時不走，還留下來等著被他們一家人繼續欺辱嘛。
見阿姐態度堅決，葉茉初放下心來，追問：“阿姐，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和離？”
葉青梧：“等春梔回來，再把夏櫻找回來，我們就走。不過，我怕嚴景知不會輕易答應。”
葉茉初：“阿姐你別擔心，乘淵哥哥在，嚴景知他不敢強留你的。”
葉青梧看著妹妹這張嬌俏動人的小臉，想起先前郁乘淵在的時候，兩人過於親昵的舉動，她撫了撫葉茉初的頭：“茉兒，你和阿淵如今都大了，不好再像小時候那般親近。”
葉茉初倒沒多想，抱住葉青梧胳膊撒嬌道：“阿姐，我和乘淵哥哥定了親。”
葉青梧吃驚，將小姑娘從自己身上扯起來：“你們兩人訂了婚？快和阿姐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茉初這才把她被周淮霖退婚，又被送到莊子上，再到和郁乘淵訂婚，兩人一同來徽州的事全說了。
葉青梧被這跌宕起伏的轉折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茉初又把臉靠在葉青梧胳膊上：“阿姐，乘淵哥哥夠仗義吧。”
葉青梧仔細回想郁乘淵看自家傻妹妹的目光，好笑不已：“是，仗義，阿姐就沒見過為了幫人，把自己終身大事都搭上這麽仗義的人。”
葉茉初嘿嘿笑了：“我也這麽說呢。阿姐，你說我日後怎麽報答他才好。”
葉青梧也跟著笑了，笑了一會兒又問：“茉兒，你說了這麽半天，怎麽沒見你說起阿兄的？我的事，你說先前是我瞞著沒讓你們知道，可你被退婚，阿兄怕不是狠狠打了周淮霖一頓為你出氣吧？”
葉茉初面上笑容一僵，半晌沒開口。
葉青梧低頭去看她：“茉兒？”
葉茉初把臉埋在她胳膊上蹭了蹭，再擡起時滿臉笑意：“阿兄這幾年一直在衛所忙著，很多事我都沒告訴他，免得耽誤了阿兄當差。”
葉青梧摸摸小姑娘的頭，欣慰道：“我們茉兒長大了。”
葉茉初笑了笑：“阿姐，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看看你的藥熬好了沒。”
說罷，起身，腳步匆匆往外走。
到了外頭，把門隨手一關，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冬蘭嚇了一跳，忙問：“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葉茉初擡手將淚擦幹，悄聲叮囑：“若是大姑娘問起世子爺，你就說在衛所，別的千萬別說。”
冬蘭瞬間明白，點頭：“姑娘放心，奴婢必不會說漏嘴的。”
葉茉初點頭：“你在這裏守著，我去找殿下。”
說罷，腳步匆匆往外走，到了院外見閑雲竟然帶著幾名宸王府的侍衛守在這裏，便讓閑雲帶著她去郁乘淵落腳的院落。
郁乘淵正在屋內聽常臨稟報今早打聽到的消息，聽到閑雲在外說葉茉初來了，忙出聲讓進。
葉茉初進門，一見到郁乘淵，忍了一路的淚再也忍不住，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面頰就滾落下來。
常臨見狀，也顧不得給葉茉初見禮，默默退了出去。
郁乘淵忙起身，將人扶到榻上坐了，柔聲問：“怎麽了？”
葉茉初抽抽噎噎，幾不能言：“我阿姐忘了，忘了我阿兄沒了，她問我阿兄怎樣，我說阿兄在軍中。”
郁乘淵輕輕嘆了口氣，擡手給她擦淚：“青梧頭上有傷，大夫說切忌大喜大悲，你這樣說是對的。”
葉茉初：“可是，可是阿姐早晚會知道的呀，阿姐知道，該多難過。”
阿兄的屍首至今未曾尋回，那時家裏只給立了個衣冠冢，那時阿姐想回來奔喪，恰逢那時候嚴家老太太生病，聽說病得很重，阿姐就沒能回去。
夏櫻這回跟她說，那陣子，阿姐想起來就哭，想起來就哭，足足傷心了一個月才走出來。
