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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chapter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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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chapter66

◎再遇。◎

一晃, 阮霧已經在尼日利亞呆了小半年了,原先的副隊和愛人準備去旅行結婚,阮霧接替了副隊的位置。

自從Mia走後, 她又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眼神總是灰蒙蒙的,偶爾會落淚, 她的感官開始變鈍, 變得除了對手術以外的事全都漠視。她開始刻意減少和京港的聯系, 一句又一句的忙當做搪塞他們的借口, 舒窈的訂婚照漂洋過海的寄給了她,大院的孩子都站在他們兩個旁邊, 西裝革履,秦知聿也在,他周圍被空了兩個座位, 上面歪歪扭扭的被舒窈畫上了張南和阮霧的簡筆人物。

照片背後是舒窈親手寫下的字,【小南哥保家衛國我能理解!!!那你為什麽就不能請個假飛回來看看我!!非洲就這麽缺你一個醫生嗎 】字裏行間透露出舒窈的怒氣,正當阮霧想把照片收起來的時候, 角落裏小小的“Y”被他看見了,字跡和刻在lighter上的別無二致,是他寫的。

尼日利亞前不久剛剛結束□□,陳井不幸受傷, 阮霧親自帶著救援隊去給醫院增添人手, 其他國家的維和部隊也在醫院旁邊駐紮。途徑門診的時候, 一位高高瘦瘦的英國軍人看著阮霧清冷的側臉晃了晃神, 他上前抓住阮霧的胳膊, 急匆匆開口, “你的哥哥在找你, 已經很久了。”

阮霧皺了皺眉,示意身後的人趕緊先去手術室準備著,隨即停下腳步輕聲開口,“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沒有哥哥。”

徒留英國軍人看著阮霧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分明和照片上的人長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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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井的傷無大礙之後,他們從尼日利亞輾轉回了蘇丹。

首都喀土穆撲面而來的熱浪讓阮霧趕忙從包裏翻出披肩,彼時喀土穆正值夏日,熱風不斷席卷著整個蘇丹,撒哈拉沙漠也蠢蠢欲動,整個地表被薄薄覆蓋了一層細沙。

蘇丹的接待員開了兩輛車,制冷空調許是被四十度的高溫燙的功能短暫失效,制冷風口吹出來的風都帶著熱氣,風輕輕一吹,卷起迷眼嗆鼻的黃土,蘇丹治安比南蘇丹要好很多,街邊小販數不勝數。

饒是在機場有了心裏準備,當阮霧從蔭蔽的車廂內走下來的時候,還是被蘇丹的炎熱燙的胸口發悶。她拖著笨重的箱子往宿舍走去,打開在尼日利亞買好的小風扇正對著出了薄汗的額頭吹,白皙微凹的臉頰紅撲撲的,不停的舔著唇。

風扇吹出來的風都帶著熱氣,她忍無可忍端著洗漱用品徑直去了浴室,剛沖完涼水澡就被陳井拉去喝冰啤酒,說是駐紮在隔壁的維和部隊聽說他們這有兩個中國醫生才送的。

一天的顛簸加上沖涼水澡還有熬夜喝冰啤酒的放縱結果就是當天夜裏,阮霧發起了高燒。除了胸口中槍那次,這是來非洲以來第二次生病。這次的病情來勢洶洶,折磨的阮霧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死氣沈沈的眼睛大病初愈過後更看不出什麽波瀾。

陳井隊長的姿態放的很正,大手一揮把阮霧的醫藥箱給沒收了,讓她什麽時候恢覆到生病前的體重什麽時候給她分配工作,阮霧反駁了幾句,結果陳井更加義正言辭,說她身為醫生更得遵醫囑。

張南駕著越野車剛從南蘇丹回來,那邊幾個幫派分子愈發猖獗,吵著鬧著要推翻南蘇丹的政權企圖再次掀起戰爭,張南跟上級打了報告又和南蘇丹的當權人接洽過後,自己一個人摸著槍就端了他們的老窩。

