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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十五課 夢境裏預示的東西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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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十五課 夢境裏預示的東西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

安洛洛做了一個夢。

說來奇怪, 以她的天賦,哪怕沒經過系統訓練,達不到洛安那種“能精準控制自身節律”的級別, 也能在做夢時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夢中……

一開始, 她的確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大巴車上枕著媽媽睡著了,這是一個夢境。

夢裏一片祥和,暖暖的風,灑滿陽光的草地,而她是一只趴伏在地曬太陽的小老虎。

肚皮的毛時不時被一縷暖意吹過, 那陣風無害又調皮,揉得肚子癢癢的, 安洛洛甚至能模糊感覺出, 那是現實裏的媽媽捉弄她的手。

肯定是報覆她今早摸她肚皮, 哼, 小氣鬼媽媽。

但是太困了,懶得起來理她, 再睡一會兒吧。

反正,入睡環境很安全——爸爸媽媽都在我旁邊。

她張開虎牙,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正打算趴在草地上進入深度睡眠……

突然, 瞬間。

安洛洛就丟失了自己那天生自帶的“察覺”。

她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做夢, 自己之前正在祥和的環境裏曬太陽,做一只無憂無慮的老虎崽崽……

如同每個正常的、普通的、弱小的人類。

她迷迷糊糊、毫無防備地被牽引去到了某個地方, 不知那是哪裏,不知自己為何而來。

五感仿佛被海水塞住, 她最重視的視覺近乎降至零,看什麽都像是眺望今天早晨那扇濃黑的窗戶——而安洛洛甚至沒有對此升起任何恐慌情緒,她被遮蔽住了所有清晰的思考能力。

就只是,夢游般往前走。

大山,溪流,小徑深處……

走著走著,安洛洛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

白色長衫,白色鬥笠,手裏提著一把大大的銅剪刀。

滴血的剪刀。

安洛洛沒有產生“疑惑”“猶豫”“畏懼”或“警惕”,就那麽直直地走了過去。

有什麽好害怕的呢?反正,那個人影……

走近了,一比,人影的個頭還不到七歲的她肩膀呢。

頂多四歲……五歲……六歲?反正不會比她年紀更大了。

安洛洛在白衣人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對方。

不過,正如之前所說,安洛洛此時並沒有清晰的思考能力,但她本能地揚起腦袋、拍拍胸口——

安洛洛開口道:“你好呀,小朋友,你可以叫我洛洛姐姐。”

人影歪了歪頭。

“你是誰?”

那是個小男孩的聲音。至多六七歲。

白鬥笠下還罩著一層白面紗,安洛洛看不清男孩具體的面容。

我是誰?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見到這個家夥?

完全陷入夢裏的安洛洛當然是回答不了的,她只是再次驕傲地顯擺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比如,伸手啪一聲摁向對方的頭——沒揉到細軟的頭發,只摸到了鬥笠。

“叫我洛洛姐姐!”

“……”

男孩沒再說話,他輕輕動了動。

“哢”一聲——安靜又迅速的皮肉撕扯聲,那把巨大的銅剪刀,直接剪斷了安洛洛碰他的手。

安洛洛……楞住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掉在地上的手。

一片混沌中,她模糊認為,對方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不是……怎麽……?

沒有恐懼,沒有疼痛,她只是很疑惑。

就像是看到動畫片裏一直追著老鼠跑的那只貓,真的把老鼠吃了下去。

安洛洛籠罩在某種極其不真實的幻覺中,所以她指著自己被剪掉的手,仿佛指著卡通片裏的道具,用“你碰掉了我作業本”的口氣說:“你怎麽能這樣呢!太突然了!而且很沒有禮貌!”

白衣男孩被問得楞住了,他盯著她明亮的眼睛沈默了幾秒,便彎下腰,撿起了那只斷手。

然後他在那只手上畫了幾筆符,“哢”一聲,又捏著她的手腕給她接回去了。

就仿佛那真的是卡通道具,粘上強力膠就能“一鍵覆原”似的。

安洛洛沒有絲毫違和感,她甩了甩自己恢覆如初的小手,氣沖沖地指著他:“沒禮貌!”

