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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十二課 做日常任務時清理東西總是最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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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十二課 做日常任務時清理東西總是最麻煩的

無歸境洛家, 每隔三月便會開展族會,共同討論一些重要的問題。

與安家不同,洛家的族會並不討論財富高低、增強名聲、土地分割等等世俗家族看重的東西, 他們同樣不會以各種各樣的血緣關系、性別差異、長幼高低來制定彼此之間的規矩。

很簡單, 家主,家主的伴侶,嫡系繼承人,只有這金字塔般的三層。

三層下面便是偌大旁系分支,包括仆從甚至寵物。

——這些人共同組成了玄門第一族,卻也與名聲響亮、掌管“玄學界第一大門派”的戚家不同, 無歸境洛家保持著一致的低調,與不可思議的“團結性”。

他們守在無歸境裏, 世世代代, 矛頭一致對外——即使有短暫的爭權動亂, 也不會令外人有機會窺探。

哪怕破爛如白鬥笠, 他也從未像某只叛逆豹豹那樣想過“給封建家族丟一個火箭筒”,他只是把“所有人一起死”訂為理想, 但並不想要“毀滅洛家”。

白鬥笠小朋友所做的“日常清理”無疑是維護家族,對洛家本身其實沒什麽怨言。

因為這是無歸境。

他自誕生起便在高山雲霧中行走,日不出便作,日落下未息, 他熟悉春夏秋冬裏每一顆露水每一絲空氣的變化,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這是無歸境。

洛家必須鎮守在這裏, 一代代清理維護,生生不息。

玄妙的使命感刻在洛家人的骨子裏, 正如同代代家主都將死於斬妖除魔的道路,他們無悔無怨, 似乎順應著天道讓自己償還著某種東西。

所以,洛家的權力結構,其實很簡單。

除開金字塔上的三層,家主、家主伴侶、繼承人——其餘洛家人中間該如何施行禮儀,遵守規矩呢?

那便是“能力”。

作為玄學界第一玄門的子弟,作為血管裏便湧動著天賦的人,作為一個註定要斬妖除魔、走在正道路上的天師預備役……

評判族中地位高低,制定尊卑規矩的準線,大多圍繞著“能力”。

閱歷,學識,經驗,天賦,這些決定了洛家人的地位。

做丫鬟打水的人或許是某位旁支的親妹妹,做小姐畫畫的人或許不過是奴仆的孩子——

相對其他豪門大族,這其實很公平。

只不過,在玄學界,“能力高低”實在太與“血緣聯系”掛鉤,家主的子嗣就是更可能比旁支的子嗣強,所以不管其餘洛家人之間再怎麽“平等競爭”,洛家傳承幾乎是順著一條嫡系下去,沒什麽爭議。

不過繼承權與男女無關,只認家主嫡系血親。

否則,白鬥笠小朋友作為這一代家主唯一的“兒子”,再怎麽破爛精神病,也該眾星捧月被拱立在中心,和身為女孩的洛梓琪打擂臺……

但也可能是因為,那些人從未將他看作“兒子”?誰會把地位低如看門犬的陰暗小孩看作“家主兒子”?

好吧,他本尊也不是很在乎“兒子”這種身份,他只要能抓著“弟弟”身份就好啦。

點著長生油燈的宗祠內,白鬥笠小朋友悄悄繞開人群,從角落裏拖出的蒲團上坐下,再次伸手壓低了自己的鬥笠。

他不喜歡和陌生人多交流,每隔三月便要依據卦相舉行的族會對其餘人是能瞻仰家族核心人物的機會,對旁支子弟而言更是個見世面、拓人脈、交朋友的好機會,可對他而言……

對他而言,這地方又吵又煩又臟亂,還不如抓把飼料上山餵野雞。

尤其是最近的族會。

穿過面紗,白鬥笠小朋友的眼睛靜靜地落到不遠處,一個洋洋得意的男人臉上。

家主和姐姐正坐在最中心的蒲團,而那男人正對著他們,坐姿狂放,盡顯傲慢。

洛梓琪今年不過是未滿十歲的幼童,可男人衣冠不整,甚至對她扯了扯腰帶,翻出一角裏衣來。

——在極為重視規矩的洛家,他的行為是大不敬。

哪怕放在現代,來開會時對著幾歲的小女孩敞著外衣耷拉著褲腰帶,也很過分吧?

可周圍沒人發出聲討,家主沈著臉瞪著男人,卻沒有呵斥他。

很簡單。那男人很強,據說已經修煉成了僅次於家主的強大天師。

……是,當然。地位、血緣、繼承權,再如何也不可能永遠凝固,更何況是無比在乎“能力”的洛家。

洛家人或許不在意土地、金錢、俗世權柄,但如果是掌握無歸境、掌握洛家的權力——

當旁支出現了能力遠超家主繼承人的子嗣,所有洛家人也默許對方、甚至期許對方奪過家主繼承人的地位。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倘若家主的孩子在繼承權爭奪中死在了他面前,那家主也無權為幼子發喪哀悼,反而要恭喜兇手,將其視為親子,為對方親手完成傳承儀式——

因為弱者不配掌控洛家,任何一方輸了繼承權爭奪後被殺死,都會被洛家人視為“天命註定”。

……天命。

天道冥冥中規劃好的東西。

白鬥笠討厭這個東西,比冬天沒有柴火的舊廂房還要討厭,比那頭只知道沖自己齜牙咧嘴的看門犬還要討厭——

如果不是他太討厭“天命”,就不會數次忍過那幾欲懾人魂魄的寒冷,也依舊要鮮活地出現在第二天早晨。

他完全不覺得“活著”是個好事情,他的體質和天賦死掉之後絕對會變得更強更強,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大家一起和自己變成死人,然後安靜和諧地生活在棺材裏——

