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一百七十二章

關燈
一百七十二章

醫塾入學考試之日, 有二百餘人來應考,便是女子也有二三十人。

這些人幾乎都是周家安排的,年紀在十五至二十五左右, 有許多都是從軍中出來的,有的則是周家軍中的子弟。

簡而言之,都是周家自己人。

至於女子也幾乎是周家軍中待字閨中的姑娘,其中就有兩個周家姑娘,六姑娘與七姑娘。

武將家中會開明許多,再有周家以身作則,底下的將士自然緊隨其後。

考試內容自是不會再和玉縣一樣。

這裏頭能來的人都是識字的, 不需要讓他們念什麽大字, 主要考的是記憶力與觀察力, 還有嗅覺, 視覺。

第一項,每人會傳閱描述有多種藥材特征的紙張, 每五人一份, 記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 在多種相似藥材中選出所點到的藥材。

第二項, 蒙眼聞藥, 依著氣味選出對應的藥材。

這二項,只中一樣或是全不中者淘汰。

第三項,若是餘下的人尚多, 便先上課三日, 感興趣的可留下, 實在不感興趣者自行離開。

留下人數若是再多,便依著三日所學考核, 論排名去留。

兩輪下來,只走了二十餘人,還有近二百人。

鄭管事在旁道:“這兩種考核,有人隨意蒙都能蒙得中兩樣,效果不顯著。”

虞瀅在遠處望著求學的人解釋道:“這裏的人大多都沒有接觸過醫學,他們來這裏也不過是家中逼迫,有無興趣並不重要。而今日的考核,只中一樣或是蒙的,全不中要麽是沒上心,要麽就是較為愚鈍的。”

“先學三日,讓他們接觸一二,感興趣的人只會認真去學,若是毫無興趣悟性的,不學也罷。”

鄭管事聽了她的分析,點了點頭:“此舉也妥當。”

餘下的人在寬敞的院中站著。

院中支了一方臺子。

打扮中性,不施脂粉的虞瀅走上臺後開口道:“我是豫章醫塾院長,姓餘。”

底下眾人表情微妙,但因家中早已告誡過,所以並未出聲質疑。

“今日留下的人,若是現在想離開的話,還有一會考慮的時間。待我把規矩全部說話之後,確定留下的人將會在這醫塾上三日的課,三日後去者自主,想要留下來的也要通過考試。”

三日都不許離開醫塾,閉院上課。

每日三堂課,每課半個時辰,每課課休一刻,分別由三個先生來授課。

三個課室,三人錯開授課。

便是通過考試,往後依舊是每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

此言一出,底下許多人臉色都蔫蔫的。

站在一塊的郭柳二先生望著臺上,面對近二百人依舊鎮定自若的婦人,柳先生開口道:“這婦人是不是才二十年紀?”

郭先生黑臉沈聲應:“不知。”

“總歸是差不多的年紀,這個年紀便有這般沈穩的氣度,確實不簡單。”

身邊的人遲遲沒有應聲,柳先生轉頭看向身邊的黑臉同僚,笑道:“莫要黑著一張臉,給學子們一個壞印象。”

郭先生冷硬回道:“我生性不愛笑,就愛黑著一張臉。”

“非也,你這是看男女同院不順眼,對女子為院長心有不服,說實在的,這婦人本事若是真的大,老朽不服也不行。你也莫要如此不甘,萬一那婦人本事確實比你我要大,你這也不能因為對方是年紀小的婦人而不服。”

郭先生似乎聽到了笑話一般:“她是什麽天縱奇才不成,老朽這一生都只鉆研醫術,豈是她小小婦人能比得了的,不過是那繡花針的縫合之術入了郡公的眼,才得院長一職,如何能走得長遠?”

聞言,柳先生沈默。

半晌後,道:“既然如此,還不如看三月後的大考,若是我沒有看錯,其中有幾人是郭先生的得意弟子,我也有幾個弟子在其中,正好,那餘娘子也有幾個男弟子入學。”

在人群中掃了一眼,繼而道:“餘娘子的弟子多在十一二歲左右,有一個隨著她學醫兩年,年紀最大的在大概二十歲,與其他三人一樣,只學了不過數月。”

郭先生擰眉:“你想說什麽?”