“對不起,”男孩說,與手裏的剪刀不同,他的語氣非常無害,“剛才你碰了我的鬥笠,我還以為你要殺掉我。”

“我為什麽要殺掉你?”安洛洛更氣憤了,她訓斥道:“你真沒禮貌,你爸爸媽媽沒教過你嗎,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剪別人手,你這個壞小孩!”

白衣男孩沈默了很久。

然後他慢慢地說:“父親認為我是他的恥辱……而母親認為我是她的枷鎖。”

“所以我想我沒有‘爸爸媽媽’這種東西。我只有一個姐姐,她是個好人,但她不經常和我說話,也沒怎麽教過我……所以你真的不想殺掉我嗎?沒關系,這很正常,姐姐也很想殺掉我的。”

這一點也不正常——如果安洛洛清醒著,大概會這樣反駁。

但夢裏的她繼續沈浸在那種“被潛意識裏絕對信任的人攻擊了”的憤怒裏,她只沖他大聲嚷嚷著強調:“那當然了,我幹嘛殺你,我又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那為什麽要追來見我?”

“我哪裏——”

“你進了山,順著溪流,跟著我的腳步來林深處找我。”

男孩踮起腳尖,突然扶上了她的肩膀。

鬥笠下的白面紗,貼近了安洛洛的臉。

極相似又極相反。

兩抹茶色隔著白紗撞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不認識我,”他輕輕地問,“為什麽你和我,有著一樣的眼睛呢?”

“我還以為這世上……只有我。”

——“吱嘭!!”

響亮的剎車聲在耳邊炸響,安洛洛小朋友深吸一口氣,“嗷”地一聲從毯子裏蹦了起來,腦袋差一點就撞到了前座靠背。

一只手及時墊住了她的額頭。

“哎呦起慢點慢點,沒事啊寶貝,不過是大巴車司機在這個站點停車有點急……”

“洛洛睡醒了?喝口水吧。”

爸爸媽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安洛洛揉著眼睛看過去。

媽媽正關切地看著她,而爸爸收回了之前墊她額頭做緩沖的手,正旋開保溫桶倒茶。

唔……

“怎麽啦?睡傻了?”

安洛洛懵懵地看著他們,好一會兒後,才茫然地搖搖頭。

“媽媽,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安各本想開玩笑逗她的,仔細打量了一下女兒的神情又改口,“怎麽啦洛洛寶貝,是噩夢嗎?”

……是噩夢嗎?

“我記不清了……”

但是,並不害怕。一點也不。

安洛洛又揉了揉自己的茶色眼睛:“就是,有點點難過……”

像是從時空中遙遙一瞥,見到了一抹很令人難過的影子。

她還在琢磨自己的心情,頭頂突然一壓,是媽媽摁住她的小腦袋,揉亂了她的頭發。

“小朋友就別想這麽沈重的事啦,”她輕快道,“一個夢而已嘛,洛洛寶貝別皺眉,不怕不怕。”

……我才不怕呢,都說了只是有點難過……別揉我腦袋了!你要把我的小辮子揉散了!

安洛洛瞪向媽媽,還沒開口,便被爸爸遞來的熱茶打斷了。

“喝點吧。”爸爸的安撫比媽媽沈穩多了,“不管那是什麽噩夢,洛洛,不會成真的。”

唔。

安洛洛立刻就徹底放松了,她接過杯子喝完了一整杯熱茶,又對上爸爸平靜的茶色眼睛,突然有點怪怪的。

“爸爸……我手腕有點疼。”

“睡覺時壓到了?”

