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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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景溪呆坐在電腦前，嚇得一個哆嗦，手指都不知道該怎麽動。
她瞬間回想起配音軟件上，高掛粉絲排行榜的長歌當嘯。
她第一次見這個昵稱時，就是心間一跳，但因為尾字不同，看了幾天，沒見有什麽動作，也沒見高嘯然在游戲裏提過自己在聽廣播劇，漸漸收了疑慮，甚至將他從懷疑的地雷列表裏移除。
她從沒想過，這顆雷，還有炸響的一天。
景溪覺得周圍都寂靜了。
……天要亡我。
她現在這麽紅了麽？怎麽各地都有她的粉絲。
原本的餘怒驟然消歇，景溪驚魂未定，動了動僵麻的手指，好不容易從驚恐裏抽出心神，清清嗓子，又將聲線壓沈了點，生怕被高嘯然認出來。
景溪輕籲口氣，心道真是從懸崖上撿命。
等她拿到敘雪如流的真實身份，就偷偷給長歌當笑拉黑。
閃念飄過，停頓不足須臾。
透過網線，高嘯然的聲音響在耳麥：“我特別喜歡她配的那篇網騙文，受害人的各種心思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景溪：“…………”
謝謝。
謝謝你，大地雷。
她虛弱地想。
景溪佯裝詫異：“是嗎？我還沒聽過，等下就去買。”
“入股不虧。”對面頓了下，想起什麽，“我給你轉賬啊？我請你聽。”
他本來想說給她贈送幾個高階藥材，讓她掛到交易區賣了，臨動作時突然想到，煙雨遙之前加了他微信。
景溪在同意與拒絕間搖擺了下。
時忱開口，直接拒絕：“不需要。”
轉賬兩字出現的瞬間，神色就變了。
景溪用的小號，也是實名認證的，他上次就是通過轉賬，確定景溪身份的。
“啊？”景溪詫異。
他開口做什麽？？先前不是一直沒說話。
高嘯然也“啊？”
他轉賬有什麽問題嗎？
時忱面無表情，忍著情緒，淡淡道：“我會吃醋。”
景溪：“……？”
高嘯然：“……”
我靠，時忱你到底在說什麽……！！
兩人都跟被雷劈了一樣，別說對兩人進展毫不知情的高嘯然，就連作為當事人的景溪自己都懵了。
……他吃醋？
他怎麽開始吃醋了？兩人進展這麽快得嗎？
景溪忍不住打開和敘雪如流的聊天框，從上到下再翻看一遍，自從發了照片後，敘雪如流對自己的冷淡回覆有所改變。
他這麽色的嗎？
腿控？？
男人果然只有掛在墻上才老實，你關鍵時刻，必定次次不舉！
高嘯然被時忱的話嚇到，心想他不是說過自己在現實生活裏有過喜歡的人，怎麽又在網上和煙雨遙扯上關系。
高嘯然：“…………哦。”
他不好拆臺，打個哈哈糊弄過去：“小煙煙，你還是自己買吧。”
不行讓時忱給你買，他有的是錢。
渣男！
垃圾時忱，沒想到你跟我還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景溪“唔”了聲，說好。
正逢隊友匹配成功，三人都默契地繞開當前話題，副本難度不高，景溪還有時間給時忱發消息。
【景溪】：我剛才問他們有沒有聽過見夏的名字，兩人都不吭聲，明顯就是知道逾寒的號究竟是怎麽回事。
【景溪】：長歌當笑不是主犯，也是從犯，少不了他。
消息接連發出。
下一秒，耳麥裏傳出兩聲微弱的消息提示音。
景溪：“？”
她盯著自己剛發出的消息，腦袋裏浮出個問號，怎麽回事？錯覺嗎？
【景溪】：我怎麽好像聽到了消息提示音？
下一秒，又一道消息提示音響起。
景溪悚然，怎麽回事，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
她再連發幾個符號，消息音依然存在，連響數聲，景溪傻了，某個猜想在心頭炸響，將她直接燒化。
下一刻，提示音猶如潮水，在耳麥裏再響，又戛然而止。
敘雪如流的聲音隨之響起：“抱歉，忘記靜音了。”
……忘靜音？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敘雪如流隨之解釋一番：“加班信息。”
加班信息？
景溪大松一口氣，嚇死了，還以為時忱也在好友裏，但怎麽可能呢，理智歸籠，一些在驚恐下被忘記的細節重新露出水面。
時忱是知道自己的昵稱的。
他要是真在其中，還匹配到自己，怎麽可能不告訴她。
景溪收回心神，不再看手機，專心給四人加奶，結束後分完爆出的裝備，時間不早，第二天還是工作日，景溪還有配音任務，沒多說什麽，簡單聊兩局就準備掛斷。
高嘯然叮囑：“雖然不知道你們倆是什麽情況，但景溪配的廣播劇真挺好看的，以後我們公司要是有活動，我一定簽她。”
景溪：“……”
臨關麥，對面為了佐證自己的推薦真實有效，並非只出自自己一人看法，又加一句：“你哥哥也挺喜歡景溪的——”
景溪：“……？”
“他還說你和她的聲音有點像。”高嘯然回憶了下。
雖然他沒聽出來就是了。
景溪：“…………”