車子剛開回基地,張南張羅著幾個新入職的新兵蛋子從後備箱裏搬出來他從南蘇丹帶回來的“糧食”,在蘇丹的維和部隊比不上在國內的部隊,國際補給經常不給力,好在張南有個有錢的發小,年年大筆大筆的錢往張南卡上走,讓張南幫著改善改善夥食,也多走幾個店,盡量能早點找到滿滿。舒窈的嘴難得的緊,付清允好幾次把人灌得都不省人事了要麽就是在床上趁舒窈意亂情迷的時候,總能冷不丁的問上一句滿滿到底在哪。一次兩次的舒窈就開始起了疑心,背著他連手機密碼都換了,還多弄了個備用機,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他看著新兵們把東西都運回了後廚之後徑直往二樓去找宋總隊長述職,穿著軍綠色迷彩衣的高大男人,面帶冷峻正經嚴肅的描述南蘇丹的政況。

宋隊長聽完張南的述職報告,面露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的直點頭,“小南,一晃你都來隊裏快兩年了,很快維和部隊就要開始新的輪換了,你已經連續兩年都參與非洲的維和行動,我的意思是,可以調回軍區了,你的履歷足夠豐富了,現在調回去,少校的軍銜加試練特種部隊,總比每天在邊境線來的貢獻更多,軍區那邊可是幾次三番的和我要人了。”

張南站的筆直,端正的敬了個禮,“多謝宋隊好意,您知道我來非洲的目的,找不到妹妹,就一直找,直到找到為止!”

宋隊長止不住的搖頭,抿了抿嘴背過手怒罵,“你怎麽這麽倔!他阮明嘉的閨女能讓你說找就能找到”

“非洲就這麽大點地方,只要她不走,總能遇見。”張南沖宋隊長咧嘴笑了笑,然後腳下打了個轉往食堂去打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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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張南大口大口的往嘴裏送著米飯,身邊突然坐下了個今年剛入伍的新兵,叫劉成,慣會抖機靈。

“張隊,你知不知道咱們隔壁紅十字會來了一批從尼日利亞的醫生,裏邊有個中國女醫生,特漂亮。”劉成豎起大拇指,滔滔不絕的和張南描述著他去救援隊送東西的事。

張南斜睨了他一眼,端起水杯長眉一凜,“你見過”

“沒啊。”劉成大言不慚的開口,他脫下黏的發膩的短袖,露著上背,“我去的時候人家小阮醫生在宿舍休息呢,我聽他們隊裏說,特漂亮!”

張南冷不丁聽到“阮”字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怔楞,隨後湧上心頭的是強烈的直覺,他肯定那就是她。長得漂亮還姓阮的中國醫生,除了阮霧還能有誰。

他匆匆撂下一句,“飯盤替我吃幹凈,我有事,幫我給老宋請個假。”然後飛快的向隔壁跑,連車都忘了開。

雖然說駐紮軍營在紅十字會的隔壁,但是蘇丹成型的高大建築極少,張南一路跑過去也顧不上距離有點遠的事。黑色軍靴步伐極快,沈重的落在鋪滿黃土的地面,振起一片霧蒙蒙的灰塵。

不遠處是大片的荒漠,日頭正盛,灼熱的陽光烤的人口幹舌燥,零星散落在街道兩旁的樹光禿禿的,張南顧不上自己踉蹌的腳步,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近在咫尺的紅十字會大樓,堅定的邁著步伐往裏走,空曠的院子裏時不時路過的幾個志願者目光不自覺的看向穿著軍裝的高大男人。

拿著文件路過的陳井不經意間擡頭看見站在院子正中央肩膀落拓的男人,認出了他肩膀上的國徽,於是主動向前搭話,“同志,找人”

張南面上盡是猶豫,身姿挺拔,細看微微發顫,思慮再三他輕闔上眼,緊張的吞咽了好幾下喉嚨,“請問,你們這有一個叫阮霧的中國醫生嗎”