爸爸低頭檢查了一下她的手腕:“沒有問題,洛洛,骨骼和皮膚都沒有。”

“啊……現在不疼了……剛才突然疼了一下……”

安洛洛也知道,經過爸爸眼睛的“檢查”,自己身上不會有遺漏問題的。

所以得到確認後,她望著微微皺起眉的媽媽又編了個借口:“可能是我被剎車聲弄醒的時候,手腕咯到了安全帶吧……”

媽媽便松開眉,又把安洛洛的小手拉過去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當然是沒問題的——安洛洛只是在夢裏遺留的幻痛。

媽媽檢查完後明顯松了口氣,就開始嚇她:

“都讓你別報名這種又擠又晃還顛簸的大巴車了,你看你這一身細皮嫩肉,嘖嘖,如果大巴出了什麽事大家不得不去大山生存,乘客們第一個把你吃掉……”

安洛洛:“媽媽你說話小聲一點,別讓其他乘客聽見。”

哪裏有坐在車裏編排其他人是食人魔的。

“放心放心,他們聽不見,”媽媽卻說,“之前你睡覺時下了不少乘客,現在後座除了我們也沒別人了。”

——安洛洛小朋友非要報名坐大巴車也就是小孩子圖新鮮,習慣了高檔越野車與直升專機,她坐上擠擠的大巴被晃了三十分鐘,就有點昏昏欲睡、精力不濟了。

畢竟,再怎麽厲害,安洛洛也是在早晨醒過一回,感受到了那座旅館與大陣的邪氣,和安詳睡到八點多才起床的媽媽不同……

結果忍著顛簸,曬著十點多的太陽,靠在媽媽身上,她很快就又進入了夢鄉。

安各雖然為了女兒的興趣才報名了大巴車旅游團,但也不可能真的投身“團體旅游”,為了趕行程硬把睡得正香的女兒推醒,再拉扯她下車。

反正,她也清楚,女兒坐上這輛大巴車不是為了“旅游團”,而是為了這家旅游團做宣傳時寫在傳單上的項目,“山谷漂流賽”。

據說是所有乘客抽簽分組,五個人一只橡皮艇,分組比賽看誰能先到終點,導游還介紹說一趟路線漂下來能漂遍綠山溪流……

別管這比賽是不是真的那麽刺激,女兒眼裏的“想玩想玩超想玩”,就足以安各掏錢、半道進團了。

既然洛洛最想玩的漂流賽在中午十二點、山頂的漂流點舉辦,而她人已經睡死……那中途就不搞什麽景點參觀了,其他游客陸續跟著導游下車參觀,他們直接坐在大巴裏去山頂,在那裏和陸續參觀完景點、乘景點接駁車過來的其他游客匯合唄。

當然,這肯定不符合旅游團規定,但安各有錢,有錢就不是問題。

見她這麽操作,也有幾個想在車上繼續休息、不想參觀沿路景點的乘客跟風,反正這家旅游團是綠山當地旅游社發起的,大部分人就是來玩個一日游……

所以前排座位零星還坐著幾個人。

但大多數游客已經走光了。

哪怕對“主要項目就是漂流賽”心知肚明,交了錢不把那滿當當的行程玩個遍,大部分人還是覺得虧。

……洛安其實也在這“大部分人”範圍內,他和特別寵愛女兒的妻子可不一樣,既然是自己做主報名就要去積極參加,大巴停站、到了景點,安洛洛哪怕是睡成一灘老虎餅,他也會冷酷無情地把她弄醒,拽下去體驗“跟團旅游”……

在這點上,安洛洛小朋友必須感謝自己的媽媽。

因為她在大巴車抵達第一個站點前就偷親了對象,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冷酷無情的爸爸化為烏有。

與其生拉硬拽把一只能上躥下跳的小老虎弄去各式無聊景點,教育她“一人報名一人當”,還不如睜只眼閉只眼,就這一次,任由她偷懶吧。

這樣還能多出一點和妻子安靜貼貼的時間。

於是,當安洛洛小朋友從夢中醒來,喝了兩杯茶又吃了點餅幹,大巴車便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漂流點。下車直接就是漂流賽,橫幅、彩旗、熙熙攘攘的游客與一只只顏色各異的橡皮艇,翠綠山谷間旋著激流的溪水——

