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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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什麽意思？
景溪被這句話弄得暈乎乎的，腦子嗡響。
心裏砰然，連帶著睫羽都在輕顫，景溪擡眼，與時忱對視。
男人目光依舊平靜，好似一汪深潭，所有的目光與註視落在其上都會被吸收殆盡。
景溪唇角忽翹，弧度微小，卻真實發生。
喜悅在心底一點點湧現，直至迸發——
是在同意我發送的追求申請嗎？
景溪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不是太縱容自己了些。
如果上次離別前，他的話真的是在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傷人。
探究的目光，小心落下，在時忱的眉梢眼角流連。
她很想找到，能表露時忱想法的細枝末節。
可心卻被錯亂的節奏帶的虛浮不定，明明在看，始終入眼不入心。
不知看了多久。
時忱斂眼，彎下身子，一點點靠近她。
唇齒挨得過於近，景溪可以感受到他說話時帶來的淺淡氣流。
時忱直勾勾看著她，一字一句，都像敲在心上：“看夠了嗎？”
字句灼熱，景溪手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抓住衣角，想逃離對方的誘捕囚籠。
理智想讓她轉過身子，肢體卻不聽腦子的使喚。
景溪小聲說：“沒有。”
咬字尤為輕柔，凝滯的思路一點點沖開，景溪感受著時忱的視線，忍不住問：“看不夠怎麽辦？”
景溪：“我想一直看你。”
落在身上的視線挪開，那人沒搭腔，車子卻啟動向前。
安靜了幾秒，景溪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說了最後一句：“有沒有說你很冷淡？”
這種冷淡自持的死樣子，很容易讓人退卻。
“沒有。”
景溪笑一聲，“我不信。”
時忱笑了下：“你有什麽不信的？”
有什麽不信的？
哪裏都不信。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是這種模樣？
景溪遲疑了下，問：“追你的人那麽多，你都是這般態度？”
“沒有。”時忱頓了下，回得反而坦然：“你是例外。”
她是例外？
什麽例外？
他對著最冷淡的例外？
時忱手搭在方向盤上，露出一截腕骨，明明掌控的是車，景溪卻生出他在掌控自己的錯覺。
她忽然開口，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你之前交沒交過女朋友啊？”
開口的瞬間，景溪就後悔了。
反倒希望時忱依舊如先前般寡言冷淡。
……是不是又玩砸了？
景溪嘆了口氣，忽然聽見時忱開口。
“沒有。”
景溪被“沒有”二字砸得七葷八素，下意識擡頭，撞見時忱的眼。
他側頭，靜靜看著景溪。
“你是例外”四個字再度浮現在腦中，盤旋不停。
景溪楞楞和他對視，被突兀的回答攪亂心神。
沒有？
原來這才是他剛剛話中指代的例外？
獨一無二的例外？
時忱不知何時移開目光，灼人的熱意隨之消退，車子平穩駛在路上，景溪慢慢轉過身子，僵直靠在椅背上。
半晌，景溪別過頭，看著疾速倒退的窗外景色，慢慢彎了眼睛。
她為什麽，會如此高興呢？
是因為錯過的遺憾，可以再度彌補嗎？
-
銷售人員的介紹話語在耳側飄忽不定，確認更改尺寸後，景溪安靜看著時忱和對面人員的溝通。
從眉骨到眼，再到鼻和……唇。
鼻骨高的人多薄唇，顯得冷性冷情，讓人不敢靠近，時忱卻不是。