可天命說他註定早夭化鬼。

他便……偏偏不想那麽早死。

膝蓋上的冷意又竄進骨頭,他瞇了瞇眼,移開盯著中心那男人的目光,在袖子裏偷偷握緊了小暖爐,又去看姐姐。

看姐姐總能讓難捱的寒冷變得暖和一點。

姐姐……正肅著臉坐在家主身後,嘴唇隱隱發白。

得意的男人正在對家主說什麽,他又把衣服刻意地扯亂了一點,沖著姐姐吹了聲口哨。

那並非出自對孩童的“興趣”。

那是競爭者滿含針對心的“羞辱”,異常直白。

姐姐氣得拳頭都攥緊了。

她還年幼,也未掌權,厭惡、震驚和被挑釁出的惱怒,每個成人都看得見。

……白鬥笠小朋友也看得見。

他甚至能看見,那幫長身玉立、面色溫和圍攏著姐姐的人,心裏要麽在搖頭嘆息,要麽在嘲諷冷笑。

【稚嫩】

【愚蠢】

【能力低……】

【還不夠成器。】

……幾歲的孩子,要成什麽器?

白鬥笠小朋友的心裏並沒有生出這樣的疑惑與反問,總結出“無歸境洛家同樣在向腐朽的道路走下坡”的核心——

作為一個同樣只有幾歲的孩子,沒接受過繼承人教育、沒接觸過任何人情往來、所有閱歷只限於血腥的‘日常清理’的他,無法分析這麽覆雜的人心。

盡管這些眾人歷經千帆也參不透的覆雜人心,自出生起,便坦然在他眼中打開全部。

他看見了。

他知道了。

他不傻,不癡,不怨憤。

他只是……

“大家好吵。”

白鬥笠小朋友拔出了自己巨大的銅剪刀:“如果不能好好討論問題,那還是和我一起變成死人吧?”

安靜。

縫上嘴巴,挖掉眼睛,剪掉所有雜亂的塞滿欲望算計的心思——大家一起回歸最和諧的安靜,不好嗎?

大家一起變成死人,就不會吵到我的眼睛了。

你們死掉之後我再去死,就不會是“天命早夭”了。

他僅僅是這樣想的。很平靜。

——他手上的動作也同樣平靜,剪刀一閃,就像在剪斷衣服上多餘的線頭,血花蝴蝶振翅般在宗祠的石磚上撲出軌跡。

持剪人穩定,沈著,白鬥笠下的面紗甚至沒被風晃動。

洛梓琪剛回過頭,那具被穿透喉嚨的屍體就倒了地。

“安靜。”

小白鬥笠從屍體破碎的喉嚨上拔出自己的銅剪刀,乖乖巧巧地再次伸手舉起——

“大家一起變成死人,好嗎?”

——當然不可能安靜,周圍的洛家人撲了上來,符咒法器頻出,但剪刀依舊蝴蝶般轉過他們的脖子。

“哢嚓”“哢嚓”“哢嚓”。

伴隨著腦袋落地的“咚”“咚”“咚”。

他不畫符,不念咒,不懂任何玄奧法術——只是采取最直白有效的方式,切掉對方的脖子而已。

很簡單啊。比上山抓野雞簡單多了。

白鬥笠小朋友不過是洛家的清理工具,因為他不是天師,沒有能力,不被允許受教育,從未學過任何玄學道術,絕不可能走上斬妖除魔的正道路途,被認可被憧憬——所以他在洛家人眼裏比看門犬還愚鈍,是整座無歸境最低等最無能最要守規矩的仆從——

可他也是一把,極為優秀的“清理工具”。

剪刀?柴刀?亦或者任何一把鋒利的兇器?

洛梓琪僵直地坐在蒲團上,眼睜睜看著角落裏的小白鬥笠把那片區域變成鮮紅鮮紅的血池。

她沒有制止。她不敢制止。

因為這把兇器是最優秀的工具,最優秀的工具只會掌握在……

“做得好。”

家主撣撣袖子,從蒲團上站起,無視了對面男人驟然慘白的臉色。

支持他奪繼承權、暗地謀劃殺死洛梓琪的那些附庸就在剛才的五分鐘內接連變成屍體,再得意的人也無法得意。

家主揮袖熄滅了一旁的長命燈,在裊裊煙霧中看向站在血泊裏的小白鬥笠。

他只簡單道:“任務完成,下去吧。”

後者點點頭,扛起剪刀,開開心心地轉向宗祠門口。

今日的清理任務終於全部做完了——啊,他最討厭每隔三月必須來和這麽多人打交道的地方做清理了,但是有姐姐在就很好,有小暖爐在也很好!

今天也是日常又開心的一天……飯團還沒吃,等回家了再換上幹凈衣服吃吧,姐姐的熱飯團要認真享用才行……

小白鬥笠腳步輕快,扛著剪刀一步步往自己那間陰冷又潮濕的小廂房走去。

既沒有理睬家主眼底的覆雜,也沒有理睬宗祠裏剩餘洛家人的尖叫、嚎哭與咒罵。

他潔白的袍角拖過長長的紅色,一路滑出宗祠外的雪地。

不知道是血,還是非人之物獵食之後滑行回洞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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