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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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第51章
這晚的蘭婉婷像打了雞血一樣。
連幫著詹姆斯搬了幾臺設備上樓都不帶喘氣, 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幾乎一鼓作氣將那些烘焙裝備全部搬上樓。
最後詹姆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就是畫稿過了？有什麽好興奮, 錢都還沒賺到手呢。”
蘭婉婷整理好臺面，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重重呼出一口氣, “你不知道我們等這一天多久了。”
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咕嚕嚕灌了一大口，她依然感覺跟做夢似的，“而且這個漫畫社超級知名的, 屬於國內頂尖的漫畫網站, 過稿超難的。”
“有那麽厲害嗎？”詹姆斯一直專註於烘焙領域, 對漫畫並不是很了解。
“當然。”蘭婉婷出了一身汗, 一張臉紅撲撲的，又灌了口水，她語氣難掩興奮，“我原來都想放棄了，沒想到居然過稿了……”
“切，一個信息就把你樂的, 擔心遇到騙子。”詹姆斯打擊她。
“才不是騙子。”蘭婉婷打開網站後臺給他看個人中心，“你看，這兩個聯系方式一模一樣，就是楠風漫畫社的編輯……不行不行, 我得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小澤，他還不知道呢……”
她越想越激動, 提上包包迫不及待就想趕回家。
“嘿, 你的飯桶。”詹姆斯喊住她。
“哦，差點忘了。”蘭婉婷腳底剎車, 調頭又了沖回來。
卻見老外又從冰箱裏提了袋小蛋糕，“還有這個，拿回去一並慶祝好了。”
“……”蘭婉婷楞了楞。
“麥克那老家夥，以為我會輸給他嗎？”詹姆斯哼了聲，語帶不屑，“幾個破慕斯，誰不會做啊。”
“詹姆斯……”
蘭婉婷有些動容，他這是下午看她心情不好後面偷偷準備的吧。
這幾款小蛋糕都是店裏沒賣的款式。
深吸了口氣，她突然沖上前重重抱了他一下，“謝謝師父。”
“……”
這小丫頭。
老外身體一僵，眉眼染上一絲覆雜情緒。
自妻子去世，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麽親近過了。曾幾何時，他們也有過一個女兒的，要是活著，大概也很這丫頭一樣大了吧……
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他遲疑著剛要伸手，面前女孩卻已經松開了手。
“我走啦。”蘭婉婷沖他揮了揮手，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留下店裏的老外默默回味著剛才那個擁抱，一向不茍言笑的嘴角不由翹了翹。
她叫他師父呢……
“嗒，嗒，嗒……”突然響起的落雨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詹姆斯回過神，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麽時候才起了雨。
南方的夏天，天氣說變就變，明明下午還萬裏無雲，晚上就突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點不住往下落，不過眨眼間，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詹姆斯連忙朝外面走去，幾步之外的臺階下，蘭婉婷正打開後備箱，一邊將東西小心放好，一邊從裏面掏出雨衣和頭盔……
很顯然，這場雨絲毫沒有影響她歸心似箭的心情。
詹姆斯掃了眼越來越大的雨，有些擔憂，“下雨了，你要不要等等再走？”
