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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十七課 喪偶這種遭遇還是要分人分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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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十七課 喪偶這種遭遇還是要分人分對象的

胡令不明白。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再觸碰過玄學界的委托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被分食而死】也成了一種常態化?

他幾乎是戰栗著看向自己的師兄。後者的神色寡淡得令人齒冷。

雖然二師兄一開始就不正常,但……

“你就不覺得可怕嗎?你……那真的曾在千年前的無歸境發生過?你又為什麽……這樣……”

這樣冷血?沒有同情心?不對此感到反胃, 反而這麽……冷漠?

洛安瞥了一眼臉色青白交加的胡令。

果然還是出身世家、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哥……經手過的委托量不超過五指, 唯一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就選擇了退縮與逃避……這一點點的真相就承受不住……

愚蠢,無知,弱小得令人無語。

他的目光閃了閃,移開看向師弟的眼神。

洛安明白,自己只是從無辜的師弟身上看到了另一個影子,那片令他厭惡鄙薄的影子。

狹窄, 懦弱,關在籠子裏, 總是隨波逐流地聽從命令, 也只有縮在原地等待的能力, 就那樣了還懷揣著微小的貪婪, 想要那根本不配擁有的寶物落回自己身邊。

他……對其厭惡至極。

就像每一次,每一次傷重不治, 疼痛難解時,他總會發了瘋一般地暴躁、低落,把一切的一切假想到最糟糕的境地,想摔繃帶砸藥碗甚至想直接掐死自己。

洛安恨極了感到【無力】。

就像千年前某個深深印刻在魂魄裏的畫面, 令他時刻渴望著將自己千刀萬剮……從一開始就抹殺殆盡。

【廢物。】

【蠢貨。】

【無能。】

【軟蛋。】

【垃圾。】

【安……明明就一遍遍罵著我……厭惡著我……】

【為什麽,沒有直接, 在那時就一遍遍地把我殺掉呢?】

【安要是早早殺了我就好啦。】

【殺死廢物。】

【殺死廢物。】

【殺死——】

【憑什麽我還活著?】

血潭最深處的怨恨既像是瘋子在耳邊的低喃,又像是某種蛇類喪偶後癲狂的嘶鳴。

……有什麽好怨恨的?在家養的籠子裏待慣的廢物, 活該淪落至此吧?

“抱歉,師弟, 是我剛才沒說清楚。”

不,不能被那片影子所幹擾,那不是他。

洛安費力調整自己,驅散了耳邊那些嘶鳴,也一並緩了緩語氣,刻意塑造出一點正常人理應流露的“憐惜”與“嘆惋”來。

“千年前在無歸境發生的那樁悲劇,也算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必然結果……”

胡令的臉色好了很多,剛才他也是被師兄臉上隱隱的鄙薄之情嚇到了——面對慘劇時太沒有同理心的人總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那一瞬間,師兄就好像在對千年前這事件的某個受害者表達“你活該如此”。

那是極端異常的鄙視。師兄理應保持中立客觀的態度。

……那樣會讓他想起即將被怨恨逼瘋的陰煞……幸虧現在的師兄……呼,終於有了“活人”的踏實感。

“我,咳,我明白了。所以那是某種古老的祭祀儀式嗎?為了得到長生……而那個被分食的女人擁有什麽特殊體質……”

二師兄搖了搖頭。

“簡單地說,那是一位先驅者,一位反抗強權的起義運動領袖。一個要反抗奴隸制社會的奴隸,她所領導的起義失敗了,便被敵人抓住,剝皮示眾。當然,你現在也能想象到,在一個玄學昌盛的年代,一群沒有絲毫助力的普通人起義反抗……是不可能成功的。”

胡令終於忍住了自己的反胃感。

他順著這思路下去:“所以,師兄,那是千年前的某種……政治活動?分食是當時的掌權者示威的手段?”

“也不全是,分食是那些人中途突發奇想的主意。就像我剛才提及的,抓到她之後,他們本打算將她剝皮示眾。”

二師兄淡淡地扭過頭去:“但是,那位領袖正好有些後臺。她在掌權者的階層內有一位……姻親,後者願意為了拯救她的性命奉上所有家財。”

“可她還是被分食——”

“因為想救她的人同樣擁有不俗的地位,也願意以那些人垂涎的東西作交換,所以,他們便不得不放棄了‘剝皮示眾’的刑罰。為了得到那位姻親的東西,他們欣然承諾‘不過就是個奴隸,沒問題,會保住她的性命’,背地裏卻決定將她秘密處理,不留屍骨,以免被對方發現端倪。”

胡令低罵一句:“無恥。”

“是嗎?對他們而言,那的確是很聰明的選擇。我想你也聽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位先驅者發起的鬥爭實在攪渾了許多東西,她傳播了許多叛逆的思想,令太多奴隸揭竿而起、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對統治者而言,殺死她是必然的。但殺死她的方式卻是可以商榷的。尤其是,想救她的人願意親手奉上的寶物是……”

幻鏡突然穿過一片白霧,二師兄所看向的那個地方不再佇立著房子,而是一抹異常模糊的畫面。

胡令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猩紅的、猩紅的色彩裏,一雙慘白的手托舉供奉那般向上伸著,而手心裏捧著的……

一雙眼球。

淺淡的茶色,美得像是一對稀世琥珀。

可上面,還連著沒被完全挖去的血肉。

胡令迅速捂住嘴幹嘔——

二師兄:“又跑旁邊吐什麽,承受能力這麽弱,你害喜啊?”

胡令:“……”

你才害喜,你這到底是什麽反應,你有病吧??