一想到阿姐要為此事再難過一回，她就心疼得不行。
郁乘淵見小姑娘哭得的上氣不接下氣，他伸手將人攬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那就先不說，回頭等你阿姐的頭疾治好，她自己會想起來。”
葉茉初一聽這個法子可行，當即從他懷裏擡起頭來，淚眼婆娑道：“冬蘭她們我會叮囑，你那邊的人也得說一聲。”
郁乘淵點頭：“好，回頭我交代下去。”
葉茉初從他懷裏起身，腳步匆匆往桌子那走：“方才我同阿姐說起過去的事，為了避過阿兄，我扯了幾個謊，我得拿筆記下來，免得回頭忘了，再說漏了。”
郁乘淵說好，走過去幫她研墨，等葉茉初把她剛才編的謊話全都寫下來，才說：“常臨打聽到一些事。”
葉茉初擡頭：“什麽？”
郁乘淵喊了常臨進來，吩咐，“把你打聽到的事再說一遍。”
常臨拱手應是：“葉二姑娘，前兩日，嚴家二姑娘嚴淑婷帶著姨娘馮清琬，去葉大姑娘的院子大鬧了一場，後來擡出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婆子，據說是被葉大姑娘拿劍砍的。當晚，進過葉大姑娘院子的丫鬟婆子全都被重重杖責，隨後發賣。”
光是想想那場面，葉茉初就氣得小臉鐵青：“能逼得我阿姐那樣溫柔一個人動劍砍人，她們到底做了什麽？”
常臨答：“當日進過大姑娘院子的下人全都被發賣，嚴淑婷被關在院子中禁足，馮清琬身邊也有人守著，如今不曾撕破臉，不好直接把人帶出來審問。其他人只知鬧了一場，具體為何，又是何等情形，卻無人知曉。”
葉茉初想到嚴淑婷，一雙濕漉漉的杏眼微微瞇了瞇，握緊拳頭往桌上砸了一下，恨恨道：“嚴淑婷那裏，我去問。”
常臨點頭，“好。”
葉茉初又問：“那我阿姐是怎麽摔傷的？可有人瞧見？”
常臨：“也不知是有人刻意交代過，還是我們詢問過的人確實不知情，我們明著暗著打聽，竟無一人知道葉大姑娘是怎麽摔的。”
葉茉初看向郁乘淵：“承淵哥哥你覺得我阿姐是怎麽摔的？”
郁乘淵：“不知內情，不敢妄斷。不過嚴景知那人，不簡單，還有他找來的那個郎中，似乎也有什麽事情隱瞞。回頭我再試探試探他們二人，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
郁乘淵親自去問，葉茉初放下心來，又問：“那春梔呢，可有人見過春梔？”
常臨答：“大姑娘院子有個負責打掃的丫鬟說，昨兒晌午時分瞧見春梔急匆匆出門，那之後便沒再見她回來。”
葉茉初皺眉：“按照嚴景知說的，那時我阿姐已經摔了頭，夏櫻不在，按理說春梔必定會寸步不離守著阿姐，可她出府去做什麽？”
“嚴景知說我阿姐讓春梔出去辦事了，我阿姐有什麽事那麽緊急，非得讓春梔那時候出去辦？”
“還有，我阿姐不是都忘事了嗎？她又怎會吩咐春梔出去辦事？”
葉茉初越想，越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麻，伸手拍拍額頭，懊惱道：“我這腦子，可真不管用。”
郁乘淵見她想得辛苦，伸出拇指在她眉心輕輕撫過：“別想了，寧泰一早帶人去尋了，等尋到春梔，便一切都知道了。”
葉茉初點頭：“也對。”
她把晾幹的撒謊記錄小心折好，交到郁乘淵手裏：“你先幫我保管。”
隨後，擡腳就往外走。
郁乘淵伸手攔住她：“去哪？”
葉茉初擼了擼袖子，瞬間殺氣騰騰：“去找嚴淑婷那個不知好歹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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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葉茉初也是一楞, 阿姐竟然不認識嚴景知了。她以為阿姐只是忘事，沒想到竟然還忘人的。