明明她才是拿覆仇劇本的那個，為什麽現在總感覺自己在被追魂奪命。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開粉絲見面會。
現在掉馬速度都這麽快的嗎？
高嘯然退了游戲，景溪還在出神，半晌，搓了搓臉，進度得快一些。
[好友]煙雨遙：[/貓貓探腳]
[好友]煙雨遙：他有我的聯系方式，不知道你會不會吃醋。
窗口抖動。
對面發來一串數字。
嗯？
真的在吃醋？這就給聯系方式了？上次長歌當笑幫她要，他都不同意。
景溪覆制到搜索欄，心跳微微加快，直到看見搜索結果——
[該用戶不存在]
景溪：“？”
她以為自己少覆制一位，重新打字搜索，結果依舊為空。
景溪：“？？”
你演我？
[好友]煙雨遙：哥，你是不是發錯了，為什麽我搜不到[/疑問]
[好友]敘雪如流：沒發錯。
怎麽可能沒發錯？不管是覆制還是比對著打字，再或者加空格刪空格，她全都試過，根本搜不到。
[好友]敘雪如流：這是我Q/Q
景溪：“？？？”
她仔細分辨了下，他文字後面的那三個字符是不是顏文字。等確定真的指代另個聊天軟件後，人淩亂了。
不是，你家談戀愛用Q/Q？
敘雪如流，你怎麽回事！！
景溪大怒敲字。
[好友]煙雨遙：我知道了q(≧▽≦q)
行吧，她就是沒骨氣，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節。
[好友]敘雪如流：有事游戲裏說，那個不常用。
景溪：“……？”
你確定不是在針對我？
行，她忍。
景溪面無表情打開軟件，搜索賬號，點擊添加，明顯是個小號，等級不高，空間也沒打開。
微信是必備的聊天軟件，但對景溪這行來說，有時反倒是Q/Q用的更頻繁些，可以傳巨大無比的音頻文件。
對面同意得很快。
她試探發了幾個表情，對面沒回，景溪也不想理，關了聊天軟件，躺回床上。
時忱直到這時才回她打游戲時發的消息。
【時忱】：想知道爺爺他們說什麽嗎？
當然想。
【時忱】：可我想說，他們的看法都不重要，因為我只喜歡你。
景溪的心一下子懸起——
怎麽發這個？
時忱久久沒回，景溪忍不住，給他打了個視頻通話。
時忱的臉露出，人穿著件浴袍，整張臉，占據半個屏幕，就算是自下向上的角度，五官的濃度也沒被削減分毫。
“怎麽不回我？”
時忱垂眸看她，認真道：“因為想聽你的來電鈴聲。”
心弦被撥動數下，湧入一股無法言說的熱流，不在他身前，她就能偽裝，面色如常地問：“爺爺他們有沒有說什麽？”
他為什麽要發“他們的看法都不重要”，略微忐忑的心攪動情緒，讓人不安。
時忱笑了下：“什麽都沒說，我沒和他們說你是誰。”
景溪楞了下。
什麽都沒說？
原本因為剛嘗試交往就被迫曝光而恐慌不安的心聽到此，並沒有想象中的卸下一口氣之感，反而被某種粘稠而不知來源的情緒裹挾。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
景溪：“…………哦。”
半晌方應，嗓音啞啞的，景溪想岔開話題，突聽時忱開口：“我不想讓任何事情幹擾到你的選擇，不管它源自我的家人還是事業。”
景溪忍不住看去。
時忱認真看她，嗓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在心間：“如果四十三天後，你依然堅持現在的選擇，你可以給我和你永遠在一起的機會嗎？”
景溪蒙了一下。
他想到的是這麽長遠的以後嗎？
他是把自己歸類到他人生的未來中嗎？
“怎麽忽然說這個？”
心輕飄飄的沒有著陸點，聲音也是，如同被雲層包裹。
“想讓你安心。”時忱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意，並不介意將它剖白於人前，讓景溪可以肆意觸摸。
“你從來都不是見不得人，我想做你的正式男友，想和你出入每一個場地。”
但他不想讓景溪現在就被各種事情束縛。
兩人間還隔著個敘雪如流，他不確定景溪對這件事的接受度。
從今天發來的信息，他對結果並不抱有太好的預見。
景溪松開手機，被子拉開，腦袋埋進去。
……心裏怎麽莫名其妙得覺得有點甜。
她沒救了。
-
時瀅第二天來到公司，坐在工位上，就神色蔫蔫，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孟策進來，看見她狀態，“……你要不找時總請個假？”
時瀅想到要見時忱，還要提請假的事，就覺得現在身處世界末日，淒慘一笑：“不用，謝謝。”
她不想死這麽早。
昨晚回去，她沖完澡躺在床上，怎麽都沒有睡意。
她怎麽就千挑萬選了最不該去的一天去了時忱家。
離開前，老爺子還讓她多留心一下。
她算東西，在這留心時忱？明顯的倒反天罡，時瀅前幾日打起的精神，今天明顯繃不住，尤其是看見時忱走進辦公室。
目光隨著時忱走進辦公室，時瀅看眼時間，心想，再有不過一小時，她的死期應該就要到了。
兩分鐘後，內線電話響起，時忱讓她進辦公室。
