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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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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儀對孟鶴鳴的了解止於所有她能看見的地方。

那些隱而不宣的豪門秘辛, 她是從來不去打聽的。

所以當黎敏文告訴她,她那個可憐的小兒子已經在前些日子被找到,但孟鶴鳴只手遮天瞞了所有信息卻不作為時, 央儀第一反應是——他是不是太忙,以至於暫時沒時間處理。

可是, 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這件事,不應該重要級更優先嗎?

而且為什麽要瞞著黎敏文?

央儀想不通。

她也不想參與太深, 在這件事上, 她只是答應黎敏文,去試探一下孟鶴鳴的態度。

可是試探本身……這件事就極有難度。

晚上回到家,央儀想了許久都沒結果。

她破天荒地去網上搜了孟家的第三個兒子。

與她所想一樣,那樣一個幾乎沒有出現在公眾眼前的孩子, 很少會留下信息。

唯一相關的只剩早年一場奢豪的周歲宴, 以及數月後一些媒體的猜測,說孟家三子或被綁票, 音信全無。也有人說,最小的孩子天然有缺陷,被養在國外、被秘密做了孟家老頭的藥引子。

自此以後, 提起孟家, 話題總是在前面兩個兒子身上打轉。

再到大哥英年早逝,這個家意外變得雕零了。

然而央儀知道,所謂的雕零只是人丁, 產業和野心卻不減反增。

她不由想起在這個屋檐下,她與孟鶴鳴的點點滴滴。

男人逐漸清晰的模樣又變得雲遮霧繞起來。

他溫柔, 他紳士, 他周全,他細致, 他薄情,他霸道,他殺伐果斷,他只手遮天……

央儀或許真的不了解他。

到夜裏,黎敏文發消息問她晚上的湯怎麽樣。

央儀知道她的言外之意,老老實實地回:【今天他沒回家】

黎敏文沒再說什麽,只說喜歡的話下次再讓阿姨煲。

接連幾天孟鶴鳴都沒來。

這放到之前是常有的,最近卻顯得奇怪。

這天下午,央儀早早從海濱藝術廊回來。進門時看見玄關處整齊擺著一雙鋥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

她將包掛進櫃子,探頭叫了一聲:“孟鶴鳴?”

裏面沒有回音。

換好拖鞋往裏走,直到走到客臥邊,才聽見浴室傳來水聲。

央儀轉身去磨咖啡,重覆的工序裏她靜靜想著的便是黎敏文交代的那件事。她開始後悔當時的心軟,怎麽會糊裏糊塗答應了這個請求。

孟鶴鳴沒給她太多考慮的時間。

不過幾分鐘,他就從浴室出來了,穿著貼身的居家服。

午後陽光刺眼,將他頸間皮膚照得發亮,喉結鋒利又性感。

他擡起眼,從她身邊路過時攬住她的腰,親昵地親了親她的耳根,隨後接過咖啡。

“回來了?”

“嗯。”央儀回答。

他端起杯子:“咖啡很香。”

“是上次徐叔拿過來的豆子。”央儀緩緩地眨了下眼睛,“我都怕我做的不好浪費了。”

“你什麽時候都做得很好。”

孟鶴鳴的手安撫似的在她腰間拍了拍,換來央儀一個笑。

“沒什麽話想跟我聊嗎?”孟鶴鳴看著她,忽然道。

她的笑就這麽慢慢收了回去,垂眸:“你怎麽知道我有話……”

孟鶴鳴低頭去吻她的眼,說:“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惜不會騙人。”

算了,都知道在孟鶴鳴面前打聽事情是地獄級的。

央儀索性不再折磨自己,和盤托出:“前幾天阿姨叫我去家裏吃飯。”

孟鶴鳴放開她,毫不意外:“我知道。”

央儀看他一眼,對他這句“我知道”也不意外。

她擡手圈住他的脖子,彼此身體貼在一起,任由體溫通過高透氣度的布料傳給對方。以這樣親密的姿勢說話,令她心安地覺得,即便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惹他不高興,也能憑借近在咫尺的距離軟化一點他的態度。

一點就好,她不貪心。

“阿姨告訴我一樁你們家的私事,想讓我幫忙打探你的態度。”

她邊說,邊勇敢地與他對視,試圖從他眼底看出點什麽。

然而一如平靜無波的海面,無人知曉他平淡的外表下想的是什麽。

他甚至不問“私事”是什麽。

央儀沮喪地垂下眼瞼,“好吧,我打探不出。”

孟鶴鳴好笑地看著她:“她給了你多少錢?”

央儀乖乖回答:“一鍋湯。”

“一鍋湯換我一個態度。”男人慢條斯理地說,“誰教你的?盡做虧本生意。”

那什麽樣的生意不虧本呢?

難道他給的那個價錢讓她做女朋友就不虧本了嗎?

央儀不敢問,只好說:“現在怎麽辦,我該怎麽回覆阿姨?”

孟鶴鳴反問:“答應的時候不是膽子很大嗎?”