時忱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季度新品，垂眸聽著介紹。
眉眼過於清冷，總讓人覺得不大近人情。
偏偏又寬肩窄腰，身形優越，貴氣渾然天成，氣勢偏又攝人。
櫃姐的視線偶爾會在時忱臉上停留。
景溪沒什麽事做，偏頭偷看時忱。
落在時忱臉上的目光稍縱即逝，明明尤為引人覺察，偏投來目光的人卻渾然不覺，自以為隱藏得很好。
時忱翻動介紹冊的動作一頓，擡下眉眼，循著視線看回去。
明明沒說話，意思卻傳達了出去。
時忱在問她：看這麽認真，很好看嗎？
景溪：“…………”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這麽小氣？
我要是追到你了，我每天看八百遍，睡前看睡醒看，天天開著視頻看。
長這麽帥一張臉，不就是讓人看的。
景溪摳了摳手中的產品冊，低頭翻了翻，心思根本不在這上。
上面除了珠寶就是珠寶，景溪對這類東西興趣不大，家裏每年都會給她添置，景溪翻冊子的速度很快，紙張摩擦發出輕微聲響，平均每兩秒一次，直至不知道翻到哪頁，聲音驟停。
時忱掀眸，向景溪方向看了眼。
又在做什麽？
景溪卻啪地合上了冊子，不可抑制地回想到三天前。
那是周四，時忱在開會，她一個人在沙發上不小心睡了過去，醒來時，身上披了件西裝外套，帶著時忱慣用的香氛味道。
但這並不是重點。
那件西裝外套的袖扣，和她剛剛在產品冊上見到的幾近一樣。
而袖扣，是當季新款，剛剛上線。
袖扣是一件西裝上最重要的裝飾性配件，每次穿衣脫衣必須觸碰的地方。
他是什麽時候買的……
為什麽和送自己的手鏈是同個品牌，同個系列？
心跳一點點攀升，即將來到承受閾值的頂峰。
景溪抿了抿唇，有些坐不住。
她沒頭沒尾地喊時忱。
談話微微中斷，時忱看來。
景溪心跳如擂鼓：“想送你個禮物。”
時忱略微詫異。
送他什麽？
時忱視線掃向她手中的產品冊，景溪則對身旁的人道：“麻煩幫我拿一下店內的袖扣。”
時忱動作驟頓，又哼笑了聲。
時忱今天沒穿西裝，景溪就在他腕骨上比試。
兩人挨得極近，近到景溪都能察覺到時忱身上傳來的熱意。
景溪偷偷看他好幾次，但什麽表情變化都沒看見。
……還挺會藏情緒的。
景溪再拿起一個袖扣，扣在時忱腕骨上：“好看嗎？”
時忱慢條斯理地回：“還可以。”
景憋挑起上次在時忱西裝上看見的同款袖扣，摞在先前的袖扣上，笑了下：“我覺得這個最好看。”
就像在人前偷偷表達喜歡一樣。
時忱：“嗯。”
他摩挲下袖扣，將下面的放回，斂起面色，視線落在景溪的臉上幾個來回，平靜著說：“和我很配。”
很配——
眼底倏然掠過笑意，景溪想壓住，卻怎麽都無法做到，嘴角都出現壓抑不住的弧度。
她也覺得很配。
景溪最終沒有買，而是重新選了兩款。
經典款。
什麽場合都可以佩戴。
她羞於承認，想要時忱的生活中，每時每分，都有自己的參與。
“明天你會換上嗎？”走出店門的剎那，景溪忍不住問。
時忱“嗯”了一聲。
景溪不可自抑地生出笑意，又聽時忱說：“當然不會。”
景溪：“？”
她跟被劈了一樣，你說的“嗯”，是指不會？
但不戴就不戴，自己又能怎麽辦？
這段關系能否前進，掌控者也不是自己，她完全處於被動狀態。
之前放棄的是她，如今見色起意、心意覆燃的也是她。
景溪蔫兒吧地跟著時忱走入電梯，長長嘆了口氣。
安慰也不頂用。
時忱的每一句話，都能精準撩撥心弦，隨著對方的思緒走，不斷被撩動，不斷震顫起伏。
時忱的聲音都有些不過耳，在她身邊漂浮。
時忱：“今天回去太晚了，改動的話不方便。”
思緒飄蕩，足足好幾秒的時間，景溪都沒讀懂他話裏的意思。
理解剎那，景溪懵掉。
你這麽會賣關子的？
景溪掃他一眼，看他走出電梯門，卻慢慢彎起眼。
電梯門不知何時打開，景溪還沒從時忱的話中回神，只看著走出電梯的人再走回，垂下的手被人猝然拉住，帶著她向外走。
他的每寸表情，都在眼前放大。