“不用，我有雨衣啊。”臺階下的蘭婉婷很快套上雨衣，戴好頭盔騎上小電驢，“你快進去吧。”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不用啦，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她揮了揮手，“走啦。”
“哎……”
詹姆斯還想再說，可惜回應他的，只有漸行漸遠的小電驢。
“小蘭。”
“……”
小電驢很快消失在雨霧之中，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詹姆斯撇了撇嘴。
什麽樣的男朋友啊，這麽大雨也不來接她？
嘩啦啦的雨點不住往下落，夜色霧蒙蒙的一片，整座城市仿佛籠罩在白色的窗紗中，街燈籠罩在濕漉漉的地面，反射出點點星輝。
眼前恍惚浮現出女孩紅著眼眶對自己“謝謝”的樣子。
詹姆斯目光微閃，其實，該說謝謝的是他。
又往門外又走了幾步，他掏出手機敲了幾下屏幕：【到家後說一聲】
只可惜，微弱的消息提示音被淹沒在沙沙作響的雨聲中。
這一場雨傾盆似的倒下來，豆大的雨點不住沖刷在頭頂。
蘭婉婷頭盔鏡片都起霧了，雨水順著雨衣蜿蜒直下，偶爾滲到脖子裏，激起一片冰涼。
不過她無暇顧及，一心只想往家趕。
腦海裏不斷回想起手機上的那些信息。
【我是楠風漫畫社的編輯江嵐，之前站內給您發過過稿信息，您可能沒有註意看。】
……
【您之前上傳的《在樹下》手繪稿不錯，還有另外幾幅作品都很符合我們漫畫社的需求，希望可以具體談一下授權合作。】
……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微信或者手機聯系都可以。】
……
【這是我們漫畫社的合同，期待您的答覆。】
……
就這樣一路頂著風雨不知開了多久，終於遠遠望見斑駁的小區大門。
她咬了咬牙，近了近了，馬上就到家了。
夜雨呼嘯，就在她加大油門準備沖進去時，裏面也剛好走出個人來。
“天！”蘭婉婷心臟倏地緊縮了一下。
幸好她反應夠快，連著勻速按了幾下剎車，一邊兩腳踩住地板穩住車身，這才免於急剎連人帶車摔個底朝天。
視線有些模糊，她一把掀起鏡片氣道，“你這人走路怎麽也不——”
後面的話，在看到車前那道略顯狼狽的身影時卡在了喉頭。
“小澤？”
—
夜漸漸深了。
窗外，夜雨還在稀裏嘩啦地下。
屋子裏，一直到兩人洗完澡換完衣服，女孩的絮絮叨叨還沒沒落下。
“怎麽不在家裏等我？”
“……”
“你腳都還沒好，萬一回頭又摔了怎麽辦？”
“……”
“你看你衣服都濕了，路也不看好，這還好我剎車快……”
“……”
“不是說了不許出門嗎？誰讓你跑出去了……”
“……”
“你真是——”
蘭婉婷念著念著，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一條幹凈的毛巾落在了頭頂，瞬間擋住了她的視線。
“餵……”
一只粗糲的大手隨即落下，隔著毛巾揉了揉她發頂。
“我還沒說完呢……”她掙紮了一下，微微鼓起的腮幫搭上粉撲撲的臉，顯得莫名可愛。
小澤手揉著揉著就有些不想放開了，雙手握著毛巾按住她腦袋瓜子……薅！
“臭小澤。”
蘭婉婷還想訓他來著，卻被他按住頭，輕柔卻堅定的力度，根本不給她反抗的餘地。
“你……算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幫她擦頭發，之前幾次都是她給他擦來著。
兩人都是站著，她這個身高也就到他下巴的位置，視線所達之處恰好是他的鎖骨。
冷白細膩的皮膚，上面卻蜿蜒著略顯瘆人的疤痕，一直順著襯衫口往下……
手仿佛有自己意識般地覆了上去，蘭婉婷手指輕輕拂過上面最長的一道傷疤，嘴裏喃喃道，“當時……一定很疼吧？”
“……”
小澤握著毛巾的手僵了僵，渾身的感官似乎全集中到那一處。
長睫輕顫了兩下，他怔怔垂眸，視線落向面前那張帶著心疼的臉。
空氣仿佛在這個一刻凝滯了。
她的手輕柔撫過那些醜陋又猙獰的疤痕，瑩白細膩的手指和那些錯綜雜亂的傷疤形成鮮明對比，像一根羽毛輕盈撥過，激起陣陣漣漪……
明明外面雨下得那麽大，他卻感覺莫名有點熱。
喉結不由自主滾了下，原本搭在她頭頂的大手緩緩下滑，往下，隔著毛巾輕輕捧住了她的臉。
