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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hapter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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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hapter63

◎困井。◎

張南所在的維和部隊並沒有朝他所想的一樣, 徑直前往南蘇丹。他們按照上級的指示,輾轉多日第一站到了尼日利亞。

阿布賈祖瑪巖附近,恐怖分子和犯罪團夥活動頻繁, 維和部隊就近駐紮, 隨時提防著意外的發生。

簡單修整過後,張南趁著日頭正好的中午換下軍裝開著吉普車咬著煙順著開闊的馬路一路駛向祖瑪巖, 在公路的盡頭, 他隨便把車停在路邊, 倚在車門邊駐足眺望著遠處高聳的祖瑪巖。

尼日利亞的信號不太好, 他刷新了好久瀏覽器才跳轉出關於祖瑪巖的傳說。起源於海神波塞冬和兄長宙斯。僅僅是站在車門外一小會,他淺色的短袖已然被汗水浸濕, 胸前背後一片深色印記。他隨便看了眼腳下帶著汙漬的軍靴,掐著腰狠狠皺了皺眉,似是受不了這兒的高溫氣候。

張南轉身拉開車門打開空調, 駕駛座的車窗半開,滾燙的熱風和空調嗡嗡工作的涼風一起沖著他直直吹去。透藍色的天空低垂著,昨夜剛下過一場雨, 大片五顏六色的雲掛在空中。他彎下脊背,被汗水洇濕的後背肌肉線條流暢,眼底晦暗的註視著手機裏的合照。

此時他和他想見的人相距2107英裏,隔著兩個小時的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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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蒙巴薩所有的病人已經是到達肯尼亞的第七天。

阮霧和Mia清點好剩下的藥品之後, 租了輛車。頂著大太陽兩個人前往集市。

不比南蘇丹陰雨連綿的天氣和七天前被肆虐的體無完膚的港口, 街道上四處可見擺攤的小販, 旅客叫價的聲音熙熙攘攘的響徹整條街道。兩個人停好車之後挽著手從街尾開始張望, 琳瑯滿目的精致首飾還有許多賣衣服的小攤。

Mia向來奉行漂亮女人的那一套, 哪怕知道目的地是戰火紛飛的地方, 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帶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箱子, 整整有四分之一的空間收納她的化妝品和數不清的首飾,剩下的空間被她塞滿了各種各樣風情萬千的服飾。

出來前兩個人去了當地銀行兌換了數量可觀的肯尼亞先令打算到整個蒙巴薩最繁華的街道消費一番。金發碧眼身材豐腴的俄羅斯姑娘和清艷姣好的東方面孔穿梭在集市上引得街上一眾黑人好奇的目光。

Mia相當享受這種追捧和好奇,眼都不眨的從賣披肩的小攤上抽出一沓厚厚的先令放在老板攤位上,順手把寶藍色的那條披肩搭在阮霧肩上。她攏了攏面料精良的披肩,興致缺缺的張望著四周的攤位。

再往前走了兩步,阮霧看到有很多黑人姑娘圍在一個攤位面前互相比劃著手裏的歐泊石,她拉著Mia走進攤位,看見了玻璃櫃地下被手工制成的各種歐泊首飾,項鏈、戒指、手鏈被隨意擺放在裏面,老板是個高高瘦瘦的黑人,正躺在搖椅上逗弄著懷裏的小嬰兒。他手邊還有一個大大的櫃臺,裏面放著各種各樣的紅寶石、碧璽、沙弗萊石、坦桑石......還有各式各樣的鉆石。

阮霧垂眸看了眼中指上戴著的戒指,年歲已久,原本閃著細碎光芒的鉆石已經黯淡,她一向不太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石頭,但是舒窈好像對這些東西情有獨鐘,平日裏經常收藏這些東西。

她從一堆色彩鮮亮的歐泊石裏挑出角落裏不太起眼的一顆黑色歐泊石,她示意老板拿出來給她看一下,店主似是沒想到東方面孔也對歐泊石感興趣,還一眼挑中了最貴的一顆。

阮霧手心裏那顆黑色歐泊石在陽光底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水滴形,極艷麗。Mia去過澳大利亞,也知道她手心裏這顆黑歐泊價值不菲,她和老板砍了近乎一半的價格,老板嘆著氣無奈的點了點頭。等到臨走的時候,老板又從一旁的小箱子裏翻出一個黑色絨布袋子,稀稀拉拉的歐泊石倒在玻璃櫃臺上,示意阮霧挑選一顆,他可以送給她。