他臉上的無奈，藏在眼底最深處的縱容，身體的熱氣，一同倒轉著襲來，讓景溪大腦宕停在半空。
時忱看她一眼：“你要在電梯裏住一輩子？”
景溪大腦不轉個兒，直直地問：“你是在擔心我嗎？”
時忱反問：“這裏還有別人？”
景溪啞然。
承認的話要說的這麽無情？
但心裏的歡喜還是，蠢蠢欲動。
-
吃飯時，景溪忍不住拿出手機看了眼。
PM18：47
景溪：“……”
好幾條未讀消息如水閃過。
PM18：09
【顧夏】：我去哪接你？
PM18：21
【顧夏】：算了，我去找你。
景溪來之前，和顧夏說了和時忱去的地方。
PM18：43
【顧夏】：我到了[/墨鏡]
【顧夏】：還沒結束？他這麽強？
顧夏暗自叨叨，不是說不會聊天的嗎？
景溪看見最後一句，吃飯動作一停，臉頰驟然被熱氣熏熱。
她悄悄打字：剛吃到一半。
怕動作太明顯，景溪打字動作很慢，今天可以勉強算作小小的一次約會，吃飯回其他人消息，總是不大禮貌。
【顧夏】：？
【顧夏】：我不打擾你了，溜走。
【顧夏】：回家後記得和我說細節。
景溪：“…………”
什麽細節。
吃飯的細節嗎？
【景溪】：我在說吃飯：D
【顧夏】：哦哦哦哦哦，什麽時候能吃完。
顧夏從善如流換了回答方向。
什麽時候能吃完？
景溪看著剛吃沒兩口的菜肴。
最快也要一個小時。
他今晚不是有事？
景溪夾起一塊排骨，放在碗裏戳了戳，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麽一點也不急？
時忱看出她的意興闌珊，放下筷子：“口味不合適？”
景溪回神，“沒有，就是擔心——”
尾音降下，景溪停住。
景溪：“你這麽關註我呀？”
時忱沒說話，看她旁邊骨碟裏的三塊骨頭，意思很明顯。
她剛剛就吃了這一道菜？景溪想著和顧夏去看脫衣舞，心思沒放在這。
景溪：“…………”
她坐直身體，放下筷子，“沒有，是怕耽誤你的正事。”
“我的正事？”時忱直勾勾看著她，“我有什麽正事？”
商業晚宴不是嗎？
景溪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時忱卻笑問：“你難道是覺得，和你一起吃飯，不算是我的正事？”
景溪嘴“啪地”合上，又張開。
原來你覺得我是你的正事，排在工作之前？
那他之前的態度又算是什麽？
公司的組建成立是一件繁瑣之事，尤其是上升期公司，機遇稍縱即逝，縱使有家中幫襯，北芒能在五年內發展到如今，也絕非易事。
她從不懷疑，時忱對待工作的嚴謹程度，一如他在教她數學題時。
冷淡、不近人情。
不管是什麽晚宴，絕無可能臨時改變日期，他不去了？
景溪沒想隱瞞自己的心思：“……你不是要出席晚宴？”
時忱平靜敘述：“推了。”
“因為我？”
景溪呆呆地問，發出的聲音都帶著不解的茫然。
時忱沒答，但分明在應。
緘默震耳欲聾，景溪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跳起，又重重砸下，再在空中四處飄蕩，讓她頭腦失重。
……他是什麽意思？
在表達對自己的在意，與掩藏在無數情緒下的喜歡嗎？
可還有讓景溪不解的地方。
比如他偶爾對自己問題的避開，他不肯承認的心動。
為什麽？
是在懲罰她？
懲罰自己六年對他的不聞不問？
可她該如何問。
她怕時忱在國外，早將自己給忘了，自己過去糾纏，不過是再添尷尬。
景溪這頓飯吃得沒有滋味。
時忱也沒怎麽動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臉上、身上。
-
再出來，天色已徹底變黑。
華燈初上。
景溪跟在時忱身後去地下停車場，涼風陣陣，吹動發梢，景溪站在車邊，只覺得大腦缺氧。
知道拉開車門，坐進去，還是茫然。
車子沒有啟動。
二人坐在狹小的密閉空間，緊閉的門窗堵塞外面所有聲音與可能掃來的打量目光。
