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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六十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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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奪與被搶奪,占有與被占有,欺騙與被欺騙,利用與被利用,以及保護與被保護,充斥在這些長安勳貴子弟人生裏的,除了肉眼可見的富貴榮華與功名利祿,剩下的大抵也就是這些了。

當司馬玄意識到自己被清嘉利用了的時候,已然有些晚了,可是她並不生氣,她只是有些不解。

“當真不惱怒?”趙清嘉斜倚在貴妃榻上,瞇起眼睛看花架上那一盆被人從後院移進來的菊花,擡手用帕子掩了掩似笑非笑嘴角:“照你舊日裏的性子,我還以為你今次是會提著無痕刀進來呢。”

司馬玄吃了一大口茶,並重重的將茶盞放在了桌面上,“不過是年年小心熬鷹,結果不設防被自家的小家雀兒給啄了一口,我當真並不惱怒,可是清嘉,你可蠢乎?”

趙清嘉壓著聲音嗤嗤的笑出聲音來,引得瘦弱的肩膀都跟著一抖一抖的:“可莫要拿你夫人罵你的話來噎我,本郡主素來不吃這一套的哈。”

“……”司馬玄擡手撓了撓額角的小刀疤,覺得有點兒無奈,就像是在對牛彈琴,“你我兩個乃總角之交,你若性命有危險,我自然是會拼盡全力護一護你的,何必非要拐這麽大一個彎呢?怪費力淘神的。”

“自然是因為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趙清嘉斂了笑,眸子裏凝起平素裏少見的認真:“元初,待來日事成之後,我想要管你討要一個人,就是不知你給不還是給。”

司馬玄挑起單邊的眉毛,“除了夫人和孩子。”

“所以說啊,”趙清嘉再次眉眼舒展的笑起來,只是她的話語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錘的,她直了直坐累了的腰,拖長了聲音說:“所以說我選擇利用你而不是要你幫我,你是有家室的人,與我不同。”

“前些日子令兄與我來了一封書信,詢問我最近的茶酒稅務,”司馬玄的話語裏少了幾分冷硬,變得溫和起來:“他另還托人送來了許多上好的藥材,叫我拿給你用,他信裏詢問了你的近況,說不行的話就讓我把你送去河州養傷。”

“我有胳膊有腿兒的,又與他無親無故,作何要去他的河州啊,”趙清嘉撅嘴,並不領她哥哥沈去疾的情:“藥材用都用了,就不與他再還回去了,我娘已然不在將近三年,我同他誰也不欠誰。”

趙清嘉是先思追大長公主的養女,河州沈去疾乃是大長公主的親生,幾年前大長公主含恨離世,趙清嘉憎著那個將沈去疾養大的女人,便連著她那個兄長沈去疾也一並遷罪了。

“你哥哥沒有錯,清嘉,你每每向他尋求幫助,他哪次不是盡心盡力的幫你?”司馬玄斂衽垂眸的看著趙清嘉,神色溫和卻目光銳利:“有些事情當局者迷,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你自己好好想想罷。”

司馬玄再吃一口茶:“不過至於咱們這邊,既然已經卷進來了,那麽就早已誰都擇不幹凈了,清嘉,此番我雖不惱你借我之手回擊大通和殿,但日後莫要再如此了,你的命,不是不值錢的。”

趙清嘉的眼底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但她只是乖乖巧巧的點頭應承。

“還有啊,”司馬玄架起長腿,閑適的靠進椅子裏,模樣頗為沈靜:“朝堂上如今的局勢你也清楚,我便不覆贅言,那邊大通和殿裏的風雲也攪的厲害,東宮緊咬著寶信黨不放,眼看著就要把工部的寶信黨羽也給挖了,這是天家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眼下大通和殿已經對東宮存了嫌隙,加之前幾日寶信王妃於王府遇刺,長安四街上如今已被巡防營奉旨查嚴,清嘉,你要是真的想做什麽的話,此時正好。”

“那敢情好啊!”趙清嘉坐直身子明朗一笑:“回頭我就叫人把無問園裏的損毀給清點一下,待我上大通和殿向我那位舅舅哭哭窮訴訴苦去嘿嘿嘿嘿……”

當今天家是一位讓人琢磨不透的人物,他一面放任東宮對手足的排擠與迫害,另一面卻似是一個極其疼愛兒孫後背的慈祥長者——這些年來,但凡是永嘉郡主趙清嘉在外頭受了什麽莫能伸的委屈,只肖到她舅舅面前抹抹眼淚,天家保準就會幫外甥女把氣給出了。

“……”司馬玄撓了撓眉梢,暫時性的替天家心疼一下他老人家的私人小金庫。

彼時,趙清嘉的貼身女使方靜敲門進來,手裏端著托盤,盤裏放著一碗湯藥。

司馬玄打眼瞧著那碗藥,沒說話,抖了抖袍子起身離開,趙清嘉悻悻的去吃藥,司馬玄踏出屋門後擡手將十六招了過來。

“留生說咳咳,”司馬玄清了清總是隱隱有異物感的嗓子,邊往府外走去,邊道:“留生說他前兩日在奉功巷口的茶樓裏咳,瞧見了你那個表妹寧……”

