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端午，寧國公府便緊鑼密鼓地操辦世子的婚事</p>

毛氏主持中饋，操心著布置內外和宴席菜色</p>

花榮月閑著沒事，便這裏看看那裏瞅瞅，但凡有一絲不精致不貴重，她立刻挑毛病，“這可是世子娶親呢，進門的可是未來的宗婦！這娶的還是您娘家侄女，若不是，這魚翅鮑魚是不是要換成雞絲粉皮？”</p>

毛氏眼中冒火，但又須強自忍耐自小產之後，她對花榮月的心結越深，只是花榮月即將出閣，又是世子娶親的大喜日子，她要是和花榮月吵起來，不論有理沒理，傳到國公爺耳朵裏，就是她為母不慈、辦事不力</p>

花榮月分明是故意的！</p>

這幾天，花榮月就是什麽忙也幫不上，只靠一張嘴巴雞蛋裏挑骨頭，毛氏氣得和自己陪嫁的心月覆趙嬤嬤訴苦，在自己屋裏咒罵花榮月出氣</p>

趙嬤嬤倒是提醒了她，“夫人何須與大小姐置氣？大小姐要橫由她橫，以後自有王妃教、管教，夫人可別白擔了惡名”</p>

是啊！花榮月恃寵生驕，不服繼母教誨，並非娘家沒教導她為妻為媳之道</p>

毛氏忍了，任憑花榮月如何挑剔，均淡笑回應，但忍久了會得內傷，無法拿花大小姐開刀出氣，無依無靠的寒蓮她也動不得嗎？</p>

毛氏心想寒蓮從小愛慕花榮信，如今花榮信要娶妻了，她決定惡心惡心寒蓮</p>

“表小姐在做什麽？”毛氏用過午膳，突然問道</p>

“表小姐一向安靜乖巧，除了給夫人和大小姐請安，一直待在暖香院裏”趙嬤嬤為她按摩消乏，邊笑道</p>

“呵，我們大小姐有她一半乖巧就好了”毛氏冷冷一笑，聲音卻異常溫和平靜，“去，請表小姐過來幫著搭把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要成親了，總要盡點心力，怎好縮在閨房裏”</p>

“是”趙嬤嬤笑應了，叫一名小丫鬟去請人</p>

於是，婚禮前三天開始，毛氏將寒蓮留在身邊支使，尤其在布置新房時，讓寒蓮跟著丫鬟嬤嬤一起忙碌，想惡心死她，而毛氏在一旁看得很樂</p>

寒蓮在心裏嘆了口氣，暗忖，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是不？後果如何，可怨不得我</p>

婚禮前一日，新娘子的嫁妝如流水般擡進寧國公府，毛氏自然要拉著她好好欣賞，告訴她女子嫁妝豐厚，到了婆家底氣就是不一樣</p>

扁是二十個首飾匣子一字排開，便珠光寶氣，晃得人眼花撩亂</p>

“有爹娘疼愛，兄弟撐腰，想不好命也難”毛氏一半自詡一半感嘆，“蓮兒，這名字不好啊，蓮子心中苦，你說是不是？”</p>

“舅母說的是”寒蓮做出忍氣吞聲、低眉順目的模樣，接過丫鬟呈上來的銀耳紅棗湯，轉身時從指甲蓋落下粉末入湯中，用湯匙攪拌散熱，一副很體貼會服侍人的卑怯之姿，恭敬地請毛氏享用</p>

毛氏心情舒暢的把一碗湯用完，以茶漱口，用絹帕擦拭嘴角，笑道：“明日你表嫂進門，大小姐我指使不動，只好請蓮兒端茶送湯給新娘子”既然她沒福氣嫁花榮信，當小妾也不配，就去新房裏服侍一下新娘子</p>

寒蓮如她所願，做出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著，恭順應是，沒人瞧見她眸底沈下一片暗影，眸色深沈如夜</p>

接連三日，又是參湯、三元棗子茶，又是銀耳蓮子湯、補元益氣茶的，何首烏鱸魚湯更是連喝了兩碗，毛氏若是發現自己從小產之後便再也無法受孕，是會懷恨毛景蘭還是花榮月？</p>