景溪手指不安地在背後擰了擰。
怎麽不走？
是他有什麽話要說？
手機在此時亮起，微信消息一個接一個地跳出，帶著細小的振動提醒。
景溪沒動。
沒敢動。
良久，時忱的聲音傳來：“送你去哪裏？”
景溪下意識要說回家，可某個想法在心底叫囂，她不想這麽說。
時忱是在釣著她嗎？
景溪不想與他之間的關系，變成自己從頭到尾的求醫問藥。
景溪抖著嗓子，報出一家酒吧的名字。
酒吧極為有名。
脫衣舞更是場場爆滿，而且消費極高，某些圈子尤為偏愛。
這種場所，時忱就算不去，也聽過。
地下車庫的燈有些昏暗，黑暗中，景溪看不太清時忱的表情。
視力削弱，其餘四感卻不斷加強。
她能聽見時忱的呼吸，她細細數著，緊張聽著。
她清楚覺察，自己報出地點的剎那，時忱呼吸空了半拍。
“去那做什麽？”
時忱看著車身前的圍墻問。
“去看脫衣舞。”
景溪偏頭，聲音輕輕的：“他們花錢可以看腹肌，你不行。”
良久無聲。
景溪心臟慢慢加速，漆黑裏，她似乎聽見時忱喉結滾了滾，她欲再聽，鼻尖忽嗅到一點香氣。
有人雙臂撐在她身側，俯身靠近了些。
景溪身側滿是他的體溫與氣息，氧氣愈發稀薄，讓人無法呼吸。
景溪貼著椅背，退無可退。
時忱斂眸，就著她剛才的話回答：“可那是我女朋友才能看的隱私。”
“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景溪小聲問。
時忱眼底深了幾分，視線落在景溪的唇邊，“景溪。”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這還是最近幾次見面，時忱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聲音格外誘人。
景溪忽然明白，時忱想要她說他名字時的感覺。
時忱看她良久。
呼吸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也越來越潮熱。
時忱忽然擡了擡眉梢，聲調拉輕：“你喜歡我？”
景溪不解。
她還需要表現的多熱烈他才能感知到？
時忱：“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有一絲其它的心思，你今晚就不會在我的車上。”
“那我該在哪兒？”
濃長纖密的睫毛眨動，明明二人間還有斷距離，皮膚卻有感覺般，微癢酥麻。
時忱啟唇，“在我床上。”
語調自然平靜。
仿佛他在說的是一本正經的話，而不是任何與調/情相關的旖旎暧昧。
事實也是如此。
明明該是一句旖旎到極致的話，在他的嘴裏，卻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冷硬不堪。
景溪呼吸驟停。
時忱接下來的話，卻更讓她心悸。
時忱：“人是會變的，你喜歡的是記憶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你真的清楚嗎？”
景溪大腦倏然空白，不知如何回答。
時忱接下來的話又重重砸在心間。
“景溪。”
景溪仰頭看他，感受他說話間呼出的熱氣，在皮膚上激起一層又一層的熱浪。
他說：“你有兩個月的時間確定心意，中間你可以隨時終止。”
“我要是選擇不中止的話，兩個月後呢？”景溪悄聲問。
“那我不會再給你離開我的機會了。”
黑暗裏，時忱靜靜凝視著她。
語氣不容置喙。
聲音越來越清晰，一下下敲在心間。
“事不過三。”
“你已經用掉兩次機會了。”
一次是他畢業時。
一次是現在。
一次是兩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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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
