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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十九課 共同充當派對嘉賓後會有塑料信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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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十九課 共同充當派對嘉賓後會有塑料信任嗎

【你會和我一樣。】

我不會。

【你是我的孩子。】

我不想。

【你會發瘋……和我一樣……和我一樣!!】

不可能。

可是, 不管他重覆多少遍,賤女人仍舊在大笑。

她沖著他不停大笑。

站在無歸境的白霧裏,碰不到, 剪不斷, 絕不可能被一個幾歲孩子丟過去的無力反駁動搖。

他知道。

那個女人瘋狂又堅韌,她獻給心上人的愛慕曾是他這雙眼見過的最可怕的東西,卻也是他見過最執著不變的東西。

主動逼迫仇人做他的妾室折辱不了她,難聽的閑言碎語幹擾不了她,不擇手段付出身體付出自由付出半生的成就——就連無歸境洛家裹在深深雲霧中的腐朽院落也殺不死她。

殺死她的,是她心上人臨終前最後的一個眼神。

鄙薄又麻木, 像朵枯萎的花。

——因為母親最愛她。

洛家主母,最高地位的女人, 最得體的妻子與母親, 恨不得把他凍成一顆冰再碾碎成渣。

可母親唯獨只愛她。

所以唯獨只會把命交給她。

【滾吧。】

洛安記得那天。主母臨終前對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沒有憎恨, 沒有嫉妒, 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面對母親歇斯底裏、尖叫大笑、闖入她寢室後做出的種種瘋狂行為——她只對母親留下這一句話,仿佛在打發街頭乞食的叫花子。

母親嘲笑她可悲, 辱罵她下賤,諷刺她“哪怕病危垂死也直不起骨頭,只能躺在這裏祈求丈夫的憐惜,可因為我的存在, 你的丈夫你的婚姻你的選擇永遠不完美不幸福不可能美好”——

可主母只擡起眼,對她說了一句話。氣若游絲。

她說“滾吧”。

然後便咽了氣。

——這最後輕飄飄的一句話, 便令母親徹底發了狂。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洛安已記不太清她之後究竟撕心裂肺吼了什麽內容。

那天母親在發狂,匆匆趕到的父親也在發狂, 侍奉主母的貼身丫鬟對著他們一起發狂,跪在床前哭泣的姐姐抹抹眼淚, 發狂地要把他推出房間,還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就連門口那條討厭的大黃狗也在發狂,它發狂地沖他亂叫,還想咬他。

洛安不明白。

大家都發狂的時候保持冷靜的那個人,總活該被打?

他只是不怎麽為主母的死去感到難過而已。這也是錯誤嗎?

流著淚的姐姐失去了至親,他需要為此道歉嗎?他究竟哪裏做錯了?

可誰讓姐姐是他唯一在乎的親人呢,哪怕不明白,他也低頭道歉,依照自己學習的規矩,做出最溫順最好的態度。

但姐姐把他推倒在雪地上,讓他滾,滾得遠遠的,說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他。

那條狗沖上來咬他。姐姐哭叫著對狗說“咬死他”。

……是因為這雙眼睛嗎?他看到的東西太多了?

待在無歸境裏,待在出生的地方,他卻總覺得其他人都在戲臺子上,而他坐在戲臺子下。

那是他誕生的地方。

可那裏不是他的家。

【你會和我一樣……】

他也不能有家。

賤女人遇到了心上人,賤女人嫁了一個丈夫,然後有了他。

然後發生了什麽?

她把那個能勉強稱為“家”的地方毀得一幹二凈,拋下他,隨便撿了一樁高難委托,在妖魔手中發起了自殺式攻擊。

死掉的母親和父親一起被送回來時,仍舊很漂亮。

洛安盯著棺材裏的她。

就和主母的死一樣,面對賤女人的死,他依舊沒有什麽想法。

出門前他就看出母親是故意要去送死的,因為母親的心上人臨終前對她說“滾吧”,她便想滾去遠遠遠的另一個世界……或許還能在另一個世界再見到心上人呢。

死前如果還能拉那個自己最憎恨最嫉妒的男人一起死,就更好不過了。

——況且,因為他們共同鎮壓妖魔,共同犧牲,是“對無歸境乃至玄學界作出傑出貢獻”的一對,那些長老決定把母親和父親葬在一起……讓單純病故的主母獨自躺在墳墓裏。

賤女人最愛的主母沒和她最恨的家主長眠在一起,即使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她終於成功地、徹底地破壞了心上人的完美婚姻,死亡是她的勝利。

洛安看著母親漂亮的遺容,也看見整個靈堂的人都在心裏暗暗唾罵,說她是個瘋癲放蕩、不擇手段的狐貍精。

但這是母親的幸福結局。她選擇這樣去死。

如果在地下知道了主母無法和家主葬在一起,她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哈哈哈地笑出眼淚來吧……

母親。

真不公平。

洛安想,不是說好大家一起死嗎,不是說好總有一天要挖掉他這雙眼睛嗎?