無法再生育之後，對唯一的親生兒子又會如何嬌寵呢？</p>

寒蓮終於體會了一把“黃鶴樓上看翻船”的心情</p>

到了大喜之日，花榮月盛裝打扮，紅色寶石的瓔珞交錯挽在頭發中，光芒若隱若現，而最大的一顆紅色寶石恰恰垂在額頭間，使雪色的肌膚映出淡淡紅暈，真是光采照人，艷壓群芳，一屋子鶯鶯燕燕都失了顏色</p>

毛氏的眼裏劃過一絲冷冷的光芒，唇畔的笑意卻沒減少半分，應酬著前來賀喜的夫人小姐們，眼角餘光朝大小姐身後的寒蓮看去，見她一身淡紫羅衫繡花裙，海棠珠花金步搖，眉梢幽靜，顯得人淡如菊，算她識趣！</p>

寒蓮安靜地站在花榮月身後，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淡定與內斂，卻沒人覺得奇怪，大家早已習慣她是花榮月身後的一道影子</p>

下午申初，新娘子的花轎進了寧國公府，拜堂之後送入洞房，挑起紅蓋頭，喝了交杯酒，新郎官便出了新房到外院去，和寧國公一道應酬男客，等晚上的酒席散後才能回去洞房花燭</p>

不斷有女眷湧進新房看新娘子，誇獎毛景蘭美得不同凡響，宛若芍藥籠煙，傾國傾城，世子爺真是前世修來的艷福雲雲</p>

婆婆不能進新房，早安排了心月覆嬤嬤照顧新娘子，待天色暗下來，女客們都去坐席，毛氏的心月覆嬤嬤這才讓寒蓮服侍毛景蘭用一碗百合蓮子湯，喻意“百年好合、連生貴子”，又上了一盞參茶給毛景蘭提提神</p>

蓮始終殷勤淺笑，那笑靨清醇如甘泉，甜美，純凈</p>

毛景蘭沒想到她能這樣子笑，眉眼像朵白蓮徐徐綻放，秀麗純美她不由得慶幸自己下手早，剔除了寒蓮進門作側室的可能性</p>

正妻最討厭的侍妾來源有三，一是表妹，青梅竹馬暗生情愫，婆母很可能偏心；二是從小伺候的丫鬟做了通房，比正妻更了解主子喜好，喜歡暗中使絆子，教正妻吃悶虧；三是青樓名妓、歌妓、花魁，男人一旦迷上，容易失心瘋</p>

毛景蘭自恃美貌又家世好，沒打算與人共事一夫，寒蓮識時務的要與花榮月一同嫁出去，她十分滿意，今日又乖覺地服侍她，她便大方的教陪嫁丫鬟拿兩個紅包打賞寒蓮，寒蓮笑著收下，便退出了新房</p>

圓月如銀盤，世子居住的院子張燈結彩，亮如白晝</p>

雲雀等在院子一株老梅樹下，見她出來，連忙迎上去，隨她走出世子院落</p>

內院的酒席早已開始，花榮月那一桌坐滿了勳貴女眷，當然，不會記得留一個位子給她寒蓮無所謂，在偏遠的空位上落坐，隨意吃點東西填飽肚子，便帶著雲雀回暖香院，這種時候不會有人想起她</p>

下人的夥食會分送至各院子，寒蓮打發雲雀去吃飯，命秋水準備熱水，自己卸了釵環，沐浴包衣，然後又看了幾頁《十方游記》便上床歇了</p>

雲雀一樣守著她，睡在床前的腳榻上</p>

寒蓮在昏暗中嘴角一勾，輕快道：“雲雀，咱們早點睡吧，明天可有好戲看呢！”眼中卻是冰寒一片</p>

雲雀“啊”的一聲回應她只要小姐開心，她就開心</p>

寒蓮闔上眼睛，想象花榮信和毛景蘭的洞房花燭夜，呵呵呵……</p>

青樓裏每年都會出現幾個貞節烈女，尋死覓活的就是不肯乖乖賣身，恩客上門是來尋快活的，不是來英雄救美，誰耐煩聽你啼哭身世淒涼？身世不淒涼的會被賣入青樓？</p>

姿色差些的，老鴇直接命龜奴打一頓，賞給他開苞</p>

姿色上乘的，只要有人開出好價錢，老鴇保證包君滿意，快活一夜似神仙</p>

迷情香不過是助興而已，合歡散能助八十老翁如壯年犁田，男女通用，但最厲害的是什麽？兩滴神仙露或一丁點兒婬粉，能讓貞女變蕩婦，若再飲酒助興，一碰上男人，那的叫床聲會穿墻而出，久久不歇，保證世子院落守夜的婆子們都會老臉通紅，津津樂道一整年</p>

