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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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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宮

世事奔流不息, 寒來暑往,物換星移。

在大論道之後的次年,禦靈局與天下學宮建立。

世上不再有靈匪, “靈械師”之名取而代之。

太清壇會與朝廷共制律法, 以靈器作奸犯科者仍嚴懲不貸,若無惡行, 當歸於天下學宮管轄。

禦靈局得萬象之宗煉制蒼晶之法, 勘測天下原石礦藏, 統籌官營, 嚴禁私采。於九州各處設立五處蒼晶冶煉場, 由官府派人籌建, 天下學宮祭酒林雪庚親自前往督造。

據說她周身終日煙霧繚繞, 身邊常有一只白鹿相隨, 她稱那只白鹿為師父。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 天下學宮的宮徽上繪有鹿紋。

天下學宮建立第三年,開放宮門, 向全天下廣收學生, 設三部十二科。各地選賢舉能,前往天下學宮人數之眾,竟不輸舉子。

禦靈局建立第五年,設機造司,與天下學宮合作, 大量制造由天下學宮而出的靈器。

天下學宮建立第十年,學宮所在的寧州草木房舍、道路車馬皆已不同外州,時人常說“進寧州, 見天境”。

同年天子駕崩,新皇登基。新皇尚不滿六歲, 衛淵出任輔政大臣,權勢無兩。

禦靈局建立第十三年,衛淵下令在各州t府設遣靈官,專司民生關聯靈器之事,由禦靈局統管。

同年天下學宮派遣十九名弟子離宮前往各州府,任遣靈官。

靈器之亂正式成為靈器之變,那曾經令九州百姓惴惴不安,聞之色變的靈器,成為一個新人間的開端。

鬥轉星移,白駒過隙。

轉眼已是天下學宮建立第二十七年。

臨湖而建,氣勢磅礴連綿成片的宮闕中,綠樹掩映蟬聲不絕。西邊的連廊垂下竹簾,隨風飄蕩,傳來少年們朝氣蓬勃的呼喚聲。

“溫首師!溫首師!”

一個男人站在隨風飄蕩的竹簾之間,轉過頭看向朝他奔來的少年們。

他模樣仿佛年近三十,皮膚白皙而輪廓銳利,不似尋常中原長相,生得俊美無儔,如同一柄精美鋒利的雕花匕首。

歲月流逝仿佛給這柄匕首打上一層蠟,以圓潤的光芒包含住其中的鋒芒。

他站在連廊之中,一身墨藍的圓領袍,袖子與領口卻都是明亮的石榴紅,腰間革帶上的金飾與手上的金指環鏈子閃閃發光。

在素雅的學宮之中,他實在鮮艷明媚得不拘一格。

那三個少年一路揮開飛揚的簾子,氣喘籲籲地在他面前停下。

一個長臉生得機靈的少年指著旁邊的同伴道:“溫首師,聞人又做出了個新東西!”

溫辭目光轉向他所指之人。那孩子個子稍高,生得鶴骨松姿,目如懸珠。

被稱為聞人的少年從懷裏掏出一面銅鏡,挺直腰板,頗為自信地遞給溫辭。

溫辭拿著這面鏡子正反瞧了瞧,道:“這不是伊姜的銅鏡麽?”

“對,就是上次她在課上描眉被宋先生收去的那面鏡子!還是您幫忙討回來的呢,為了表達對您的感謝,伊姜決定把這面鏡子獻出來做靈器!”

機靈但嘴碎的少年又指向他另一邊兒的女孩,解釋道。

這正是天下學宮魘部三級的三位學生,天下學宮的品級最低為七,最高為一,考核通過即可升級。

以這三人的年齡一路升到三級,實在是罕見的少年英才。

那面鏡子被溫辭拋向半空,落在他指尖旋轉起來,他目光在這幾個孩子臉上轉過,道:“說說看吧,你們又做什麽了?”

