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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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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與孟鶴鳴預料的一樣。

陌生電話進來的那瞬間, 路周頭皮都發麻了。

他第一時間去看他哥。

他哥輕點下頜,示意他接聽。

路周深吸一口氣:“哪位?”

那邊很客氣,先自我介紹了一番。

路周耐心聽完, 用往常的語氣回敬:“是阿叔,我認識你。”

“有些事,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阿叔合作。”

“我?”路周表現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我能合作什麽?”

對方似乎料到他會這麽說, 反倒有閑情雅致問他:“你先告訴阿叔, 你想不想坐那張位置?”

路周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

視線擡高幾分,與他哥對上。

男人沒什麽表情,目光卻銳利地將他擊穿。

路周一時不知自己的心虛是因為這份目光,還是因為電話裏說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阿叔, 今天時間晚了……”

“別急。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非同小可,不過我聽說你馬上要去澳洲了。那地方有什麽好的, 在那發展不出什麽。阿叔有個機會,可以讓你在榕城好好立足。”那頭慢悠悠地說,“你別忙著拒絕, 前段時間你母親也同我聊過, 她是認可這個方案的。”

一步步循序漸進,將他縹緲的野心勾了起來。

而那句母親認可,讓路周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幾下。

他問:“什麽方案?”

那頭說:“風水輪流轉, 大家都姓孟,你哥的位置你當然也坐得。”

他的沈默似乎給了對面很大的鼓舞。

對方問他:“怎麽, 不敢?”

路周握住自己顫動的手腕:“這樣做阿叔有什麽好處?”

那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這些老東西, 現在不受重用啊。空有一身能力只能在家養老,覺得愧對你父親。”

看似什麽都沒說, 卻什麽都說了。

路周啞然,看到遞過來的白紙上寫著剛勁有力的三個字:繼續問。

他慢慢吸氣:“阿叔想讓我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對方笑著說。

“……”

一定不止這些。

對方好像特意給了他喘息的機會,片刻後,才慢悠悠地提起:“當然,如果你很有誠意的話,不如將我停在港口的車開過來,地址是……”

電話掛斷。

路周下意識擡眼望他哥。

對方給的是個公園的位置,看不出什麽異常。

“他什麽意思?”路周問。

孟鶴鳴隨手將紙揉成團,扔到一邊:“照他說的做。”

“……”

他實在不懂這是什麽局。

既然弄不懂,只能執行。

“那我現在去。”

“取車的時候記得戴上手套,還有——”孟鶴鳴擡了擡手,將他招到身邊,又說了幾句。

因為最後幾句話,路周心緒不寧,照著地址找到港口。

果然有輛黑色別克停在那。

在開去公園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這件事從頭到尾到底算怎麽回事。他得到信息太少了,甚至不知道,央儀是不是真的被阿叔帶走了。

老東西狡猾得很,在他這裏透露的太少。

他哥也是,明明心裏盤算很多,卻不明說。

而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孟鶴鳴也得到了特意放給他的信息。

孟楊對他不像對路周那樣連哄帶騙。

他知道他的弱點,於是直接“請”央儀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來會所接人。

會所自然是指孟鶴鳴常和朋友聚會的那處。

離那個發給路周的地址不遠。

那裏環湖,環境清幽,道路平直,夜半時常有飛車黨出沒。

一個完整的陰謀在孟鶴鳴腦海中展現。

他起身,跟助理說:“一會你提前下車,從後門進,把央小姐安全帶出來。”

“您呢?”助理問。

男人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我是餌。”

幾個小時前。

央儀還在散步消氣,卻被黎敏文的車攔在路邊。

司機她沒見過,但車子認識,對方說黎敏文找她有事,她覺得奇怪,不過想著或許是孟鶴鳴還沒跟家裏透露過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不管找她有什麽事,當面說清楚也是好的。

她上了車。

車沒往孟宅去,反倒去往另一個她熟悉的地方。

孟鶴鳴曾帶她去和他的朋友打過牌。

黎敏文出現在那也情有可原,央儀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等了許久,黎敏文卻始終沒出現。

央儀起身要走,被保鏢攔在了裏邊。

她皺眉:“什麽意思?”

她是色厲內荏的紙老虎,表面在兇,手心卻早就汗濕了。今晚的奇怪之處在心裏一點點鋪陳開來。

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鏢抱胸站在門外,任她怎麽說,翻來覆去只是三個字:“您稍等。”

他們對她用的是“您”。

察覺到他們的態度,她虛軟的腿慢慢回過勁來,開始在房間裏漫無目的地走。

從九點等到十一點,再好的耐心都被磨沒了。

更何況從她察覺到不對開始,手機便被人關機扔到了窗外。對方是誰她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這間豪華的會所裏暫時失去了人身自由。

她坐回沙發細細地想,直覺把她帶來的人十有八九和孟鶴鳴有關。在榕城這個地界上,敢這麽做的人多半也姓孟,但到底是哪個呢?

他們不沖著她,那就是沖著孟鶴鳴。

他們想要孟鶴鳴的什麽呢?

錢?

這裏是三樓,窗戶正對竹林。

竹林後便是會所的人工湖,湖邊柏油大道筆直延伸,慢慢插入茂密樹林。

沒有了手機,房間裏也沒有任何可以計時的工具,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央儀對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不知看了多久,忽得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很穩,帶著某種躊躇滿志。

她回頭,看到孟家某位族叔。

他們在宴會上見過幾面,因此一眼便認出。

她一言不發,看到中年人揮開保鏢進門,隨後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茶幾上有侍應生送來的水果和甜點。

他拿起一塊瓜,咀嚼了幾口,客氣地朝她攤開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央小姐怎麽不吃?”