想到毛景蘭將“一戰成名”，寒蓮開心的進入夢鄉</p>

日上三竿，寧國公怒了</p>

卯正，他在祠堂等新人祭拜祖先，讓人去世子的新房催了兩次，新人依舊高臥不起，他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自幼黎明即起，打一套拳法鍛練身體，從不曾睡到日上三竿，這新媳婦進門第一個晚上就把兒子拖在新房裏，能幹什麽好事？青樓出身的也沒這麽浪！</p>

他氣沖沖的先回正院，毛氏正要伺候他用早膳，卻被他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話裏話外就是汝陽侯府的閨女家教差！</p>

毛氏被罵得暈頭轉向，這才知道新人還沒起床，怎麽可能？新娘子進門，多麽忐忑不安，唯恐行差踏錯被婆家人恥笑，頭幾日根本睡不安穩，更何況就算睡死了，陪嫁的丫鬟嬤嬤也不敢誤了吉時，早早便會催促新人起床梳妝打扮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p>

毛氏忙派心月覆嬤嬤去世子居處看看，寧國公被氣得只用了幾口早膳便吃不下，到了辰正，花榮月帶著寒蓮來到正院，準備認親</p>

除了自家人認親，寧國公的舅爺、舅女乃女乃們，花榮信的舅爺們、舅女乃女乃們都會到，連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安慶王妃也到了</p>

在大廳上互相寒暄，男東女西地坐好了</p>

寒蓮依著花榮月坐在最下首，很快的，銀冰走到花榮月椅背後，附耳低聲將最新的消息告知主子，寒蓮支起耳朵也聽到“誤了祭祖的吉時”、“到現在還沒踏出新房”雲雲，肚子裏笑得直打跌，臉上卻半點看不出異樣</p>

寧國公寒著臉坐在上首，身旁的毛氏面上微微淺笑，心裏將毛景蘭罵得要死</p>

今天新媳婦若非毛氏女，毛氏也樂得冷嘲熱諷一番，看世子夫婦的大笑話，但毛景蘭是她的親侄女，進門第二天就惹怒了公公，鬧出這樣的笑話來，這不是打她的臉嗎？寧國公氣得狠了，連她一起罵了，她進門好幾年第一次這麽丟臉，氣得心都在抽痛這事若傳了出去，毛景蘭下面的妹妹們還嫁不嫁人啊？！</p>

安慶王妃和舅女乃女乃她們互道近況，寒暄了好一會兒，茶也喝了兩杯，忍不住沈吟道：“難道是我弄錯了認親的時辰？”</p>

寧國公的臉色鐵青，心裏火苗直冒，若不是怕丟臉，他早就派人直接把花榮信和毛景蘭捆了過來罰跪祠堂</p>

毛氏紅著臉笑道：“可能是昨晚喝醉了，年輕人又貪睡，所以……”</p>

寧國公橫過去一眼，“世子沒有喝醉”</p>

他哪裏聽不出來毛氏想把屎盆子扣在花榮信頭上，但兒子是自己的好，一定是剛進門的毛景蘭想施展手段把男人留在屋裏不放，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比毛景蘭更不要臉的！寧國公真後悔結了這門親</p>

正妻要端莊賢淑，一個娶不好將禍害三代</p>

安慶王妃訝然花榮月悄悄把事情告訴她，她更加覺得不可思議榮信一向是穩重的孩子，毛景蘭雖是心中所愛，但也不可能亂了規矩</p>

安慶王妃看了毛氏一眼，月覆誹，汝陽侯府是一代不如一代，連閨女都教不好</p>

男客們頂多心中不滿，女客們則開始竊竊私語</p>

寒蓮始終眼觀鼻、鼻觀心地規矩坐著，神態溫婉，嫻靜大方</p>

安慶王妃總會不經意地瞄她一眼，心中暗暗稱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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