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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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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

醫館開張, 有伏危這靠山在,從不缺病人。

一整個月下來,虞瀅都忙得腳不沾地, 忙得險些忘了與伏危的婚事。

等管家說要公布婚事,定下婚期之時,才恍然想起,她即將要成為有夫之婦了。

伏危婚事一公布, 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是驚訝的。

他們原以為要一生孤寡的曲瑾侯, 不僅找回了一個親人,現在更是要成親了?

帝王知曉伏危要成親了, 特讓人調查女方的身份, 知道是奴婢出身,並未多言,只讓人送了聖旨,給了女方一個縣主的身份,還讓帝後給添了一份極為體面的嫁妝。

虞瀅莫名封了個縣主, 又因婚事一出, 這醫館多為慕名而來的, 較之開張的那個月更加忙碌了。

婚期本定在十月中旬,也就是三個月之後。誰曾想會這麽忙碌,日子不知不覺間便已經進入了十月。

按照習俗,尚有七日就到婚期,新嫁娘要在家中待嫁, 虞瀅便也就入鄉隨俗。

帝王添的嫁妝中便有一處宅子, 虞瀅便從侯府搬了出來,到那宅子待嫁。

待嫁間, 伏安來見了一回。

也不知何時起,這伏安殷勤得很。

起初她以為是瞧上她了,但久了,便察覺到了這殷勤中沒有摻雜半點男女感情。

比起男女感情,更像是——小輩對長輩的孝敬,恭敬。

原身比伏安還小一歲,這讓虞瀅就很莫名。

伏安端著一個匣子來的。

虞瀅見此,問:“這是何意?”

伏安笑道:“我初初回來,沒存下什麽銀錢,這些都是我從小叔那處厚著臉皮得來的,也就借花獻佛給小嬸嬸添一份嫁妝。”

虞瀅聽到“小嬸嬸”的稱呼,一楞,略有別扭,但也沒糾正,只道:“怎人人都想給我添嫁妝。”

從蒼梧帶回來的值錢玩意都成了她的嫁妝,然後帝王也添了一份“豪重”的嫁妝,現在伏安竟也說要給她添嫁妝。

伏安笑道:“旁人給小嬸嬸嫁妝,是因為小叔,而我給小嬸嬸添嫁妝,只是因為是小嬸嬸。”

虞瀅訝異揚眉:“為何?”

伏安:“我猜測,小嬸嬸和我師傅應該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又是醫術了得,讓我格外的尊重。”

虞瀅也猜測過她和他的師傅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只是他嘴巴太嚴了,幾乎沒有探到什麽有用信息。

“拿回去吧,有師恩的是你的師傅,我不過是沾了你師傅的光,讓你愛屋及烏罷了。”

伏安搖頭:“既拿來,我便不會再拿回去了,小嬸嬸想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

虞瀅:“我不缺這個,還是留著你娶媳婦用。”

話一出口,虞瀅竟真覺得自己真的是他的長輩。

伏安開玩笑道:“我若娶媳婦,小叔和小嬸必然不會坐視不管的。”

虞瀅琢磨著等他回去後,就差人把這東西還回去。

收是不會收的。

思及此,虞瀅沒有再在這裏推來推去。

“對了,你有這醫術,怎不開個醫館,戴著鬥笠去給窮人醫治,似乎與開醫館並不沖動。”

伏安笑了笑:“等等,若過個兩三年我還在這裏,我便開個醫館。”

虞瀅疑惑道::“你要去何處?”

伏安:“或有可能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找思念的人。”

思念的人……

是他師傅嗎?

這段時日,伏安眼前恍惚間像是出現了幻覺。

在侯府的一些地方,似乎能看到家人的身影。

聽到他們的聲音。

像是幻覺,又不像。

他似乎聽到他們說,無論如何都要治好他,讓他清醒過來。

他看見哭得紅了眼的阿娘和祖母,小嬸,還有寧寧和知知。

在那些恍惚間,他好像感覺到了要回去的預兆。

伏安從小嬸那處回來後,去尋了小叔。

許是這段時日,小叔配合用藥,素來冷白的膚色多了幾分紅潤。

在庭院餵魚的伏危聽腳步聲辨別是何人,沒有轉頭:“聽說你去了瀾園。”

伏安:“去了。”

閑適的問:“去哪做什麽?”

