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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溫番外 為君一步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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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溫番外 為君一步入紅塵

夢墟主人和萬象之宗驚天動地的過往, 天下學宮的先生弟子們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魘部的弟子們,多少人是看著溫首師念念不忘,多年等候過來的。

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萬象之宗自心想事成之地歸來, 他們之間的情形和大家想象的濃情蜜意卻又不太一樣。

這兩人雖說是形影不離, 但隔三差五就得鬧一番吵一架。開始天下學宮眾人還為他們擔憂,到後來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

從頭到尾氣定神閑的林祭酒說道,就算是再過百八十年, 他們估計也還是老樣子。

相鴻和伊姜在西庭之中無事閑聊,伊姜嘆息一聲道:“咱們溫首師和萬象之宗這次又是因為什麽事動氣啊?”

相鴻撐著下巴磕著瓜子,拿手指往遠處一指:“我聽說, 只是聽說啊……”

“你又從哪兒聽說的?”

“我在術部不是有個好兄弟嗎, 他姐姐的一個同期和在祭酒屋內當值的弟子走得近。我聽說其實是咱們首師先跟林祭酒吵了幾句,就是關於魘部排課的問題, 原本根本不關葉宗師什麽事兒。”

“林祭酒正跟咱們首師爭著呢, 突然轉過去問葉宗師, 說‘師父你果真要跟此人共度一生嗎?他除了長得好看以外, 還有什麽其他優點?’”

相鴻捏著嗓子, 把林雪庚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這轉了不知道幾手的消息, 到他嘴裏簡直跟親臨現場似的。

“結果你猜怎麽樣, 葉宗師居然被問住了!她半天楞是沒說出來咱首師有什麽優點,氣得咱首師拂袖而去,兩個人就這麽僵住了。”

伊姜皺起眉頭,擔憂道:“可都過去兩天了, 他們怎麽還沒和好呢?”

“估計是葉宗師還沒想起來溫首師有啥優點吧。”

“咱們首師優點還少嗎?”

“除了長得好看之外。”

“……那也……那也有很多啊!咱們首師專情、善良、魘術又很厲害,怎麽會說不上來呢?”

“你覺得沒用, 這要葉宗師覺得是優點才管用呢。”

相鴻和伊姜正說著,桌上擺著的銅鏡卻突然浮現出文字,簡簡單單兩個字——救我!

相鴻和伊姜都低頭看著那面銅鏡,伊姜道:“此時此刻聞人歆不是應該在排戲嗎?他怎麽會喊救命?”

下個月便是天下學宮建宮三十年的宮慶,除卻朝廷與仙門為天下學宮辦的盛大慶典之外,天下學宮也打算自己關起門來慶賀一番。於是各部弟子先生們一起籌辦宮慶,大家多多少少都得出點兒節目。

聞人歆因為長得尤其眉清目秀,被挑去排一出名叫《雪釵記》的戲,而這出戲,自然由長於樂舞百戲的溫辭來指點。

相鴻瞧著那字字泣血的“救我”二字,說道:“就是因為在排戲才喊救命呢,聽說他們已經被溫首師罵了好幾天了。”

“咱們能救得了他嗎?”

“咱們救不了,有人能救啊。”

於是相鴻和伊姜直奔學宮湖畔的畫舫,找到正在潛心研究的葉憫微。他們如此這般一通說,把這位救兵搬來奔往戲臺。

葉憫微隨相鴻、伊姜來到戲臺之下時,只見那臺子上那群身著戲服扮著戲妝的少年少女們個個愁眉苦臉,跟霜打得茄子似的。

溫辭冷著一張臉瞧著他們,擡手拿起某個弟子手裏的扇子,點著臺本道:“看好了,從這兒開始。”

溫辭嘩啦一下展開手中的扇子,舉在眼前停頓一瞬,然後扇子慢慢落下來。

扇面上的灑金光芒閃爍,其下忽而露出一雙含愁的鳳目,仿佛清淺池水,微風攪起漣漪,波光蕩漾。

從扇底傳來婉轉悠揚的歌聲。

“月照玉階,雪沒屐痕,不知君去,不知君歸。山盟海誓葬於腹,空餘冰珠落於杯,猶言百年醞酒,一朝釀恨。”

溫辭眼波流轉間,嘆息道:“此情不可絕棄,唯願君歸,以慰相思。”

在他唱詞兒的這短短一刻,仿佛天地間忽而下了一場大雪,天地寂然,寒風刺骨,不見人跡。

臺上臺下的人好似都被這場雪兜頭蓋住,楞在當場。

只見扇子後面那雙眼眸中有百般思念千分愛意,化身為戲中人,滿眼溫柔成春水。這十分美貌,如今更添七分動人,當真攝魂奪魄。

與葉憫微對上目光的瞬間,那雙鳳目裏突然沒了淒傷,聲音裏沒了婉轉。

溫辭從戲裏抽身,挑眉道:“你怎麽……”

他後面的半句“到這裏來了”還未問出口,只見一陣狂風席卷天地而來,徑直把他和他的話盡數吞沒。

待狂風掃過,兩位宗師不見蹤影,只留臺上臺下的弟子們面面相覷。

伊姜楞了半天,不可置信道:“葉宗師她……直接把咱們首師卷走了?”

相鴻同樣驚詫,這救兵是他搬來的不假,可他也沒想到救兵做事如此幹脆利落。

唯有臺上的弟子們如獲大赦,聞人歆幾乎要抹下幾滴淚來,奔下臺嚷道:“我可算是解脫了!”