這嘴碎的少年名叫相鴻,他比劃道:“此前偶有些夜晚會出現魘術不穩定,夢魘忽而消散的情況。您命我們仔細觀察,伊姜還真的從中找到許多規律,正好填補了此前聞人研究的空白……”

聞人歆打斷相鴻,他直接道:“相鴻說了您也聽不明白,您也不擅長魘理之學。”

溫辭瞇起眼睛。

天下學宮建立之前,魘術自夢墟中習得,大多數魘師只知其術不知其理。

天下學宮建宮後,魘部設魘理之學,以研究魘術背後的機理規律。這是門全然空白的學問,所以最初給他們上課的,竟是那只白鹿魘獸。

如今過去二十七年,這魘理之學終於有所積澱,至少在這群少年手上,隔三差五就能造出個什麽新鮮玩意兒。

“我要是事事都擅長,還要你們幹什麽?”

溫辭語氣淡然,他對那聞人歆道:“你打算用它來做什麽?”

“把心想事成之地裏的那位召回現世。”聞人歆說道。

溫辭的手指一頓,銅鏡從指尖滑落被他的手掌接住。

他慢慢說道:“你說……把誰召回現世?”

“心想事成之地裏那位葉宗師啊。此前您說鏡影術與魘術對沖,兩邊施術者都會被卷入眾生識海,我便一直有將此二術結合改造,與眾生識海接觸的想法。正好伊姜得到些數據,我與術部擅長鏡影術的弟子交流,便做出這面鏡子。”

聞人歆伸出一根手指,道:“您不是跟葉宗師血脈相連嗎?待夜晚降臨,您劃破手指,將血滴上這面銅鏡,再施以魘術,葉宗師便能有所感應,從心想事成之地歸來。”

這十七八的孩子把事情說得十分簡單,仿佛這並非一件存在了比他的歲數時間還長的難題。

溫辭聞言卻沒有非常激動,他翻著這面鏡子,問他道:“這次又是幾成成功的幾率?”

相鴻伸出一個巴掌五根手指,信誓旦旦道:“聞人說了,這次有五成成功的幾率。”

溫辭再看向聞人歆,聞人歆伸出手去把相鴻的四根指頭折下去,道:“一成。”

“一成失敗的幾率?”相鴻驚詫。

“一成成功的幾率。”

相鴻瞪大眼睛看向聞人,怒道:“這跟你跟我們說的不一樣啊,這幾率怎麽還往下降了?”

聞人歆老神在在道:“我仔細一想,其實還存在許多問題。”

溫辭說道:“你這魘理學榜首,竟拿了個只有一成成功幾率的靈器給我?”

旁邊那個平時便不怎麽說話的少女,終於憋出一句話來:“死馬……也可以當活馬醫嘛!”

正當溫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卻聽長廊外傳來一聲長呼,有人喚道:“溫首師!溫首師您在這裏呢!您快去中庭看看吧,老宋又跟老邱吵起來了!”

三位弟子轉頭看去,只見來人是器部的先生,便知道這又是喊他們溫首師去打罵仗的了。

器部平日裏負責研究靈器、靈陣的制造與使用,溫辭雖是魘部的首師,此前卻去器部代教了一段時間。據說這件事在器部的學生中引起了轟動,不少人望“臉”而去,然後——聞“罵”而逃。

魘部的學生在旁邊看笑話,魘部裏誰不知道溫首師是最嚴厲罵人最狠的,正好讓器部那些人領教領教。

是以如今只有器部品級最高的那些學生敢上溫辭的課,然而因為與器部的交集,溫辭又有了新的任務。

這三個魘部學生跟著趕到中庭的時候,他們溫首師已經罵上了。

只見溫辭手指間夾著幾張紙,往面前那個衣著端正白衣道袍的男人面前一丟,道:“你們部裏誰畫的靈脈圖?畫的什麽九曲十八彎的,比他大腸小腸還要繞,貪心成這樣,東西怎麽做?要麽你們改,要麽你們自己做,器部接不了這活兒!”