時瀅慢騰騰起身，挪向時忱辦公室，看的孟策都心驚膽戰的，從頭到尾過了遍最近的工作內容，生怕出了紕漏，時瀅是他帶的人，她犯錯，他也有連帶責任。
翻了半晌，他都沒發現，什麽地方有紕漏。
私人問題？
不知為何，腦子裏忽然閃過景溪的身影。
孟策頓了下，拿著文件，走入電梯間。
“小叔。”時瀅嘆氣喊了聲，有氣無力，帶著討好。
時忱遞給她電腦，時瀅戰戰兢兢接過，等著他問自己，或者說什麽，但時忱什麽都沒說，整個辦公室，除了偶爾的鼠標聲音，靜謐異常。
他是在晾著自己，讓她反思？
時瀅站在原地，只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直到時忱掀眼，隨口道：“有什麽沒說的事要講？”
“……沒、沒有。”時瀅抱著電腦，去沙發上坐好，編輯著文字給敘雪如流發送。
昨天時瀅沒好意思拒絕老爺子，但讓她監視，也不是那回事。
時瀅敲了兩行字發去，還是心不在焉，腦子總是劃過昨晚的片段，最終做出一個決定——
還是坦白好一些。
時瀅放下電腦，扭頭猶豫道：“小叔。”
“嗯？”
“家裏讓我……多留意你。”
時忱手中從鼠標上移開，“嗯。”
輪到時瀅詫異，“什麽想問的都沒有嗎？”
時忱：“問什麽？”
時瀅楞住：“？”
你問我？
時忱偏過頭，慢慢道：“她是我高中同學，過段時間我會和家裏說。”
他其實也沒想瞞著，反正早晚都要知道，只是現在還有事要處理。
時瀅：“…………哦。”
見時忱沒有說自己的意思，時瀅重新看向電腦，腦子緩緩飄過些念頭。
她要不，還是再向上念念吧。
工作，還不如去上學，時瀅長長嘆息。
高嘯然來的時候，時瀅如同倦鳥投林，放下電腦，直接走人。
高嘯然：“她怎麽了？”
“昨天看見我和女朋友約會，告訴了家裏，怕我給她加工作。”
兩句話，硬控高嘯然兩分鐘。
他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女朋友？”高嘯然舔舔唇，被定格在原地。
他滿腦子都是，時忱什麽時候確定的戀愛關系，他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再一個升騰起的想法就是，既然現實裏有穩定的交往對象，游戲裏又是怎麽一回事。
普通的游戲好友一起下本無可指摘，但時忱昨天又明晃晃地表述“他會吃醋”。
雖然隔著網絡，並非真實關系，再親近，也帶著讓人不安的虛擬味道。
但時忱現在的狀態，和腳踏兩條船有什麽區別？
高嘯然準備和時忱談談。
公司正是關鍵時期，時忱因為招蜂引蝶的臉，又一直被外界關註，人在今天，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高嘯然張嘴。
時忱平靜說：“她和煙雨遙是同一個人。”
高嘯然：“…………”
？
你特麽在逗我吧？
怎麽可能。
高嘯然緩緩說：“……我不信。”
時忱早知道他不會信，他自己最初發現的時候都不信，“這件事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
“因為微信？”高嘯然想到某天晚上，時忱反常地要登自己賬號。
時忱默認。
“我和她之前因為一些事情分開，最近才重新聯系。”時忱頓了下，“我曾經以為這輩子都和她再沒機會見面，甚至以為她再也不會和我在一起。”
高嘯然腦部了八十萬字現言虐文——
“嘖。”
時忱：“但她不知道我和敘雪如流是一個人。”
高嘯然不理解：“為什麽？”
他原本覺得是時忱腳踏兩條船，結果真正腳踏兩條船的人是對面，時忱是被迫配合的小可憐？
這麽慘？
這不純純真愛嗎？他都願意做小了。
時忱冷笑了下：“你做的好事。”
高嘯然：“？”
關我什麽事。
時忱深深看了眼高嘯然：“她因為你，把我當成逾寒了。”
高嘯然心想，這哪跟哪，記憶卻自己湧現，他想起某一個應該被自己忘卻的時間節點，他好像真的在玩逾寒的賬號時，被追殺的煩了，說自己還有個大號，全服前三，他還登了時忱的賬號做印證。
高嘯然：“………………”
這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
“不能解釋清楚嗎？”高嘯然生出淡淡的憂郁，這叫什麽事，一人做事一人當也行，怎麽還給時忱賠進去了，他亂七八糟地想著。
“我去說開也行，買號的錢還有這段時間耗費的精力，我盡量彌補。”這是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高嘯然又想起什麽，抖著聲音問了句：“你別告訴我，她是被逾寒的某個前女友。”
“不是。”
高嘯然緊繃的心弦驟然松開，嚇死了。
煙雨遙的所有舉動，在此刻都有了解釋，為什麽緊盯著敘雪如流不放，他當初還真以為是崇拜他的操作。
她還挺會騙，他都信了。
高嘯然：“有什麽是我現在需要做的嗎？”
他想問能不能用金錢彌補，包括但不限於買煙雨遙賬號時的花銷和後續的各種升級花費。
但一想煙雨遙給他們轉賬時的狀態，也能猜到，這點錢，對方應該不太放在眼裏。
