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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是因為沈星語嗎?◎

沈星語第一反應是慌妙!

繼而心中又生出一種慌亂的感覺, 粟聖公府也好好的,一把火,她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露, 沒有任何征兆。

沒有人不想活,何況她心中有深愛的人,“師傅,可有辦法破?”

沈星語臉上的慌亂明顯,解簽的沙彌感覺自己嚇到了人,重新打量了簽文, “你這只簽卦象太過玄機,或許是我堪不破其中機緣也是有的,施主,您不妨跟我去禪房,請主持一看。”

雲煙寺的主持了圓是大慶名譽國師,連聖人太後都對他禮遇三分,是京都多少名門望族都請不到的,能請到大師解簽,這是好事, 沈星語連聲向沙彌道謝, 並重重捐了香油錢。

寺院前頭供奉菩薩, 僧人宿在後頭廂房,古樹參天,梵音裊裊,檀香清淡幽遠,這裏的世界似是靜止的。

了圓大師在古桑樹下打坐, 眼簾闔著, 安靜的似乎和這古樹成了一體。

“師傅, 這位女施主這簽文著實奇怪,勞師傅一解。”

了圓大師緩緩睜開眼,接過沙彌手中的簽文,從上至下掃視完文字,這才擡起頭看向沈星語:“是女施主抽到了這簽?”

沈星語打了個敬佛姿勢,“是信女求出來的。”

了圓大師道:“敢問女施主貴姓?”

沈星語:“沈…家父粟聖公沈祁。”

“難怪。”

“難怪。”

“難怪。”

了圓大師用了三個難怪,沈星語難免好奇:“大師見過我父親?”

了圓大師:“出家人不問紅塵中事,一切不留,無可記憶。”

沈星語:“大師,我這簽文,可能解其中兇險?”

了圓大師如佛看世人,含著笑,卻無悲無喜:“施主莫慌,山尖之下是背谷,野火焚燒盡一切,也是新的生機,一切順應天命便好。”

這是說,自己確實有一劫?

但也可能轉命?

這話和沒說也沒區別,沈星語心中慌亂,這種慌亂,只有抱著顧修才能緩解,他像山那樣沈穩,好像天大的事情,他情緒也能始終穩定。

“嫂子,天色已經這麽晚了,估計到半山腰天就要黑了,還是住一晚,明日再回去。”陸清梔勸著道。

沈星語只想去有顧修的地道。

“沒關系”她說:“我會小心的,乘著天色還早,我現在就回去了。”

“阿湛,那你送嫂子回去。”陸清梔說。

沈星語搖搖頭,要拒絕,“有丹桂在,沒事的。”

顧湛自是不肯,已經走出來:“若是碰上歹人,就憑你們兩個,一人一巴掌便暈了,嫂子莫要逞強,真出了事,這才是害了我。”

山中的夜黑上來,沈星語才知道有多恐怖,往下的階梯像深淵,樹影是重的,即便有顧湛在後面打著火把,遠處那種濃不見底的黑還是讓人心中墜墜,沈星語都不敢看火把以外的地方。

奇怪,上次下山的時候,她明明記得螢火似的燈盞很漂亮。

是了,上一次,是顧修抱著她下山的。

原來自己走下來,這麽黑,這麽長。

在地獄一樣的黑暗山崖下,忽的豎起一道火把,像螢火沈浮,這黑暗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

沈星語心臟跳動起來,她有一種直覺,提著裙擺快速往山下奔跑。

“爺!”

她像蝴蝶撲進他懷裏。

顧修籠著她長發,暼一眼顧湛。

顧湛捂上臉:“當我不在。”他轉了身飛速往雲煙寺跑。

“好了,該回去了。”

沈星語抱著他不撒手:“累了,你抱我回去。”

這點小要求,顧修自然同意,火把遞給丹桂,輕松將人抱起來,沈星語勾著他脖頸,嗯,臺階變的短了,夜也不黑了,連回家的路都變的很短。

如果是死在他懷裏,沈星語想,她大概也不會怕。

孝期可真長,沈星語眷戀的抱著他的手不松開:“我睡著了你再去書房好不好?”

“我很快就能睡著的,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

或許是因為簽文的隱隱不安,她又開始了對顧修的無比眷戀,珍惜每一刻能同他在一起的時間,白日裏顧修去上值,她便在他書房裏,看他常看他的書,甚至是他辦過的一些案子卷宗。

顧修總是一回來,便看到她在燈下等自己。

“爺,如果有一天,我要是死了,你會怎麽辦?”