荊陵侯眉心微擰。

自家主子的好記性從來不包括雜七雜八的小事,十六拱手:“寧玲瓏。”

“啊我記得,寧玲瓏,”司馬玄擡手撣了撣衣襟上的褶皺,聲音沙啞,略帶鼻音:“說是在茶樓裏也一並發現了寶信王府的小廝,回頭你上心留意一些罷,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者不在少數。”

說著,司馬玄擡起手,掌心朝下的往下壓了壓,示意十六止步。

“是,奴記下了。”十六會意的在主院門下止步,擡手揖禮,恭送司馬玄離開。

司馬玄一路朝外頭走去,她的一只腳才踏出府門,留生就將馬鞭子遞了過來:“主子,那邊兒來人了。”

“怎麽說?”司馬玄從留生手裏接過這個自己慣用的烏金馬鞭子,徑直走下臺階來到自己的坐騎前。

留生拉住另一邊的馬韁繩,幫主子穩住這只前蹄輕刨的馬,“請您一味茶居一敘。”

“果然還是不大信我呢,”司馬玄低聲說著,邊擡起一只腳踩上馬蹬子,她另一只手裏攥著馬韁繩,順便攀住馬鞍,一個翻身就躍上了馬背,“那就走罷,隨孤會他一會去。”

……

送走寶信王趙清迒的車架之後沒多久,荀潤竟猛地動了病氣,一陣強過一陣的咳嗽甚至直接從他的喉嚨裏帶出不少刺目的血絲,賈嬤嬤和府裏管家一時大為慌神,幸好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曹徽在。

她一面派人拿了荀潤的帖子去太醫署請太醫過府,一面讓司馬玄留給她的外院親衛成勳駕車去無藥堂請司馬仁——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司馬仁的那位師兄房閭子應該是還在長安裏的。

果不其然,司馬仁同房閭子先一步從無藥堂趕來了荀府。

內閣首輔荀潤的病來的頗為蹊蹺了一些,他平素裏身體還行,除了經久的胃病在其他的也並沒有什麽大毛病。

可這次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協助東宮查辦了查良赫案之後他不甚在初秋的天氣裏著了點涼,中間發了幾回熱,吃了藥已見好轉,卻不知為何一來二去的就又咳嗽了起來,如今他竟更是兩腿發軟,無有站立的力氣。

他咳嗽見了紅,賈嬤嬤關心則亂一時手足無措的,甚至忘記了要喊人去請大夫,

荀潤躺在床上,他想穩住這個老實巴交的婆子,開口卻發現自己咳嗽的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全,往日總是清冷的臥房裏一時亂糟糟的。

荀潤的頭腦不僅有些昏沈,另也還有些無奈,好在,在他的視線變模糊前,他的“女兒”曹徽及時趕了過來。

曹徽本就出身長安大族曹氏,加上又獨自執掌超品侯府中饋兩年,她行事作風看似莽撞實則最為穩妥,然而凡是經由她手辦理的事務,幾乎就沒有出過絲毫的差池,她是個鎮得住局面的人,明顯與當年身披甲胄帶兵廝殺的司馬玄是有些相似的。

身為自家師父的座下首席大弟子,曾游歷過大半個晁國的房閭子的醫術不可謂不精湛,他最擅長的是沿癥尋根,又有師弟司馬懷英從旁協助著,他很快就診出了荀潤的根本病癥所在。

情況不是很樂觀。

當日,司馬玄出門在外忙碌了許久,她回到荀府時已經過了掌燈的時候,她剛走到中庭,曹徽跟前的陪嫁丫鬟春茹就攔住了她。

“老爺的病在下午的時候更重了一些,”奉命來等司馬玄的春茹低著自己的頭,如是說:“眼下夫人和小公子以及晴姑娘都在北院兒,夫人要奴婢在這裏候著,等君侯回來的話請君侯移步北院。”

司馬玄心裏咯噔一下,突然就生出了某種不是很踏實的感覺,便提步同春茹一起去到了北院。

院子裏比往常多點著幾盞紅燭高燈,掛在廊下被夜風吹著,似乎比平時多了幾分熱鬧的味道,司馬玄步履端方的往主臥的方向走,剛拐過彎就看見了主臥回廊下燃著的幾個小火爐。

低矮的紅泥小火爐一排三個並肩而立,上面皆放著專門熬藥的砂鍋,兩個小仆手裏拿著蒲扇認真的在看著火候。

“姑爺回來了。”見那長身玉立的玄袍之人負手過來,小仆們立起來給司馬玄欠身問禮。

司馬玄提提外衣擺邁上回廊,她點頭應了小仆們一聲“嗯”,欠身過去探看被赤紅火舌嗞嗞嗞的舔著鍋底部的砂鍋,道:“是大人的藥?”