安洛洛看得雙眼發光,登時便把模糊的夢拋之腦後。

她拽著媽媽跑去找導游領救生衣之類的裝備,然後選橡皮艇,爸爸則對近百游客擠在一起兌票拿裝備互相推搡的區域敬謝不敏,他表示會在原地等她們。

洛安當然也願意為了護住妻女不被推搡闖入這種人海,但這幾天的旅游經驗已經讓他認清了……

這對天生虎牙的霸氣母女沖進人流,只有碾壓別人的份,她們倆一個負責用驚人手勁推開人群大步前行,一個負責被扛在肩膀大聲吆喝指點方向,仿佛一把勇往直前的沖鋒刺刀……

那種能在早晚高峰第一時間沖進地鐵、在人頭中勢如破竹搶到座位的……大概就是她們這種人吧。

他進去反而是拖後腿的,因為她們倆會放棄“沖向終點”的第一目標,拼命把他護在最中間,試圖幫他在人群中清出一個安靜的真空地帶,一見有人拿胳膊手肘碰到他就大聲罵罵咧咧,“不要撞我爸爸/老婆”……

算了,他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在外面等著。

於是安洛洛騎在媽媽肩膀上沖鋒陷陣去了,很放心地讓爸爸等在原地。

可是,當安洛洛騎著媽媽肩膀、帶著各式漂流裝備凱旋過來時……

“安女士,好巧好巧,你也報名漂流賽了?”

等在那個位置的人不是爸爸,而是一張略顯眼熟的娃娃臉。

入住旅館那天準備招待宴的廚師胡順扭過頭沖她們討好地笑笑:“正好,我也報名了,還就和你們抽到了同一組……”

安洛洛還沒反應過來,安各的臉色便冷淡了下去。

“你好,胡先生。我丈夫呢?”

“他啊,他剛才說不太習慣漂流這樣危險的運動,所以先坐車回旅館……”

安各理都沒理,她帶著安洛洛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給洛安打電話。

後者很快就接通了,但他一時沒有說話。

“你在哪?你去哪裏了?”安各快速道,“你在原地不要動,是被人群擠走了嗎?我立刻找過來。”

“別……”

他那邊的話筒裏,響起一陣刺耳的噪音。

大約幾秒後,丈夫的回答清晰起來:“我沒什麽大事。”

被問“你在哪”“去哪裏”時第一反應是回覆“沒什麽大事”,怎麽可能沒事?

安各甚至顧及不上跟女兒遮掩,她第一時間拔高聲音:“你遭遇危險了?你在哪?”

“沒……”

安各停止跟他廢話,她當即立斷切出通話界面,迅速打開之前下好的軟件,裏面顯示著丈夫正在通話的手機定位點——

距離非常近,就在幾十米外的溪流淺灘。

……難道他從原本的那個位置摔了一個跤,滑坡掉進溪水裏了?

安各把安洛洛從肩膀上抱下來,直接把女兒夾在腋下,飛快掉頭往回跑。

安洛洛也沒意見,她大聲說:“媽媽,就在那個叔叔後方!”

安各穿過還想說什麽的胡順,幾步跑下他後方滿是灌木叢的山坡,“嘩啦”一聲踩進小溪裏,然後涉水跋涉了幾步——

轉角,齊膝深的亂石灘中,洛安果然就在那裏。

他正把一件件懸在亂石上的行李推回岸上,見安各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沒關系,豹豹,行李都沒事,我趕在它們跌進溪裏之前就抵好了。”

安各……安各看著他身上那件被染紅了一半的襯衫,一時說不出話。

“行李都沒事”??

——他豹豹的難道認為最值得關註的是行李嗎?!

洛安還在解釋:“剛才你們放在我腳邊的背包水壺突然往山坡下滾,差一點就掉進溪裏了……我只是跑下來搶行李,沒有東西進水,所以,真的沒有大事……”

安各完全不想說話。她怕自己出口就是大吼大叫。

他就為了搶救那幾個破背包——一路跳下來——被亂石灘割出這麽、這麽多的血——竟然還跟她說“行李沒進水”,哈,他這個——

洛安從妻子不停起伏的胸口察覺到什麽。

他再次慢慢重覆:“沒事的,豹豹。”

忍住、忍住、女兒還在呢,不能和他吵……

“要不然你也來檢查一遍吧,真的沒東西進水。”