沈星語用擱了逗弄小絜的藤子草,看向顧修問。

顧修擱了手中的卷宗,目光沈沈壓在沈星語臉上:“出了何事?”

“我”

“敢說一個字的謊話,你知道後果。”

他以目光做箭,毫不留情的射在沈星語臉上。

沈星語捏緊了袖子裏的簽文,還是將它遞了過去,“我端午那日在雲煙寺求的,說是大兇。”

顧修不看簽文,盯著她的眼睛問:“這就是你這幾日一步也不出門的原因?”

沈星語點點頭,簽文說她有劫數,或許她不出門,就不會有了。

顧修將簽文扔進火盆,扔了一支蠟燭進去,竹制的簽文,和寫在上面的黑色字跡一起化為灰燼。

“這種東西你也信?”他曲著指節敲在她腦門上:“如果和尚能斷人生死,那這大理寺也不用我坐鎮,叫那些和尚來當得了。”

沈星問:“如果萬一我……”

後面的話還沒出來,顧修虎口鉗制住她的下巴擡起來:“沒有萬一,就算有意外,我跟老天爺搶,也會把你搶回來。”

“孝期……”沈星語嗚嗚。

“我有數,不會叫你有孕。”

這和有孕沒有沒關系,在沈星語心裏,這是她的孝道,她不懂,老太太不是他的親祖母嗎?

“不,跟這個無關。”

“死腦筋,”他牽制著她的下巴,“規矩這東西,不過是明面上做給外人看的,私下裏誰不偷偷犯上幾樣。”

她是個將規矩刻在心上再普通不過的閨閣女子,顧修心中從無規矩。

服從的自然依舊是沈星語。

手臂扒著桌沿,心中被愧疚揪扯著,身體卻又自有它的律動,一聲聲哀怨的拒絕,慌亂,映入他眼底,都成了一種風情。

沈星語在府裏一窩便三個月沒出門,到了八月裏,立秋,今年的皇家秋狝也來了。

“這次行圍要多久?”沈星語問。

顧修:“二十天,你準備一下,明日一塊出發。”

距離上次簽文都快三個月了,沈星語覺得,這件事應該是過去了吧?

“你有什麽特別要帶的東西嗎?我來收拾裝箱籠。”沈星語說。

顧修翻著卷軸:“沒有,你看著帶便是。”

這幾個月的時間,沈星語已經完全闖入了他的書齋,現在連公文沈星語都能完整的給他分好,入了一點查案的門,有時候還能充當畫師,根據受害人的陳述供詞,畫出兇手的樣貌,稱的上是他在家裏的下屬。

生活上,從他身上的一針一線,到手邊的墨汁茶盞什麽紙,睡前手邊必看的書,沈星語全部給安排的妥妥的,顧修自然放心的交給她。

大慶是從馬背上得來的天下,秋狝向來是皇室最重要的活動之一,表面上看是打獵,其實這也是一場檢驗閱兵,相當於是軍事演練,每一天聖上都會懸賞重要的彩頭,不止皇子大臣將軍都會爭相表現,連公主後妃們為了博皇帝歡心,也會套上攀搏,換上一身騎馬裝,拿著弓箭射上幾只兔子,皇帝摸著胡須跨上幾句,“不錯,賞……”

“你打算什麽時候學會騎馬?”顧修問。

沈星語抱著他的大馬:“我學那東西做什麽,我坐一輩子你的馬。”

顧修柔柔額角,伸了一只手過來,手臂一擡,沈星語便落在了他的懷中,握緊了韁繩,馬兒超過步兵,長長的馬車隊伍,一路奔跑到了前頭。

顧修領的這支隊伍屬於先行,在禦駕到來之前,清好整個皇家圍場,確保沒有不明人員混進來,支好大帳,供應充足的物資等等。

等皇帝的禦駕到來之前,沈星語已經在顧修的馬上將整個圍場看了好幾遍。

男人們都是清一色的鎧甲,女眷們則是花枝招展的,沈星語目光一掃過去,十一公主同她眨眨眼,她身後隔了兩個位置的,那不是褚三娘嗎。

她從寺廟出來了?