離司馬玄最近的小仆拱手:“是老爺的藥,下午時姑娘將無藥堂堂主和太醫署的嚴太醫請了過來,二位先生合力書的方子,裏頭有幾味藥珍貴不能吃煙,姑娘親自交代仆們好生照看著呢。”

聞言,荀家姑爺抿著嘴角輕輕點了點頭。

那廂,賈嬤嬤挑簾從臥房裏走了出來,見司馬玄站在小火爐前,她急忙趨步過來:“姑爺回來啦,怎麽不進去呀?老爺方還在與姑娘念叨您呢!”

“哦,”司馬玄低頭看了一眼那個離得近的小火爐,初秋夜涼,那裏頭的火熏得她的腿暖暖的,“嬤嬤自顧的忙罷,孤這就進去。”

擺手留了留生在外守著,司馬玄自己打簾進屋。

“問大人安。”進屋後,司馬玄來到內臥的床榻前,低眉斂袖的給半靠在軟枕裏的荀潤揖禮,“回的家來才聞知大人身上不妥,是我的不是——怎的不叫人去通知我回來?”

最後一句溫和清淺的問句,是司馬玄偏頭問一旁的曹徽的,話語裏並沒有任何譴責怪罪的意思。

“君侯坐罷,”荀潤卻連忙擺了擺手,替還沒來得及出聲的曹徽解釋到:“是我不讓容兒去尋你的,咳——君侯你下午去了一味茶居罷。”

“正是,”司馬玄抄手坐到曹徽身邊,衣袂碰到了曹徽的,“大人心裏明鏡也似的亮——”

原本在外臥玩耍的龍鳳胎在他家爹爹說話的時候跑了進來,看護兩人玩耍的玉煙跟著進來,候在了不遠處。

司馬玄立馬止住話頭,她擡手朝那倆小家夥招了招,嘴角噙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和笑意。

“爹爹,哥哥說我們晚上都要睡在外外這裏啦,”小晴兒跑過來撲到司馬玄腿上,軟軟的小身子靠在她爹爹的腿側,一晃一晃的糯萌可愛:“是真的嗎?”

“……”年輕的君侯向荀潤與曹徽各看一眼,而後用一種不甚熟練的姿勢將孩子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粗礪的大手盡可能輕的揉了揉孩子的發頂:“那晴兒想在這裏陪外外麽?”

“晴兒當然是想的呀,”小晴兒揪揪自己的耳朵,囁嚅著說:“可是外外生病了,晴兒晚上不能打擾外外休息的。”

那邊,司馬桓懷裏抱著一個他清嘉姑姑送的會扭動的木頭蛇,乖巧的依偎在曹徽身邊,“可能是因為妹妹擔心自己晚上會尿床。”

“……”小晴兒低頭對手指,“哥哥好討厭,哥哥晚上還會從床上掉下來呢……”

荀潤被這倆孩子的互相拆臺給逗樂了,他笑得慈祥,泛白的臉色似乎因此而浮起了些許血色,“小晴兒,小晴兒這孩子的小嘴兒也忒巧了些,都說兒肖母,女肖父,眼下看起來倒是桓兒的性子多隨了君侯一些。”

說著,荀潤瞅著龍鳳胎的眼睛瞇的更甚:“不過在長相上,還是晴兒多隨了爹爹的,君侯還記得自己兒時的樣子否?”

雖然不知道荀公為何突然回憶起了過去,司馬玄還是接話到:“過去的歲月太久太長,已然不大記得自己長什麽樣子了,大抵……大抵是同他兩個有些像的罷。”

苪兒到底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的孩子在長相上或許與自己是有幾分相似的罷,司馬玄並不敢肯定。

“老爺,”賈嬤嬤在門下出聲,邊往裏頭走來:“該吃藥了。”

“又要吃藥,”荀潤重重的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同面前這一家四口說:“不早了,君侯也回去她們回去歇著罷,我吃了藥就安置了,”說著,他看向原本執意要守在這裏的曹徽,道:“這兒還有你們賈嬤嬤在,不必擔心,去罷。”

荀潤堅持,司馬玄與曹徽只好選擇順從,一人手裏牽著一個小家夥一起離開。

走出北院後,被司馬玄牽著的小人兒忽然搖了搖她爹爹的大手,沒甚底氣的問:“爹爹,晴兒夜裏想和你們一起睡,可以麽?”

“……”正低頭看著女兒的司馬玄聞言,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不甚通氣兒的鼻子,最終選擇擡眼看曹徽。

“少男少女也至七歲才分席,”曹徽牽著司馬桓,歪起頭來溫溫笑了:“孩子們如今才六歲,想同爹娘一起睡,未有不可以的。”

司馬玄:“……”自己能不能說不樂意呢?

算了,荊陵侯暗自搖頭,媳婦和孩子都是自己的,還是寵著罷。

作者有話要說:

“大人”這個詞以前的本意不是對當官的稱呼,而是對父母之類長輩的稱呼,比如說“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岳父大人”,所以司馬玄稱呼荀潤為“大人”的意思不是因為荀潤是首輔,而指的是人家荀公是她“老丈人”。

嗯,是這樣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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