站在溫辭身後那稍矮而滿面皺紋的藍衣男人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

魘部這三個弟子看熱鬧,伊姜對相鴻附耳說道:“器部的宋首師脾氣也太好了,要不是我們首師在,不知道要受多少窩囊氣。”

聞人歆道:“聽說器部許多先生都是從前的‘靈匪’出身,術部的先生們則大多出身仙門。雖說現在仙門式微了吧,但他們傲氣還在,面上不說,總是看不起器部的先生們。”

對面被溫辭駁斥的那個人便是術部裏有名難纏的邱先生,他面色青白,道:“你們器部平日裏總是推三阻四,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

溫辭身後的宋首師解釋道:“我們也不是閑著,器部的活兒堆積如山,光是經過驗證可用的靈脈陣便有十幾個等著實現,不同地域不同條件,所造器與陣都要相應變化……”

溫辭擺擺手,直接指著對面道:“怎麽做,你說怎麽做?金的銀的玉的石的木的,拿什麽材料怎麽做?宋首師說過為什麽做不成了,聽不懂是不是?你們術部學生不懂也就罷了,你一個為人師表的也不懂嗎?”

“不懂就來學!明日就來器部上課,我親自來教你,讓你知道為什麽做不了。省得你只知道一天天的拿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兒來吆五喝六!”

溫辭一通罵完,對面那人的神色立刻青白得看不了。他怒道:“溫辭!這是天下學宮和禦靈局要合作的靈器……”

“怎麽,你還要拿衛淵壓我?”

溫辭挑眉,哈哈大笑道:“林雪庚、策玉師君、衛淵,你盡管去找他們一遍好了,你搞清楚我是誰,我站在這裏都是給他們面子。”

人群烏泱泱地將中庭包圍起來,一見是溫辭在發作,竟沒人敢上來拉架。

相鴻若有所思,對他那兩位小夥伴道:“我感覺是不是祭酒有心要整治術部的風氣,故意讓咱們首師這個沒人敢惹的去器部代教呢?”

伊姜疑惑道:“咱們首師是這麽聽話的人嗎?”

“你仔細想想,咱們這宮裏唱白臉的,不一向都是咱們首師嗎?”

相鴻點點太陽穴,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自來是個鬼機靈。

“咱們首師誰也瞧不上,但凡是有利於天下學宮的事兒他都會做。”

“你看他也不喜歡教書,一沒耐心二沒興趣,每日都說著想去九州瞧節慶社火慶典,竟還在宮裏開了這麽t多門課,磨著性子,七成時間都耗在我們身上了。尤其是魘理之學,他分明不擅長,卻對此最用心。”

相鴻侃侃而談。

伊姜問道:“咱首師為什麽會這樣呢?”

只聽得那邊罵仗已經進入尾聲,面對溫辭那邱先生只能退敗,小聲道:“夢墟主人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溫辭冷哼一聲,道:“你也是天大的傲氣,便是萬象之宗……”

溫辭的語氣略有停頓,然後他繼續說道:“……便是萬象之宗,我讓她改,她也是二話不說就去改靈脈圖的。”

他周身方才那種淩人的盛氣似乎轉瞬間便消散,變得有些低沈。

溫辭淡漠地轉過身去邁步離開,人群紛紛給他讓出一條路。魘部的這三個學生又一溜小跑,像是個尾巴似的跟上溫辭了。

“首師,說不定近來夜裏那魘術波動,就是因為葉宗師和什麽老頭子在識海裏大戰三百回合呢!葉宗師那麽厲害,可能聞人的靈器都派不上用場,她就自己回來了。”相鴻貼心地安慰道。

溫辭腳步一頓,他沈默良久,回頭看向這三個少年。

就在這三人以為自己要挨罵時,溫辭伸出手來挨個在他們頭上敲了一下。

“謝了。”

他們三人瞧著溫辭轉身遠去的背影,相鴻長嘆一聲,轉頭對伊姜說道:“你還問為什麽?這座學宮是哪裏來的,魘理又與什麽相關聯?若不是為了心想事成之地裏那位,還能是為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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