他想說，已經不疼了。
可是又舍不得她的手。
這樣被她撫摸著，無限珍惜，仿佛他不再是令人厭惡的低到塵埃裏的那個小傻子，而是被人放在掌心裏無限呵護的——
“對了我差點忘了。”
正想著，突然感覺胸前一空，她的手不知什麽時候移到旁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今天楠風漫畫社的編輯給我發信息了。”
“……”
小澤的意識還停留在她的觸碰上，微微泛紅的俊臉上閃過一絲迷糊，顯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我之前不是把你的畫拿去投稿了嘛，現在稿子過了，網站的編輯來約稿，剛回來都忘了說這事。”
蘭婉婷拿出手機，一邊給他看一邊解釋，“對了這是她發過來的合同，我先問問你的意思。”
小澤蹙眉掃了眼手機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腦殼陣陣發疼，不過大概可以總結為一個意思。
【有錢？】
“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蘭婉婷點頭，“這是編輯發的版權購買合同，大概就是以後你的畫只能放在這個網站，不能在其他地方使用，保證為原創作品，保證沒有做借貸或者抵押……”
她大概把合同上的內容讀了一遍，遇到他不懂的地方又認真解釋了一遍。
小澤對此沒有什麽想法，只要她覺得沒問題就行。
蘭婉婷也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激動之餘還是打電話問了下歐陽丹，畢竟她身邊有個項啟銘，總是比她們懂的要多一些。
項啟銘看了下她發過去的合同，確定沒什麽問題。
蘭婉婷安心不少，又問了編輯一些細節，大概是真的很認可小澤的畫，包括甲方約稿、報價以後後續版權等等江嵐都很耐心地回答了她。
然而真的準備簽合同的時候，蘭婉婷又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小澤沒有證件！
身份證、銀行卡這些他什麽都沒有。
“這有什麽，用你的身份先簽唄。”
歐陽丹一點不覺得這是事兒。
蘭婉婷卻很糾結，“可那畢竟是他的畫，賺的都是他自己的錢，用我的身份來簽約還是不太妥當吧？”
“這有什麽，等他身份證辦出來了再和編輯解釋一下，到時候換回來不就行了。”
“沒那麽簡單吧？”蘭婉婷還是覺得不合適，“而且以後——”
“以後什麽以後，你倆都在一起了還分那麽清幹嘛？”
歐陽丹直接打斷了她，“再說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就當他提前上交自己的工資唄……”
“那不一樣啊……”
“那不然呢？小澤的身份證什麽時候能辦出來？難道你要一直拖下去，過了這村不一定有這店了，都是錢吶，難得碰到這麽好的賺錢機會，你不趕緊把握住想讓他回工地去搬磚不成？”
蘭婉婷當然不可能讓小澤再去工地幹活，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在家裏多好……
只是合同的事，唉！
糾結了好幾天，連小澤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每天晚上回來不像往常那樣笑容滿面，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幾次他把自己新畫的畫給她看，她也笑得很牽強。
他第一時間想到她是不是工作遇到了麻煩……
—
“什麽？你要我辭職？”
看著紙上那幾個字，蘭婉婷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為什麽？”
小澤想了想，又飛快寫下一行字。
【我可以上班。】
蘭婉婷今天在店裏忙活一天，新做的拉花又被詹姆斯一頓批評，望著面前那張略顯純真的臉，只能勉強扯了個笑，“你腳都還沒好，工作的事以後再說吧。”
小澤一楞，隨即再次提筆，【我畫畫。】
畫畫？