阮霧雖然沒可以研究過這類寶石,但是也知道這些價格都低不到哪裏去。她沒打算接受老板的好意,正準備禮貌道謝離開的時候,正中央一顆白色的歐泊石引起了她的註意,清澈通透,底色幹凈,陽光下還帶著火彩,形狀也不怎麽規則,她把透明杯子擰開,把石頭丟了進去,白色的歐泊石丟在水裏近乎透明,像彩虹倒映在清澈湖水裏一樣熠熠生光。

她也沒取出來,從黑色皮夾錢包裏估摸著價格抽出一沓現金放在櫃臺上,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Mia開著車,塞車的間隙,她看著阮霧手心裏的歐泊,紅唇勾起,“眼光不錯,和你挺像的。”

躺在手心裏的歐泊是沈寂的,雖然也在發光,但是不及在水裏來的驚艷奪目。像她一樣,在英國平靜的五年生活裏,出色的才華和容貌讓人忽略了她生人勿進的冷淡。Mia莫名覺得,來到英國前的阮霧理所應當的像在清澈水流裏發出多變光芒的歐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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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地之後,阮霧爬到天臺上,舉起手機努力尋找信號,給舒窈拍了一張黑色歐泊石的照片。

【在肯尼亞的街邊小販上發現的好東西,有機會給你寄回家。】

彼時國內正是晚上,舒窈回覆的很快。

【等你親手送給我吧,我和付清允在一起了,明年他從美國回來就要訂婚了,滿滿你回家嗎】

信號斷斷續續的,阮霧收到的時候已經是肯尼亞的晚上了,她敲打著鍵盤,刪刪減減,最後化成簡單的三個字。

不回了。

基地的長椅上漫天星星,她仰著頭看著沒有北極星的肯尼亞上空,手指微動,把最近的照片全部發給阮明嘉。

自從剛到英國時,阮明嘉看著手機屏幕裏瘦脫相的她之後,阮霧就不間斷的給阮明嘉分享自己的生活狀況,挑挑揀揀一些看著自己狀態比較好的照片全部給阮明嘉發過去。職業原因,阮明嘉作為軍人不能隨意出國,父女兩已經五年沒見面了,只靠著微信和電話聯系。

黎老爺子在彌留之際拉著阮霧奄奄一息說的那番話,幾乎是瞬間,阮霧就放下了梗在心底的芥蒂,亦或許,在她回京港後,在一次次阮明嘉低頭服軟示好的過程中,她早就原諒他了。外公的一番話更像是最猛的一味催化劑,讓她對阮明嘉那些別扭又說不出口的關心全都有了借口。

她從來沒想過他是有苦衷的。

而黎女士處理完父母的葬禮之後,留在國內陪了阮霧幾天之後,把所有財產全部交給阮霧,千言萬語的愧疚哽在黎雅月的心頭,她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的為阮霧著想過,在那個時候,她滿心滿眼只想脫離婚姻和家庭帶給她的桎梏。

財產阮霧本不想要,黎雅月堅持讓她收下,面帶笑意的看著她的女兒,說“滿滿,你長這麽大,我只是簡短的給你澆過水而已,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讓你離開的更加沒有顧慮而已,日後不管你想不想回,我和你外公外婆留給你的只是你在外漂泊的底氣。”

最後黎雅月輕輕抱了她一下,像小時候那樣,溫暖又帶著熟悉的梔子花香味,“路不在前方,在腳下,希望我們滿滿千萬別像我一樣帶著遺憾離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得償所願。”她沒有自稱媽媽,直到她離開,阮霧也只是看著她的背影落了淚,到底是開不了口喚她一聲媽媽。

時至今日,她仍然無法原諒黎雅月。沒有怨恨,沒有愛戀,單單只是無法原諒而已,她尊重她想要追求自由,但是她也無法原諒她拋棄她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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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井大概是剛洗完澡,脖子上還搭著毛巾,頭發微濕,看著在椅子上發呆的阮霧,回房間拿了兩瓶啤酒坐在她面前。

“今晚月亮可真好。”

阮霧接過酒,單手拉開易拉罐,稍微抿了一口,淡淡的嗯了一聲。

陳井微微挑眉,伸手撓了一下被蚊子叮咬泛紅微癢的疙瘩,“想家了”

阮霧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想。”

