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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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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

這是場錢貨兩清的交易。

離開23樓的那一刻,扮演出來的短暫摩擦就應該結束了。

央儀怎麽也想不出會打起來的合理理由。

還好電梯下去的數十秒裏,那位有眼力見兒的金鏈子青年三言兩語同她們解釋說:“我倆在等車,那男的不知怎麽回來了,嘴裏罵罵咧咧。生怕他再上來找麻煩,我和路周跟了幾步,聽到一堆亂七八糟的話。路周脾氣直,這就嗆上了。”

“他說了什麽?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方尖兒問。

金鏈子顯得很為難:“這……真不太好聽。”

弄得方尖兒好奇心起,抓住他:“我們總得知道打起來的原因吧?你放心,我這人很大度,隨他說啥我都不生氣。”

“真不生氣?”金鏈子這麽說著,話確實朝央儀方向來的。

央儀莫名。

只聽金鏈子道:“他嘴巴真臟。說你憑什麽總看不起他,成天攛掇他倆分手。他是為方尖兒這女人做牛做馬混點錢花花,你不也……也是岔開腿賺……有錢男朋友的錢。大家同路貨色,誰也別瞧不起誰。”

聲音越說越低,連帶著每個停頓都小心觀察對方神色,最後一片寂靜,只剩電梯嗡嗡運行聲仍在繼續。

央儀緊抿唇瓣。

方尖兒怒起:“嘴巴裏塞大糞都沒他臭,老娘不打死他!”

匆匆下到門廳,方尖兒一馬當先。

打鬥聲早就引來了周圍居民圍觀,保安也姍姍來遲,正準備上前拉架。

“怎麽回事啊,倆大男人在這打架?”

“不為錢就為情啰!”

“哎喲,打架那小夥兒還挺帥,盤靚條順的。”

顧不上周圍的窸窣私語了,這事因自己起得莫名其妙,但不能不管。撥開人群,拳拳到肉的聲響愈發清晰。

央儀在混亂殘影中分辨片刻,快速上前拉住一角。

“別打了。”她低呵。

聽到聲音,路周動作略一遲疑。

對面趁機不講武德地反攻而來,一拳打得他偏過臉來。

半步之外,他手掌撐地,終於穩住。於央儀的角度只看見濃黑的發頂和半邊下頜線。

也是這麽一個短暫停歇,幾個保安一擁而上。

方尖兒從夾縫中擠進去給了張劍一個清脆又響亮的耳光。

四周忽得寂靜。

“你怎麽樣?”

思緒紛亂,央儀用了最直白的開口。

男生低垂著頭,半晌,擡手蹭了蹭嘴角。一道鮮紅色痕跡赫然擦到了手背上,與虎口疤痕相連,赫然變得可怖。他搖搖頭,將手背在身後,緩緩立起:“沒事。”

周圍人聲再度漫了過來。

“原來是為了女人打架?”

“這棟樓的。你們見過沒?”

“那大塊頭是這棟樓23層的,長得帥的那個倒是沒見過。”

“不會是正房和小三打架吧?”

“男小三?勁爆!”

“看什麽看!”方尖兒大聲打斷,“我哥和我前男友打架,家務事!有什麽好看的!”

人群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

“這女的也住這,就是23樓的。”

“那應該是真的啰?都住一個樓,擡頭不見低頭見。散了吧,散了。”

人群剛散開一些,警笛蜂鳴由遠及近,又帶來一批新看熱鬧的。

一直鬧騰到派出所。

等兩邊簽好調解書出來,天都擦黑了。

方尖兒家裏得到消息,派律師來善後,這會兒人剛被拉走挨訓。

央儀獨自在車裏等了許久,看到派出所門口有人出來時閃動雙跳。忽明忽暗的燈光中,男生偏頭望過來,遠遠頷首。

待到走近。

央儀按下車窗:“走吧,上車。”

男生扯動嘴角,因為疼痛嘶得一聲又抿了回去。半晌,小幅度張口:“去哪兒?”

“當然是醫院了。”

他偏開臉,將受傷的嘴角藏到陰影下,仿佛不太好意思:“就一點小傷。”

央儀將車窗按到底,目光下垂,意有所指地一瞥:“那手呢?”

想要藏的動作慢了一拍,路周僵硬地曲起指。摔倒時單手撐地是下意識的保護性動作,他沒控制好力度,手掌蹭破了一大片。

明明藏得那麽好。

他將手抄進兜裏:“那也是小傷。”

央儀耐心道:“怎麽說這事都有我的原因,去醫院檢查一下不光是為你,也是讓彼此都放心。”見他不動,央儀開玩笑說:“我還怕以後你跑來隨便指著一個傷訛我呢!”

“……”

僵持幾秒,人還是乖乖上了車。

隨著安全卡扣哢噠一聲,男生肩背挺直地坐在了副駕。他很刻意地將目光落在正前,刻意到連眼皮都忘了要眨。

不算明亮的光線加深了他的下頜線,整個人安靜,挺拔,仿佛一座充滿了美學意義的雕塑。

央儀彎了下眼睛:“那我們出發了?”

男生僵硬地回答:“嗯。”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坪,她又問:“你有指定的醫院嗎?”

“沒有。”男生把臉瞥向窗外,“隨便。”

“就近,可以嗎?”

“都可以,聽你。”

隔了三四秒,他突然語氣生硬地說:“我不是那種訛人的人。”

這話聽起來像有什麽憋悶,似乎堵了許久,堵得胸口喉嚨嘴巴情緒都長出了棱角。

央儀忍不住揚起唇,忍了又忍:“開玩笑的。沒聽出來?”