蘭婉婷苦笑了聲，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對上男孩期待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到底也不想瞞著他，於是簡單把身份證的事情說了一遍。
“……大概就是這樣了，現在很多東西都得用到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就沒辦法簽約。”
沒法簽約？
也就是……不能賺錢了？
意識到這一點，小澤眼底的光迅速黯了下去。
【沒有其他的辦法？】
蘭婉婷搖了搖頭，派出所那邊到現在都還沒回話，不知道是不是查不到他的身份？
小澤微微攥緊了手裏的紙，緩緩垂下了頭。
失望、無奈、挫敗……一系列情緒浮上男孩清雋的眉眼，就像晴天萬裏的天空突然多了片烏雲——
蘭婉婷心裏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不是你畫的問題，而是網站的作者需要一個身份，每個作者都一樣……”
身份……
小澤目光閃了閃，突然落在面前那張嬌俏的臉上。
不知想到什麽，他眼底突然一亮，就像黑暗中落下來的一束光，讓他原本黯淡的神情頓時撥開烏雲重見月明。
“唔……”
蘭婉婷手臂被人箍住了，力度之大，讓她根本掙脫不得，而面前小澤眼神緊緊鎖住她，仿佛她是僅有的希望……
她咬住下唇，有些遲疑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用我的身份？”
男孩重重點了點頭，眼神盡是企盼。
蘭婉婷默然片刻。
沒想到他居然和丹丹的想法一樣？
“如果用我的身份……那以後你的稿費，都會打到我銀行卡上，你就不怕我騙了你嗎？”蘭婉婷的語氣有些覆雜。
小澤楞了楞，眼底浮上一絲迷茫。
他賺錢本來就是要給她的，跟騙有什麽關系？
蘭婉婷明白了他的意思。
“單純的家夥。”
她低低喟嘆了一聲，算了，大不了以後把他的稿費單獨攢起來就是了。
於是以她的名義很快和楠風漫畫社簽了合同。
蘭婉婷原本以為像小澤這種剛簽約的小畫手剛開始應該很難接到單子，然而才簽約第二天他原先那幅《在樹下》就被人相中了。
對方出價一千。
江嵐說一般他們網站這種手繪圖的市場價是兩百到五百，當然，大神除外。
所以這個價格已經算不錯了。
不僅如此，之前上傳的另外幾幅圖也都已經有甲方在談了，江嵐說不出意外的話，每張應該都能談到一千的價格，聽得蘭婉婷都有些瞠目結舌。
她原來猜想過這些畫可能賣錢，沒想到能賣這麽多錢？
她原來一共傳了七八張，也就是七八千，而小澤畫這些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兩天，簡直就像天上掉餡兒餅一樣……
第一筆稿費是在一星期後到賬的。
蘭婉婷沒想到變現速度這麽快，看到短信通知裏剛收到的那筆一千元，她興奮的連晚上做蛋糕的手都在抖。
這回詹姆斯也不打擊她了，看出她心不在焉便早早打發她回去和男朋友慶祝。
蘭婉婷到家的時候小澤還在畫畫，他最近接了不少新訂單，基本每天都在家裏畫畫。
“小澤，稿費到啦。”
蘭婉婷興奮不已，脫完鞋子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沖了進去。
“一千元！就是我們賣的第一張畫。”
小澤的椅子剛調轉了個方向，冷不防一道纖細的身影沖了，他攤開雙手，正正接了個滿懷。
“你真是太厲害啦！”
蘭婉婷越想越激動，捧著男孩俊秀的臉，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
空氣有一瞬凝滯。
小澤怔楞看向那張泛紅的俏臉，心跳漏了幾拍，半天才回過神來。
卻湊過來，在蘭婉婷臉上極輕地回了一下。
這回蘭婉婷也呆了呆。
四目相對，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裏的自己。
空氣溫度莫名上升……
蘭婉婷不自覺咽了口水，感覺自己被一雙粗糲的大手攬住了。
男孩定定註視著她，眼神專註而炙熱。
終於，她的手搭上他瘦削的肩頭。
低頭。