“……我那是迫不得已。”她頓了頓,“我對你們家的私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央儀伏在他胸口,感受到一點突如其來的緊繃,連帶著去看他眼睛的動作都滯緩了幾分。他的眼微微下垂,明明很平靜,卻讓她心裏不免打鼓。

是說錯什麽了嗎?

“我是說……”她斟酌出聲,“我沒有想要打聽你家事的意思。”

孟鶴鳴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毫無興趣?”

央儀一個字一個字猶豫著說:“一點都沒。”

因為猶豫,倒顯得每個字都格外清晰。

孟鶴鳴冷不丁笑了一聲,隨即松開搭在她腰間的手。沒有他的手壓著,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分開許多。這樣的距離再去環他的脖頸很費力,央儀收回手,尷尬立在原地。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氣氛,溫聲問:“你生氣了?”

孟鶴鳴雙手環胸,散漫地看著她。

自以為找到關竅,央儀慢吞吞地說:“我下次不會隨便答應阿姨了……”

呵。

孟鶴鳴幾乎氣笑,語氣卻顯得愈發平靜。

“很好。”他說。

央儀拿不準他話裏的意思,很好是就此揭過的意思嗎?

話題到此為止,對嗎?

她揣摩著猶豫著,忽然對這樣的模式產生一絲厭倦。這種感覺消失得很快,快到大腦幾乎沒有捕捉到,她就下意識地問出,“那……你晚上留在這吃飯嗎?”

他已經換上了居家服,是要留下的意思,沒錯吧?

“不了,我還有事。”孟鶴鳴冷淡地說。

央儀就這樣目送他回到臥室,再出來時已經是來時的模樣。得體卻不乏距離感的襯衣西褲,以及折射出冷峻光芒的表。

孟鶴鳴從她身邊走過,目不斜視。

冷淡的情緒幾乎是從骨縫裏散發出來的,他那麽善於偽裝和掌控,在這種情勢下還不是沈默得如同失去了話語權。

好極了,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仍然能說出“毫無興趣”四字。

即便這句話針對的是他的私事,但這一刻,孟鶴鳴將它等同於他——他自己,他這個人本身。

他第一次在自己能游刃有餘地掌握利益與她、這件事上產生了片刻懷疑。

無法掌控緊接著帶來的是煩躁。

孟鶴鳴邊走邊松了松剛打好的領結。

解開玄關處的電子鎖時,身後終於傳來腳步聲。

這讓他的不快稍稍回落了些許。

不多,但足夠令他為之停頓幾秒,想看看她要用什麽手段安撫。

孟鶴鳴回眸。

看到央儀隔著一段距離站在那,柔軟地看著他。

好,現在他打算再浪費一點時間,聽聽她那張漂亮的嘴巴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時間過去一秒,兩秒,三秒……

終於,她還是往前邁了一步,似乎是想來抓他的袖口,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留片刻卻收了回去。

如若不是深知此刻身上沒有,孟鶴鳴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摸煙。

很少有這樣讓他想要把情緒過渡給其他物事的時候了。

他聽到央儀輕聲喚了他的名字。

而後說:“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和阿姨有除你之外其他的接觸?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下次會找理由不過去。”

好得很,還知道換思路了。

“還有什麽你不喜歡的你可以告訴我。”央儀徐徐緩緩安撫著說,“我知道分寸,我不會做合同之外多餘的事情的。”

合同。

原來每次出差想到給她帶禮物,指派徐叔時刻關照她的生活,時不時壓緊工作過來與她相處,在她眼裏都是合同。

連入她時軟得不像話,叫得期期艾艾好聽得要死也他媽是合同?

想到這,孟鶴鳴止不住地煩躁。

他解了領帶卷在指尖,上前一步,大手卡住她的下頜。

“央儀。”他鄭重地叫她。

“如果只是普通包養一個女人,不值得我花這麽多錢。”

她的臉近在咫尺,睫毛顫了幾下最終歸於平靜。

孟鶴鳴一時竟看不出她那雙向來會出賣情緒的眼睛在想些什麽。她的臉素白,情緒因為壓抑而變得很淡。

她安靜地陳述:“你好像很知道市場價。”

是的,他當然知道。

不用說圈子裏的朋友,就算是他們孟家,這種事情也不少。

根本不需要打聽,那些在情婦身上花了錢的男人們就會自發地在牌桌酒桌上驕傲炫耀。他們語氣裏的高高在上仿佛在說,我有的是錢讓女人為我臣服。女人麽,不就是那麽回事。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

孟鶴鳴清醒地提醒自己,將話題持續下去會變得更糟糕。

他想俯身吻她。

起碼堵住她胡說八道的嘴。

可是下一秒她依然打斷了他,眼裏的霧氣來得急驟,像秋來夜雨:“孟先生要是覺得後悔還來得及,雖然生意上都說入袋為安,但都說是生意了,還有談的機會不是嗎?”

孟鶴鳴身形微僵,再去看她。

她眼眶裏蓄滿了水,卻還在強忍不掉,倔生生地說:“這筆生意你滿意我滿意,皆大歡喜。下次說不定還會好心地把我介紹給別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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