“嘴巴會說謊,眼睛不會。”他把酒隨意放到身側,指著天上黯淡的不得了的南極星,“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南半球的肯尼亞是看不到遠在北半球的北極星的。”

他像是陷入了回憶一樣,輕掃了一眼呆坐在身旁的年輕姑娘,嗓音低沈有磁性,“知道我為什麽叫單字一個井嗎,我是從小山村裏考出來的,封建又落後的一個地方,我爸媽不想讓我出遠門,就想讓我一輩子呆在那個無望的山村裏,一輩子聽他們的話。”

“是井底之蛙的井,坐井觀天的井。”

“後來我和我爸媽鬧翻了,獨自一人前往京大念書,我認識了一個姑娘,她說我是無波古井的井。”陳井好像是看到記憶裏那個永遠二十歲的女孩,經常握著他的手臂撒嬌輕嗔,他低頭輕笑,咽喉被酒意染過,“後來我們在一起了,世事無常,我爸媽來京港找我,在車上起了爭執,送他們回去的路上,我媽不惜從後座探過身子去搶方向盤,出了車禍,她解開駕駛座的安全帶,拼命護住了我。一車人,只有我活了下來。”

他仰頭把手邊的酒一飲而盡,只是度數不高的啤酒而已,他嗓音染上幾分醉意,“一晃十多年了,我在非洲贖罪也十多年了,我已經記不清京港是什麽樣子了。”

阮霧舔了舔幹澀的唇,看向悶頭抽煙的陳井。他哪裏是記不清京港什麽樣子,分明是記不清他的姑娘長什麽樣子了。

被仙人掌刺紮破的指腹已經痊愈,留了又淡又小的疤痕在上面,她無望的看著高垂天空的月亮,這一刻,她突然很想那盤被她掃落在地的蓮蓉味月餅。

“陳哥,你想過回國嗎”

陳井釋然開口,“我被困在這裏了。”

“那就一直困著吧。”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落在滾燙的風裏,帶著孤註一擲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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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隊一直在肯尼亞幫忙籌備醫院的重建工作,在他們到達肯尼亞的一個月之後,南蘇丹再次爆發了大規模的恐怖襲擊,喪心病狂的炸毀了大使館和醫療隊的基地,維和部隊清剿了大部分的恐怖分子。

陳井沈默的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Mia止不住的唏噓,幸好他們走的及時,要不然他們呆在基地裏大概率被炸彈一同炸毀。

阮霧看著陳井,“那我們要回南蘇丹嗎”

“不用,等醫院重建好之後,前往埃塞俄比亞。南蘇丹那邊有新的醫生接替我們的工作。”

離開肯尼亞之前,陳井不知道從哪搞來兩把手qiang和半箱子彈,小巧精良,帶著阮霧和Mia找了一片空地,手把手教給她們開槍。

當冰冷而又熟悉的槍械握在手裏的時候,阮霧無可避免的想起那天倒在她面前的那個索馬裏流匪,扣動扳機產生的強大後坐力的暴戾感好像還深刻的刻在她腦海裏。

Mia在休學的一年裏學過開槍,但是準確度不怎麽高。阮霧是在京港的那一年裏跟著張南他們沒少在亂七八糟的地方混,該玩的不該玩的都玩了一個遍,仿真qiang也玩過,不過上次在手術室裏真槍實彈的還是第一次。

放完小半箱子彈之後,陳井把槍交到她們手上防身,近來局勢動蕩,她們兩個姑娘長相出挑,還是醫生,最容易遭毒手。

臨走前,阮霧帶著槍租了一輛越野車獨自一人去了橫跨肯尼亞全境的東非大裂谷。

成片的綠茵樹木灌叢生在裂谷附近,她坐在車旁,黃昏時刻,成片的火燒雲垂在天際,裂谷帶旁邊被人為豎起高高的圍欄,木質的。還有很多游客成群結隊的站在圍欄處拍著照,深不可測的谷底被拋擲了一座座的死火山。

最後一只零八度燃盡,阮霧摸出手機給舒窈發了條信息,讓她過幾天有時間多給她寄幾條,等她安頓下來發給她地址。

發出的消息轉了好幾圈才顯示發送成功。

回程的路上,不知道怎地,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罕見的陰沈了下來,熱風呼嘯而過,隱隱有下雨的趨勢,阮霧使勁踩了踩油門,在天黑前,在暴雨來臨前,安全到達營地。

與此同時,京港市,秦知聿在開會時,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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