四片唇瓣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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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這晚的蘭婉婷像打了雞血一樣。
連幫著詹姆斯搬了幾臺設備上樓都不帶喘氣, 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幾乎一鼓作氣將那些烘焙裝備全部搬上樓。
最後詹姆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就是畫稿過了？有什麽好興奮, 錢都還沒賺到手呢。”
蘭婉婷整理好臺面，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重重呼出一口氣, “你不知道我們等這一天多久了。”
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咕嚕嚕灌了一大口，她依然感覺跟做夢似的，“而且這個漫畫社超級知名的, 屬於國內頂尖的漫畫網站, 過稿超難的。”
“有那麽厲害嗎？”詹姆斯一直專註於烘焙領域, 對漫畫並不是很了解。
“當然。”蘭婉婷出了一身汗, 一張臉紅撲撲的，又灌了口水，她語氣難掩興奮，“我原來都想放棄了，沒想到居然過稿了……”
“切，一個信息就把你樂的, 擔心遇到騙子。”詹姆斯打擊她。
“才不是騙子。”蘭婉婷打開網站後臺給他看個人中心，“你看，這兩個聯系方式一模一樣，就是楠風漫畫社的編輯……不行不行, 我得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小澤，他還不知道呢……”
她越想越激動, 提上包包迫不及待就想趕回家。
“嘿, 你的飯桶。”詹姆斯喊住她。
“哦，差點忘了。”蘭婉婷腳底剎車, 調頭又了沖回來。
卻見老外又從冰箱裏提了袋小蛋糕，“還有這個，拿回去一並慶祝好了。”
“……”蘭婉婷楞了楞。
“麥克那老家夥，以為我會輸給他嗎？”詹姆斯哼了聲，語帶不屑，“幾個破慕斯，誰不會做啊。”
“詹姆斯……”
蘭婉婷有些動容，他這是下午看她心情不好後面偷偷準備的吧。
這幾款小蛋糕都是店裏沒賣的款式。
深吸了口氣，她突然沖上前重重抱了他一下，“謝謝師父。”
“……”
這小丫頭。
老外身體一僵，眉眼染上一絲覆雜情緒。
自妻子去世，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麽親近過了。曾幾何時，他們也有過一個女兒的，要是活著，大概也很這丫頭一樣大了吧……
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他遲疑著剛要伸手，面前女孩卻已經松開了手。
“我走啦。”蘭婉婷沖他揮了揮手，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留下店裏的老外默默回味著剛才那個擁抱，一向不茍言笑的嘴角不由翹了翹。
她叫他師父呢……
“嗒，嗒，嗒……”突然響起的落雨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詹姆斯回過神，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麽時候才起了雨。
南方的夏天，天氣說變就變，明明下午還萬裏無雲，晚上就突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點不住往下落，不過眨眼間，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詹姆斯連忙朝外面走去，幾步之外的臺階下，蘭婉婷正打開後備箱，一邊將東西小心放好，一邊從裏面掏出雨衣和頭盔……
很顯然，這場雨絲毫沒有影響她歸心似箭的心情。
詹姆斯掃了眼越來越大的雨，有些擔憂，“下雨了，你要不要等等再走？”