就因為那個女人一句“滾吧”,連殺死我的約定都拋下了,急急忙忙地追過去找她。

為什麽?

他不明白,看得再多也看不懂他們在戲臺子上轉來轉去的戲。

是因為他還沒長大嗎?還沒遇到母親說的“心上人”?

【你總會遇到那個人……】

我不會。

【然後你會變成我。】

絕對不會。

賤女人依舊沖他大笑。在遙遠的白霧裏。

洛安知道,她在笑他垂死掙紮。

他是母親的孩子。

血管裏沒有任何來自雙親的愛意與期待,只繼承了賤女人的瘋癲癡狂。

她死了,為了心上人一個眼神欣然去死——可他還活在外面呢,她等著他也做出一模一樣的行為——

他是母親用來脅迫父親的錯誤,主母完美婚姻裏的錯誤,姐姐矛盾痛苦不知該怎麽面對的錯誤,唯獨待在戲臺子下的那個錯誤,錯誤總會做出更多更多的錯誤,不管在哪裏,不管面對誰——他逃不開——

【你就和我一樣。】

【你會成為我。】

白霧翻卷,如同升騰的火焰,它洶湧而來、跳動熾烈、逐漸變燙變紅、化作能抓住他的爪牙——

像被血染紅的雪地。

白霧變成了紅影,追趕他。

賤女人的大笑融化在赤紅的煞氣裏,他狼狽地往前跑,跑,摔倒,起來,跑,再快一點,摔倒,手腳並用地爬——

不能被抓住。

賤女人在紅影裏,大笑聲在紅影裏,他這雙眼睛見過的最恐怖的東西也在紅影裏——

千萬、絕對、不要被抓住。

他想藏去黑漆漆的陰影裏——小胡同、地下室、巷尾的垃圾桶,哪裏都好——

砰砰聲在耳邊炸響,既像是哪裏放出的煙花,也像是他快到極限的心跳。

逃,逃,要逃……他最害怕的……

一根紅指甲點上肩膀。

他轉頭,滴著鮮血與屍泥的嫁娘在煞氣裏擡手。

紅衣的嫁娘緩緩掀開蓋頭,她蓋頭下的嘴角在笑……

【孩子,你和我一樣。】

——他猛地驚醒,操場上沸沸揚揚的喊叫聲闖入耳朵,驅散了夢裏嘭嘭亂撞的煙花與心跳。

是藍天白雲,不是白霧紅影,他剛才只是睡在學校操場邊的看臺上。

小鬥笠急急地抓緊了臉上白色的棒球帽——差點就掉下去,呼。

他把帽子扣好,確保臉重新擋住了,又從口袋裏掏出洛安前幾天給他送的防曬口罩,仔細戴好。

正值夏日,今天學校的太陽光太強太強,他還在無歸境的體感溫度裏,就想趁機曬曬太陽取暖,可又覺得陽光刺眼,所以把帽子拿下蓋在了臉上……蓋著蓋著,就躺在看臺上睡著了。

近日警覺性實在下降了不少。

但,唔,看看操場上那些沒心沒肺享受體育課自由活動的小鬼吧,他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了好幾天,一點點的懈怠也是沒辦法的。

小鬥笠拍拍運動服上沾著的灰,這套白色的運動服是姐姐買給他的禮物,可別弄臟了……

“餵,偷懶精,睡醒了?”

小鬥笠拍灰的動作一僵。

——安洛洛正坐在他身邊,她一只手托著臉,嘴巴裏叼著一根棍子,翹了一個二郎腿,脖子旁邊的衣領被亂七八糟地扯亂了,掛出一枚長長的帶子。

如果不看那帶子盡頭連著的毛線卡套與裏面的飯卡,這位一年級小朋友表現出的氣場,十足流氓……又或者,符合她心目中的“大佬”。

“體育老師讓你自由活動,沒讓你躲在這裏偷懶睡覺吧。”她叼著小木棍,咧開小虎牙,“上課開小差,被我抓到了吧,你完了!”