景溪被這句話弄得暈乎乎的，腦子嗡響。
心裏砰然，連帶著睫羽都在輕顫，景溪擡眼，與時忱對視。
男人目光依舊平靜，好似一汪深潭，所有的目光與註視落在其上都會被吸收殆盡。
景溪唇角忽翹，弧度微小，卻真實發生。
喜悅在心底一點點湧現，直至迸發——
是在同意我發送的追求申請嗎？
景溪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不是太縱容自己了些。
如果上次離別前，他的話真的是在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傷人。
探究的目光，小心落下，在時忱的眉梢眼角流連。
她很想找到，能表露時忱想法的細枝末節。
可心卻被錯亂的節奏帶的虛浮不定，明明在看，始終入眼不入心。
不知看了多久。
時忱斂眼，彎下身子，一點點靠近她。
唇齒挨得過於近，景溪可以感受到他說話時帶來的淺淡氣流。
時忱直勾勾看著她，一字一句，都像敲在心上：“看夠了嗎？”
字句灼熱，景溪手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抓住衣角，想逃離對方的誘捕囚籠。
理智想讓她轉過身子，肢體卻不聽腦子的使喚。
景溪小聲說：“沒有。”
咬字尤為輕柔，凝滯的思路一點點沖開，景溪感受著時忱的視線，忍不住問：“看不夠怎麽辦？”
景溪：“我想一直看你。”
落在身上的視線挪開，那人沒搭腔，車子卻啟動向前。
安靜了幾秒，景溪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說了最後一句：“有沒有說你很冷淡？”
這種冷淡自持的死樣子，很容易讓人退卻。
“沒有。”
景溪笑一聲，“我不信。”
時忱笑了下：“你有什麽不信的？”
有什麽不信的？
哪裏都不信。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是這種模樣？
景溪遲疑了下，問：“追你的人那麽多，你都是這般態度？”
“沒有。”時忱頓了下，回得反而坦然：“你是例外。”
她是例外？
什麽例外？
他對著最冷淡的例外？
時忱手搭在方向盤上，露出一截腕骨，明明掌控的是車，景溪卻生出他在掌控自己的錯覺。
她忽然開口，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你之前交沒交過女朋友啊？”
開口的瞬間，景溪就後悔了。
反倒希望時忱依舊如先前般寡言冷淡。
……是不是又玩砸了？
景溪嘆了口氣，忽然聽見時忱開口。
“沒有。”
景溪被“沒有”二字砸得七葷八素，下意識擡頭，撞見時忱的眼。
他側頭，靜靜看著景溪。
“你是例外”四個字再度浮現在腦中，盤旋不停。
景溪楞楞和他對視，被突兀的回答攪亂心神。
沒有？
原來這才是他剛剛話中指代的例外？
獨一無二的例外？
時忱不知何時移開目光，灼人的熱意隨之消退，車子平穩駛在路上，景溪慢慢轉過身子，僵直靠在椅背上。
半晌，景溪別過頭，看著疾速倒退的窗外景色，慢慢彎了眼睛。
她為什麽，會如此高興呢？
是因為錯過的遺憾，可以再度彌補嗎？
-
銷售人員的介紹話語在耳側飄忽不定，確認更改尺寸後，景溪安靜看著時忱和對面人員的溝通。
從眉骨到眼，再到鼻和……唇。
鼻骨高的人多薄唇，顯得冷性冷情，讓人不敢靠近，時忱卻不是。
時忱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季度新品，垂眸聽著介紹。
眉眼過於清冷，總讓人覺得不大近人情。
偏偏又寬肩窄腰，身形優越，貴氣渾然天成，氣勢偏又攝人。
櫃姐的視線偶爾會在時忱臉上停留。
景溪沒什麽事做，偏頭偷看時忱。