“不用，我有雨衣啊。”臺階下的蘭婉婷很快套上雨衣，戴好頭盔騎上小電驢，“你快進去吧。”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不用啦，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她揮了揮手，“走啦。”
“哎……”
詹姆斯還想再說，可惜回應他的，只有漸行漸遠的小電驢。
“小蘭。”
“……”
小電驢很快消失在雨霧之中，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詹姆斯撇了撇嘴。
什麽樣的男朋友啊，這麽大雨也不來接她？
嘩啦啦的雨點不住往下落，夜色霧蒙蒙的一片，整座城市仿佛籠罩在白色的窗紗中，街燈籠罩在濕漉漉的地面，反射出點點星輝。
眼前恍惚浮現出女孩紅著眼眶對自己“謝謝”的樣子。
詹姆斯目光微閃，其實，該說謝謝的是他。
又往門外又走了幾步，他掏出手機敲了幾下屏幕：【到家後說一聲】
只可惜，微弱的消息提示音被淹沒在沙沙作響的雨聲中。
這一場雨傾盆似的倒下來，豆大的雨點不住沖刷在頭頂。
蘭婉婷頭盔鏡片都起霧了，雨水順著雨衣蜿蜒直下，偶爾滲到脖子裏，激起一片冰涼。
不過她無暇顧及，一心只想往家趕。
腦海裏不斷回想起手機上的那些信息。
【我是楠風漫畫社的編輯江嵐，之前站內給您發過過稿信息，您可能沒有註意看。】
……
【您之前上傳的《在樹下》手繪稿不錯，還有另外幾幅作品都很符合我們漫畫社的需求，希望可以具體談一下授權合作。】
……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微信或者手機聯系都可以。】
……
【這是我們漫畫社的合同，期待您的答覆。】
……
就這樣一路頂著風雨不知開了多久，終於遠遠望見斑駁的小區大門。
她咬了咬牙，近了近了，馬上就到家了。
夜雨呼嘯，就在她加大油門準備沖進去時，裏面也剛好走出個人來。
“天！”蘭婉婷心臟倏地緊縮了一下。
幸好她反應夠快，連著勻速按了幾下剎車，一邊兩腳踩住地板穩住車身，這才免於急剎連人帶車摔個底朝天。
視線有些模糊，她一把掀起鏡片氣道，“你這人走路怎麽也不——”
後面的話，在看到車前那道略顯狼狽的身影時卡在了喉頭。
“小澤？”
—
夜漸漸深了。
窗外，夜雨還在稀裏嘩啦地下。
屋子裏，一直到兩人洗完澡換完衣服，女孩的絮絮叨叨還沒沒落下。
“怎麽不在家裏等我？”
“……”
“你腳都還沒好，萬一回頭又摔了怎麽辦？”
“……”
“你看你衣服都濕了，路也不看好，這還好我剎車快……”
“……”
“不是說了不許出門嗎？誰讓你跑出去了……”
“……”
“你真是——”
蘭婉婷念著念著，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一條幹凈的毛巾落在了頭頂，瞬間擋住了她的視線。
“餵……”
一只粗糲的大手隨即落下，隔著毛巾揉了揉她發頂。
“我還沒說完呢……”她掙紮了一下，微微鼓起的腮幫搭上粉撲撲的臉，顯得莫名可愛。
小澤手揉著揉著就有些不想放開了，雙手握著毛巾按住她腦袋瓜子……薅！
“臭小澤。”
蘭婉婷還想訓他來著，卻被他按住頭，輕柔卻堅定的力度，根本不給她反抗的餘地。
“你……算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幫她擦頭發，之前幾次都是她給他擦來著。
兩人都是站著，她這個身高也就到他下巴的位置，視線所達之處恰好是他的鎖骨。
冷白細膩的皮膚，上面卻蜿蜒著略顯瘆人的疤痕，一直順著襯衫口往下……
手仿佛有自己意識般地覆了上去，蘭婉婷手指輕輕拂過上面最長的一道傷疤，嘴裏喃喃道，“當時……一定很疼吧？”
“……”
小澤握著毛巾的手僵了僵，渾身的感官似乎全集中到那一處。
長睫輕顫了兩下，他怔怔垂眸，視線落向面前那張帶著心疼的臉。
空氣仿佛在這個一刻凝滯了。
她的手輕柔撫過那些醜陋又猙獰的疤痕，瑩白細膩的手指和那些錯綜雜亂的傷疤形成鮮明對比，像一根羽毛輕盈撥過，激起陣陣漣漪……
明明外面雨下得那麽大，他卻感覺莫名有點熱。
喉結不由自主滾了下，原本搭在她頭頂的大手緩緩下滑，往下，隔著毛巾輕輕捧住了她的臉。
他想說，已經不疼了。
可是又舍不得她的手。
這樣被她撫摸著，無限珍惜，仿佛他不再是令人厭惡的低到塵埃裏的那個小傻子，而是被人放在掌心裏無限呵護的——