那一瞬，葉茉初感慨萬分, 慶幸阿姐沒把她忘記，不然她要難受死。
慶幸之餘，又覺得甚是痛快, 真想拍手道一句“忘得好”。這種負心薄性的男人，就該忘了他。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阿姐既然忘了十五歲以後的事情, 那可不就是不認識嚴景知嘛。
見小姑娘不回答她, 只顧發呆, 葉青梧轉頭, 盯著嚴景知的臉，再次打量。
嚴景知存了一絲僥幸，攥緊手指提醒：“青兒，你好好看看我。”
葉青梧仔細看了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抱歉，我想不起來了。”
嚴景知望著葉青梧, 那張姝麗的臉還是那麽熟悉，可她看他的目光卻是那般陌生，沒有昔日的愛意，沒有被他傷了心的惱恨, 甚至都沒有這些日子以來那種一切看開的淡漠，一絲該有的情緒都沒有。
所以, 青兒這是徹底將他忘了？
這怎麽可能？她明明認得她妹妹, 認得多年不見的宸王，為何獨獨忘了他？
嚴景知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再沒了先前的沈穩，語氣急切：“青兒，我是景知，我是你的夫君嚴景知。”
葉青梧震驚不已，下意識看向葉茉初，小聲求證：“茉兒，這位郎君所說，可是真的？”
這種人盡皆知的事情沒必要瞞著阿姐，葉茉初點頭：“是，他是嚴景知，阿姐你五年前和他成的婚。”
望著面前完全陌生的男人，葉青梧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沈默了好一陣子，才十分客氣地說：“真對不住，我這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青兒、”嚴景知伸手就去握葉青梧的手，還想再說什麽。
葉青梧心中莫名抵觸，下意識躲開他的手。
葉茉初見狀，忙一指大夫，看向郁乘淵說道：“承淵哥哥，先讓大夫給我阿姐瞧瞧吧。”
“好。”郁乘淵溫和地應了一聲，側身讓開，讓常臨請來的兩位大夫上前。
嚴景知退後眾人身後，目光淩厲地看向秦大夫，用眼神詢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秦大夫自從進門，便一直躲在後頭，聽著前頭的對話，早已汗流浹背，此刻見嚴景知目帶殺意看向他，他腿肚子一軟，差點兒坐到地上。
但在眾人面前，他堅決不能露出什麽馬腳，他擡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滿眼困惑地搖頭，示意他也不知道。
嚴景知蹙眉，有心問幾句，可眼下人多，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只得暫時作罷，目光從秦大夫身上收回，越過眾人，靜靜看著葉青梧。
兩位大夫被找來時，只知道是給知府大人的夫人看診，到了才知道竟是宸王請他們來的，二人皆是惶恐不安。
此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恭敬又客氣地先後給葉青梧診了脈，又仔細詢問了一些問題，葉青梧一一答了，葉茉初在一旁時不時補充一些情況。
兩位大夫聽完，小聲商討過後，給出結論：“回宸王殿下，回嚴大人，嚴夫人忘卻往事這癥狀，乃是頭部遭受外力重擊，內裏受損所致。”
葉茉初搶先問：“那我阿姐如今這種情形，幾時能好？”
兩位大夫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尚未可知。”
葉茉初又問：“那兩位大夫能治嗎？”
兩人連忙推拒：“老朽等才疏學淺，還請另請高明。”