另一邊兒,溫辭猝不及防地從狂風中落下時,還沒站穩晃悠了兩下。他隨即發現這搖晃是因為他正站在一座畫舫裏。

天下學宮與扶光宗隔湖相望,葉憫微喜歡安靜,近來便挑了一艘畫舫當做她的書房。她竟莫名其妙地把他“挾持”到了此處。

溫辭站在一堆紙張書籍之間,詫異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他餘怒未消,心中還記掛著那出稀爛的戲,轉身就扶著門扉出去,口中道:“我方才還沒說完,那群小兔崽子演得什麽東西,真當這是隨便消遣……”

他還未來得及離開,手腕就被攥住,力道之大透露出主人堅決之意。

溫辭的腳步頓住,他疑惑地回頭看向葉憫微,只見後者面色嚴肅,說道:“你不要再給他們排戲了。”

溫辭只覺莫名其妙,他問道:“為什麽?”

葉憫微低眸思索,手上卻拉得溫辭轉過身來,另一只手也攥住他另一只手腕,牢牢地將他鎖住,仿佛是以防在她思索期間溫辭跑了。

溫辭低頭看著她緊握在他雙腕上的手,道:“怎麽著,你這是要先禮後兵,我不答應你就把我關起來,不許我走嗎?”

葉憫微擡眸看向溫辭,她說:“你當然可以離開,但你不可以用那種眼神看別人。”

“哪種眼神?”

“說此情不可絕棄,唯願君歸,以慰相思那時候的眼神。”

頓了頓,葉憫微繼續說:“這句話也不要對別人說。”

溫辭楞了片刻,奇道:“那都是戲裏頭的詞,情意對話都是戲中人的,又不是我的。”

葉憫微拽著溫辭的手腕不肯松手,她說道:“那也不行,我都沒見過這樣的你。”

她沒見過溫辭如此繾綣的眼神,說這樣柔軟直白的愛語,如此攝人心魄,竟是對著別人的。

縱然是戲,也令人難以忍耐須臾,只想頃刻將他收起來、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溫辭便這樣被葉憫微拉著不動。他凝視著葉憫微,眸光閃爍,沈默半晌,神色一點點放松下來。

他說道:“行了,我不走。你放開我吧,我正累得很呢。”

此刻正是午後,溫辭為排戲一事,怒得白天連覺也不睡了。

溫辭不走便一切好說,葉憫微立刻放開溫辭的手,將一邊的軟榻拍拍平整,請他坐下。

溫辭一沾軟榻便半躺下來,曲起胳膊支著額頭,瞧著葉憫微道:“沒想到你還會吃這些稀奇古怪的醋。”

葉憫微若有所悟道:“哦,我方才是在吃醋嗎?”

“你吃起醋來還真可怕,我再多唱幾句,你怕是真要把我關起來了。”溫辭懶懶道。

葉憫微端詳著他,道:“你看起來並不害怕,還有點開心。”

“哈,萬象之宗對我如此了解,卻說不出我除了這張臉之外的優點?”

葉憫微正色道:“是好看,不僅僅是容顏。”

“有什麽區別嗎?”

“你背對我看不見臉的時候,也是好看的。”

“……”

“無論你做什麽事,我都覺得你很好看,笑也美麗怒也動人。我認真想過,你的一切在我心裏,好像並沒有高下之分。”

溫辭微微睜大眼眸,他漆黑的眼眸中,葉憫微的神情篤定而真摯。

“凡是屬於你的,我每一樣都喜歡,無法從其中分出優劣來。”

溫辭張張嘴又閉上,他偏過目光,仿佛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明顯心情大好。

葉憫微卻又突然把話題轉回來:“所以你不要去排戲了,以後也不要跟唱這些戲詞給別人聽。”

“……”

溫辭沈默一瞬,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仰面躺在軟塌上,頭枕著胳膊道:“好好好,我喊別人來給他們排戲。這群小兔崽子,真是搬對了救兵。”

他朝葉憫微伸出手臂來,葉憫微便熟稔地攬住他的肩膀,枕在他展開的手臂上,同他一起躺在軟塌上。

葉憫微想,看這形勢他們應該算是和好了。

溫辭把葉憫微攬在懷裏,她的身上有一絲墨汁與紙張的味道,安穩又溫和。他下巴抵著她的肩膀,淡淡道:“葉憫微,好好躺著,別看我的臉。你要是看著我,我便唱不出來了。”

水波蕩漾晃得畫舫搖動,葉憫微的發絲如雪,在溫辭指間滑動。

“水上鴛鴦,雲中翡翠,日夜相從,生死無悔。”

“引喻山河,指誠日月,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溫辭向來不是溫柔坦率的人,從不能像葉憫微那般直白地訴說愛語,若借著戲詞則容易很多。

他真正的心意豈又是哪一句戲詞能表露清楚的。

他這一生只愛過這麽一個人,最初他還是個孩子,而她滿頭銀絲;而今他已經如而立之年的模樣,她卻容貌如舊。

百年的時間一晃而過,仿佛他們已經廝守一生。

他原本沒想過要與他人深交,插手世事波瀾。她原本也沒有想過走下高山,與誰相遇、重逢又或相伴相依。

如今他們都在這世上落地生根。

我本世間煙霞侶,為君一步入紅塵。

葉憫微伸手攬住溫辭的背,如同他們在豫鈞相見時那般,如同在謊崖邊他意圖離去時那般,如同在大漠之夜她痛哭不可自抑時、在寧裕金神節重逢時那般。

仿佛她的心臟怦然躍動、血流奔騰時,總會生出無處安放的力氣,和抱緊這個人的欲念。

溫辭習以為常地笑起來,他撫摸著葉憫微的長發,在她耳邊輕聲開口。

“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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