“對了我差點忘了。”
正想著，突然感覺胸前一空，她的手不知什麽時候移到旁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今天楠風漫畫社的編輯給我發信息了。”
“……”
小澤的意識還停留在她的觸碰上，微微泛紅的俊臉上閃過一絲迷糊，顯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我之前不是把你的畫拿去投稿了嘛，現在稿子過了，網站的編輯來約稿，剛回來都忘了說這事。”
蘭婉婷拿出手機，一邊給他看一邊解釋，“對了這是她發過來的合同，我先問問你的意思。”
小澤蹙眉掃了眼手機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腦殼陣陣發疼，不過大概可以總結為一個意思。
【有錢？】
“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蘭婉婷點頭，“這是編輯發的版權購買合同，大概就是以後你的畫只能放在這個網站，不能在其他地方使用，保證為原創作品，保證沒有做借貸或者抵押……”
她大概把合同上的內容讀了一遍，遇到他不懂的地方又認真解釋了一遍。
小澤對此沒有什麽想法，只要她覺得沒問題就行。
蘭婉婷也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激動之餘還是打電話問了下歐陽丹，畢竟她身邊有個項啟銘，總是比她們懂的要多一些。
項啟銘看了下她發過去的合同，確定沒什麽問題。
蘭婉婷安心不少，又問了編輯一些細節，大概是真的很認可小澤的畫，包括甲方約稿、報價以後後續版權等等江嵐都很耐心地回答了她。
然而真的準備簽合同的時候，蘭婉婷又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小澤沒有證件！
身份證、銀行卡這些他什麽都沒有。
“這有什麽，用你的身份先簽唄。”
歐陽丹一點不覺得這是事兒。
蘭婉婷卻很糾結，“可那畢竟是他的畫，賺的都是他自己的錢，用我的身份來簽約還是不太妥當吧？”
“這有什麽，等他身份證辦出來了再和編輯解釋一下，到時候換回來不就行了。”
“沒那麽簡單吧？”蘭婉婷還是覺得不合適，“而且以後——”
“以後什麽以後，你倆都在一起了還分那麽清幹嘛？”
歐陽丹直接打斷了她，“再說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就當他提前上交自己的工資唄……”
“那不一樣啊……”
“那不然呢？小澤的身份證什麽時候能辦出來？難道你要一直拖下去，過了這村不一定有這店了，都是錢吶，難得碰到這麽好的賺錢機會，你不趕緊把握住想讓他回工地去搬磚不成？”
蘭婉婷當然不可能讓小澤再去工地幹活，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在家裏多好……
只是合同的事，唉！
糾結了好幾天，連小澤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每天晚上回來不像往常那樣笑容滿面，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幾次他把自己新畫的畫給她看，她也笑得很牽強。
他第一時間想到她是不是工作遇到了麻煩……
—
“什麽？你要我辭職？”
看著紙上那幾個字，蘭婉婷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為什麽？”
小澤想了想，又飛快寫下一行字。
【我可以上班。】
蘭婉婷今天在店裏忙活一天，新做的拉花又被詹姆斯一頓批評，望著面前那張略顯純真的臉，只能勉強扯了個笑，“你腳都還沒好，工作的事以後再說吧。”
小澤一楞，隨即再次提筆，【我畫畫。】
畫畫？
蘭婉婷苦笑了聲，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對上男孩期待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到底也不想瞞著他，於是簡單把身份證的事情說了一遍。