“我們的得意弟子都學醫數年,年歲都在十五六左右。三個月後的大考,就看看排名前十裏頭有多少是我們的弟子,若是餘娘子的弟子沒有一人入前十的……”柳先生搖了搖頭:“我也不服她為院長。”

郭先生轉回頭,略有所思地望向臺上的婦人。

“若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比過我等弟子,那我自然也服她幾分。”

柳先生一笑:“三月未到,這期間郭先生還是收斂一下對那餘氏的不喜之意,省得旁人說郭先生小肚雞腸,心胸狹隘。”

素來好面子的郭先生臉色一沈,但終還是沒說什麽。

柳先生見他沒有再言語,也看向臺上的婦人。

筵席之後,他與這婦人見過一面。

比試一說,便是她先提出來的。

她提出來後,讓他以他自己的名義再與那郭先生提一遍。

她直言指出他與郭先生皆不服她,她想讓他們心服口服,所以賭一賭大考,她的弟子是否能入前十。

她的那些弟子,柳先生都是了解過的。

年紀最長的,是跟在她身邊學了兩年醫術的侄子,不過十一歲的年紀,這個年紀又能懂得多少?

其餘的不過只學寥寥數月,如何能與他的弟子,郭先生的弟子相提並論?

且不說醫塾中他們二人的弟子都不止十人,就說這些學子裏頭,家中就有做軍醫的,或是家中世代為醫的。

這前十榜無意外,皆由他們這些人所占據,哪怕弟子天賦驚人,也不可能考入前十。

可她既然都這麽說了,那便一試吧。

如他與郭先生所言,要真有一人入前十榜,他便服她。

臺上虞瀅言畢,便讓其餘三位先生上來說句話。

開學典禮,被虞瀅玩得明明白白的。

典禮畢,眾人散去。

今日歸家,收拾行李的同時也與家中說清楚,明日一早來學院報到。

幾個弟子往虞瀅這邊尋了過來。

虞瀅與他們道:“今晚休息好,明日再入學,你們縱使有些底子在,也不可掉以輕心,可省得?”

包括伏安在內,紛紛應是。

一同歸家,回到家中,伏安便隨著幾人去學習了。

晚間用了飯,洗了澡後,伏安又出了外院。

天色漸深,遲遲未見他回來睡覺,溫杏無法,只得讓虞瀅陪同去把他喊回來。

妯娌二人未走近倒座房,便見陳明閬的屋子點著油燈,從窗戶看進去,便見入學的幾人和好些個好學的人都擠在一個屋子裏頭交頭接耳,或是蹭油燈看書。

溫杏低聲道:“都這麽晚了還在學習呢。”

虞瀅看了眼屋中的氛圍:“今日入學那麽多人來競爭,能入學的人自是緊張,生怕這來之不易的入學機會沒了。而沒能入學的,為了日後考試還能入學,自是拼了命學習。”

溫杏目光落在兒子的身上:“自我從采石場出來後,安兒就沒讓我為他操心過。”

虞瀅想起一開始認識伏安的時候,他就好似一個小刺猬,渾身都是刺,用那一身刺來保護自己和祖母妹妹,八歲的年紀,擔起整個家,他的責任感是許多已經成家立室的男人也比不了的。

似乎有人看到了妯娌二人,有人提醒,伏安便跑了出來。

虞瀅走到門外,道:“別溫習得太晚了,省得明日沒精神學習。”

囑咐後,便與大嫂伏安回了裏院。

入了院中後,伏安才問:“小嬸,萬一在三個月後,我們都考不進前十怎麽辦?”

虞瀅腳步一頓,訝異地看向他:“誰與你說的?”

伏安不大高興道:“聽柳先生弟子說的,我和陳副手,還有陳昊,羅程,春芽他們都聽說了,那幾個弟子擡著下巴斜眼看人,好似他們多了不起一樣。”

虞瀅……

難怪他們今晚格外的勤奮。

她本意是拖延之計,讓那兩個人先消停,配合她三個月,能不能進前十她也沒有強求。

配合了三個月,多少都磨合一二,不進又如何?不服又如何?

他們有本事把這院長之位取而代之,便讓他們搶,搶不了,那就繼續認認真真的育人子弟。

虞瀅輕拍了拍伏安的肩膀:“別太有壓力,便是三個月之後的考試咱們沒人進前十,那還有下一個三月呢,不管是何時,後來者居上,也能讓他們無話可說。”

伏安還是耿耿於懷:“不成,我不能讓小嬸被那兩個老頭看不起,我一定要……”

“等等。”虞瀅打斷他,訓道:“什麽叫那兩個老頭?明日之後他們也是你的先生,怎能如此稱呼他們,改口。”

伏安深沈一嘆,少年老成的道:“那姑且稱他們為先生吧。”

“我無論如何都要考入前十,讓他們無話可說!”

