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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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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生

天上城地面上的這場騷動終於平息, 而地下卻仍然熱鬧。

浮空界碑光芒流轉之前,謝玉珠正與她長姐相對而立。她長姐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眸含笑, 仿佛在等謝玉珠主動交待。

謝玉珠幹幹笑道:“大姐, 你什麽時候開始幫天上城做事了啊?”

她長姐笑而不語。

“你知道今天我會來嗎?”謝玉珠又道。

謝玉想搖搖頭,終於出聲道:“這真是個大驚喜, 我還沒見過有人敢攥著城主的衣服, 喊他混蛋。”

頓了頓, 她又轉過頭去示意那高聳的浮空界碑:“此處乃是維持天上城萬事萬物運轉的核心之地, 只要稍有差池便會傷及整個天上城, 唯有城主的心腹才可以進出。一年不見, 你和衛城主的關系竟已經到這一步了?”

“……說實話,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怎麽就到這一步了。”謝玉珠十分誠懇。

謝玉想凝視她片刻, 輕笑一聲, 彎下腰來摸摸她這小妹的頭。

“可惜啊,我還向城主瞞你的身份瞞了近十年, 到頭來也是白費力氣。”

謝玉珠楞了楞, 繼而驚詫道:“十年,大姐你當細作都十年了?不是……你早就知道我是策玉師君嗎?”

“那是自然。我又不像謝玉寧是去扶光宗混日子的,我早就獲許進入內室,見過策玉師君的畫像。”

謝玉珠見她長姐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禁想起白日裏她大師父與林雪庚的討論。

她們說天上城內部構造十分覆雜, 許多地方已經超出林雪庚的設計,以至於林雪庚也看不明白。僅憑林雪庚的手稿和一些靈匪不可能建起這樣一座城池。

這座天上城建造之時,一定有許多精通術法之人也參與其中。而在當今的世上, 所謂精通術法之人只能是仙門修士。

當時謝玉珠還感慨,看來仙門明面上嚴禁靈器、誅滅靈匪, 暗地裏卻出了不少支持靈匪的叛徒吶。

說什麽來什麽,不過幾個時辰,她就直接見到了一位“叛徒”。

謝玉珠不解道:“大姐你為什麽會幫助天上城呢?你天賦極佳,謝家又與扶光宗關系深厚,你由扶光宗大長老親自授業,只要在修道一途走下去,分明前途無量啊。”

謝玉想訝然挑眉,繼而笑道:“你遇到萬象之宗與夢墟主人,又見了這座天上城,還不明白嗎?”

頓了頓,謝玉想說道:“我所選擇的是這個人間的前途,我願在我所選擇的人間裏,尋找我自己的前途。”

謝玉珠怔了怔。

謝玉想指指她們頭頂道:“這裏還有許多如我一般,暗中支持天上城的仙門弟子。我們都是自己門內的天才翹楚,哪個不是前途無量,未來光明?如果不是為了更大的光明,我們怎會相聚於此?”

“能改天換地之物該用之於天地,不該畏之如虎。”

謝玉想的聲音鏗鏘有力,謝玉珠怔楞地看著眼前的長姐,突然想起許多兒時的事情。

謝家長姐自小便是謝家孩子中的軍師,歷來最有主意。她指使他們做這做那,成功了大家一起享福,失敗了便推人出去頂鍋。就數謝玉寧背的黑鍋最多,那家夥每次都義憤填膺罵罵咧咧,然而下次又來找謝玉想出主意。

可若是真正危險的大事,她長姐從一開頭就獨自去做,自己受罰,絕不跟他們說半個字。

所以謝家這些孩子從來都最怕長姐,又最信服長姐。

時至如今,她長姐仍然是謝家最有主意的那個孩子。

謝玉珠低聲道:“姐,若有一日我成為策玉師君,你還是我的姐姐嗎?”

謝玉想為自己小妹這傷感的問話楞住,繼而笑出聲來,敲了一下她的腦門。

“我知道你是策玉師君都這麽些年了,可有哪一次少罵你少坑你過?若你真重回扶光宗宗主之位,我言行大約會收斂些,但在我心裏,你還依然是我那無法無天的臭妹妹。”

“到時候還要請策玉師君網開一面,原諒我的冒犯了。”

謝玉珠眼眶有些泛紅,又忍不住笑道:“大姐你真是心寬啊。”

“我們當細作的就是要心寬吶。”

謝玉想語氣輕松道:“我看你與城主之間的情誼真假摻半。事已至此,望你拿出我們謝家兒女的氣魄,好好將城主玩弄一番,可別讓自己吃虧。”

“……”

謝玉珠心說,謝家兒女什麽時候有這種氣魄了?

她懷疑道:“我能玩弄得了衛淵嗎?”

“方才你搖著他大罵混蛋的時候,就十分精彩啊!”