安各……安各忍不住了,她沖他大吼一聲,然後迅速抓過手機鍵入,1、2、0——

“媽媽,別慌別慌。”

被她夾著抱下來的女兒突然開口:“爸爸身上襯衫滴的是番茄汁。”

大吼之後即將對著120急救中心大喊“來救我的智障老婆”的安各:“……”

安各狐疑地放下了手機。

洛安則後知後覺地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主動走過來,伸手讓她聞了聞。

被染紅的襯衫上,滿是番茄味。

“雖然行李沒進水,但洛洛的背包裏有瓶飲料灑了,弄了我一身……豹豹,別亂想。”

“沒錯的媽咪,別害怕,”安洛洛拍拍她,“那是我昨天買的番茄汁,不遠處的溪面上還飄著空瓶子。”

安各:“……”

安各:“那、那就好……沒事就好……”

她之前那聲大吼太氣憤、太焦心,此時再開口,嗓音都有點嘶啞。

她抖著手指想幫老婆揩揩濺到臉上的那點番茄汁,可伸出手去才發現,自己是“抖”著手指——

緊繃的腿也麻了下去,夾著女兒的手臂陣陣發酸,站在淺灘裏的安各雙膝一軟,洛安則迅速接住了她,又抱過女兒。

安洛洛自始至終都被父母抱起來沒沾水,之前哪怕媽媽跌倒、手臂發麻,也還是盡力舉著她。

被爸爸抱過去之後,狀態很好的她第一時間就探頭仔細嗅了嗅,然後……

她果然聞到了爸爸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番茄汁應該只是爸爸故意倒在身上遮味道的障眼法。

她一開始就覺得不對,爸爸怎麽可能會因為“搶救意外滑下坡的行李”這麽狼狽……以爸爸的反應速度,也不可能忽視滾走的背包與水壺……

能讓爸爸離開和她們約好的位置,肯定又是和今天早晨一樣,某種急需處理的“意外”吧。

不過,正如今天早晨,安洛洛一點也不擔心爸爸。

這麽快就處理好了那份“意外”,甚至布置好了和媽媽解釋的合理借口,那爸爸肯定是游刃有餘,沒有受傷啊?

往身上潑番茄汁,應該就是處理過程中對方濺到自己身上的血跡吧,因為媽媽是個看喪屍片就會嚇得哇哇叫的人,爸爸不想嚇到媽媽……

安洛洛很快就自認理清了情況,然後她對上爸爸的眼神,默契點頭。

“媽咪,沒事沒事,虛驚一場而已啊,我們快回去吧……”

“我真的沒事,豹豹,先上岸換套衣服吧,你褲腿也濕了……”

正如母女倆聯合能成為人群沖鋒王,安洛洛小朋友被爸爸的暗示帶著一起說話,便成為了能把對方忽悠瘸的大忽悠。

一唱一和,相當默契,畢竟安洛洛可是玩了七年的“不能告訴媽媽爸爸在家”游戲。

不過,區別於她和媽媽的本性相合、配合沖鋒、不需要提前指示就能動作一致……

大多數時候,安洛洛其實是被爸爸“誘導”著忽悠的。

看似是她和爸爸一起忽悠媽媽,其實是爸爸借著忽悠她來忽悠媽媽……洛安究竟是否受傷,又是否像他表現出來得那麽輕松,誰知道呢。

安各如今已經很難忽悠了,她時不時會識破一些“忽悠”,甚至在洛安不註意的地方反過來給他偷偷挖坑……可安洛洛小朋友,她是實打實地“一直被忽悠”。

除了今天上午因為“捏媽媽肚子”事件短暫破防,她對爸爸的信任從未動搖。

咳。

不過,今天,關於“受傷與否”,安各到底還是放下了懷疑。

因為上岸後她找了個地方仔細檢查,對象身上真的沒有任何傷口——他總不可能先受了傷,又在她趕到之前瞬間愈合自己吧。

當洛安用“我到底是個身手還算可以的偵探,豹豹,怎麽可能跑下山坡拿個行李就被劃出一身血呢”反證時,安各徹底相信了他……也被徹底忽悠了過去,認為他的短暫消失是“跑下坡搶救行李”。