最後一句話,幹勁十足地轉身回房:“我再去看一會書!”

虞瀅:……

溫杏:……

這都亥時了,還看書?!

妯娌二人面面相覷,孩子太努力了,也是個煩惱。

溫杏道:“弟婦你去歇著吧,過一會我就喊他休息。”

虞瀅搖頭,道:“他未必聽你的。”想了想,走到伏安屋外,朝裏邊說道:“明日再瞧,超過亥時不睡可不長個,你父親與你小叔都是高個子,往後伏家就你一個矮個子。”

裏頭傳出伏安的話:“我再看一會。”

“我可沒騙你,你不信就試試,反正你現在也沒多高。”

其實伏安沒多高,全是以前太勞累所致,後來營養跟上了,才開始拔個。

而現在沒多高,那是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身高似乎是伏安的痛處,在糾結半晌之後,寧可信其有地熄滅了燭火。

虞瀅轉頭朝著大嫂笑了笑:“這不就乖乖歇著了?”

溫杏也跟著一笑。

妯娌二人互道了晚安,各回各屋。

回到屋中,勸人休息的虞瀅,卻是拿出了一個冊子,研墨提筆開始備課。

第一堂課,可不能馬虎了。

不知過了多久,虞瀅放下了筆,揉了揉肩,起身去關窗。

走到窗後,看到天上那圓月,正要闔上窗戶的手放了下來,趴在窗臺邊上賞月。

明月清風,好似一派祥和。

豫章一派祥和,豫章之外卻是波譎雲詭。

千裏之外的伏危身著薄甲,也負手望著天上一輪明月。

周毅原部下,在豫章時假扮成武校尉的顧校尉走到一旁,順著他的目光擡頭:“伏先生這是在看什麽?”

“看月亮。”

“月亮有什麽好看的?”

“睹月思人。”

顧校尉搖了搖頭:“少年夫妻就是甜膩,等再過幾年便會覺得哪哪都不順眼了。”

伏危輕笑出聲,收回了目光,看向身旁的人:“顧校尉倒是經驗之談。”

拿著個裝著水的羊皮囊灌了一大口水:“嘖,我富貴時,她從不說離開,等我落魄後,她日吵夜吵,我索性如了她的願和離了。”

說到這,搖了搖頭:“丟人的事,不說了不說了,且說說明日的事。”

“你覺著明日這仗該怎麽打最合適?”

伏危淡然道:“聽郎將命令便可。”

“你若這麽說,我可就不信了,就你這心思九曲十八彎的,怎會想不到辦法?”

伏危:“確實是沒法子,過溝渠得擋下城墻之上的弓箭,我等弓箭手強攻,必會傷及城外百姓。”

“你覺得,大人是會濫殺無辜的人嗎?”

顧校尉搖頭:“自然不是。”

略一嘆氣:“若不打,一直拖著,猴年馬月才能凱旋而歸?”

伏危:“城中糧食便是再充裕,耗他幾個月也能耗死他們。”

實則不然,從封城後到解封,沈太守便暗中運送糧食入城,城中糧食起碼能撐半年。

顧校尉“耗時數月,只怕朝廷會怪罪辦事不力。”

“朝廷不看重百姓性命,怪罪也無法。”

朝廷怪罪不重要,周家宗主不怪罪便可。

顧校尉飲水如飲酒般豪爽,繼而道:“耗數月,不僅是蒼梧城缺糧,我們也缺糧,還是得早早提議郎君派人回去運送糧草來蒼梧。”