人身上最為覆雜的便是頭，若是尋常人家之人，他們尚可試上一試，可這位病患不光是知府大人的夫人，還和宸王殿下關系匪淺，若是一個治不好，後果怕是十分嚴重。他們都是有家室之人，萬萬不敢拿性命去冒險。
見二人如此說，葉茉初以為葉青梧病情嚴重，心中頓時難過起來。
可又擔心葉青梧也為此難過，便握緊她的手，“阿姐別擔心，天底下那麽多醫術精湛的大夫，總能治好的。”
見小姑娘眼眶通紅還故作輕松安慰她，葉青梧反倒笑了：“阿姐不急，那些忘了的事，回頭茉兒講給我聽。”
葉茉初重重點頭：“好，還有夏櫻和春梔，我們一起講給阿姐聽。”
姐妹二人說著話，郁乘淵看向兀自出神的嚴景知：“嚴大人，青梧昨日用藥的藥方在何處。”
嚴景知回神，從懷裏掏出一個方子，雙手遞到郁乘淵面前：“宸王殿下請過目。”
郁乘淵接過，順手遞給兩位大夫，二人接過，查看一番後：“此方精妙。”
同在徽州行醫，幾人也都相識，二人欽佩地朝秦大夫拱了拱手。
秦大夫強行扯出一抹笑容，拱手還禮。
郁乘淵仔細觀察幾人神情，當看到秦大夫那一頭汗水，和疑似發虛的雙腿時，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見兩個大夫也看不出新的花樣來，葉茉初便看向郁乘淵：“我想和我阿姐說說話。”
郁乘淵點頭說好，招呼眾人出去，嚴景知想留下和葉青梧說幾句話，就見葉青梧看都沒看他，徑直拉著葉茉初的手，姐妹二人輕聲說起話來，他站在原地，腳步踟躕。
郁乘淵看著他：“嚴大人，來日方長，她們姐妹許久未見，不如讓她們先敘敘舊。”
嚴景知說好，跟著一起往外走。
待眾人出去，葉青梧拉著葉茉初：“快與阿姐說說，我是怎樣嫁給嚴景知的。”
葉茉初小臉嚴肅，吩咐：“冬蘭，你去門口守著，別讓嚴家任何人靠近。”
冬蘭應是，轉身出門，對一直候在門口的姜婆子和兩個丫鬟說：“我們家兩位姑娘要歇息，勞煩幾位走遠些。”
這話說的不甚客氣，可姜婆子卻笑了笑，點頭說好，帶著兩個丫鬟走遠了。
聽到外頭沒了動靜，葉茉初拉著葉青梧，將葉青梧和嚴景知從訂婚到成親的經過，言簡意賅說了一遍。
葉青梧靜靜聽著，等葉茉初講完，仍舊覺得十分驚奇：“如此人生大事，我竟毫無印象。”
葉茉初哼了一聲：“那才好呢。”
葉青梧突然想起什麽來，神色有些緊張：“成婚這麽多年，我可有孩子？”
葉茉初忙搖頭：“沒有。”
葉青梧莫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不然要是和一個陌生男人有了孩子，想想就怪別扭的。”
原先葉茉初也為阿姐遲遲沒有孩子而著急過，眼下她竟十分慶幸阿姐沒有孩子，心道說不定是天意。
葉青梧想起先前嚴景知對她的關切不似作偽，問：“嚴景知有沒有為子嗣一事為難我？”
一說這個，葉茉初就來氣：“阿姐，他納了四房小妾，還和他表妹馮清琬無媒茍合，鬧出了孩子。”
葉青梧震驚：“這我都能忍？”
葉茉初搖頭：“阿姐你沒有忍，你至今不曾喝他表妹敬的茶，你還想和他和離來著，只是他們嚴家不肯放人。”
葉青梧皺眉：“鬧到要和離的地步了，可見這什麽嚴景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葉茉初瘋狂點頭：“阿姐說的對，這回你讓夏櫻回京……”
葉茉初把夏櫻回京始末，以及夏櫻和她說的阿姐在嚴家這麽多年的生活，沒有絲毫隱瞞，也沒有添油加醋，全都一五一十說給葉青梧。
葉茉初說完，淚盈於睫：“阿姐，嚴景知不是良配，嚴家也不是什麽好人家，如今你忘了事，可千萬不要被他給蒙騙了去。”
嚴景知看著就是個城府深沈的，如今又是那樣一番和阿姐恩愛有加的做派，她真的擔心阿姐被他給哄騙了。
葉青梧聽完，面色緊繃：“茉兒放心，你阿姐只是忘了事，還不傻。”
葉茉初哽咽著又問：“那阿姐你要和他和離嗎？”
葉青梧點頭：“和離。”