高嘯然：“…………”
這怎麽弄？
時忱：“本來我沒想和你說的。”
高嘯然：“……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但你有時候說的話，讓我很恐懼。”想到昨晚，時忱的心依然波瀾起伏，他真的怕，高嘯然某一日，不小心再說出些別的，讓景溪生了疑，或是發現問題。
那他估計這輩子都再聯系不到景溪。
“哪裏恐懼？”高嘯然沒想明白。
“煙雨遙和景溪關系很好。”
高嘯然：“…………”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到自己昨晚說的話，恨不得當場從時忱辦公室窗戶跳下去，逃離這個世界。
……告辭。
他以後絕對守口如瓶。
-
一周後的某日，景溪挑了個時忱結束工作較早的日子，買了兩張票，一起去看電影。
晚六點，兩人坐在電影院，看著一檔剛上映不久的喜劇片。
時忱曾提議，要不要去看另一個同檔期的愛情片。
他想，約會，難道不是看這種類型的片子？
時忱很少進電影院，與景溪完全是兩個交友世界的人。
景溪看一眼就知道另外一個，絕對爛片。
“我不想看其他人演繹的虛擬愛情。”她伏在時忱頸側，貼著他耳朵說。
買的情侶座，景溪靠在時忱懷裏，在黑暗中感受著他的體溫與心跳，最開始還會分神，隨著電影開場，倒是全副心神都投了進去。
沒有註意到時忱偶爾幾次回消息的停頓。
盛夏的夜，天黑得尤為晚，兩人從電影院走出，已是晚上八點過半，天色才將將黑透。
空氣灼熱，柏油馬路都要被熱化。
這樣熱的夏天，放在以往，都讓景溪覺得煩躁，不管在什麽地方，都要將空調開到最大馬力，讓冷氣鋪陳在在皮膚接觸的每寸空氣中。
她從沒覺得夏季是美好的。
二人走出電影院，步入繁華馬路的剎那，景溪生出另番感受。
和人十指相扣，不是嚴絲合縫，只是松松交疊，卻讓人無端心安。
這麽灼熱的天。
好像就應該戀愛，每一樣事物都帶著溫度熨帖在心間，就像身側的男人。
景溪晃了下兩人相扣的手，問時忱：“接下來要去哪啊？”
不能這麽早就回家吧。
時忱最近真的太忙了，他沒說，但能感受的到，每次回消息，都是在休息間隙。
發絲與身體的香氣浮動在鼻尖，若有若無。
時忱：“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景溪裝模作樣地回：“行吧。”
“聽起來很勉強。”
“要是別人約我，我就不去了。”景溪想憋笑，卻沒忍住，眼底洩出笑意。
時忱靜靜看著她，看得景溪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忍不住道明心中所想。
但時忱沒回，只是拉她向前，走進車裏。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山野之間。
景溪的心忽生忐忑，剛下車，鼻尖便沁入一股濃烈馥郁的玫瑰香氣，直接敲在心頭。
她忍不住偏頭看時忱。
時忱在斂目回望她。
車子停在距離山頂尚有些距離的地方，走向頂端的途中，周圍滿是香檳玫瑰，還有許多她不知道何時拍攝的照片，從高中，到她升入大學，再到她畢業。
景溪心間發顫。
這些照片，幾乎都是她發在朋友圈的，她不知道時忱是什麽時候保存下來的，更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安排這樣一個場景。
道路兩旁，玫瑰熱烈，遠處燈火氤氳，右側是她的照片，左側是時忱的照片。
每張照片對應彼此的成長階段，從升入高中到從高校畢業，站在行業浪潮中。
就像，他們完完整整地陪彼此走過自認識後的所有道路。
沒有六年的分別。
思緒如熱浪翻滾在腦海裏，將理智燒個幹凈。
他到底在做什麽？
她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目的昭然若揭，她不想破壞此刻場景。
眼睛被風吹的有些酸痛，蒙上層她沒有感知到的水汽，景溪卻不想閉眼，一眨不眨，她想記住此刻的每一份每一秒，烙印在心底。
她想記住所有，等來到山巔露臺，腦中卻嗡然。
這個地方她從未來過，遠離城市，卻又融於城市，站在人群之巔，群山之首，高於一切之處，註視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
平凡、卻又深深砸進心臟深處。
夜幕降臨間，草坪之上，四周的每寸布景，都讓景溪眼眶泛熱，燈帶亮起，時忱就站在她身側，心跳的緊張而迫切。
景溪酸著眼眶，擡眼看時忱。
她一直都知道時忱的眼裏能裝下很多東西，他還是那副沈靜的表象，可以容納一切，包容一切，無懼任何事情出現。
他的所有動作都慢而細致。
直到他拿出那枚戒指，嗓音徐徐，語氣柔和。
“景溪，你能不能考慮下，和我在一起。”