消耗戰,糧食實為重中之重。

*

豫章醫塾書院先按照年紀先分為三個課室。

本打算最多招一百二十人,時下卻有一百八十九人,只能先擠一擠,湊合著用。

院舍為通鋪,多擠幾人也不成問題,唯有課桌椅不夠,有的都坐到了行道上。

因有女弟子,有一間課室立了幾扇屏風,男女隔著屏風而坐。

人數眾多,吵吵嚷嚷的,著實不像一個課堂。

虞瀅提著一個籃子從外入了課室。

課室有一瞬間安靜,眾人盯著她瞧了片刻後,隨即又開始肆無忌憚的談論。

虞瀅抽簽抽到的是年紀最小的班,年紀都在十四五歲左右。年紀最小,不足十二歲的那四個全是永熹堂的弟子。

女弟子也都在這個課室。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坐不安定且狗都嫌的年紀。

這一課室,有八十餘人,安靜的只有伏安幾個和女弟子。

不過是片刻,虞瀅便覺得有上百只蒼蠅在耳邊嗡嗡的叫喚。

她什麽都不說,靜坐在上方,面無表情地打量他們所有人,偶爾提筆在冊上記一記。

她太鎮定太安靜了,那眼神瞧得底下半大不小的少年,心裏頭不免有些忌憚。

被她瞧了一眼,然後再低頭寫上幾筆,也不知她在些什麽,總覺背脊覺得有一陣風吹過,涼颼颼的。

總覺得,這女先生看著文文靜靜的,卻是不好惹,好似在憋著什麽壞。

別不是記下他們的名字,然後再尋到他們父母那處告狀吧?

她這什麽都不教,可是打算讓他們通通不及格,趕出書院去?

他們大多數雖都不是自願來,而是家裏逼著來的,可被趕出書院去多沒面子!

一刻,兩刻,小半個時辰過去了,虞瀅卻還是沒有說一句話,課室說話的人漸漸少了,快到課休之時才安靜下來。

見他們安靜了,虞瀅把亂寫亂塗的冊子闔了起來,面色清冷的開了口:“我是豫章醫塾書院院長,喚我餘先生便可。這三日由我來教你們止血與縫合之術,我只教一遍,學不好,不想學我都不管,但只有一點,莫要打擾我教學。”

“學不好,不想學,難不成你想把我們趕出課室不成?你的課要是沒意思,讓人昏昏欲睡,難不成還怪我們不認真?”

“要是課都上不好,還不如回去相夫教子呢!”

此言一出,便有少年跟著哄笑。

虞瀅的那幾個弟子,各個都握著拳頭黑了臉,若不是今日一早館長囑咐過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其他人起爭執,他們早擼起袖子打起來了。

一個班裏總有那麽幾個刺頭,說話的人無外乎就是這個刺頭。

對於這種刺頭,硬來是不行的,唯有徹底碾壓他們,打擊他們的自信,方能他們心服口服。

起哄的是個白白嫩嫩的少年,身上衣裳不算華貴,但也不差,家境良好,不愁吃穿,甚至有餘錢讓他享樂。

虞瀅大致了解過有些底子的學生,這個學生父親是做軍醫的。

虞瀅看向起哄的少年,緩緩啟口:“衛墉。”

名字一出,那少年楞一下,大概沒想到這麽多人,女先生還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楞了一瞬,隨即擡起下顎:“喊我作甚?”

一副喊爺作甚的大爺表情,著實讓人不喜。

虞瀅:“你父親為軍中軍醫,想來你也學過一些縫合之術,是不是?”

“學過又如何?”

“你上前坐到前頭來。”虞瀅看向前座的人:“羅程你先與他換一個位置。”

羅程起身擠到了叫衛墉少年的身旁,衛墉思索了一下,大搖大擺地走上前。

他從行道走過,其他人主動給他讓道。

虞瀅看向一旁的女弟子:“姑娘家便莫瞧了。”

一上來,她不打算讓她們瞧這麽重口的。

她把籃子掀開,取出一個陶罐,蓋子一打開,便隱隱散發出腥臭味。

“此為豕腸,在上剪一刀,你來縫合一試,若能在兩刻內縫合好,三日後你不用考試,直接留下。”

衛墉捂著鼻子,嫌棄道:“豕腸滑膩,從未聽說用豕腸聯系縫合,你這擺明是為難人!”

虞瀅看向伏安:“伏安,你能做得到嗎?”

伏安站起,重重點頭:“能!”

虞瀅看回衛墉:“比你小幾歲的都可能做到,你卻做不到,不知是你學藝不精,還是衛軍醫未曾用教你?”

“放屁!”衛墉指向伏安:“你沒有那本事就別信口開河!”

伏安沒有衛墉高,但胸脯一挺:“我才沒信口開河,你若不信,我便與你比一比,輸了喊贏做爺爺,如何?!”

十來歲的少年最禁不住激,衛墉一怒:“比就比,誰怕誰!”

一旁還沒來得及阻止的虞瀅:“……”

她早知會遇上刺頭,故而讓伏安配合激將法激一激今日冒尖的刺頭,可沒讓他們比試輸的喊爺爺……

要是輸了喊爺爺,讓家中長輩知曉了,還不得一頓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