謝玉想笑逐顏開,她揶揄完謝玉珠,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字條遞給對方:“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幫我把這消息拿去給城主吧,估計日後,你兩位師父還有城主大人便有的忙了。”

夜晚漫長,天上城客棧裏的葉憫微正枕著枕頭,滿身酒氣地醉倒在夢鄉裏。

她平日裏不進五谷不需睡眠,自下山這一年多來唯有受傷時昏迷過幾次,這竟然還是頭一次安然睡去,做起夢來。

這個夢境裏這一年多來的記憶翻書似的一一浮現,葉憫微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悠閑地度過一段時間了。

最初她想弄清楚自己是誰,於是深入這世上的亂局之中。她在各路勢力間行走,形形色色的人與事紛至沓來,直到進入天上城後才暫得瑣碎的空閑。

她最初想要找到魘獸是為了找回自己,而今日她雖然沒有找回魘獸,卻仿佛已經明白了自己是誰。

而由過去的她而牽系起的人來到她的身邊,溫辭、蒼術、謝玉珠、林雪庚和衛淵,讓她成為新的葉憫微。

那短暫的一年多的記憶很快便翻到盡頭,再沒有別的可以回憶。

夢境裏卻突然浮現出一個藍衣姑娘的身影。那個姑娘一頭銀白長發戴著視石,站在昆吾山的木屋前。占風鐸聲音清朗,她神情安寧。

葉憫微仿佛看見了那五十年裏隱居於昆吾山上的自己。

“你為什麽要忘記溫辭呢?”她輕聲問道。

陽光下的女子長發隨風飛揚,仿佛披著一身風雪的伶仃枝幹,眼眸安靜地凝視著她。

在葉憫微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搖搖頭,篤定地說道:“我沒有想要忘記溫辭。”

銀發女子的神情認真,甚至有一絲隱約的悲傷,仿佛穿越二十年的時間和喪失的記憶,來贈她一句答案。

葉憫微心念一動。

她忽然莫名地覺得,她好像忽略了什麽關鍵的事情。

木屋下的白發姑娘卻突然消失不見,萬事萬物歸於黑暗中,夢境仿佛突然中斷。

從黑暗中逐漸浮現出一群披著瑩白光暈的人,他們身後的光芒十分刺眼,以至於葉憫微看不清他們的面目。

他們似乎也一樣好奇地打量著她。

“就是她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有個沈穩的聲音感嘆道。

調子略高的聲音緊接著發話:“沒想到我們竟還能重歸人世。若人人都能如此那還得了?我當年便跟你說,我們是把天捅了個窟窿。”

“死都死了,你怎麽還這般喜歡說廢話?要我說你就該在活著的時候好好辟谷少吃點,我當年為埋你不知費了多少力氣。”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火氣越來越旺,竟要在葉憫微的夢裏吵起架來了。

葉憫微此前沒做過夢,更別說這麽稀奇古怪的夢,面對這群突然攪亂她夢境的人不明所以。直到第一個說話的人把其餘人勸住,再次t對她說話。

“你的魘獸做了些驚天動地的事情,應當很快就會有人找到你。可惜我們無法離開此處,或許要勞煩你來見我們一面。你叫……你叫葉憫微,對吧?”

葉憫微驟然睜開眼睛,那些瑩白的人影與聲音都消失不見,只有月光映入眼底。

身後之人攬住了她的肩膀,低聲道:“酒醒了嗎?天馬上就要亮了。”

葉憫微迷茫了一會兒,依稀記起自己醉酒的某些片段,她拍拍溫辭的胳膊,說道:“我好像做夢了。”

“聽見了,你身體裏的聲音很吵。”

“你看見我的夢了嗎?”

“好像是個美夢,沒有仔細去看。”

“這夢很奇怪……”

葉憫微還沒有說完,只聽得傳來敲門聲,咚咚咚十分急促。溫辭皺起眉頭,翻身下床。

他一開門,便見衛淵、謝玉珠和林雪庚都站在門外,聲勢一時非常浩大。

此時已經是東方漸白,也不知該說這時間是睡得太晚還是起得太早,大家竟然齊聚於此,仿佛有什麽大事發生。

溫辭慵懶的神情不由得嚴肅起來。

衛淵微問道:“巫先生,方便進去說話嗎?”

溫辭看了一眼從床上坐起來的葉憫微,道:“她醉酒才剛剛醒來,恐怕神志不是很清楚。”

“此事師姐大概知道不多,倒是巫先生可能有所了解。”衛淵說道。

這一行三人接連進入房間內,謝玉珠剛坐下就急著問道:“大師父,二師父,你們聽說過天裂嗎?”

葉憫微迷惑地搖搖頭,她對於各處地名十分陌生,更不知道天裂是何物。

而踏遍九州山河的溫辭顯然知道。他在桌邊坐下,答道:“天裂乃是西州群山內的一處裂谷,深可千丈,狹只一線。此處地勢險惡,尋常人難以進入,卻又是一座群墓,埋葬著最初創造術法的七位高人,因此被奉為仙家聖地。”

最初的修道只是修心養性,千年以前七名靈心慧性、志同道合的修士卻開創了靈脈術法。他們著出玄門三經,創立仙門,使術法流傳於世。

這七位先賢關系親厚,死後約定同葬一處,便共眠於天裂深處。

衛淵敲敲桌面,他目光轉向葉憫微:“我的線人傳來消息,師姐的魘獸終於又顯露蹤跡,它剛剛從天裂中逃出朝東南方向而去。而它離開後,天裂便被某種古怪的術法所籠罩,以至於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天裂裏千年前死去的那七位先賢,竟在天裂之中覆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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