央儀不答。

他又說:“沒有毒,這是法治社會。”

央儀冷冷出聲:“法治社會你還綁架我?”

中年男人笑著擺了擺手:“央小姐可別給我扣大帽子,好吃好喝請你來聊天,跟綁架有什麽關系?”

他將切好的哈密瓜吃得狼藉一片,評價說:“嗯,這瓜甜。可惜年紀大了,怕多吃得糖尿病。”

我看你神經病。

央儀在心裏說。

她不會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時候說激怒對方的話,因此罵完,乖乖在沙發對面坐下。

“你想聊什麽?”

中年男人擦了擦嘴,恢覆那副儒雅的模樣,明明才見面,他卻說:“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央小姐想回去的話很簡單,給他打個電話,叫他來接你。”

他是誰,毋庸置疑。

但央儀還是抓到了其中的點。

今晚的重點似乎是,讓孟鶴鳴過來。

為什麽?

潛意識裏她不想打這個電話。

於是說:“我手機被你的人扔了。”

“沒關系。”

中年人朝外拍拍手,很快有人進來,將三樓摔出去的手機遞到她面前。

屏幕稀碎,卻意外堅-挺地能夠開機。

央儀看著他打開自己的手機,問了她密碼,隨後打通孟鶴鳴的電話。

手機始終在對方手裏握著,離她一臂之遙。

打通的那一刻,那頭秒接。

孟鶴鳴問:“在哪?”

聽到他的聲音,央儀忐忑的心倏地落回實處。但很快,她陷入另一個漩渦中。告訴他地址,正中對方下懷。不告訴,她又格外珍惜自己的人身安全。

中年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抽了張紙,從中對半撕開。他用動作輕飄飄地說出兩個字——撕票。

在她的認知裏,把人叫到這裏來無非就是談談條件,要錢還是要權力,跳不出文明協商。

正如對方所說,法治社會,能做的事情有限。

撕票是唬她的。

所以把孟鶴鳴叫來理論上也不會出什麽事。

她深吸一口氣:“在之前你和蘇挺他們打牌的地方。”

“好。”他的聲音太過從容,“還有誰?”

“還有——”明知中年男人做了個禁止的動作,央儀還是嘴快地說了這兩個字。說完,她立馬捂住嘴,猶豫又忐忑地搖頭:“沒了。”

她相信,孟鶴鳴那麽敏銳,他一定能聽出什麽。

“好,我知道了。在那等我。”

央儀點頭,想到對面看不見,又加了一句:“嗯。”

掛斷電話,中年男人似乎不太滿意,直言:“央小姐有些自作主張了。”

央儀心下空缺了幾拍,慌亂搖頭:“我真沒看到。”

她在孟鶴鳴面前演過太多次謹小慎微了,簡直手到擒來。

對方懶得再計較,留下桌上一片狼藉起身:“央小姐自便,今天太晚的話回去不安全,不妨明天再走。”

說完這句他便走了。

看他離開的背影,似乎還有別的事急著處理。

央儀腿一軟,陷進沙發裏,安靜的空間只剩下心臟還在劇烈地、失控地跳動。

在這通電話後的半小時裏。

央儀始終望著窗外。

那條插入竹林的柏油大道上安靜得仿佛被封了路,她一直看著,因為知道那是進入會所正門唯一的路。

把她留在這裏有什麽用?

難不成她在這,孟鶴鳴就會乖乖就範?

怎麽可能。

世上萬物都有價值,這是孟鶴鳴教她的。

在這個過程中,央儀忍不住想,她的價值,應該說她在孟鶴鳴心裏的價值到底是多少?

往樂觀點想,應該比那份合同值錢。

可現在又不是該樂觀的時候。

今晚的事於她來說迷霧重重。

忽得有引擎聲從遠處傳來,她望過去,看到竹林中黑影一閃而過,隨著聲浪趨近,她逐漸看清,是輛灰色跑車,兩束明晃晃的車燈如箭矢一般穿破夜色。

車子一個疾停,穩在會所面前的空地上。

先是鋥亮的皮鞋落地,隨後是一截熨帖的西褲。

孟鶴鳴竟然自己開車來了。

央儀從三樓往下俯瞰,這樣的高度和落差,依然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濃得化不開的氣場。

他仿佛感知到她的註視,擡頭,視線在空中輕輕一碰,黑沈的眼底似有什麽閃過,隨後他擡手,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人雖然見到了,但央儀心裏隱隱的不安更甚。

她覺得過於順利。

在見到孟鶴鳴的那一刻起,她以為今晚的荒誕即將結束。

可是為什麽呢?

千方百計把她騙到會所,再把他也請過來,就為了安排他們玩一回牛郎織女?

那他叔叔不是神經病,是純純的腦子有坑。

還是被隕石砸出的通天巨坑。

她伏在窗邊,不安地四處探看。

跑車疾停的位置就在會所門口,這是一片很寬闊的廣場,因為噴泉和綠化的阻擋,車子最近也只能停在離大門二三十米的位置。

此刻他下了車,路程還未過半。

餘光忽得瞥見一抹飛快的殘影。

央儀側頭,赫然發現一輛黑色的轎車未開大燈,借著黑夜的遮掩從側首猛地踩下油門撞過來。

不、不可能。

央儀大喊一聲:“孟鶴鳴!”

男人擡頭。

嘭得巨響,聲音傳到她耳膜,順著血液送到了胸口。她的心也被撞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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