褚三娘自然也察覺到了沈星語的目光,她眼睫動了動,平靜移開,看向身邊的睿貝子。

悄悄攥住了他的一截衣袖,眼神很溫柔。

幸好,連她父母都拋棄他的時候,還有睿貝子不放棄她,還願意向陛下求聖旨,讓她做正妻。

一堆冗長的祭祀儀式過後,皇帝講了一些話,之後拿起黃金弓箭,朝天上一射,秋狝正式開始。

第一天第一場,重點都是太子,九皇子這些最重要的無命硝煙戰爭,劍弦一出,鼓聲轟鳴,不同服制的軍隊四散,追著動物奔跑,場面很是壯觀。

十一公主一身紅色騎裝,手中一只鍍金小弓箭,“世子妃,走,本公主同你比比,看我們誰射的多。”

沈星語訕訕:“我既不會騎馬,也不會用弓箭。”

十一公主掐腰:“終於也有本公主會,你不會的東西了。”

“那你上來,本公主帶你去射兔子。”

沈星語:“那我們不去遠的地方,就在這附近行嗎?”

“可以。”

十一公主本來騎術也就那樣,載著沈星語跑那就更不快了,不過她們運氣不錯,才騎了一點距離,就看見了一只兔子。

十一公主連射三箭,嗯,兔子跑的沒影了。

“哇,公主,你居然還能拉開弓?好厲害。”

“哇,剛剛只差了一點點。”

“公主你學了多久的馬才能騎這麽好的?我都都學了半年了,我還不敢跑。”

十一公主就是這麽好哄,一點也沒有覺得丟了面子,反而越發有興致,耐心的溜著馬在林子裏轉。

“三娘子這次怎麽會過來?”沈星語問。

“是睿貝子,”十一公主說:“她和睿貝子的婚事日子定下來了,秋狝結束之後他們便要成婚了,估計睿貝子也是想她重新進入貴女圈子吧,聽說親自去寺廟裏將人接出來,送回的褚家府上。”

沈星語:“我瞧著她這次好像文靜了不少。”

十一公主讚同的點頭:“看著是變了不少,來的路上,我嫌馬車顛,她竟然還主動將自己的狐貍墊子送到我車上,你能想象嗎,她居然還親手給睿貝子做了糕點!”

“還給他擦汗呢,我都看見了,可溫柔了,跟變了一個人是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徹底改了性子,希望她別把自己的境遇都怪到你身上。”

沈星語:“無所謂,反正我們也不可能有什麽交集,就算宴席上遇見了,大家各自避開,裝作沒看見就是。”

溜了大半天,在射飛了六七只兔子之後,十一公主終於射中了一支,可喜可賀!

沈星語都提她高興:“我去幫公主撿。”

她跳下馬,拎著裙子飛跑,眼看著快要到獵物面前,一個飛魚小太監卻捷足先登,彎腰撿起了兔子,拔了箭,放進了他撿獵物的籠子裏,裏頭已經有不少獵物:“殿下又射中了一只兔子,好厲害!”

沈星語:“!”

她分不清這小太監是幫哪位皇子撿的獵物,不敢貿然出頭,轉過身跑回去,十一公主也打了馬過來迎接她。

她低聲:“沒事,那人是太子哥哥的人,太子哥哥的騎術和劍術比不上九哥哥,幫他撿戰利品的小太監年年這樣,撿了別人的獵物,再換上刻著太子哥哥標志的箭,你不用自責。”

沈星語:“……”還能這樣!

沈星語臉上的表情太過驚訝,十一公主覺得好玩,便道:“這算什麽呀,本公主還知道,還有一些侍衛,直接用的便是太子哥哥的箭射的獵物。”

沈星語嘴角抽了抽,只敢在心裏說,這位太子可真夠不要臉的!

十一公主又跑了半天,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又射到了一只兔子,沈星語這回跑的比兔子都快,總算保住了十一公主的獵物。

倆人回到營地,沈星語就發現,除了沒有去射獵的昭媛,幾乎每位公主和後妃都射了七八只獵物,像蘭貴妃,竟然連天上的鳥都有一只!

十一公主只有一只兔子,竟然是最少的。

沈星語在林子裏看過,五公主連拉弓都費勁,竟然也有兩只傻麅子,三只兔子,看來作弊的不止是太子一人,各個都有水分,除了十一公主。

“你呀你呀,就這麽一只兔子,還好意思跟父皇顯擺。”皇帝抽著嘴角,摸著胡須。

十一公主:“那是當然,我本來就比不上諸位姐姐,我前年,去年,都沒有獵到,今年獵到了,這是進步啊!”

“父皇,我進步了不應該有獎勵嗎?”

皇帝叉腰笑,“你這個皮猴,說說,你想要什麽?”