落在時忱臉上的目光稍縱即逝，明明尤為引人覺察，偏投來目光的人卻渾然不覺，自以為隱藏得很好。
時忱翻動介紹冊的動作一頓，擡下眉眼，循著視線看回去。
明明沒說話，意思卻傳達了出去。
時忱在問她：看這麽認真，很好看嗎？
景溪：“…………”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這麽小氣？
我要是追到你了，我每天看八百遍，睡前看睡醒看，天天開著視頻看。
長這麽帥一張臉，不就是讓人看的。
景溪摳了摳手中的產品冊，低頭翻了翻，心思根本不在這上。
上面除了珠寶就是珠寶，景溪對這類東西興趣不大，家裏每年都會給她添置，景溪翻冊子的速度很快，紙張摩擦發出輕微聲響，平均每兩秒一次，直至不知道翻到哪頁，聲音驟停。
時忱掀眸，向景溪方向看了眼。
又在做什麽？
景溪卻啪地合上了冊子，不可抑制地回想到三天前。
那是周四，時忱在開會，她一個人在沙發上不小心睡了過去，醒來時，身上披了件西裝外套，帶著時忱慣用的香氛味道。
但這並不是重點。
那件西裝外套的袖扣，和她剛剛在產品冊上見到的幾近一樣。
而袖扣，是當季新款，剛剛上線。
袖扣是一件西裝上最重要的裝飾性配件，每次穿衣脫衣必須觸碰的地方。
他是什麽時候買的……
為什麽和送自己的手鏈是同個品牌，同個系列？
心跳一點點攀升，即將來到承受閾值的頂峰。
景溪抿了抿唇，有些坐不住。
她沒頭沒尾地喊時忱。
談話微微中斷，時忱看來。
景溪心跳如擂鼓：“想送你個禮物。”
時忱略微詫異。
送他什麽？
時忱視線掃向她手中的產品冊，景溪則對身旁的人道：“麻煩幫我拿一下店內的袖扣。”
時忱動作驟頓，又哼笑了聲。
時忱今天沒穿西裝，景溪就在他腕骨上比試。
兩人挨得極近，近到景溪都能察覺到時忱身上傳來的熱意。
景溪偷偷看他好幾次，但什麽表情變化都沒看見。
……還挺會藏情緒的。
景溪再拿起一個袖扣，扣在時忱腕骨上：“好看嗎？”
時忱慢條斯理地回：“還可以。”
景憋挑起上次在時忱西裝上看見的同款袖扣，摞在先前的袖扣上，笑了下：“我覺得這個最好看。”
就像在人前偷偷表達喜歡一樣。
時忱：“嗯。”
他摩挲下袖扣，將下面的放回，斂起面色，視線落在景溪的臉上幾個來回，平靜著說：“和我很配。”
很配——
眼底倏然掠過笑意，景溪想壓住，卻怎麽都無法做到，嘴角都出現壓抑不住的弧度。
她也覺得很配。
景溪最終沒有買，而是重新選了兩款。
經典款。
什麽場合都可以佩戴。
她羞於承認，想要時忱的生活中，每時每分，都有自己的參與。
“明天你會換上嗎？”走出店門的剎那，景溪忍不住問。
時忱“嗯”了一聲。
景溪不可自抑地生出笑意，又聽時忱說：“當然不會。”
景溪：“？”
她跟被劈了一樣，你說的“嗯”，是指不會？
但不戴就不戴，自己又能怎麽辦？
這段關系能否前進，掌控者也不是自己，她完全處於被動狀態。
之前放棄的是她，如今見色起意、心意覆燃的也是她。
景溪蔫兒吧地跟著時忱走入電梯，長長嘆了口氣。
安慰也不頂用。
時忱的每一句話，都能精準撩撥心弦，隨著對方的思緒走，不斷被撩動，不斷震顫起伏。
時忱的聲音都有些不過耳，在她身邊漂浮。
時忱：“今天回去太晚了，改動的話不方便。”
思緒飄蕩，足足好幾秒的時間，景溪都沒讀懂他話裏的意思。
理解剎那，景溪懵掉。
你這麽會賣關子的？
景溪掃他一眼，看他走出電梯門，卻慢慢彎起眼。
電梯門不知何時打開，景溪還沒從時忱的話中回神，只看著走出電梯的人再走回，垂下的手被人猝然拉住，帶著她向外走。
他的每寸表情，都在眼前放大。
他臉上的無奈，藏在眼底最深處的縱容，身體的熱氣，一同倒轉著襲來，讓景溪大腦宕停在半空。
時忱看她一眼：“你要在電梯裏住一輩子？”
景溪大腦不轉個兒，直直地問：“你是在擔心我嗎？”
時忱反問：“這裏還有別人？”
景溪啞然。
承認的話要說的這麽無情？
但心裏的歡喜還是，蠢蠢欲動。