胡令擡頭大吼:“那玩意兒不是陰陽眼嗎!那對被挖出來的不是你自己眼睛嗎!你看到之後就這個反應啊??”

二師兄轉回身,嫌棄溢於言表,再無收斂:“沒啊,我不正拿著我自己的眼睛鄙視你嗎,還是你要我現在挖出來給你檢查一下,確認一下和千年前那對眼球的異同處?”

胡令:“……”

二師兄若有所思:“其實也不是不行,反正這裏是幻鏡,不是現實,趁機核對一下也……”

說是遲那時快,精神狀態破破爛爛的師兄一邊嘟噥,一邊已經出手往臉上抓去——

胡令慘叫一聲飛撲過去:“停手!快停手!我不用看我不用檢查!!不是你的不是你的那絕對不是你的眼睛——我相信你所以快停手啊!”

嘖。

他還真覺得這是個確認的好機會呢。

二師兄:“知道了。放開我的褲子。剛買的,還沒穿多久,拽壞了你賠。”

胡令:“……”

再也沒有什麽“旁觀到千年前滅絕人性的悲劇時的反感與震撼”了,可憐的胡令搖搖晃晃地松開師兄的褲子,從地上爬起來,心中只有被破爛驚嚇的恍惚。

師兄好可怕。

我好想回家。

“……總之,‘陰陽眼’這尊法寶的現世令許許多多人垂涎欲滴,尤其這雙陰陽眼還是主人自願挖出、奉獻的,不沾有任何臟汙的怨氣,堪稱靈氣四溢……”

師兄用比他還要熟練的手法劃過幻鏡裏的畫面,繼續往下總結:“為了得到它,不管布下怎樣狠毒的計謀,都是值得的。”

然而,巧合的是,被關押在牢獄裏的首領,在她的肚子裏檢測出了一個“同樣可能具有陰陽眼”的幼小魂魄。

兩雙純凈的、未被世間汙濁所染的陰陽眼,倘若融合在一起……

洛安忍不住笑了一下。背對著胡令,這個笑鬼氣森森,再無常人該有的暖意。

“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個跨時代的玄學猜想。”

尚在母體的幼小魂魄,與一雙已經成型的強大法寶。

兩相呼應,結合,再以一個堅韌不屈、能生出罡氣的魂魄為底料,填上各個玄門珍藏起來的、無數秘寶……

“最終,他們成功制造出了一個能吸取世間所有‘陰陽’的鼎爐。”

陰之力,陽之力,承載天道,倒轉乾坤。

而且,放在那個時代,它還有一個無可替代的最重要的功能……

“能夠吸納、熔煉、涵蓋世間所有怨恨惡念,再將其轉化為虛無。”

無歸境,紅海,雲霧深處的,那口血潭。

胡令瞬間聯想到什麽。

“你是說……”

“是。”

洛安點頭:“這樣的東西誕生後,他們就可以永永遠遠、太太平平地坐在高位上了。不用害怕被壓迫者的怨恨吞噬,不用恐懼那些越來越激烈的反抗與鬥爭,因為那東西會自然而然地替他們凈化一切、鎮壓一切……”

不甘的情緒被清零,怨憤的嘶吼被吸取,想要反抗,想要咆哮,就連死前最後一抹憤怒的吼聲都會被一並帶走,裹挾在深深潭水中,最終融化為一團虛無。

天道將永恒昌盛。

玄門將永恒登頂。

“可是……”

胡令皺著眉思索:“那是由一雙眼睛,一個未出世的嬰孩魂魄,與一個女人做成的東西……哦,所以為了吸取陰陽之力、那法寶蓬勃的靈氣,他們才分食了女人的屍身?”

“沒錯。”

“女人的魂魄理所當然地會在這種對待下化為怨鬼……當然,她也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做成了能容納一切怨恨的法寶,她與血潭、與無歸境之間的聯系就像電視與遙控器……”

“是的。”

“……那,後來呢?”

胡令皺眉:“這方法的確非常完備,我找不出什麽破綻。那後來是怎麽被破壞的?因為現世的無歸境血潭是在洛家的看守與鎮壓下,獨立運行的吧?現世的血潭似乎也不再有什麽‘自動吸納世間所有怨恨’的功能……”

洛安重新看向胡令。因為他此時的笑容不再鬼氣森森,反而春光明媚,堪稱“燦爛無垢”。

“因為那個獻上了陰陽眼的蠢貨沒找到屍體啊。”

被騙著說“已經偷偷保下她一命”“在流亡過程中自然死去了”,總之就是被阻攔在真相之外的那個男人……

哪怕變成了瞎子,也天真地想著“要收斂好屍骨,讓她幹凈下葬”。

於是就去找了。

戴好鬥笠,系好披風,平生第一次出了遠門,在從未踏足的世界裏一點點的找。

慢吞吞的找。挖開所有能挖開的東西。

再然後,怎麽也找不到,就拋下雕木頭的小錐子,拿起了一把銅制的大剪刀……

“所有的,擠在那座宮殿裏吞食過血肉的家夥們。”洛安笑著說,“他挨個剪開了他們的肚子、心臟與元神,把屍塊挨個挖出來,認真清理、縫補,最終成功拼出了一具完完整整、沒受過傷的屍骸。”

過程中好像順勢毀了好多好多的玄門,又被好多好多的玄門找上來毀掉,吞掉了很多很多寶物,又被很多很多寶物戳穿,到最後自己是死是活是人是蛇是妖是鬼都搞不清了……

但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瞎子才不在意呢。

他有一把剪刀。

他還要為妻女準備一場幹凈又安靜的葬禮。

他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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