身邊只我，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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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溪呆坐在電腦前，嚇得一個哆嗦，手指都不知道該怎麽動。
她瞬間回想起配音軟件上，高掛粉絲排行榜的長歌當嘯。
她第一次見這個昵稱時，就是心間一跳，但因為尾字不同，看了幾天，沒見有什麽動作，也沒見高嘯然在游戲裏提過自己在聽廣播劇，漸漸收了疑慮，甚至將他從懷疑的地雷列表裏移除。
她從沒想過，這顆雷，還有炸響的一天。
景溪覺得周圍都寂靜了。
……天要亡我。
她現在這麽紅了麽？怎麽各地都有她的粉絲。
原本的餘怒驟然消歇，景溪驚魂未定，動了動僵麻的手指，好不容易從驚恐裏抽出心神，清清嗓子，又將聲線壓沈了點，生怕被高嘯然認出來。
景溪輕籲口氣，心道真是從懸崖上撿命。
等她拿到敘雪如流的真實身份，就偷偷給長歌當笑拉黑。
閃念飄過，停頓不足須臾。
透過網線，高嘯然的聲音響在耳麥：“我特別喜歡她配的那篇網騙文，受害人的各種心思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景溪：“…………”
謝謝。
謝謝你，大地雷。
她虛弱地想。
景溪佯裝詫異：“是嗎？我還沒聽過，等下就去買。”
“入股不虧。”對面頓了下，想起什麽，“我給你轉賬啊？我請你聽。”
他本來想說給她贈送幾個高階藥材，讓她掛到交易區賣了，臨動作時突然想到，煙雨遙之前加了他微信。
景溪在同意與拒絕間搖擺了下。
時忱開口，直接拒絕：“不需要。”
轉賬兩字出現的瞬間，神色就變了。
景溪用的小號，也是實名認證的，他上次就是通過轉賬，確定景溪身份的。
“啊？”景溪詫異。
他開口做什麽？？先前不是一直沒說話。
高嘯然也“啊？”
他轉賬有什麽問題嗎？
時忱面無表情，忍著情緒，淡淡道：“我會吃醋。”
景溪：“……？”
高嘯然：“……”
我靠，時忱你到底在說什麽……！！
兩人都跟被雷劈了一樣，別說對兩人進展毫不知情的高嘯然，就連作為當事人的景溪自己都懵了。
……他吃醋？
他怎麽開始吃醋了？兩人進展這麽快得嗎？
景溪忍不住打開和敘雪如流的聊天框，從上到下再翻看一遍，自從發了照片後，敘雪如流對自己的冷淡回覆有所改變。
他這麽色的嗎？
腿控？？
男人果然只有掛在墻上才老實，你關鍵時刻，必定次次不舉！
高嘯然被時忱的話嚇到，心想他不是說過自己在現實生活裏有過喜歡的人，怎麽又在網上和煙雨遙扯上關系。
高嘯然：“…………哦。”
他不好拆臺，打個哈哈糊弄過去：“小煙煙，你還是自己買吧。”
不行讓時忱給你買，他有的是錢。
渣男！
垃圾時忱，沒想到你跟我還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景溪“唔”了聲，說好。
正逢隊友匹配成功，三人都默契地繞開當前話題，副本難度不高，景溪還有時間給時忱發消息。
【景溪】：我剛才問他們有沒有聽過見夏的名字，兩人都不吭聲，明顯就是知道逾寒的號究竟是怎麽回事。
【景溪】：長歌當笑不是主犯，也是從犯，少不了他。
消息接連發出。
下一秒，耳麥裏傳出兩聲微弱的消息提示音。
景溪：“？”
她盯著自己剛發出的消息，腦袋裏浮出個問號，怎麽回事？錯覺嗎？
【景溪】：我怎麽好像聽到了消息提示音？
下一秒，又一道消息提示音響起。
景溪悚然，怎麽回事，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
她再連發幾個符號，消息音依然存在，連響數聲，景溪傻了，某個猜想在心頭炸響，將她直接燒化。
下一刻，提示音猶如潮水，在耳麥裏再響，又戛然而止。
敘雪如流的聲音隨之響起：“抱歉，忘記靜音了。”
……忘靜音？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敘雪如流隨之解釋一番：“加班信息。”
加班信息？
景溪大松一口氣，嚇死了，還以為時忱也在好友裏，但怎麽可能呢，理智歸籠，一些在驚恐下被忘記的細節重新露出水面。
時忱是知道自己的昵稱的。
他要是真在其中，還匹配到自己，怎麽可能不告訴她。
景溪收回心神，不再看手機，專心給四人加奶，結束後分完爆出的裝備，時間不早，第二天還是工作日，景溪還有配音任務，沒多說什麽，簡單聊兩局就準備掛斷。
高嘯然叮囑：“雖然不知道你們倆是什麽情況，但景溪配的廣播劇真挺好看的，以後我們公司要是有活動，我一定簽她。”
景溪：“……”
臨關麥，對面為了佐證自己的推薦真實有效，並非只出自自己一人看法，又加一句：“你哥哥也挺喜歡景溪的——”
景溪：“……？”
“他還說你和她的聲音有點像。”高嘯然回憶了下。
雖然他沒聽出來就是了。
景溪：“…………”
明明她才是拿覆仇劇本的那個，為什麽現在總感覺自己在被追魂奪命。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開粉絲見面會。