-
吃飯時，景溪忍不住拿出手機看了眼。
PM18：47
景溪：“……”
好幾條未讀消息如水閃過。
PM18：09
【顧夏】：我去哪接你？
PM18：21
【顧夏】：算了，我去找你。
景溪來之前，和顧夏說了和時忱去的地方。
PM18：43
【顧夏】：我到了[/墨鏡]
【顧夏】：還沒結束？他這麽強？
顧夏暗自叨叨，不是說不會聊天的嗎？
景溪看見最後一句，吃飯動作一停，臉頰驟然被熱氣熏熱。
她悄悄打字：剛吃到一半。
怕動作太明顯，景溪打字動作很慢，今天可以勉強算作小小的一次約會，吃飯回其他人消息，總是不大禮貌。
【顧夏】：？
【顧夏】：我不打擾你了，溜走。
【顧夏】：回家後記得和我說細節。
景溪：“…………”
什麽細節。
吃飯的細節嗎？
【景溪】：我在說吃飯：D
【顧夏】：哦哦哦哦哦，什麽時候能吃完。
顧夏從善如流換了回答方向。
什麽時候能吃完？
景溪看著剛吃沒兩口的菜肴。
最快也要一個小時。
他今晚不是有事？
景溪夾起一塊排骨，放在碗裏戳了戳，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麽一點也不急？
時忱看出她的意興闌珊，放下筷子：“口味不合適？”
景溪回神，“沒有，就是擔心——”
尾音降下，景溪停住。
景溪：“你這麽關註我呀？”
時忱沒說話，看她旁邊骨碟裏的三塊骨頭，意思很明顯。
她剛剛就吃了這一道菜？景溪想著和顧夏去看脫衣舞，心思沒放在這。
景溪：“…………”
她坐直身體，放下筷子，“沒有，是怕耽誤你的正事。”
“我的正事？”時忱直勾勾看著她，“我有什麽正事？”
商業晚宴不是嗎？
景溪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時忱卻笑問：“你難道是覺得，和你一起吃飯，不算是我的正事？”
景溪嘴“啪地”合上，又張開。
原來你覺得我是你的正事，排在工作之前？
那他之前的態度又算是什麽？
公司的組建成立是一件繁瑣之事，尤其是上升期公司，機遇稍縱即逝，縱使有家中幫襯，北芒能在五年內發展到如今，也絕非易事。
她從不懷疑，時忱對待工作的嚴謹程度，一如他在教她數學題時。
冷淡、不近人情。
不管是什麽晚宴，絕無可能臨時改變日期，他不去了？
景溪沒想隱瞞自己的心思：“……你不是要出席晚宴？”
時忱平靜敘述：“推了。”
“因為我？”
景溪呆呆地問，發出的聲音都帶著不解的茫然。
時忱沒答，但分明在應。
緘默震耳欲聾，景溪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跳起，又重重砸下，再在空中四處飄蕩，讓她頭腦失重。
……他是什麽意思？
在表達對自己的在意，與掩藏在無數情緒下的喜歡嗎？
可還有讓景溪不解的地方。
比如他偶爾對自己問題的避開，他不肯承認的心動。
為什麽？
是在懲罰她？
懲罰自己六年對他的不聞不問？
可她該如何問。
她怕時忱在國外，早將自己給忘了，自己過去糾纏，不過是再添尷尬。
景溪這頓飯吃得沒有滋味。
時忱也沒怎麽動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臉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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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來，天色已徹底變黑。
華燈初上。
景溪跟在時忱身後去地下停車場，涼風陣陣，吹動發梢，景溪站在車邊，只覺得大腦缺氧。
知道拉開車門，坐進去，還是茫然。
車子沒有啟動。
二人坐在狹小的密閉空間，緊閉的門窗堵塞外面所有聲音與可能掃來的打量目光。