她雖然不記得這些年的事，但她信茉兒。
按照茉兒所說，她既早已有了和離打算，那便是這嚴家對不起她。
如今她又把她和嚴景知之間所有的事都忘得一幹二凈，那此時不走，還留下來等著被他們一家人繼續欺辱嘛。
見阿姐態度堅決，葉茉初放下心來，追問：“阿姐，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和離？”
葉青梧：“等春梔回來，再把夏櫻找回來，我們就走。不過，我怕嚴景知不會輕易答應。”
葉茉初：“阿姐你別擔心，乘淵哥哥在，嚴景知他不敢強留你的。”
葉青梧看著妹妹這張嬌俏動人的小臉，想起先前郁乘淵在的時候，兩人過於親昵的舉動，她撫了撫葉茉初的頭：“茉兒，你和阿淵如今都大了，不好再像小時候那般親近。”
葉茉初倒沒多想，抱住葉青梧胳膊撒嬌道：“阿姐，我和乘淵哥哥定了親。”
葉青梧吃驚，將小姑娘從自己身上扯起來：“你們兩人訂了婚？快和阿姐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茉初這才把她被周淮霖退婚，又被送到莊子上，再到和郁乘淵訂婚，兩人一同來徽州的事全說了。
葉青梧被這跌宕起伏的轉折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茉初又把臉靠在葉青梧胳膊上：“阿姐，乘淵哥哥夠仗義吧。”
葉青梧仔細回想郁乘淵看自家傻妹妹的目光，好笑不已：“是，仗義，阿姐就沒見過為了幫人，把自己終身大事都搭上這麽仗義的人。”
葉茉初嘿嘿笑了：“我也這麽說呢。阿姐，你說我日後怎麽報答他才好。”
葉青梧也跟著笑了，笑了一會兒又問：“茉兒，你說了這麽半天，怎麽沒見你說起阿兄的？我的事，你說先前是我瞞著沒讓你們知道，可你被退婚，阿兄怕不是狠狠打了周淮霖一頓為你出氣吧？”
葉茉初面上笑容一僵，半晌沒開口。
葉青梧低頭去看她：“茉兒？”
葉茉初把臉埋在她胳膊上蹭了蹭，再擡起時滿臉笑意：“阿兄這幾年一直在衛所忙著，很多事我都沒告訴他，免得耽誤了阿兄當差。”
葉青梧摸摸小姑娘的頭，欣慰道：“我們茉兒長大了。”
葉茉初笑了笑：“阿姐，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看看你的藥熬好了沒。”
說罷，起身，腳步匆匆往外走。
到了外頭，把門隨手一關，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冬蘭嚇了一跳，忙問：“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葉茉初擡手將淚擦幹，悄聲叮囑：“若是大姑娘問起世子爺，你就說在衛所，別的千萬別說。”
冬蘭瞬間明白，點頭：“姑娘放心，奴婢必不會說漏嘴的。”
葉茉初點頭：“你在這裏守著，我去找殿下。”
說罷，腳步匆匆往外走，到了院外見閑雲竟然帶著幾名宸王府的侍衛守在這裏，便讓閑雲帶著她去郁乘淵落腳的院落。
郁乘淵正在屋內聽常臨稟報今早打聽到的消息，聽到閑雲在外說葉茉初來了，忙出聲讓進。
葉茉初進門，一見到郁乘淵，忍了一路的淚再也忍不住，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面頰就滾落下來。
常臨見狀，也顧不得給葉茉初見禮，默默退了出去。
郁乘淵忙起身，將人扶到榻上坐了，柔聲問：“怎麽了？”
葉茉初抽抽噎噎，幾不能言：“我阿姐忘了，忘了我阿兄沒了，她問我阿兄怎樣，我說阿兄在軍中。”
郁乘淵輕輕嘆了口氣，擡手給她擦淚：“青梧頭上有傷，大夫說切忌大喜大悲，你這樣說是對的。”
葉茉初：“可是，可是阿姐早晚會知道的呀，阿姐知道，該多難過。”