現在掉馬速度都這麽快的嗎？
高嘯然退了游戲，景溪還在出神，半晌，搓了搓臉，進度得快一些。
[好友]煙雨遙：[/貓貓探腳]
[好友]煙雨遙：他有我的聯系方式，不知道你會不會吃醋。
窗口抖動。
對面發來一串數字。
嗯？
真的在吃醋？這就給聯系方式了？上次長歌當笑幫她要，他都不同意。
景溪覆制到搜索欄，心跳微微加快，直到看見搜索結果——
[該用戶不存在]
景溪：“？”
她以為自己少覆制一位，重新打字搜索，結果依舊為空。
景溪：“？？”
你演我？
[好友]煙雨遙：哥，你是不是發錯了，為什麽我搜不到[/疑問]
[好友]敘雪如流：沒發錯。
怎麽可能沒發錯？不管是覆制還是比對著打字，再或者加空格刪空格，她全都試過，根本搜不到。
[好友]敘雪如流：這是我Q/Q
景溪：“？？？”
她仔細分辨了下，他文字後面的那三個字符是不是顏文字。等確定真的指代另個聊天軟件後，人淩亂了。
不是，你家談戀愛用Q/Q？
敘雪如流，你怎麽回事！！
景溪大怒敲字。
[好友]煙雨遙：我知道了q(≧▽≦q)
行吧，她就是沒骨氣，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節。
[好友]敘雪如流：有事游戲裏說，那個不常用。
景溪：“……？”
你確定不是在針對我？
行，她忍。
景溪面無表情打開軟件，搜索賬號，點擊添加，明顯是個小號，等級不高，空間也沒打開。
微信是必備的聊天軟件，但對景溪這行來說，有時反倒是Q/Q用的更頻繁些，可以傳巨大無比的音頻文件。
對面同意得很快。
她試探發了幾個表情，對面沒回，景溪也不想理，關了聊天軟件，躺回床上。
時忱直到這時才回她打游戲時發的消息。
【時忱】：想知道爺爺他們說什麽嗎？
當然想。
【時忱】：可我想說，他們的看法都不重要，因為我只喜歡你。
景溪的心一下子懸起——
怎麽發這個？
時忱久久沒回，景溪忍不住，給他打了個視頻通話。
時忱的臉露出，人穿著件浴袍，整張臉，占據半個屏幕，就算是自下向上的角度，五官的濃度也沒被削減分毫。
“怎麽不回我？”
時忱垂眸看她，認真道：“因為想聽你的來電鈴聲。”
心弦被撥動數下，湧入一股無法言說的熱流，不在他身前，她就能偽裝，面色如常地問：“爺爺他們有沒有說什麽？”
他為什麽要發“他們的看法都不重要”，略微忐忑的心攪動情緒，讓人不安。
時忱笑了下：“什麽都沒說，我沒和他們說你是誰。”
景溪楞了下。
什麽都沒說？
原本因為剛嘗試交往就被迫曝光而恐慌不安的心聽到此，並沒有想象中的卸下一口氣之感，反而被某種粘稠而不知來源的情緒裹挾。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
景溪：“…………哦。”
半晌方應，嗓音啞啞的，景溪想岔開話題，突聽時忱開口：“我不想讓任何事情幹擾到你的選擇，不管它源自我的家人還是事業。”
景溪忍不住看去。
時忱認真看她，嗓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在心間：“如果四十三天後，你依然堅持現在的選擇，你可以給我和你永遠在一起的機會嗎？”
景溪蒙了一下。
他想到的是這麽長遠的以後嗎？
他是把自己歸類到他人生的未來中嗎？
“怎麽忽然說這個？”
心輕飄飄的沒有著陸點，聲音也是，如同被雲層包裹。
“想讓你安心。”時忱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意，並不介意將它剖白於人前，讓景溪可以肆意觸摸。
“你從來都不是見不得人，我想做你的正式男友，想和你出入每一個場地。”
但他不想讓景溪現在就被各種事情束縛。
兩人間還隔著個敘雪如流，他不確定景溪對這件事的接受度。
從今天發來的信息，他對結果並不抱有太好的預見。
景溪松開手機，被子拉開，腦袋埋進去。
……心裏怎麽莫名其妙得覺得有點甜。
她沒救了。
-
時瀅第二天來到公司，坐在工位上，就神色蔫蔫，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孟策進來，看見她狀態，“……你要不找時總請個假？”
時瀅想到要見時忱，還要提請假的事，就覺得現在身處世界末日，淒慘一笑：“不用，謝謝。”
她不想死這麽早。
昨晚回去，她沖完澡躺在床上，怎麽都沒有睡意。
她怎麽就千挑萬選了最不該去的一天去了時忱家。
離開前，老爺子還讓她多留心一下。
她算東西，在這留心時忱？明顯的倒反天罡，時瀅前幾日打起的精神，今天明顯繃不住，尤其是看見時忱走進辦公室。
目光隨著時忱走進辦公室，時瀅看眼時間，心想，再有不過一小時，她的死期應該就要到了。
兩分鐘後，內線電話響起，時忱讓她進辦公室。
時瀅慢騰騰起身，挪向時忱辦公室，看的孟策都心驚膽戰的，從頭到尾過了遍最近的工作內容，生怕出了紕漏，時瀅是他帶的人，她犯錯，他也有連帶責任。
