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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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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一天之前。

“雙雙?你是怎麽能夠進來的?”曹君欽抓緊欄桿,低聲質問。

門外就是監守的弟子,均是各門各派的精英。

他忍不住緊張。

伏宓一身氣息收斂到了極致,除非是親近且極敏感的人,否則根本無從察覺。

“地火明夷,我的禁制。”她簡單地說。

接著又道:“我還沒質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了。”

曹君欽只得說:“這裏很危險,你快出去。”

伏宓拉了個凳子坐下,一副追根究底的樣子。

她拿出一本書,把書扔在地上:“這書上什麽意思?你給我,你又是什麽意思?”

見到此書,曹君欽又像完全放松了似的,他直接坐在了地上,雙腿雙手做作地舒展,看不出絲毫以前那種愛潔如命的樣子。

“常人踏上修仙之途,成為修仙者,最後或是肉身飛升成仙、或是羽化遺蛻飛仙、或是屍解成仙,這些都是常人飛升的路子。”

“神人既然不同於常人,那麽神人有沒有自己的飛升路子呢?”

他轉過頭去看伏宓的反應,誰知對方正在神色平靜地看著他,並不答話。

曹君欽不敢看伏宓的眼睛,轉過頭去眼睛盯著地面,兀自說著。

“神人自然也有。不過神人只能兵解成神。只要脫離了軀殼,我就能進入神國。”

“神人獻世之後便可成為神,歷代都是如此,歷代神人也都是自願的。”

漸漸地,曹君欽越說越順,他盯著伏宓的眼睛,很順口地編出了謊話。

“不然為什麽每三百六十年神人就一定會如願死去?難道千百年來,就沒有一個神人得以逃脫的嗎?難道你覺得每一個神人都是廢物,都甘願引頸就戮?難道你覺得每一個神人,都是大公無私,都是特別樂意去送死的嗎?”

他微微一笑:“不,因為能有好處,這樣做對我有好處,你聽明白了嗎伏宓?”

伏宓受到“地火明夷”的制約,內心平靜如死水。

她苦思:按照自己以往的性格,會如何回答?

在這種情況之下,現在自己應該說什麽話,做什麽事?

是應該憤怒?還是震驚?

是說“好,我會幫你,接下來應該怎麽做”?還是“別騙人了,你這分明就是要去送死”?

但她看著眼前的曹君欽,感覺好累。

她不想再偽裝,點點頭道:“我相信你,你要怎麽做,告知我便是。”

“把你的左手伸出來。”伏宓伸出了左手。

曹君欽將自己的手搭在伏宓的脈搏之上,感受著跳動著的生命力。

“我把我的靈根和靈力都給你,用我的靈根化出長劍,把我貫穿,我就能兵解成功。”

伏宓低頭看曹君欽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它們正在微微顫抖著,曹君欽正在微微顫抖著。

“等一下,你的手為什麽在抖?你在騙我?”伏宓一下就抽開了自己的手。

曹君欽反手一把握住,繼續輸送:“剛剛我與他人鏖戰,消耗了太多氣力。”

伏宓道:“不對!如果此事對你有好處,你不應該束手就擒,只要等死便可嗎?”

這話太刺痛、太傷人了。

曹君欽哆嗦著嘴唇,說:“如果我絲毫不掙紮,豈不是令人生疑?尋常人家就是殺雞殺豬,禽獸尚且不通事理,但也會掙紮,以此求得一線生機,我們這種神人何以就不掙紮了呢?”

他蒼白一笑:“雙雙,你越發多疑了,居然覺得大師兄會騙你。”

他一邊說話,一邊在腦中仔細地搜索漏洞,怕被伏宓識破,因此不由得長篇大論起來。

“我把靈根給你,是因為此劍能夠化作你的本命劍,你如今並無本命劍,也不算占了位置。況且金水相生,以後對你的修行也頗有助益。”

“我把靈力給你,是因為他們只要求得我體內的炁,既然如此,我苦修二十七年的靈氣不就是白白浪費了嗎?”

“其實不給你也並無大礙,只不過我會晚點飛升成神,兵解成仙大概要晚個五十年。”

“尋常修仙者羽化成仙,需要留下遺蛻,二三十年後蝴蝶便可破繭而出,此時羽化便是成功了的。”

“神人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以我的靈根兵解,進入神國大概要晚上五十餘年。這五十年,就太久了。”

“你今晚來看我,師兄很高興,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我怎麽能夠確定你說的是真話?”

輸送完畢,曹君欽收手:“這個簡單,等你一劍刺入,看我氣息消失之後,眼睛是否還在眨動。”

“如果還在眨動,就說明我已脫離軀殼、進入神國。”

他面上胸有成竹,實則心中現在只祈禱幾個時辰之後,自己的身體能迸出奇跡。

伏宓淡淡道:“好,如果你敢騙我,我就用此劍殺了在場所有人。”

她手腕一振,便抖落出一柄寒氣森森的庚金長劍。

兩人都清楚伏宓的實力,根本不是那些老狐貍的對手。

也明白這句話的潛臺詞:我會自尋死路。

......