走到小叔身邊,也抓了一把魚食撒入湖中,頓時一大群肥胖的鯉魚擁擠而來,回道:“把小叔給的那些財物都給了小嬸。”

伏危看了眼過於肥胖的魚,皺眉,眼露嫌棄。

怎就忽然這麽胖了?

又見伏安伸手抓了一大把魚食往湖裏撒,似乎知道原因了。

“以後別餵我的魚。”

伏安不悅道:“為什麽不能餵,往前侯府的錦鯉都是我和安安餵的。”

伏危:“我怕它們游不起來。”

伏安想說以前的也沒有游不起來,瞧了眼肥胖的錦鯉擠在一處,沈默了。

忽然反應了過來,這話好像那個世界小叔也說過。

他側頭看向小叔。

哪怕這個世界有許多人都說他心狠手辣,但他越是和他相處,便越發覺得他和小叔是一個樣的。

那個世界的小叔溫潤如玉,陌上君子,可也有城府,也有他的心計和手段,只是藏得深。

這個世界的小叔從不藏他的心計和城府,手段,但內裏卻也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

他常說自己不是好人。

可那赤誠之火卻似乎從未被現實的苦難所磨滅。

伏安忽然道:“小叔,若我有一日離開了這個世界,回去了,也希望小叔好好的待自己。”

伏危一頓,眉頭緊皺。

“你能回去?”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冷冽。

伏安:“或許我來這裏,是讓這裏的伏安脫離苦海,讓小叔找到親人,看著小叔成婚,不再是孤家寡人。”

伏危沈默不語,半晌後,又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我以為你要回去時,交代的是讓我好好待你的小嬸。”

伏安:“一開始會如此,但在這裏,比起小嬸,我更希望小叔能好好的。”

好好的活著,有盼頭,有幸福,有歡樂的活著。

這個世界的小叔,過得太苦了,他希望往後的餘生都是甜的。

“我希望小叔往後餘生冬寒有人添衣,身旁有良人相伴,無痛無災。”

伏危斜睨了他一眼:“你這說得不似分離,似生離死別。”

隨後感嘆一聲:“回去也好,那個世界很美滿。”

伏安笑了笑,隨而道:“小叔,往後也和小嬸要給孩子吧。”

伏危原本寡淡的神色,聽到他的話,驀地一沈:“你回你的家,別管那麽多。”

伏安:“小叔的身體雖然轉好了,可最多只是拖得幾年。朝夕相處,小嬸或依舊會被小叔所吸引,可小嬸現在不過十七,再過十年也就二十七,到那時若小叔不在了,小嬸怎麽辦?”

“留給念想,留給支柱也好,再有多個孩子襲爵,小嬸才能一直安然無憂。”

伏危並未見得自己有多看中那個女子。

只是,他不否認自己會被她吸引目光。

娶她不過因她的身份,不想她被歹人所利用,給大冀無端招禍。

還有幾分的興趣。

可誰會知道這幾分興趣會不會隨著時間積累,至於積累成什麽樣,誰能知道?

或許到那時,他會考慮給她留個子嗣,讓她後半生無憂。

但那時便是他會願,她未必見得會願意。

且起碼現在的他,子嗣並不在考慮中。

那幾分不耐也沒了,淡淡道:“往後如何,且走一步且看一步。”

伏安輕嘆了一口氣,隨後閑淡一般的道:“那個伏安似乎挺膽小的,若是回來了,小叔便說是你去接的,這也是讓他信任的最好方法。”

伏危在旁,不知深思什麽,只淺淡的“嗯”了聲,算是應了他。

*

大婚如期而至。

經過繁瑣的禮節,與做坐著輪椅的伏危拜了堂後,便被送進了新房中。

望著新房,虞瀅有些恍惚,想起了在玉縣時做的那個與伏危成親的夢,她覺得現在似乎與夢境有些許的重合,但又不像。

恍惚片刻後,她搖頭一笑,還真魔怔了,那不過只是一個夢而已。

很快就端正了自己現在算半個人質的態度。

沒有人敢鬧伏危的洞房,他也早早歸了新房中。

有喜娘在旁,便是做做樣子,合巹酒自然是要喝的。

合巹酒罷,喜娘和婢女才退出了屋中。

虞瀅拔下頭上的珠釵,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後,去耳房洗了臉,又給伏危端來了溫水。