翻了半晌，他都沒發現，什麽地方有紕漏。
私人問題？
不知為何，腦子裏忽然閃過景溪的身影。
孟策頓了下，拿著文件，走入電梯間。
“小叔。”時瀅嘆氣喊了聲，有氣無力，帶著討好。
時忱遞給她電腦，時瀅戰戰兢兢接過，等著他問自己，或者說什麽，但時忱什麽都沒說，整個辦公室，除了偶爾的鼠標聲音，靜謐異常。
他是在晾著自己，讓她反思？
時瀅站在原地，只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直到時忱掀眼，隨口道：“有什麽沒說的事要講？”
“……沒、沒有。”時瀅抱著電腦，去沙發上坐好，編輯著文字給敘雪如流發送。
昨天時瀅沒好意思拒絕老爺子，但讓她監視，也不是那回事。
時瀅敲了兩行字發去，還是心不在焉，腦子總是劃過昨晚的片段，最終做出一個決定——
還是坦白好一些。
時瀅放下電腦，扭頭猶豫道：“小叔。”
“嗯？”
“家裏讓我……多留意你。”
時忱手中從鼠標上移開，“嗯。”
輪到時瀅詫異，“什麽想問的都沒有嗎？”
時忱：“問什麽？”
時瀅楞住：“？”
你問我？
時忱偏過頭，慢慢道：“她是我高中同學，過段時間我會和家裏說。”
他其實也沒想瞞著，反正早晚都要知道，只是現在還有事要處理。
時瀅：“…………哦。”
見時忱沒有說自己的意思，時瀅重新看向電腦，腦子緩緩飄過些念頭。
她要不，還是再向上念念吧。
工作，還不如去上學，時瀅長長嘆息。
高嘯然來的時候，時瀅如同倦鳥投林，放下電腦，直接走人。
高嘯然：“她怎麽了？”
“昨天看見我和女朋友約會，告訴了家裏，怕我給她加工作。”
兩句話，硬控高嘯然兩分鐘。
他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女朋友？”高嘯然舔舔唇，被定格在原地。
他滿腦子都是，時忱什麽時候確定的戀愛關系，他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再一個升騰起的想法就是，既然現實裏有穩定的交往對象，游戲裏又是怎麽一回事。
普通的游戲好友一起下本無可指摘，但時忱昨天又明晃晃地表述“他會吃醋”。
雖然隔著網絡，並非真實關系，再親近，也帶著讓人不安的虛擬味道。
但時忱現在的狀態，和腳踏兩條船有什麽區別？
高嘯然準備和時忱談談。
公司正是關鍵時期，時忱因為招蜂引蝶的臉，又一直被外界關註，人在今天，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高嘯然張嘴。
時忱平靜說：“她和煙雨遙是同一個人。”
高嘯然：“…………”
？
你特麽在逗我吧？
怎麽可能。
高嘯然緩緩說：“……我不信。”
時忱早知道他不會信，他自己最初發現的時候都不信，“這件事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
“因為微信？”高嘯然想到某天晚上，時忱反常地要登自己賬號。
時忱默認。
“我和她之前因為一些事情分開，最近才重新聯系。”時忱頓了下，“我曾經以為這輩子都和她再沒機會見面，甚至以為她再也不會和我在一起。”
高嘯然腦部了八十萬字現言虐文——
“嘖。”
時忱：“但她不知道我和敘雪如流是一個人。”
高嘯然不理解：“為什麽？”
他原本覺得是時忱腳踏兩條船，結果真正腳踏兩條船的人是對面，時忱是被迫配合的小可憐？
這麽慘？
這不純純真愛嗎？他都願意做小了。
時忱冷笑了下：“你做的好事。”
高嘯然：“？”
關我什麽事。
時忱深深看了眼高嘯然：“她因為你，把我當成逾寒了。”
高嘯然心想，這哪跟哪，記憶卻自己湧現，他想起某一個應該被自己忘卻的時間節點，他好像真的在玩逾寒的賬號時，被追殺的煩了，說自己還有個大號，全服前三，他還登了時忱的賬號做印證。
高嘯然：“………………”
這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
“不能解釋清楚嗎？”高嘯然生出淡淡的憂郁，這叫什麽事，一人做事一人當也行，怎麽還給時忱賠進去了，他亂七八糟地想著。
“我去說開也行，買號的錢還有這段時間耗費的精力，我盡量彌補。”這是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高嘯然又想起什麽，抖著聲音問了句：“你別告訴我，她是被逾寒的某個前女友。”
“不是。”
高嘯然緊繃的心弦驟然松開，嚇死了。
煙雨遙的所有舉動，在此刻都有了解釋，為什麽緊盯著敘雪如流不放，他當初還真以為是崇拜他的操作。
她還挺會騙，他都信了。
高嘯然：“有什麽是我現在需要做的嗎？”
他想問能不能用金錢彌補，包括但不限於買煙雨遙賬號時的花銷和後續的各種升級花費。
但一想煙雨遙給他們轉賬時的狀態，也能猜到，這點錢，對方應該不太放在眼裏。
高嘯然：“…………”
這怎麽弄？
時忱：“本來我沒想和你說的。”