“……大概就是這樣了，現在很多東西都得用到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就沒辦法簽約。”
沒法簽約？
也就是……不能賺錢了？
意識到這一點，小澤眼底的光迅速黯了下去。
【沒有其他的辦法？】
蘭婉婷搖了搖頭，派出所那邊到現在都還沒回話，不知道是不是查不到他的身份？
小澤微微攥緊了手裏的紙，緩緩垂下了頭。
失望、無奈、挫敗……一系列情緒浮上男孩清雋的眉眼，就像晴天萬裏的天空突然多了片烏雲——
蘭婉婷心裏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不是你畫的問題，而是網站的作者需要一個身份，每個作者都一樣……”
身份……
小澤目光閃了閃，突然落在面前那張嬌俏的臉上。
不知想到什麽，他眼底突然一亮，就像黑暗中落下來的一束光，讓他原本黯淡的神情頓時撥開烏雲重見月明。
“唔……”
蘭婉婷手臂被人箍住了，力度之大，讓她根本掙脫不得，而面前小澤眼神緊緊鎖住她，仿佛她是僅有的希望……
她咬住下唇，有些遲疑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用我的身份？”
男孩重重點了點頭，眼神盡是企盼。
蘭婉婷默然片刻。
沒想到他居然和丹丹的想法一樣？
“如果用我的身份……那以後你的稿費，都會打到我銀行卡上，你就不怕我騙了你嗎？”蘭婉婷的語氣有些覆雜。
小澤楞了楞，眼底浮上一絲迷茫。
他賺錢本來就是要給她的，跟騙有什麽關系？
蘭婉婷明白了他的意思。
“單純的家夥。”
她低低喟嘆了一聲，算了，大不了以後把他的稿費單獨攢起來就是了。
於是以她的名義很快和楠風漫畫社簽了合同。
蘭婉婷原本以為像小澤這種剛簽約的小畫手剛開始應該很難接到單子，然而才簽約第二天他原先那幅《在樹下》就被人相中了。
對方出價一千。
江嵐說一般他們網站這種手繪圖的市場價是兩百到五百，當然，大神除外。
所以這個價格已經算不錯了。
不僅如此，之前上傳的另外幾幅圖也都已經有甲方在談了，江嵐說不出意外的話，每張應該都能談到一千的價格，聽得蘭婉婷都有些瞠目結舌。
她原來猜想過這些畫可能賣錢，沒想到能賣這麽多錢？
她原來一共傳了七八張，也就是七八千，而小澤畫這些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兩天，簡直就像天上掉餡兒餅一樣……
第一筆稿費是在一星期後到賬的。
蘭婉婷沒想到變現速度這麽快，看到短信通知裏剛收到的那筆一千元，她興奮的連晚上做蛋糕的手都在抖。
這回詹姆斯也不打擊她了，看出她心不在焉便早早打發她回去和男朋友慶祝。
蘭婉婷到家的時候小澤還在畫畫，他最近接了不少新訂單，基本每天都在家裏畫畫。
“小澤，稿費到啦。”
蘭婉婷興奮不已，脫完鞋子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沖了進去。
“一千元！就是我們賣的第一張畫。”
小澤的椅子剛調轉了個方向，冷不防一道纖細的身影沖了，他攤開雙手，正正接了個滿懷。
“你真是太厲害啦！”
蘭婉婷越想越激動，捧著男孩俊秀的臉，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
空氣有一瞬凝滯。
小澤怔楞看向那張泛紅的俏臉，心跳漏了幾拍，半天才回過神來。
卻湊過來，在蘭婉婷臉上極輕地回了一下。
這回蘭婉婷也呆了呆。
四目相對，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裏的自己。
空氣溫度莫名上升……
蘭婉婷不自覺咽了口水，感覺自己被一雙粗糲的大手攬住了。
男孩定定註視著她，眼神專註而炙熱。
終於，她的手搭上他瘦削的肩頭。
低頭。
四片唇瓣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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