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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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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59

冰血中的人, 看上去是那麽脆弱,不堪一擊。可當他睜開眼眸,眼神鋒利如刃, 令人望而生畏,再不敢有一絲輕視。

虞楚黛被眼前景象嚇到,一時失語。

高龍啟見來者是她, 眸中戒備消散, 恢覆成平日裏那副不緊不慢的神情, 道:“貴妃來此做甚?你怕血又怕冷, 這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似乎許久未開口說話,嗓音異常沙啞。

虞楚黛穩住心神,道:“妾身許久未見陛下, 忍不住來看看。”

高龍啟道:“沒什麽好看的。”

說完, 他合上雙眼。

虞楚黛走上前去, 看清木桶中的傷痕和血水後,心中無名火起,道:“沒什麽好看的?你一連十來天不見人影,連句話都沒有,就是在這麽折騰自己的身子?”

高龍啟身上的傷口還在涓涓不斷往外溢血, 桶中的血色,越來越鮮艷濃郁。

冰水中, 傷口很難自己愈合。

他再這麽放血下去,是打算把自己放成一具幹屍嗎?

虞楚黛拽住他搭在桶邊的胳膊,想將他拉出來,但完全撼動不了絲毫。

“你出來, 高龍啟,你給我出來。”

她顧不上許多, 連直呼其名都渾然不知,執意要將他拉出來。

高龍啟睜開眼,看著螳臂當車的她,露出個笑來,“貴妃非要強行拉朕出來,是為何?你該知道,私闖乾華宮,是死罪。管朕的事,更該死。”

所以,為何非要冒險來找他?

乖乖待在甘泉宮裏不好嗎?

虞楚黛道:“這還能為何?看到別人找死,是個人都會救一救。”

她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想過他當真會殺她。

高龍啟聽罷,嘴角的笑意帶上點嘲諷。

這個答案,他不喜歡。

他甩開虞楚黛的手,冷冷道:“無需你多管閑事。”

虞楚黛楞在原地,望著高龍啟,好一會兒才道:“我管閑事……高龍啟,你到底講不講道理?”

高龍啟將全身進一步埋進冰裏,只露出頭,道:“貴妃,或許是朕這段時日太縱容你,所以你連宮規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朕從不講道理。”

他笑意全無,冷冷道:“是啊,要論起講道理,朕哪裏比得上你喜歡的那些個斯文敗類風流書生,那些人,最會講道理。”

虞楚黛不明白高龍啟為何會扯到書生。

大概人發起瘋來,就會無差別攻擊,亦或是他胡作非為,這幾天被言官們進諫得不爽。

她不理解他的邏輯,也沒心思去理解。

只覺,他說話著實傷人。

他跟她提宮規,是在警告她記住,他是皇帝,而她是妃嬪,此番行徑,皆為僭越。

虞楚黛道:“既然陛下提及身份,陛下又何時當真顧念過自己身為一國之君。你這樣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又何嘗在乎過妾身是你的妃嬪。”

高龍啟忽然站起身,拽住虞楚黛的手腕道:“如果貴妃是擔心朕如此做會影響你享受生活,大可不必,朕從未虧待過你,你甘泉宮中一切如舊,你喜歡的東西都在那裏,用不著來此找不痛快。”

漉漉的墨發貼在他臉頰和肩臂上,往下流淌出血水。

他握住她的手,冷如冰雪。

虞楚黛靜靜看著他,眼眶漸漸發紅。

高龍啟頭痛欲裂,身上每一寸肌膚都仿佛刀割般難受。

他放開她的手,重新泡進冰水中,“朕是昏君,你在嫁過來之前就知道。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與你無幹。”

虞楚黛也仿佛被他澆了桶冰水,低聲道:“好……好……”

她停頓一會兒,又道:“今日是妾身一意孤行闖宮,是妾身多管閑事,過錯全在妾身一人身上,與他人無關。求陛下勿要牽連無辜,妾身知錯,自願禁足甘泉宮,妾身告退。”

說罷,虞楚黛屈膝行禮,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高龍啟躺在冰水中,不僅未得清涼,心火反倒越來越盛。

他扯掉額角上的銀針,扔在地上。

* * * * * *

虞楚黛走出乾華宮後,張泰田一路跟著她。

張泰田聽到了殿內動靜,見虞楚黛出來時眼眶紅紅,隱有怒意,小心翼翼勸道:“娘娘,陛下或許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您莫往心裏去。他生病了,身上難受,嘴上便也……”

虞楚黛道:“張公公,您別勸了。其實陛下說得沒錯,此番是我逾越,是我多管閑事。”

張泰田紅了眼眶,道:“您別這麽說,陛下他……唉,老奴知道這麽說是為難您,可還是忍不住得說,您莫要怪他,得空時,您再去看看他吧。他這性子,這麽多年來,除了您也沒人敢說他。他近些年來,發病越來越頻繁,癥狀也越來越重,每每痛不欲生。”

虞楚黛道:“他到底是什麽病?”