任何一部校園劇裏,不良混混搭訕溫良好同學基本都是這個臺詞。

但小鬥笠沒想別的,他只是迅速抓住了弱點還擊:“你翹著二郎腿學痞子叼著木簽子,我要告訴你爸爸。”

安洛洛:“……”

安洛洛趕緊坐直了,“呸”一聲吐掉嘴裏的小木棍:“這是冰棒!小賣部的汽水冰棒!才不是什麽不良習慣,我只是剛剛吃完這根冰棒,正準備找地方扔掉!”

哦,小鬥笠環視自己周圍一圈,這是離操場最高最遠的一階角落,沒有人,也沒有器械。

光禿禿的看臺,地上還有幾道未維修的磚縫,縫裏長著光禿禿的草。

安洛洛狐疑地盯著他:“你看什麽?”

“看這裏有沒有扔冰棍的垃圾桶。沒有,那你來幹什麽?”

“……”

安洛洛深深吸氣,再深深呼氣。

她今天紮了一束格外元氣的高馬尾,顱頂戴著一只格外漂亮的冰糖葫蘆狀發卡——所以,盡管她很想抓頭發,但還是忍住了。

安洛洛憋著氣道:“不是你早讀時給我丟小紙條,約我單獨聊聊嗎?”

看她的表現,應該是沒看見他剛才摘帽子時的臉。

小鬥笠暗自松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我是指午休的時候,等你在食堂和朋友吃完飯有空了……而不是現在。”

安洛洛看了眼自己的智能手表:“現在離響午休鈴去食堂也只剩半小時了。”

“體育課也是課,夏季運動會快開始報名了,我以為你要忙著找體育老師表現……”

“我?忙著找老師表現?”體育委員相當自信地咧開嘴,“你面前的可是蟬聯全市兒童組馬拉松三年的冠軍選手,還怕不會被推舉參加學校運動會嗎?”

她拍拍胸脯:“你等著瞧,今年有幾個運動項目,我就能拿幾枚金牌回來!”

我可見不到,洛安說過,再過幾天,就到了我能回到正確時間的時機了。

“哼哼,到時候你就準備吧,拿出最最最誠懇的態度,我才會勉強考慮原諒你,然後收了你當小弟……”

“安洛洛。”小鬥笠打斷她:“你一直這麽傻嗎?”

——或許是因為剛才那個內容混亂又模糊的噩夢,又或許是因為“幾天後”的截止日期,他說這話時口吻相當惡劣。

“反正不到幾天我就能徹底消失”,小鬥笠甚至升起一點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每次他看著這個女孩與那人相似的明艷五官,看著這個女孩真正明亮溫暖的茶色眼睛……總忍不住,心裏那口惡氣。

誰讓他是賤女人的孩子。天生就不是好東西。

可再次被懟的安洛洛卻沒有炸毛。她頗為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難道你,”她說,非常關心,“你剛才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嗎?”

小鬥笠:“……”

直覺敏銳,腦袋聰明,又可以輕輕松松地裝傻扮乖不聰明……真是特別特別討厭的小女孩,他想,沮喪地再次揮散心底的惡氣。

“對不起,”他說,“你是一個聰明又厲害的好人,我為我說的話道歉,剛才只是心情有點差?”

“什麽事能讓你這種家夥感到糟心?”安洛洛升起了鬥志:“告訴我唄,我可是全校最強的老大!”

要重覆一千次你才能明白嗎,我不想當你的小弟。

……再這樣鬥嘴下去沒完沒了,小鬥笠說:“你還記得嗎,前幾天,我們做了一個相同的噩夢。”

“一場奇怪的生日派對。唯一的裝飾是頭頂上鮮紅的橫幅……寫著很黑的毛筆字,還有兩個巨大的×。”

哦。

安洛洛撓撓臉:“好幾天前的夢了,夢就是夢唄……怎麽了?”