他不敢睜眼,等待陳井回答的那幾秒,漫長的像是過了好幾年,直到聽見帶著肯定的一聲“嗯”,張南激動地伸手握住陳井的肩膀,語無倫次,“滿滿,哦不,阮霧,她在哪”

話必,他又不太相信這是真的,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機指著阮霧的照片再一次向陳井確認,“是她嗎”

“是。”陳井疑惑的看著一直眨著眼的陌生男人,再次發問,“請問您是她什麽人”

張南反應還慢半拍,耳邊不停回蕩著陳井肯定的聲音,他努力深呼吸的幾下,嗓音微啞,“她在這嗎”

“不在,她在河邊,你去土堤島找她吧。”

來自烏幹達的白尼羅河與來自埃塞俄比亞的青尼羅河在此交匯,青色大河和泛著鐵銹紅的大河在日落下奔騰不息,原本涇渭分明的兩條大河又在經過蘇丹的喀土穆時詭異的雜糅成一條孕育成滋養大半個撒哈拉沙漠的尼羅河。

阮霧坐在河堤邊,熱風把她綁在腦後的頭發吹散,腳邊的巖石塊上搭著Mia給她買的那條寶藍色的披肩。她只著單薄的米色長裙,薄薄的煙霧從她鼻息間飄揚出,而後又被風吹散。

張南開著陳井借給他的車到了土堤島,荒涼的河堤邊無人問津,幾乎沒怎麽費力氣,他就看到坐在巖石塊上吸煙的阮霧。

他步子邁的極慢,一步一個腳印,像滾滾而流的尼羅河一般,越過沙漠、巖石、叢林、瀑布。他跨過尼日利亞、南蘇丹、索馬裏、埃塞,最終到達蘇丹。

張南站在阮霧斜後方之時,她指間的煙剛剛燃燒殆盡。像青白尼羅河的終點終於匯成尼羅河的起點一樣。

他艱難的從嗓子裏喊出她的名字,聲音極輕,像要被風吹散一樣。

“滿滿。”

阮霧掰開煙盒的動作一頓,自嘲的想怎麽會在這種地方聽到故人的聲音,她垂下眼簾,繼續拿起巖礁石旁的火機,神色落寞的想著自己今天晚上怎麽才能從陳井哪裏坑來幾顆安定。自從她病後,陳井不僅沒收了她的醫藥箱,還把她的所有安定搜刮幹凈。大有逼她脫離藥物控制的意味。

不遠處又傳來一聲低低的哀笑,“滿滿。”

阮霧不可置信的轉過身子,指間的煙失去重力,掉落在青色大河中,而後被沖走。在她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如松落拓的八尺男兒眼底猩紅一片,鼻尖眼角酸澀的不得了。

“小南哥。”她喃喃的喊出他的名字,努力把低仄的情緒調整正常,極力想要把下彎的嘴角上挑,眼睛茫然帶澀。千轉萬回之後,她頹敗的垮下肩膀,慢慢的站起身子。

張南在邊境兩年,又在軍區部隊三年,她臉上的表情帶著迷蒙暗湧,赤道的熱浪一波波打在他們身上,以前總是彎彎帶著水氣的眼睛像枯涸的老井慢慢透出糜爛。雙頰凹陷,微微帶舊的裙子松松垮垮的掛在她身上,鎖骨嶙峋,像是下一秒就會倒塌在帶風的日落下。

她一點也不好,張南的第一直覺。

“哎!”張南隨手抹了一把淚,重重的應了一聲,旋即上前把人抱緊,硌的人生疼。

“瘦了,也黑了。”他的淚掉落在阮霧的肩窩處,燙在阮霧的心間,他關心的話語像壓斷樹枝的積雪,讓她強撐半年的固執裂痕般般。

日落西沈,夜幕降臨,阮霧就這麽坐在張南身邊,沈默的看著他一支接一支的吸煙。

河堤邊的涼風陣陣吹來,阮霧瑟縮了一下肩膀,拿起披肩微微抖動了一下,“我餓了,小南哥。”

冷不丁聽到她喊餓,張南的眼眶又燙的厲害,熟悉的話語,熟悉的人,好似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好似他們還一直生活在京港。他仰起脖頸,硬擠出一抹笑,“走,小南哥帶你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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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營地的路上,張南不停的打著電話。

“劉成,趕緊讓後廚的火生起來,把我前幾天從外面弄的那些海鮮都讓老班長做起來,怎麽好吃怎麽弄,還有壓箱底的山貨,都給我做了。”

“老宋在不在不在那正好,又省了一口糧食。”

......