伏危看著面前的水,又擡頭瞧她:“你還真沒半分新嫁娘的羞澀,從容得好似這本是你的屋子。”

虞瀅知道是假的,自然沒有太大的感覺。

笑了笑,說:“侯爺應當也不想見我扭捏。”

確實,落落大方總是讓人舒適。

他洗了手和臉,虞瀅道:“我去讓人準備熱水給侯爺泡腳。”

待盥洗過後,才算夜深。

虞瀅主動道:“晚間我睡外間,侯爺要喝茶便喚我。”

天氣冷了,虞瀅在櫃中尋了一床被褥鋪在外頭的長榻。

隨即又開始幫他收拾著床榻上的幹果。

伏危望著屋中忙碌的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刻停歇的,為這以前冷清得屋子增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悄然填補這屋子久存的孤寂窟窿。

伏危指腹暗暗摩挲著。

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他也好似有些嘗到了夢中自己有妻在側的滋味了。

忽然間,他並不想那麽早就死了。

他想要活得再久一些。

虞瀅終於收掇好了,問:“可要我扶著侯爺上榻歇息。”

伏危搖了頭,多年殘廢,倒也不需要事事讓人服侍。

“你去歇著吧。”

虞瀅猶豫了一息,隨即轉頭去了外間。

她想,他應該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人出去後,伏危撐著床沿,自行坐到了榻邊,把雙腿擡放到了榻上。

望著那雙腿,陡然生出濃濃的煩躁,從未有像現在這般煩躁。

目光朝外望了出去,隔著屏風,望不到人,可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屋中還有另外一個人。

不知為何,雖煩躁,可卻覺得屋中沒有以往那般陰寒冷沈了。

虞瀅累了一整日了,起先還有些不適,但實在是太累了,也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虞瀅醒來後舒展了一下雙臂,才掀開被衾下榻。

往離間看了眼,隔著屏風,看不清床上還有沒有人。

她出聲喊:“侯爺可起了?”

屏風後傳來淡淡的一聲“嗯”。

虞瀅:“我先收拾,一會來幫侯爺更衣。”

他道:“不必,一會讓竹七進來伺候。”

不用她,她也樂得自在。

虞瀅換了衣裳,剛梳好個簡單的發髻,便有下人匆匆來報:“侯爺,夫人,小郎君不知怎的了,忽然不識人了。”

坐在床上的伏危,一怔。

終還是回去了。

不自覺地閉上雙眸,一嘆息,片刻後,才睜開眼,緩緩的道:“我一會便過去。”

虞瀅也是被驚到了,忙去喚了竹七。

待伏危洗漱後,一同去了伏安的院子。

伏安的房門緊閉,下人候在了外頭,見侯爺來了,說明了情況。

“也不知怎的,今日奴去給小郎君送水的時候,小郎君見到奴,驚惶的問奴是誰,便是這院子的人,似乎一個也不識,說了侯爺……”

伏危擡了手,止了他的話,讓人推到了房門前,朝著裏頭道:“我是伏危,這是我的府上,無人會害你,也是我把你接出來的。”

屋中的人聽到“伏危”二字,一怔,再聽到是他把自己接回來的。

有些恍惚。

是他嗎?

躊躇了許久,他才走到房門前,把房門打開,怔怔楞楞地望著坐在素輿上的男人,與記憶中的男人重合了起來。

眼眶逐漸紅潤。

眼裏有遲疑,有驚惶不安。

這才是那個被拐賣到了礦場,吃了十年苦,盼望著小叔來接自己離開的伏安。

伏危朝他伸了手,聲音沒有以往那般淡漠,多了兩分溫和:“伏安,我是你小叔,伏危。”

這一瞬間,恍如才是時隔十年的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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