景溪手指不安地在背後擰了擰。
怎麽不走？
是他有什麽話要說？
手機在此時亮起，微信消息一個接一個地跳出，帶著細小的振動提醒。
景溪沒動。
沒敢動。
良久，時忱的聲音傳來：“送你去哪裏？”
景溪下意識要說回家，可某個想法在心底叫囂，她不想這麽說。
時忱是在釣著她嗎？
景溪不想與他之間的關系，變成自己從頭到尾的求醫問藥。
景溪抖著嗓子，報出一家酒吧的名字。
酒吧極為有名。
脫衣舞更是場場爆滿，而且消費極高，某些圈子尤為偏愛。
這種場所，時忱就算不去，也聽過。
地下車庫的燈有些昏暗，黑暗中，景溪看不太清時忱的表情。
視力削弱，其餘四感卻不斷加強。
她能聽見時忱的呼吸，她細細數著，緊張聽著。
她清楚覺察，自己報出地點的剎那，時忱呼吸空了半拍。
“去那做什麽？”
時忱看著車身前的圍墻問。
“去看脫衣舞。”
景溪偏頭，聲音輕輕的：“他們花錢可以看腹肌，你不行。”
良久無聲。
景溪心臟慢慢加速，漆黑裏，她似乎聽見時忱喉結滾了滾，她欲再聽，鼻尖忽嗅到一點香氣。
有人雙臂撐在她身側，俯身靠近了些。
景溪身側滿是他的體溫與氣息，氧氣愈發稀薄，讓人無法呼吸。
景溪貼著椅背，退無可退。
時忱斂眸，就著她剛才的話回答：“可那是我女朋友才能看的隱私。”
“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景溪小聲問。
時忱眼底深了幾分，視線落在景溪的唇邊，“景溪。”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這還是最近幾次見面，時忱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聲音格外誘人。
景溪忽然明白，時忱想要她說他名字時的感覺。
時忱看她良久。
呼吸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也越來越潮熱。
時忱忽然擡了擡眉梢，聲調拉輕：“你喜歡我？”
景溪不解。
她還需要表現的多熱烈他才能感知到？
時忱：“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有一絲其它的心思，你今晚就不會在我的車上。”
“那我該在哪兒？”
濃長纖密的睫毛眨動，明明二人間還有斷距離，皮膚卻有感覺般，微癢酥麻。
時忱啟唇，“在我床上。”
語調自然平靜。
仿佛他在說的是一本正經的話，而不是任何與調/情相關的旖旎暧昧。
事實也是如此。
明明該是一句旖旎到極致的話，在他的嘴裏，卻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冷硬不堪。
景溪呼吸驟停。
時忱接下來的話，卻更讓她心悸。
時忱：“人是會變的，你喜歡的是記憶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你真的清楚嗎？”
景溪大腦倏然空白，不知如何回答。
時忱接下來的話又重重砸在心間。
“景溪。”
景溪仰頭看他，感受他說話間呼出的熱氣，在皮膚上激起一層又一層的熱浪。
他說：“你有兩個月的時間確定心意，中間你可以隨時終止。”
“我要是選擇不中止的話，兩個月後呢？”景溪悄聲問。
“那我不會再給你離開我的機會了。”
黑暗裏，時忱靜靜凝視著她。
語氣不容置喙。
聲音越來越清晰，一下下敲在心間。
“事不過三。”
“你已經用掉兩次機會了。”
一次是他畢業時。
一次是現在。
一次是兩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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