阮霧看著張南不停的來回張羅,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有好幾次她鼓起勇氣想問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她垂下眼簾,握著手心裏的打火機裹著濕意,又轉眸看向手腕上褪了色的紅繩還有戒指,暗自懊惱自己為什麽不帶個包出來,隨處可見的舊東西像是明晃晃的昭告她舊情難忘一樣。

她動作極慢的把打火機掩蓋在長裙之下,又極快的瞥了一眼全神貫註開車的張南,確認他察覺不到自己的動作之後,為了以防萬一,阮霧把左手別在背後,快速摳下戒指和紅繩,連同那只火機,死死的攥在手心裏。

張南握著方向盤,餘光裏看見她的小動作,啞然失笑,心情愉悅的不得了,想著等晚上就給他們挨個打電話通知他們。

下車後,阮霧把手心裏的東西卷進披肩裏,跟在張南身後走進了軍區食堂。

不大的桌子上擺滿了滿滿當當的中國菜,全是阮霧愛吃的。

張南手下不停的給阮霧剝蝦,給螃蟹掀蓋,“這邊的海鮮也就湊活,等你回家,哥給你把曲海的海鮮翻個底朝天。”

已經近七年沒有吃過正宗中國菜了,阮霧的吃相不似從前那麽好看,一直沒停過筷子,這是她半年來,吃過最多的一次。她沒理會張南似是而非的話,吃飽後拿筷子依然懶懶散散的把螃蟹殼拼回去。

“哥,我吃飽了,想先回去了。”她怕跟張南待久了之後聊多了被瞧出什麽端倪,倉皇而逃,好死不死的出食堂門的時候披肩被人碰掉了,裹在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她蹲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撿著,張南的目光如芒在背,她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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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阮霧走後,張南垂了垂眼睛,撥通了電話。

“阿聿,找到了。”

蘇丹的手機信號不怎麽好,電流刺啦作響,聽筒裏響起秦知聿輕描淡寫的詢問,“找到什麽”

張南翻了個白眼,聽著聽筒裏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咬牙切齒的開口,“阮霧。”

聽筒裏的聲音沈寂住,信號開始穩定,電流聲漸漸消失,他說,“還好嗎”

“不好,黑了,瘦了,風一吹就能倒,狀態也不怎麽好,有點遭。”

聽到張南低低的聲音,秦知聿仿佛遭受了沈重打擊一般,情緒低宕,“小南,我怕。”怕她的狀況比你想的還要糟糕,怕她這幾乎杳無音訊的半年遭遇了什麽讓她難以承受的事,怕她把自己困在貧瘠的土地上,怕她不回來,更怕她越來越糟。

張南幾不可聞的嘆了一生氣,到底是多後怕,才會讓傲骨難馴的秦家小少爺說出怕。

也不止他一個人怕,阮霧在非洲每多呆一日,他們所有人的心就要不安穩一日,多提心吊膽一分。任他們誰提起阮家的那位,總要唏噓惋嘆一番將門虎女,又忍不住的想起落寞悲涼的秦家小少爺,和再也聚不齊的飯局。自她踏入南蘇丹的那日,任誰路過潭拓寺,不管多忙,都會停下腳步去念叨一番,為她祈安。

潭拓寺大殿正中的香灰壇裏,埋藏的是他們高懸心尖的擔憂,高懸在大殿之上的神佛,縈繞在周圍的是他們經久不散的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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