作為一個生活超級充實豐富的小朋友,安洛洛已經完全把稀奇古怪的夢拋在腦後,更別提那個夢在她的記憶裏已經模糊不清,她連自己具體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忘了——

就像剛才從看臺上驚醒的小鬥笠。

小鬥笠來自“父母雙全,主母康健,姐姐上學堂”的時間點,他理應沒經歷過“主母病逝”“雙親犧牲”“被姐姐趕出無歸境”,而洛安與洛梓琪這段時間也若有若無地在他面前遮掩了這些——

可夢裏的他的視角,卻詭異地與那個長大的自己重合了。

一開始自己只是個幾歲的孩子,遠遠望著一個賤女人。

但卻看到了很多、很多、混亂又可怕的……未來?

夢裏的他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麽,也知道未來將會發生什麽。

——一覺醒來後,記憶卻迅速流逝模糊,小鬥笠很快就回到了和同齡小孩鬥嘴的輕松心態裏,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這是異常的。

小鬥笠或許記不清夢裏那些想法了,但賤女人足以令他把警惕心提到最高——他小小的人生裏,賤女人就是頭頂那片最可怕的陰影。

小鬥笠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

“你還記得,我們在那個夢裏,生日派對的尾聲,突然冒出了鮮紅鮮紅的煞氣嗎?”

他整理著思緒:“那是個高大的紅影……”

“是啊,我當然記得,高高大大的紅影追著我們到處跑,揚著長長的指甲想把我們吃掉,身上的衣服很奇怪,像是某種古裝?”

安洛洛仔細想了想,還真別說,她對那個夢的開頭、細節乃至大體內容的記憶都模糊了,卻還能記起那個夢是如何收尾的。

翻卷而來,如火如霧蓋下的紅影。

那場面太可怕,追得她哇哇大哭……直接在床上哭醒了,然後爸爸媽媽相繼趕來哄她……她哄著哄著又睡著,但當時還想對他們說……如果不是哭完的後勁太厲害,一個勁抽鼻子的話,她還想說……

【爸爸媽媽,我可沒有那麽沒用地逃走,夢裏的我也很厲害,雖然不敢回頭一直哭,但我牽住了兩個小孩,保護著他們一起離開了可怕紅影的魔爪……其中一個是戴著白色棒球帽的討厭小鬼,這一趟下來他肯定要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另外一個是生日派對的小主人公,我新交到的好朋友,她……】

……她?

安洛洛瞪大了眼。

“餵,你還記得,夢裏有第三個小孩嗎?”

小鬥笠楞了楞。

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在他腦中閃過。

“是……生日派對的主人公?好像……我記得是個小女孩,比我們兩個都要小一點……”他費力地回憶,“是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孩,脾氣很好……”

“不,”安洛洛嚴肅地打斷他,“是個愛吃垃圾食品的小胖妞,一見面就吼我,性格特差。”

小鬥笠:“……”

小鬥笠:“我覺得不是。我模糊記得我誇了她漂亮,誇讚的心態還很誠懇……我很少這樣誇讚別人。”

就連母親那張全無歸境公認“清艷似妖”的臉,他也沒誇過“漂亮”啊。

安洛洛翻了個白眼:“我還記得她沖你臉紅呢,這誇讚一定是你為了打探情報特意討好她說的瞎話,不要臉!”

小鬥笠:“……”

好吧,這聽上去也像是他的作風。

小鬥笠便退讓了一步:“你記得這麽清楚,那你記得她具體長什麽樣嗎?她做了自我介紹吧?年齡?姓名?”

安洛洛左右晃晃腦袋,馬尾辮就像一枚搖擺不定的小問號。

“我不記得了……很奇怪,我努力去回憶,能記起她是個比我矮比我小的小胖妞,愛發脾氣,剛出現時還在吸可樂吃爆米花……但是我不記得……她自我介紹時說的名字……”

【你們好,我叫安——】

後面的話語,交談,滋啦滋啦,仿佛消沒在壞損的磁帶裏。

“安?那個小女孩好像姓安?”

安洛洛用力地想啊想,雙眉緊皺,兩只小手摁住了自己的劉海,仿佛在擴大超能力腦電波:“我記得她姓安——她是個小暴脾氣,跟我吵了好幾場架——她——對了對了,她很討厭她的爸爸媽媽,他們沒人出現在她的生日派對上!”

她興奮地擡起頭,卻對上小鬥笠略顯無語的眼神。

“……怎麽了?這不是一個很重要很獨特的特征嗎?”

是嗎?獨特?