然而,物極必反。

盡管安各確認了對象沒有受傷,但他站在溪水中帶著半身鮮紅轉頭看她的那一幕,還是把她嚇慘了。

“不行。”

淺灘前,站在最後一只沒劃走的橡皮艇外,安各異常、極端堅定地指著對象說:“你,在岸上休息,不準參加漂流。”

洛安:“……我真的沒事,豹豹,而且五人分組也已經分……”

“不·行。”

漂什麽流,光是看他站在水裏,她就要再次嚇得心臟亂跳了。

這一次滑下山坡落進亂石灘沒受傷……那在漂流途中,他意外跌了進去呢?

絕對、絕對不行。

安各態度不容置疑:“你現在就走。上車,回旅館,洗個熱水澡,換掉這身被弄臟的衣服,然後在終點等我們。”

“我……”

“不·行。現在就回去。我目送你安全上車再帶女兒漂流。回去。”

“……”

望著妻子鋒芒畢露的眼神,洛安明白,自己徹底沒有回旋餘地了。

但是,不能全程陪在她們身邊,他真的很不放心……

洛安的視線在胡順身上停留了一瞬。

這位廚師的確是沒什麽邪氣的活人,也因此,他昨夜在旅館沒有動這人。

但,這個人不可能沒問題。

五人一組的橡皮艇,原本是他、妻子和洛洛,再加上胡順,與一個陌生男游客……

如果他離開,她們就不得不與一個心懷鬼胎之人、另一個陌生男人共同在山野中漂流數小時。

如果那兩個男人和玄學沒關系,也就算了,妻子的拳擊術足以護身。

可如果他們都是趁著自己離開、冒出來襲擊安各的妖魔鬼怪……

賭這種未知概率,洛安怎麽也不可能放心。

但,如果現在不離開,妻子也絕對不會放心。

以他之前受的傷勢,如果不找個地方靜靜調息,也沒法繼續維持這個半死半活的形態,所以也的確需要脫離豹豹視線一段時間……等等?“維持形態”?

洛安靈光一現。

“你,現在,就回去,否則我……”

“好的,豹豹,我現在就回去,我保證好好休息。”

“……真的?”

“真的。我想讓你放心,當然要聽你的安排。”

安各放松下來,從剛才起便極端霸道的態度卸下去,嘴角終於露出一個笑。

“……好,那幾小時後,我們終點見。你一定要休息好,知道嗎?”

碼頭邊的安洛洛小朋友聽不見爸爸媽媽具體在說什麽,但媽媽終於露出了點笑意,爸爸也和她揮了揮手,轉身登上大巴車……

應該沒問題了吧。

見目送大巴車徹底消失的媽媽轉過身,她乖乖地伸手,等媽媽牽著自己進橡皮艇。

五人座的橡皮艇裏已經坐好了那個叫“胡順”的廚師,安洛洛不想獨自湊過去跟他坐一起。

爸爸走之前已經幫她和媽媽把身上的救生衣都綁得緊緊的,開著定位的手機也封死在脖子上的防水袋裏,不會有任何問題。

雖然一番拖延後,她和媽媽的橡皮艇已經成了最後一只出發的橡皮艇,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游客逗留……

但這邊灘頭的浪花還是很急的,安洛洛覺得只要一開艇,她和媽媽齊心協力搖槳,肯定“唰”一下就能趕上前面的隊伍,勇奪漂流賽第一。

“媽媽,我們出發吧?”