高嘯然：“……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但你有時候說的話，讓我很恐懼。”想到昨晚，時忱的心依然波瀾起伏，他真的怕，高嘯然某一日，不小心再說出些別的，讓景溪生了疑，或是發現問題。
那他估計這輩子都再聯系不到景溪。
“哪裏恐懼？”高嘯然沒想明白。
“煙雨遙和景溪關系很好。”
高嘯然：“…………”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到自己昨晚說的話，恨不得當場從時忱辦公室窗戶跳下去，逃離這個世界。
……告辭。
他以後絕對守口如瓶。
-
一周後的某日，景溪挑了個時忱結束工作較早的日子，買了兩張票，一起去看電影。
晚六點，兩人坐在電影院，看著一檔剛上映不久的喜劇片。
時忱曾提議，要不要去看另一個同檔期的愛情片。
他想，約會，難道不是看這種類型的片子？
時忱很少進電影院，與景溪完全是兩個交友世界的人。
景溪看一眼就知道另外一個，絕對爛片。
“我不想看其他人演繹的虛擬愛情。”她伏在時忱頸側，貼著他耳朵說。
買的情侶座，景溪靠在時忱懷裏，在黑暗中感受著他的體溫與心跳，最開始還會分神，隨著電影開場，倒是全副心神都投了進去。
沒有註意到時忱偶爾幾次回消息的停頓。
盛夏的夜，天黑得尤為晚，兩人從電影院走出，已是晚上八點過半，天色才將將黑透。
空氣灼熱，柏油馬路都要被熱化。
這樣熱的夏天，放在以往，都讓景溪覺得煩躁，不管在什麽地方，都要將空調開到最大馬力，讓冷氣鋪陳在在皮膚接觸的每寸空氣中。
她從沒覺得夏季是美好的。
二人走出電影院，步入繁華馬路的剎那，景溪生出另番感受。
和人十指相扣，不是嚴絲合縫，只是松松交疊，卻讓人無端心安。
這麽灼熱的天。
好像就應該戀愛，每一樣事物都帶著溫度熨帖在心間，就像身側的男人。
景溪晃了下兩人相扣的手，問時忱：“接下來要去哪啊？”
不能這麽早就回家吧。
時忱最近真的太忙了，他沒說，但能感受的到，每次回消息，都是在休息間隙。
發絲與身體的香氣浮動在鼻尖，若有若無。
時忱：“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景溪裝模作樣地回：“行吧。”
“聽起來很勉強。”
“要是別人約我，我就不去了。”景溪想憋笑，卻沒忍住，眼底洩出笑意。
時忱靜靜看著她，看得景溪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忍不住道明心中所想。
但時忱沒回，只是拉她向前，走進車裏。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山野之間。
景溪的心忽生忐忑，剛下車，鼻尖便沁入一股濃烈馥郁的玫瑰香氣，直接敲在心頭。
她忍不住偏頭看時忱。
時忱在斂目回望她。
車子停在距離山頂尚有些距離的地方，走向頂端的途中，周圍滿是香檳玫瑰，還有許多她不知道何時拍攝的照片，從高中，到她升入大學，再到她畢業。
景溪心間發顫。
這些照片，幾乎都是她發在朋友圈的，她不知道時忱是什麽時候保存下來的，更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安排這樣一個場景。
道路兩旁，玫瑰熱烈，遠處燈火氤氳，右側是她的照片，左側是時忱的照片。
每張照片對應彼此的成長階段，從升入高中到從高校畢業，站在行業浪潮中。
就像，他們完完整整地陪彼此走過自認識後的所有道路。
沒有六年的分別。
思緒如熱浪翻滾在腦海裏，將理智燒個幹凈。
他到底在做什麽？
她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目的昭然若揭，她不想破壞此刻場景。
眼睛被風吹的有些酸痛，蒙上層她沒有感知到的水汽，景溪卻不想閉眼，一眨不眨，她想記住此刻的每一份每一秒，烙印在心底。
她想記住所有，等來到山巔露臺，腦中卻嗡然。
這個地方她從未來過，遠離城市，卻又融於城市，站在人群之巔，群山之首，高於一切之處，註視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
平凡、卻又深深砸進心臟深處。
夜幕降臨間，草坪之上，四周的每寸布景，都讓景溪眼眶泛熱，燈帶亮起，時忱就站在她身側，心跳的緊張而迫切。
景溪酸著眼眶，擡眼看時忱。
她一直都知道時忱的眼裏能裝下很多東西，他還是那副沈靜的表象，可以容納一切，包容一切，無懼任何事情出現。
他的所有動作都慢而細致。
直到他拿出那枚戒指，嗓音徐徐，語氣柔和。
“景溪，你能不能考慮下，和我在一起。”
身邊只我，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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