張泰田吞吐道:“這個……老奴也說不出個確切來。宮裏尋醫問藥多年,也只能舒緩,未有根治之策。”

虞楚黛從張泰田的心聲得知,他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因為涉及到皇家私隱秘辛。

高龍啟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北昭皇帝,亦是瘋癲不似常人。

張泰田懷疑,這病是娘胎裏帶來的,但這種話,他不敢告訴虞楚黛。

張泰田道:“娘娘,陛下打小就是老奴和碧芳照顧的,他小時候,也是個好孩子,只是後來……娘娘,甘泉宮到了,您先回去歇著吧。老奴也要回去伺候陛下。”

說罷,張泰田行禮告退。

虞楚黛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佝僂,行走間有點蹣跚。

想想看,他的年歲也挺大了。

回到甘泉宮中,晚膳已經備好。

虞楚黛望著滿桌佳肴,全是她平日裏愛吃的,卻胃口全無,敷衍吃飯洗漱後,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想到高龍啟,依舊忍不住生氣。

氣過大半宿後,她逐漸平靜下來,回想起張泰田的話,以及自從認識高龍啟後的一切。

或許他的病,跟她一樣,不同尋常。

她將所有細碎的線索整理起來。

高龍啟從小就沒有味覺,食不知味,又因為那不知緣故的怪病,而渾身疼痛,頭痛欲裂,或許放血於他而言,是緩解疼痛的方式。

如果說,他時時刻刻都飽受這般摧殘,人生裏得不到半分歡愉,他的厭世,似乎就很好理解。

她只是依附於他而存在的藤蔓,又憑什麽去幹涉他?

苦樂自當,無有代者,她和他皆是如此。

既然他不願見她,她亦不必強求。

* * * * * *

虞楚黛如先前所說那般,在甘泉宮中閉門不出。

與此同時,宮內宮外,卻都開始躁動不安。

約莫七八天後,宮女太監們人心浮動,竊竊私語不絕,消息也傳到虞楚黛耳中,但不明晰。

虞楚黛抓住幾個侍衛打探,個個嘴巴都嚴得很,不肯說。她便故技重施,拋出些問題引導侍衛們去想,從而讀心。

這番讀心得來的消息,甚是可怕。

北昭境內,臨京城中,竟出現逆賊造反。

高龍啟滅掉德妃一族後,北昭國內的世家大族們惶惶不安,唯恐皇帝發瘋也拿自己開刀。

人心惶惶至此,偏偏高龍啟還嫌不夠亂,這半個月裏,他竟親自率人到處結仇,跑去挑釁豪門望族,還故意殺子留父,或殺父留子。

這般不共戴天之仇,是可忍孰不可忍。

幾家大族揭竿而起,決意跟高龍啟血戰到底。

他們打出的旗號很響亮:

“誅滅暴君,斬殺妖妃。”

虞楚黛聽此,是眼前一黑的程度。

殺暴君就殺暴君,怎麽就還能捎帶上她呢?

難道說他們不扯上個女人,造反就成不了事嗎?

虞楚黛打聽完後,回到寢宮,摸著扶手坐下。

該死的高龍啟,這回真是作了個大死。

這波,是要亡國了。

真要亡國了。

* * * * * *

沒過幾天,宮裏顯而易見,亂了起來。

先是宮人們做事心不在焉,後來越發混亂,宮女太監們開始收拾包袱,偷偷摸摸準備出逃,直至,明目張膽逃竄,一發不可收拾。

結香和小壽子亦是收拾了細軟,急匆匆找到虞楚黛。

小壽子急切道:“主子,宮外打起來了,聽說已有叛軍在進攻皇城,您快隨我們逃出宮去吧。”

結香亦是勸道:“是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主子,奴婢家在鄉下,您要是不嫌棄,先跟隨奴婢出去躲躲,您留在宮裏,恐怕難有活路。”

虞楚黛知曉結香在指什麽,虞貴妃是妖妃,事已至此,被抓住,就非死不可。

虞楚黛聽到結香和小壽子的心聲,知曉他們其實怕得很,昨晚就想趁夜逃走,卻還是為了她,硬生生撐在現在。

他們二人對她,稱得上仁至義盡。

虞楚黛道:“甘泉宮倉庫鑰匙在你們手上,你們去多拿些金銀帶上。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了。”

結香道:“可是……”

虞楚黛打斷她,道:“主仆一場,你們已然盡忠,接下來便各自自求多福。快走吧,這段時間,謝謝你們。不要為我耽誤時間,以我的身份,即使離開,也絕不會善終。”

見虞楚黛心意已決,結香和小壽子聽話離去。

虞楚黛走出甘泉宮,往乾華宮的方向去。

素日裏安靜有序的皇宮裏,處處是叫喊聲,宮人們橫沖直撞。

她逆著人群,緩步慢行,長長的薄紗裙擺拖在地面,沾染上輕塵。

到達乾華宮,她擡頭望著壯闊雄偉的宮殿。

門口已無侍衛看守,不知是高龍啟的命令,還是侍衛們也見情況不妙,各奔天涯去了。

她拾級而上,推開宮門,殘陽照進昏暗的大殿中。

此時節,明明是夏季,大殿內卻給人幽暗陰冷之感。

高龍啟在這片幽冷中擡眸,雙眼猩紅如血。

昏黃的夕陽映照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一層薄薄的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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