“嗯……還要再等等。”

媽媽卻說:“五人一小組,洛洛,去掉缺席的爸爸,我們還要等一個游客才能開船比賽。他可能是錯過了景點接駁車,結果遲到了。”

嘁。

於是安洛洛只好耐下性子,和媽媽一起等著。

大約六、七分鐘後,碼頭外的小路,急匆匆跑來一個人影。

安各“咦”了一聲:“竟然是個小姑娘嗎……”

因為那個人影個頭並不高,不太像成年游客。

但當對方飛快跑近,不耐煩盯著遠方的安洛洛徹底僵住了——

白鬥笠,白長衫,臉遮得嚴嚴實實,背後還背著一把大大的銅剪刀。

最後一位參加漂流賽的游客不像是游客,仿佛是從山野中生出來的妖怪,他只輕輕躍了一下,就無視了那段淺灘,完全跳進了橡皮艇裏。

安洛洛……安洛洛的手再次幻痛起來,雖然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直覺令她不停往媽媽背後縮去。

安各則完全沒察覺到女兒的畏縮。畢竟,眼前這個落到橡皮艇裏的奇異來客……

他比自家七歲的洛洛寶貝還矮小,安各感覺自己一只手能把他拎起來,然後舉到天上繞圈旋轉。

成年人是不可能對這樣的小家夥提高警惕的,哪怕他穿著一套怎麽看怎麽突兀的衣服跳進了橡皮艇。

“小朋友,”安各不禁放柔聲音,“你一個人來參加比賽嗎,你爸爸媽媽呢?”

她覺得對方可能是瞞著家裏人偷偷報名的,溪水漂流畢竟是個有點危險的運動。

可那個戴著大大鬥笠的小家夥卻直接坐上了最後一個位置,嫻熟地給自己扣上了安全帶。

安各:“……小朋友?你確定你要參加這個活動嗎?如果聯系不到你的爸爸媽媽,我……”

一套安全措施做好後,稀奇古怪的小朋友抱過自己的銅制大剪刀,坐穩,重重白紗後的鬥笠才傳來一句失真的答覆。

“父母雙亡。”

安各:“……咳,節哀順變,是我唐突了,但你怎麽會一個人來參加這種……”

“追求刺激。”

行吧。

她可是在安洛洛幾個月時就帶著她玩過攀巖的人,倒也不打算再阻止這個陌生小孩。

而且,她又不是對方法律上的監護人,一個陌生人罷了,沒辦法勒令這小孩上岸回家。

況且,能進入碼頭跳進這最後一艘橡皮艇裏,他起碼是通過了岸上旅行社的身份查驗、又在漂流票售賣處那裏驗了券,所以岸上其他人都不反對他的報名參加比賽……

看這身古樸的打扮,說不定是綠山的當地村民,大山裏的孩子皮實,她懂。

而且帶一個孩子和帶兩個孩子,也沒什麽區別,反正有她在橡皮艇上,也就是沿溪玩個漂流,不會遇到什麽危險的。

安各轉身,揮槳,開船。

湍流劃過皮艇,縮在角落裏的安洛洛小朋友一個顛簸,便向旁邊倒去。

白鬥笠反應極快,瞬間就扶住了她。

他囑咐:“戴安全帶。”

安洛洛小朋友卻“啪”地一聲打開了他的手。

“離我遠一點!”她哆嗦著說,“我討厭你,鬼鬼祟祟,你肯定是壞人!”

“……”

白鬥笠扶人的小手呆滯地停在半空,似乎是遇到了某種從未設想的巨大打擊。

在船頭劃槳調整方向的安各聞言倒是一樂:“洛洛,禮貌點,不要跟別的小朋友吵架……說起來啊,小朋友你今年幾歲了?”

幾歲?

這個形態的話,準確數字應該是……

“六歲。”

“哦,那是在上幼兒園大班啊?”

安各爽朗道:“洛洛,快喊弟弟好,跟弟弟道歉。”

白鬥笠:“……”

白鬥笠剛要開口拒絕,就見旁邊瑟瑟發抖的安洛洛小朋友突然不抖了,眼神也不回避了,還分外熱切地主動湊了過來。

“既然你比我小,那就算了,我可以不討厭你,”她深吸一口氣,心中那點點說不清的畏懼瞬間被一種耀武揚威的得意壓過——

安洛洛小朋友壓低嗓音,用媽媽聽不見的音量對白鬥笠說:“你,叫我一聲洛姐,當我小弟,我保證罩你。”

“……”

“我超級聰明厲害的,當我小弟你不虧,我保你這一路漂流順風順水。快叫我姐。”

“……”

“洛洛姐姐也可以。洛洛大哥也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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