小鬥笠冷靜道:“難道不是所有小孩都討厭他們的爸爸媽媽嗎?”

安洛洛:“……什麽?為什麽要討厭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他們相互瞪了好一會兒,從彼此的眼神中得出了答案——誰也說服不了誰。

“爸爸媽媽全世界最好”與“爸爸媽媽最好一起死”,這兩位小朋友的家庭環境與成長理念放在一起,幾乎是兩個世界觀的碰撞。

彗星撞地球,巖漿燒大海。

一年級的小屁孩哪裏懂什麽求同存異。

最終,小鬥笠先退一步,他擺了擺手。

“算了,我們就只抓住可靠的線索吧,那是個體型略胖、歲數較小的女孩,最近剛過生日,姓氏是安……”

安洛洛:“等等,你總結這些幹嘛?那就是一個出現在夢裏的小孩,她和我們一樣出現在一場生日派對裏——”

她突然沒聲了,眼睛慢慢瞪大。

“……她和我們不一樣,她是派對的‘主人公’,我們才是邀請來的‘客人’?”

沒錯。

一場生日派對,“客人”不過是陪襯。

他是陪襯,安洛洛是陪襯,只有那個怎麽也想不起面容與全名的小女孩……

她是,最中心的,“主人公”。

那是她的派對,她的生日,最後突然出現的可怕紅影,也是……

安洛洛喃喃:“主要對著那個小女孩。”

小鬥笠點頭:“所以,我認為,你和我參加的那場‘生日派對’,還有這幾天我們晚上睡不好,做的亂七八糟的夢……你也做過了,對吧?夢裏不管什麽內容,末尾是不是總會有一道紅影?”

安洛洛打了個寒顫。

“你的意思是……”

“對。我們一起做的那個噩夢,我們各自做的噩夢,都與那個小女孩息息相關。”

小鬥笠慢慢地說:“不管她發生了什麽,遭遇了什麽——我們被她牽扯到危險中了,有一抹紅色的影子,將我們與她共同視作目標。”

安洛洛震驚又茫然,小鬥笠的推測聽上去太合理了。

但,這麽合理、明顯的事……她應該也早早察覺才對啊?

為什麽,這段時間,每一次噩夢醒來……她卻飄忽忽地,完全不當一回事,就睡了過去?

普通小孩做個噩夢然後拋到腦後,這似乎沒什麽大不了。

但安洛洛不一樣。她一直自豪於自己和媽媽一樣敏銳的直覺,以前在夢裏也能清醒意識“我在做夢”,她不該無視這頻繁的異常。

這不正常。

“有東西迷惑了我們,”她慢吞吞道,“有人在做手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們該怎麽查清楚……”

小鬥笠又指了指彼此。

“你和我,我們存在於現實,是活生生的人,那麽夢裏的第三個小孩,也有可能存在於現實,對吧?我們知道她大概的年齡、體型、最近剛過了生日,還知道她的姓氏……”

他總結道:“我認為,我們應該找到她。現實的她。”

——如果真的和他猜測的一樣,那個小女孩,正遭受著現實中某個強大怨鬼的窺視。紅影……煞氣……白霧……

其實小鬥笠今天丟紙條給安洛洛,要找她聊聊,只是想查探一點那個模糊的“派對主人公”的信息,他還覺得這件事不算要緊,等到中午下課再說。

可現在,他五分鐘前才在看臺上又做了那麽一個夢……

白霧變為紅影,賤女人融化在鋪天蓋地的煞氣裏。

他很難不聯想到別的東西。

紅海,幽潭,血池。

無歸境。

……不管是哪種妖魔盯上了那個舉辦派對的小女孩,它,以及她,絕對和無歸境有著不可磨滅的關系。

“我明白了,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遭受可怕的妖魔威脅……”安洛洛戳開智能手表,“我們應該立刻告訴爸爸,讓爸爸去救她!”

——小鬥笠迅速摁住了她的手腕。

他說:“不行。”

“為什麽不行,我覺得你的推論很有道理,有個無辜的小女孩正——”

“不行。”

當然不行。

小鬥笠盯著安洛洛寫滿擔憂與緊張的眼睛,心裏第無數次嘆息。

有個無辜的小女孩正遭受威脅……那又怎樣?

他漠然地想,死多少個無辜小孩,又和我、你有什麽關系?