其實,她有這種想法已經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是在不久前的游歷之中。

伏宓回了自己的屋子,熄了燭火,閉上眼睛,和衣而睡。

雖說是睡,卻根本睡不著,權當打發時間。

“娘。”

狗剩已經五六歲了,看著卻只有四歲的模樣,他的四肢極細,肚腹卻很大。

曾經也是吃過奶水的,後來還沒學會斷奶,就開始吃野菜充饑。

野菜不解餓,所以吃得很多,吃得胃部撐透了肚皮。

人又瘦,一眼看去肚皮綠綠的,連胃都清清楚楚。

女人心疼地摟住孩子,她的懷裏還藏著半塊搶來的饃饃。

野菜很快就吃光了,然後就是吃觀音土。

孩子聞到母親懷裏饃饃的香味,饞得直流口水。

女人警惕地看著身後的一幫乞丐,這些乞丐成群結隊逛著。

看著不像人,更像是伺機而動的野狗。

到了一個破廟,也擺脫了那群乞丐。

女人將饃饃遞給了狗剩:“兒啊,快吃。”

狗剩咽了咽口水,看看娘,再看饃饃,最終接過了手裏,狼吞虎咽起來。

女人這時已經在旁邊閉上了眼睛,不知是死了,還是餓暈了。

狗剩正吞咽著,這時一群乞丐走了進來。

看著這一對母子,那群宛如餓狼般的眼睛放出兇惡又驚喜的光。

同時,伏宓領著兩弟子,一路自西向東行去。

以往的如畫風景、蒼山秀水,全都被啃食得幹幹凈凈。

明明是夏季,坡上草木卻光禿禿的,一絲也不剩。

哪裏知道就在幾個月前的春天時節,連坡裏以往每年都會瘋長的黃蒿都被啃幹凈了。

這種東西味道刺鼻,在往常連牲畜都不會碰,此時卻被災民瘋搶。

剛剛才從梅竹二人家鄉走出,伏宓神情恍惚。

其中餓殍遍地,都有人開始扣下墻皮塞進嘴裏,老樹皮上也鑲嵌著牙齒。

同樣是夏季,茂盛地長在兩岸的麥子卻沒有了。

十步一枯骨,都是來不及逃走的人。

伏宓面色不禁發白。

她突兀地想起自己五年前手刃的那個“河神”,它也確實身負靈通,有點本事。

如果自己沒有殺了它,現在是否......

她擡眼看行走在自己身前的兩個弟子,眉頭微微皺起。

很多酒家都關了門,老板生死不知。

這是五年之中,伏宓帶著梅玢、竹間琮第一次下山。

乍一見變化如此之大,她也有些束手無策。

她思索一會,想起多年前不遠處有個三清小廟,勉強也算得香火鼎盛,於是便帶著兩個徒弟步行而去。

如今這小廟卻是殘垣斷壁了,連殿門都不翼而飛。

三人剛一踏足,就發現十幾個乞丐圍著一名婦女,其中一個手上還拿著一把尖刀。

這婦女身上仍有餘溫,此刻像是昏睡過去。

但她上身衣襟已經被全部解開,袒胸露腹,還有一個孩子畏縮在一邊。

邊上支著一口小鍋,裏面還燒著水,水未沸。

梅玢與竹間琮登時大怒,只覺得這群乞丐欺負孤兒寡母,欲行□□之事。

雖然兩人身量還小,但已經習練了五年功夫。

木劍也未拔,劈手幾下就將乞丐全部砍暈過去。

伏宓給女人穿上衣服,將衣帶系上,見她尚且活著,就渡入了一點靈氣。

那女人便醒了過來,只是肚子餓得絞痛。

三人之中,其中伏宓早已辟谷,梅玢與竹間琮也正在修煉途中。

此時身上僅帶著的一點糧食也早就分給路途之中的災民了。

三人帶著女人到了城內。

饅頭店前,伏宓摸了半天沒摸到銀子,才想起來也早就分給眾人了。

幾人被夥計劈頭罵了幾句,均尷尬不已。

走過拐角後,伏宓讓幾人原地待著,她自己一人則踅摸到了縣老爺的後宅,一個翻身就進了院子。

倉庫裏堆滿糧食,她隨意搜羅了幾袋白面,想了想又打算折去廚房。

兜兜轉轉,沒找著廚房,卻繞到書房。

伏宓看桌上有幾張信紙,拾起觀之。

兜兜轉轉都是一個內容,來來回回卻已謄抄了幾遍。

張張草稿之上,都赫然被塗掉幾個大字。

這幾個字被墨水蓋得完全,幾乎難以辨認原來的字樣。

但伏宓身具水靈根,她用靈力將那幾個字覆蓋完全。

右手食指沾了沾縣太爺的茶杯,在桌子上模擬著墨水滲流的痕跡。

“火、龍、燒、倉。”

手一抹,所有痕跡都消弭在掌心之中。

......

給過母子二人食物之後,師徒三人又回到了破廟。

門口有幾道拖痕,幾個乞丐均已不見蹤跡,邊上還遺漏著一把沾血的尖刃。

而鍋裏原有的清水早已渾濁不堪,上面漂浮著點點沾血的油脂。

伏宓見此場景,背後出了一層白毛汗。

水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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