“……”

雖然沒說話,朝向窗外的背影倒是沒那麽冷峭了。

路燈將幾縷蓬松在頭頂的亂發染上橙黃色的光,意料之外的可愛。

央儀收回餘光,耐心解釋:“方尖兒有事先走了,這裏我來處理。”

背影回:“嗯。”

“你有什麽別的要求嗎?”

“沒有。”

“身上還有其他傷嗎?”

“沒了。”

“那就好。”央儀笑了笑。

等待紅綠燈的空隙,她再次偏頭:“不管怎麽說,謝謝你。”

謝什麽聰明人不需要說明。

很幸運,副駕上的那座雕塑並不傻。他依舊目視窗外,語氣卻有種奇妙的別扭:“不用謝。”

於是這件事到此為止,接下來的幾分鐘車程無人再提。

抵達醫院,掛了外科急診。

醫生一見著傷口,便調侃道:“嘖,你這雙手挺多災多難的啊!”

“還好。”路周翻轉手掌,很配合一旁護士清洗傷口的動作。

醫生邊寫病歷,邊見怪不怪地問:“手上那個刀疤當時沒處理?”

刀疤?

央儀下意識跟著望過來,視線落在那道還未脫痂的疤痕上。刀疤不罕見,但他虎口上那麽長那麽深的確實不多。央儀帶了幾分探究的意味雙手環胸,靠著墻壁的姿勢微微站直。

半晌,她看到路周敷衍地點了下頭:“嗯。”

“也沒打破傷風?”醫生又問。

“沒。”他回答。

顯然是料到了,醫生嘆了口氣,用無奈的語氣問:“那怎麽著,現在給你開點祛疤膏?”

路周收回已經清理好傷口的手:“不用了,沒關系。”

他柔軟的黑發在白熾燈下有種蓬松感,像小動物似的。

央儀不知為什麽,自己就開口了。

“開吧。”她對醫生說。

醫生一邊感嘆年輕人真不愛惜自己,一邊快速敲起了鍵盤:“先給你開兩支,早晚各塗一次。不過你這個幹預已經有點晚了,效果不一定好。實在在意以後可以考慮激光。還有蹭破皮的那塊,這兩天盡量別碰水。”

問診、清創,這些醫療措施都很便宜,只有那兩支祛疤膏,在平價的收費單裏異軍突起。

提著袋子走到停車坪,路周一路擰著的眉始終沒放松。

“這兩支藥膏的錢,我還你。”

央儀低著頭從包裏掏車鑰匙,聞言一怔:“嗯?什麽藥膏?”

“……”

他深吸一口氣:“剛在醫院配的,祛疤膏。”

最後三個字恨不能一字一咬地說。

“啊,那個。”央儀擡頭,漂亮的眼睛很輕地彎了一下,“不用了,禮尚往來。”

值得禮尚往來的事莫過於幾個小時前,因為替她伸張正義打了一架。此刻再提,胸口原因不明地躁動起來。

男生攥緊手指,指骨由於用力緩慢滑動著。

“下午你們付了六個小時的工資。”他盡量將語氣放得公事公辦,認真地說,“所以那個男的回來的時候,還沒超過工作時間。”

好生硬的解釋。

央儀語氣輕快:“好。”

車上放著輕音樂。上了車,央儀先給方尖兒發了條語音,隨後將手機擱在置物架上,回頭:“你去哪兒?”

男生眉頭短促地鎖了一下。

央儀問:“回店裏?”

路周搖了搖頭:“今天那裏休息。”

“那……”

“你回家嗎?”他忽然坐直,語氣和脊背一樣生澀起來,“今晚在便利店值班。”

視線在他身上落了幾秒,央儀後知後覺地嘆道:“原來你認出我了啊。”

這句話並沒有讓一切變得尷尬,反倒給央儀找到了更多談話的突破口。從市區回半山要花費些時間,只是聽音樂什麽都不說,反而有些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在轎車順利拐上高架後問道:“你有好多份兼職嗎?”

“不多。”男生規規矩矩地答,“三份。”

“那你的本職呢?”她好奇,“是什麽?”

“學生。”

車速似乎緩了一緩,央儀吸氣:“啊,你還在上學。”

路周點頭:“快畢業了。”

他說出來的是個意外還不錯的大學。

央儀的好奇點到為止,潛意識覺得再往下,不應該是他們這樣萍水相逢的關系該聊的話題了。

從榕市的天氣到交通,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一路。

白色奧迪拐進山道最後一道鐵藝門,路周在門口下車。

車門打開的一瞬,物業經理詫異地望過來,隨即很快低頭,佯裝沒註意到似的,過來替她泊車。

央儀也不管身後的人是不是在看她,從容自若地擺了擺手,越過羅漢松。

手機在包裏響了一聲。

直到電梯,她才打開查看。

是一條新的好友驗證。

——您好,我是路周。

——水和潤喉糖,需要的話我可以隨時送上去。

她的手機號並不是秘密,在派出所,在會所,在哪都有可能被留心記下。

央儀不在乎這個,點了通過。

電梯很快抵達。

在她按下另一條未讀信息的時候。

那條孤零零的消息安靜地躺在列表,還未等到它的主人查閱,大門忽得從裏被拉開。

央儀彎腰褪鞋的動作一滯,仰頭。

“嗯——”

不是說再下周見嗎?

逆光中,孟鶴鳴如無法窺探的神祇,只是聲音還算漫不經心:“過來想問問你,這次去法國要什麽禮物。”

“——啊。”

可是。

這需要特地跑一趟嗎?

央儀伸手,主動抱住他的腰,手指在他身後交扣的瞬間聽到落在耳邊的語氣隱隱有了探究意味。

“最近怎麽總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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