阿兄的屍首至今未曾尋回，那時家裏只給立了個衣冠冢，那時阿姐想回來奔喪，恰逢那時候嚴家老太太生病，聽說病得很重，阿姐就沒能回去。
夏櫻這回跟她說，那陣子，阿姐想起來就哭，想起來就哭，足足傷心了一個月才走出來。
一想到阿姐要為此事再難過一回，她就心疼得不行。
郁乘淵見小姑娘哭得的上氣不接下氣，他伸手將人攬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那就先不說，回頭等你阿姐的頭疾治好，她自己會想起來。”
葉茉初一聽這個法子可行，當即從他懷裏擡起頭來，淚眼婆娑道：“冬蘭她們我會叮囑，你那邊的人也得說一聲。”
郁乘淵點頭：“好，回頭我交代下去。”
葉茉初從他懷裏起身，腳步匆匆往桌子那走：“方才我同阿姐說起過去的事，為了避過阿兄，我扯了幾個謊，我得拿筆記下來，免得回頭忘了，再說漏了。”
郁乘淵說好，走過去幫她研墨，等葉茉初把她剛才編的謊話全都寫下來，才說：“常臨打聽到一些事。”
葉茉初擡頭：“什麽？”
郁乘淵喊了常臨進來，吩咐，“把你打聽到的事再說一遍。”
常臨拱手應是：“葉二姑娘，前兩日，嚴家二姑娘嚴淑婷帶著姨娘馮清琬，去葉大姑娘的院子大鬧了一場，後來擡出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婆子，據說是被葉大姑娘拿劍砍的。當晚，進過葉大姑娘院子的丫鬟婆子全都被重重杖責，隨後發賣。”
光是想想那場面，葉茉初就氣得小臉鐵青：“能逼得我阿姐那樣溫柔一個人動劍砍人，她們到底做了什麽？”
常臨答：“當日進過大姑娘院子的下人全都被發賣，嚴淑婷被關在院子中禁足，馮清琬身邊也有人守著，如今不曾撕破臉，不好直接把人帶出來審問。其他人只知鬧了一場，具體為何，又是何等情形，卻無人知曉。”
葉茉初想到嚴淑婷，一雙濕漉漉的杏眼微微瞇了瞇，握緊拳頭往桌上砸了一下，恨恨道：“嚴淑婷那裏，我去問。”
常臨點頭，“好。”
葉茉初又問：“那我阿姐是怎麽摔傷的？可有人瞧見？”
常臨：“也不知是有人刻意交代過，還是我們詢問過的人確實不知情，我們明著暗著打聽，竟無一人知道葉大姑娘是怎麽摔的。”
葉茉初看向郁乘淵：“承淵哥哥你覺得我阿姐是怎麽摔的？”
郁乘淵：“不知內情，不敢妄斷。不過嚴景知那人，不簡單，還有他找來的那個郎中，似乎也有什麽事情隱瞞。回頭我再試探試探他們二人，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
郁乘淵親自去問，葉茉初放下心來，又問：“那春梔呢，可有人見過春梔？”
常臨答：“大姑娘院子有個負責打掃的丫鬟說，昨兒晌午時分瞧見春梔急匆匆出門，那之後便沒再見她回來。”
葉茉初皺眉：“按照嚴景知說的，那時我阿姐已經摔了頭，夏櫻不在，按理說春梔必定會寸步不離守著阿姐，可她出府去做什麽？”
“嚴景知說我阿姐讓春梔出去辦事了，我阿姐有什麽事那麽緊急，非得讓春梔那時候出去辦？”
“還有，我阿姐不是都忘事了嗎？她又怎會吩咐春梔出去辦事？”
葉茉初越想，越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麻，伸手拍拍額頭，懊惱道：“我這腦子，可真不管用。”
郁乘淵見她想得辛苦，伸出拇指在她眉心輕輕撫過：“別想了，寧泰一早帶人去尋了，等尋到春梔，便一切都知道了。”
葉茉初點頭：“也對。”
她把晾幹的撒謊記錄小心折好，交到郁乘淵手裏：“你先幫我保管。”
隨後，擡腳就往外走。
郁乘淵伸手攔住她：“去哪？”
葉茉初擼了擼袖子，瞬間殺氣騰騰：“去找嚴淑婷那個不知好歹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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