小鬥笠來自無歸境的某個冬天,母親還在瘋笑,父親還在掌權,主母還在囑咐女兒上學多穿衣,他只學會了拿著銅剪刀做一個合格的“清理工具”,不會寫字不會讀書,甚至還沒有師父、姓名或未婚妻。

他不懂書上寫的任何一條大道理,只懂得剪下腦袋掏空血。

他會無害地穿上現代的衣服,在學校裏普通地上下學,只是因為他信賴、服從未來的那個自己——這時代沒有無歸境裏那個“姐姐”,他最親近的就是自己,而他最熟悉的親近方式就是“服從”。

但要他自己判斷?

這時候的小鬥笠,絕不會為了“拯救無辜小孩的性命”做出任何行動,任何行動都有暴露自己、牽連安洛洛安危的可能性。

所以,從一開始,他對安洛洛提出“找到那個小女孩”……

“她牽連了我們。”小鬥笠冷冷地說,“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邀請我們參加生日派對,也不明白我們兩個與她之間存在哪種隱藏的聯系——但我知道,是她牽連了我們,我們才會被那團恐怖的紅影盯上。”

所以,他不想請求未來的自己從“覆活計劃”“平行世界回歸”等課題中專門騰出空閑、精力,來“拯救一個無辜的生命”。

“我們只需要先找到那個女孩是誰,在哪裏,得到情報,默默觀察……僅此而已。”

當然不,得到情報後,我就可以暗地找機會,去解決她。

以免她繼續牽連到你的安全。

他固執地摁著安洛洛的手腕:“不可以告訴你爸爸。”

安洛洛擰著眉看他。

她完全不明白,這個小鬼為什麽這麽——冷漠——異常——可惡?

無辜的小孩當然要救,她要做一個強大的人,強大的人可不會見死不救?

安洛洛討厭這小鬼,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嘲諷她——她討厭他,因為這個小鬼身上到處都是缺點,觀念扭曲詭異又涼薄,肯定是個超級小壞蛋——但自己心底竟然還忍不住想親近他,有時能莫名地理解他。

如果這是前段時間,他們倆剛剛見面,她聽見他這樣說話,肯定要毫不客氣地反駁回去,呵斥他是個討人厭的壞孩子。

但安洛洛已經和他混熟了一點。

她多少知道,他很聰明,也很固執,僅僅是口頭上的反對或辱罵,動搖不了他的行為。

如果她在這時翻臉吵架,他肯定再也不會對她說那個小女孩和噩夢的事,背地裏偷偷查清楚了,然後……

嘁。

安洛洛想,我比他更聰明,更厲害,看我的。

她清清嗓子。

“我明白了,那就只調查,不動作,絕對不告訴爸爸。如果你只想要調查情報,我覺得……”

她戳開智能手表的聯系列表:“我們應該找我媽媽。”

小鬥笠下意識覺得不對:“你媽媽?她……是,的確也神通廣大,估計有不少關系能用……但你爸爸不會知道……”

“不會。”

安洛洛瞪他一眼:“你以為全世界的爸爸媽媽都會互相說真話嗎?我家爸爸媽媽從來都是互相說瞎話的!”

小鬥笠:“……”

小鬥笠運用了一下自己貧瘠的家庭經驗:家主和主母,關系再親近,也不可能交流談論彼此公務的內容——家主不會知道中饋的細節,主母不會知道洛家的決策。

也對。

更何況,那個女人是家主,未來的自己絕對無權過問她的工作內容……

他點了頭:“好吧。那就找你媽媽做調查。”

——“……呃,洛洛寶貝?”

電話很快接通了,媽咪的聲音從手表裏傳來,背景音很安靜。

“嗨,洛洛寶貝,怎麽……”

“媽咪!媽咪!我要委托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絕對不能告訴爸爸哦!”

安各:“……”

安各抓著方向盤,慢慢轉頭,看了一眼副駕駛的老婆。

手機連著車載藍牙,藍牙接通外放的音響,音響在車廂裏隆隆回響。

“絕對——絕對不能告訴爸爸!”

安各:“啊……噢……”

她緩緩伸手,想把外放變成耳機模式。

洛安看了她一眼。

很淡,很涼。

那眼神裏的威壓比音響裏女兒的叫聲更大。

安各:“……”

安各縮回了手。

“好的,媽咪不告訴爸爸……洛洛寶貝趕緊說吧。”

爸爸等著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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