十一公主眼珠子一轉:“我前日裏錯手將母妃最心愛的茶具打碎了,父皇便賞我一套上好的景德茶具吧,女兒借花獻佛,送給母妃。”

皇帝哭笑不得的拍十一公主腦門:“你個冒失鬼,虧得你母妃是個柔弱性子,但凡遇上的是個嚴厲母親,你這腦袋啊,早開八十回花了。”

十一公主不滿的撇嘴,她有那麽皮嗎,皇帝又是哈哈一笑。

說著笑的功夫,男人們也陸續回來,暮色四合,宮人們架起篝火,論功行賞的晚宴也開始,大家陸續入座。

顧修下巴一指一張幾:“做我邊上。”

“才不要,我今日要陪公主。”

沈星語拎著裙擺跑了,嗯,很不巧,褚三娘似乎也中意的那個,倆人一個方向。

沈星語頓珠腳,褚三娘一頷首,先開口:“世子妃,你坐吧。”

褚三娘腳尖轉了方向,讓出了位子,改了主意,去了另一邊,靠近睿貝子坐。

十一公主主:“奇了,還真是轉了性子了,本公主這輩子還能看見褚三娘文明禮讓了!”

沈星語眼神覆雜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這是好事,她也不想多個隨時惦記自己的敵人,坐了下來。

太監們開始數獵物,九皇子的獵物比太子多了三只,拔得最貴重的賞賜,太子面上不是很好看。

“人家都作假,你怎麽不做?”沈星語小聲問。

“你以為我不想啊!”十一公主控訴的說:“小時候,我看人家作假能賞賜好多禮物,我可羨慕了,有一次我也作假,母妃把我手掌都抽腫了,還自己去父皇玉階前跪了一天。”

沈星語:“你母妃有智慧,這樣倒也不錯。”

十一公主撇撇嘴,誰知道呢,反正這些年,也沒見什麽好事輪在她們身上,也沒見她父親多瞧她兩眼。

烤全羊被篝火炙烤出滋滋響聲,肉香味瓢在空氣中,皇帝忽然出聲:“有酒有肉,就差樂聲了,誰來演奏一曲,朕有重賞,”

十一公主擡手:“世子妃吧,世子妃彈琴超好。”

皇帝笑瞇瞇看過來,“世子妃,那便演奏一曲吧。”

顧修瑉了一口酒,目光深深看過來。

沈星語自然從命,擦幹凈手,彈了一支漁舟唱晚。

悠揚的琴音響起,睿貝子瞳孔一縮,如一尊僵化了的石頭,怔怔看著坐在琴面前的沈星語。

十一公主半醉的喊:“上次她用一根琴弦就彈出了十面埋伏,可厲害了……”

睿貝子腦子嗡嗡的,抓著衣襟的骨指發麻,問身邊的人,“去年東宮宴席,那十面埋伏是誰彈的?”

“顧大人的妻子世子妃啊,沒人告訴你嗎,世子妃琴棋書畫樣樣出色,聽說她一人挑四個,楞是贏了。”

竟敢是沈星語彈的!

那琴是沈星語彈的!

為什麽他沒有問一下?哦,他是獨子,沒有兄弟姊妹,母親又早就去了,又沒有熟悉的女眷。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問一下!

睿貝子像是有煙花炸在腦袋,顧修不知何時站起身,緩步走過來,將沈星語牽到了自己的手邊,睿貝子的目光一動不動,盯著沈星語,一口一口的灌著悶酒。

酒席過半,沈星語內急,起身去出恭,折返回來,醉鬼睿貝子跳出來,“是你,十面埋伏是你彈的?”

沈星語冷臉:“睿貝子,我彈了什麽與您無關,請您讓開,否則,三娘子看見該誤會了。”

睿貝子抓住沈星語的手:“錯了,錯了,都錯了,我以為是三娘彈的。”

他手還未觸及到沈星語的手臂,顧修將人一把拉開,推到地上,冷冰冰睥睨著他;

“睿貝子,這是本世子的夫人,請你放尊重點!”

“再有下次,你的手就保不住了。”

顧修牽著沈星語的手離開。

褚三娘走過來,屈膝,緩緩蹲下來,盯著地上男人的臉:“你為什麽要求娶我?”

睿貝子:“三娘子,是我弄錯了,我以為那曲十面埋伏是你彈的。”

褚三娘袖子裏的手收緊……所以,她得到的溫柔,信任,這一切,都是因為沈星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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